童年记趣

作者: 宋文宪 2016年08月28日散文随笔

童年是短暂的,留在记忆里的多是些支离破碎的事情。童年又是灿烂的,记忆里有很多五彩缤纷的故事。如今回望那逝去的岁月,童年依旧是梦中永恒的旋律。

我们村子不算大,有三十多户人家,分两排住着,南北向的街道。每户门前、园中和屋后都长有十来棵树,有槐树——夏天来了,开一树雪白的槐花,远远就能闻到那香甜香甜的气息,这时候整个村子就成了蜜蜂的世界——我们村的槐树特别多。蜜蜂也不知从哪儿飞来,反正到了槐花盛开的时候,树上、街上、园子里、麦场上、村子周围到处都有蜜蜂忙忙碌碌地飞来飞去。槐花特别好吃,不管是做熟吃还是生吃,都那么甜丝丝,香喷喷的,我们小孩都喜欢生吃,甜甜的,脆脆的。我们攀上树,绿荫中一串串白玉般的小喇叭一样的槐花在风中摇荡,就把它捋下满把满把塞进嘴里大嚼,还咕噜着说:“呀,这颗树上的可真甜哩!”或者在树下用长钩勾下来一枝,再捋着生吃或做菜吃,鲜嫩的槐树叶子和它拌和在一起蒸熟做菜也一样香甜可口。还有许多皂角树、杨树和桑树。皂角树在我们村不算太多,大概是出于什么讲究的缘故,每家都有一棵或两棵,有些户分家,分出来的要另择地盖房建园,还要提前在那里种上一两颗皂角树。有些皂角树在夏天结出许许多多的绿皂角——这很像我们这里麦地里套种的豌豆,也是那样子,绿绿的,长长的,豌豆要小些,也是夏天结的,只是豌豆特别好吃而皂角吃不成。皂角到秋天就变硬变褐,挂在树上,风一吹,哗啦啦的响,很好听。那时候,村里的婶婶、大姐姐会来央我们小孩给她们打下许多,洗衣服的时候捣碎,可以当肥皂用,这大概就是它得名的原因吧。那些不结皂角的皂角树是不敢动的。大人们常对小孩说,那些树是黑煞星,谁动谁就活不久了,会被黑煞星咒死的。说东村有个刘五,四十多岁了,嫌园里一棵不结皂角的皂角树碍地方,拿斧子砍了,可没等几天就得急病死了。还有西村一个叫小乙的男孩,折了几根枝条,冲撞了黑煞星,不久也害病死了。几辈人甚至十几辈人都这样敬畏它,于是在我们村就留下了几棵很老的皂角树,最大的我们小孩十几个人也抱不过来。它们都安安稳稳的长着,枝繁叶茂的长着,没有人敢去打扰,除非哪一日被雷电劈死或者被大风刮倒,才结束它们的生命。

桑树不多,只有几棵,而其中还有两棵不结桑葚——我们叫它公桑树,它们没有皂角树那种威严,没有人怕它们,但我们小孩也不喜欢它,谁叫它不结桑葚呢!老牛爷爷园子里有三棵很大的桑树,每年都结桑葚,那么大、那么黑、那么甜。到了桑葚成熟的时候,老牛爷爷扫净了园子,就满村呼唤我们这些馋猫一样的小孩去他家,他会让作为孩子王的我爬上树去摇动桑树的枝条,于是熟透了的、紫黑多汁的桑葚就从肥大的桑叶间噼噼啪啪落了下来,铺满一地,树下的小孩一人一个碗,拣起桑葚放到碗里,有些已经边拣边吃了,吃得嘴角紫红煞是好看。拣完了,老牛爷爷取出一个大盆,把桑葚都倒进去,用水冲洗干净,给我们小孩全部分了吃。有时他也吃两三个,那是我们用嗓葚染黑了的手塞进他嘴里的。他边吃边说:“甜!甜!真甜呐!娃娃们快吃,吃了一个个长得胖胖的,像爷爷我一样胖!”于是,我们都大笑起来,笑声穿过碧绿桑叶的掩映,在园子上空久久回荡着。

