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作者: 笨笨的食堂 2015年09月11日心情随笔

周末,母亲说:回趟老家吧。从启动车子,到抵达老家王村口,看看时间,整个车程,不过短短一个小时。

而曾经,回一趟家,是需要整整半天的。

小时候对坐车的记忆,是路途漫长、道路颠簸,且黄沙飞扬。早的时候,王村口到县城只有一趟车,从安口方向走,一天一趟,清晨五六点钟天还是蒙蒙亮就出发,中途停车休息一会,到得县城也就已经是中午了,万一遇上车坏了,也许就得在路上耗上一天,因此要出门就得起早。我一向视早起为畏途,何况是早起坐车。因此,小时候对出门的感觉,实在是说不上好。

初次去县城,只有四五岁,记忆却十分深刻。那是第一次跟着父母去城里走亲戚,带着一个孩童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满怀期待上了车。大概也就坐了半个多小时吧,那连续的转弯、刺鼻的汽油味让我开始晕车,一路不住地哭闹。母亲将我抱在怀里,给了我一个小洋娃娃,试图分散我的注意力。虽说当年玩具是奢侈品,然而在那种巨大的眩晕面前毫无作用,我哭着闹着要“下车回家”,父母亲束手无策。那时因为路况车况都差,王村口到县城不啻于现在到杭州,甚至还要远,因此中途就要歇脚。那天母亲一直哄着我说,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后来车在一个叫黄石玄口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看到父母亲都松了一口气,带着我下了车。黄石玄口车站应该是当时那条线路上的一个大站,后来好几次坐车也都是在那里中途休息,站里还有个小店,在那里歇过以后我就沉沉睡去,之后的旅途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总算是艰难地抵达了县城。一路上,为了让我感觉舒服点,母亲一直开着车窗,车外漫天飞扬的尘土弄得脸上身上一层厚厚的灰尘。事实上,那些年只要坐车,不管车窗是否开着,下车时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这是我对道路、坐车最初的印象,后来就对出门这件事心怀畏惧,很多年都怕坐车。

上初中以后,王村口经焦滩、石练方向到县城的道路通车。记得当时街坊邻里们奔走相告,大家的神情都满是欣喜,说,这边的道路既近又直,以后到县城就快得多了,而且一天有两趟车,想去县城可以上午去,也可以下午去,很方便,云云。确实,比起安口方向要足足半天的车程来说,这边近三个小时的车程算是快的了,而且道路相对平直,只是仍然盘山、仍然是沙子路,车子开动起来仍然尘土飞扬。有一年暑假,上高中的我带着外甥女回家,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说也奇怪,原本严重晕车的我因为有责任在身,车也不晕了,一路陪着外甥女玩游戏。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初夏的阳光有点逼人,十点来钟,客车快到一个叫“猪腰岭”的村子时,却突然出了故障,抛锚不动了。开车师傅满头大汗,捣鼓了许久车仍然没有启动的迹象。时间很快到了十一点多,那时车上没有空调,全车的乘客都既热又饿且渴,就在大家烦躁焦急的当口,一个瘦小的身影跑过来,近了才看到是一位老太太,还颠着一双小脚——她是来招呼大家吃饭的。村子距离车抛锚的地方有一两里路,也不知她是如何知道消息的。那天中午,老太太家里烧了两大锅的面条,招待了全车的乘客。有人觉得不好意思不肯去,被她硬拉着去了她家,有人觉得应该给老人家付点钱的,被她坚决地拒绝了。吃完面条,她端上来一大壶的凉茶,让大家就在她家歇着,等车修好。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位老太太颠着一双小脚乐呵呵忙前忙后的身影始终留在我的脑海里,成为那条道路上最恒久的温暖记忆。

后来,道路硬化,告别了一坐车就全身灰扑扑的日子。再后来,石王公路一期、二期工程相继启动,随着隧道一个接一个的打通,2009年,在西部乡镇群众的热切盼望中,石王公路全线通了车。老百姓口中的“新路”笔直宽阔,车程极大地缩短,从县城到王村口,不过短短一个小时,不再经过昔日猪腰岭、牛尾岗那些大山之中的村子,更不用说安口方向的盘绕崎岖、满面尘沙的遥远记忆了,少时坐车的那些体验,在今天和女儿说起来,她已是无论如何不能理解的了。这些年,随着家庭用车的添置,已几乎不再去挤客车,然而那些关于坐车的回忆,以及母亲的怀抱、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依然是心头不能磨灭的温馨。这是当年交通不便的时代记忆,回头细想,竟也有着别样的温暖。

一段道路的巨大变迁,就是一个时代发展的缩影。几十年间,从足足半天的车程到一个小时,不异沧桑巨变,红色古镇的人们,也因了道路的畅通和方便,旅游业发展得欣欣向荣。而我恰年值不惑,或多或少地见证了这条道路几十年来变迁的历史,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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