真的,老牛爷爷很胖很胖。一到夏天,他身上穿着一件灰布衫,敞着扣子,下身穿件及膝的短裤,趿着鞋,手摇一个蒲扇,于是,全身的胖全显了出来——胖嘟嘟的脸,胖嘟嘟的下巴,肥墩墩的大肚子,像弥勒佛一样,一样的肚脐,一样的双乳,圆粗圆粗的短腿和胳膊,连手指和脚趾都圆圆的胖胖的,走起路来蹒跚着,很像他养的那只看门的大肥鹅。那只鹅和我们混的很熟,还和我们捉迷藏,被我们赶得满园子嘎嘎嘎的乱跑。老牛爷爷坐在藤椅上看着我们,笑眯眯的,那么慈祥……

春夏秋三季,从远处看,我们村全没在一片浓荫之中,那时的房屋全是低矮的土坯青瓦房。

浓荫的南边有一条河,虽然河床有一二里宽,可除了夏末初秋,河水涨起来才能淹没全部河床,平时大部分河床都裸露着。河中间是一股清澈的水流,旁边是遍布的卵石,靠近岸的地方,则是一片土沙子——夏初这些沙子被太阳烤的热热的,我们光着身子凫过水之后,最爱躺在沙土里面,埋了身体只露出头在外边,暖暖的怪舒服的。河北边是一片沙土地,我们村在这里也有一大片地,常种些西瓜、花生、红薯什么的,老牛爷爷就是村里看管西瓜的。瓜地里刚刚有了瓜蛋蛋,他就背上队里的那杆老土枪,腋下夹着一卷薄薄的被褥,搬到瓜地中央那个他年年住的瓜庵房里去住了。这个庵房是用刚解放后队里做的一辆大马车做底子支起的棚子,大车有两个大木轮子,有两根很粗的大木辕,还有像村里祠堂门一样大的车厢。大概装满了东西,非五、六匹马才能拖得动它。自从队里有了拖拉机,它就没用了退了下来,又因为当初是使用很结实的槐木、榆木打制的,看起来还硬朗的很,这十几年就一直用它作为看瓜的庵房,车厢就成了老牛爷爷的床。为了防止老鼠咬瓜,老牛爷爷在晚上隔一段时间就朝天空放上一枪,吓唬老鼠。枪声在寂静的夜空传的很远,很远……

这瓜地向北走一里多路上一个坡,我们村就坐落在这个坡上,站在村口向南看,面对的巍巍的高峰就是秦岭——我们叫它南山,离我们村有十多里的光景,不管是多热的天,我们都热的天天去河里泡,而秦岭山巅还积着厚厚的雪。从远处看过去,青的山带着一顶白帽子,很好看。那时的我总很纳闷,为什么这么热的天,山顶还会有不会融化的积雪呀?这是关中八景之一“太白积雪六月天”。

北边距我们村三、四里路就是黄土高原的南缘,向东向西莽莽延伸过去。北原的半坡上一般会种些小麦、油菜,到了初夏,油菜花开了,这儿那儿点缀着一片片金黄金黄的油菜田,其余的地方都是绿的麦子,绿的草和绿的树。

我们小孩最喜爱的季节是夏季和秋季。春季我们总爱得一些小病,咳嗽呀、发烧呀,扛不过去还要被大人拖到公社卫生院去看一看,往往免不了吃药打针。所以我们不喜爱春季!而冬季很冷,不下雪的时候,到处都光秃秃的,看着怪不舒服的。一下雪,虽然可以玩打雪仗、堆雪人、捕鸟雀之类的游戏,可是因为有一次打雪仗把小狗蛋的头打了青包,我们这一群小孩被小狗蛋的奶奶狠狠骂了一顿不算,又被告到家里,让爸爸、妈妈说教了一宵,以后就再也没有玩过;堆雪人呢,要用手滚雪球,又都穿着棉鞋,不一会就湿透了,大人怕冻着,就常常被阻止,很扫兴;至于捕鸟雀,我们这儿鸟雀不多,委实没有几只好看的或叫的好听的鸟儿,只有那么几只屈指可数的麻雀,不像迅哥儿那里半天就可捕到许多。虽然我们有时也是在雪下了三、四天后,在雪地上扫出一块地方,也是一个筛子用短棒支着,棒上缚了绳子,也是撒了秕谷,并且藏在远处眼巴巴等上半天,一个个冻得鼻青脸肿,可最后连个鸟毛都见不上。

而夏天和秋天就不同了,到处都绿油油的,虽然热一点,却可以泡在水里。还有豆荚、桑葚、西瓜、甜瓜、西红柿、桃子、梨、苹果呀、杏呀等等数不清的好东西供我们享用,对我们小孩来说实在太诱人了。更诱人的是,我们可以晚上去到老牛爷爷的瓜庵子里,听他给我们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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