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光年 回不去的时光

◆ 那时呼啸的风，还有笑声

好多年没有回去乡下了，因为交通也因为时间。每次都匆忙，回到县城，与爸妈一聚，而后挥手。不曾回头望它一眼。那个记忆里曾经繁杂嘈闹渐渐变得微小寂寥的小小山村。

开车沿着河堤一路往下，敞开的窗有温柔的风吹拂脸颊。一条大河蜿蜒而下，水清而澈，一圈一圈泛着波纹。

小宝说，妈妈，那水深么？深啊，看中间的水绿蓝绿蓝的，很深的。那为什么那边树枝还可以露出来？原来是河边有一些遗落的枯树枝安静的以一种凝固的姿态站立于水边。那是因为在河岸边了，浅水区里呢。那妈妈，有没有鳄鱼在里面？当然没有。这里还不是深海，不会有鳄鱼的。

一边应付着小宝的不停询问，一边拿起手机拍下几张河水的清丽。

这么多年过去了，路扩大了，树木砍伐了又植了一批，河边的小花儿开了一拨又一拨，河里面那只承载着幼童五彩的梦的小船儿搁浅在了记忆里，而河水还是如此不紧不慢的安静的向前奔走。不曾停下，亦不曾迟疑。

那时读高中的自己，就是沿着这一条河堤路一路骑自行车去学校的。

每周末一到放学时节就如放飞的鸟儿，和几个同村的约好在校门口。扶上比自己还高大的自行车，一路飞奔。

年长的师兄学姐会带着穿寻小巷，让路途稍微变短一些。然后就会经过很多人家的门口。看着人家吆喝着关鸡赶鸭，或是吵骂小孩贪玩，或是三两妇女在一起聊天，或是做父亲的光着膀子在门口端一海碗吃饭…踩着车轮子的速度就不由自主加快。

三年的时光，如同耳边呼啸而去的风，一晃而过。

那些一同踩着风回家的人，也不知散落在了哪个街头巷陌。如果，在时光的缝隙里相逢，是不是还记得风里我们明媚的笑颜。

◆ 那时盛放的云与静默的树

一路回去，妈妈在旁边指点方向，一边介绍着这些年来新建的建筑与路边变化。

我是个典型的路痴。回家永远要用导航。不知道没有了这现代的仪器，我是不是连家的方向都找不到了。

每过一处，与记忆里的印象都不同。曾经逼仄的中学现在改建得可以用“富丽”一词了。曾经的村医院荒芜了，改成了高大雄伟的政府大院。只是转弯处，那个低矮的幼儿园还在。那是姐的孩子楠楠小时候呆过的地方。路边的秧苗还一如从前，青绿可喜。

前一日刚回到家，晚上爸爸让我去超市买只锅。很短的距离，出了小区，往前不远过个马路而已。可我还是怕走丢了。拉了楠楠一起。

买完回家，小机灵楠楠故意骗了我。说小姨，不是走下面，应该走这边。我也就拿着锅傻傻转身朝她说的走去。

今日坐在车里，小楠楠还拿出来说笑。小姨真好骗。家门口都不认识路。

我在一边笑着。心里无比的柔软。这条路，这条回家的路，我在梦里走了多少遍啊！那个拐弯处总是有只大黄狗趴在那里晒太阳；那路边总是有一朵粉红色的花迎风笑着；那个修摩托车的小伙子总是会抬头冲我望一眼；那个坡上曾经遗落了我的一颗牙齿，到现在那只牙齿还在记忆里咀嚼着；还有，那座山上的坟头，一座座的都是我的护佑…

只是，大黄狗老了不见了，粉红色的花随风吹去了远方，那一颗牙齿再也找寻不到，一座座的坟头在政府规划下，聚在了另一座山头，而最让我心里疼痛的是那个修摩托车的小伙子，精神病发作后，强奸了村里一个幼小的总是只身上学的小小女孩，那是一个安静的无人知晓的午后。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在遥远的城市站在熙攘的人群里，泪流满面。

我还记得，记得那个小伙子冲我看一眼时，眼底的清澈与干净。头顶有一片洁白的云飘舞。

停好车，往家里走去。公公在一边说，你们这山真多，树长的真好！空气新鲜。

站在路口，一眼可见对面山上树木葱郁，一棵一棵拥拥挤挤的，繁茂的伸着枝桠。蓝的发亮的天空就在树梢上停留休憩。

那时经常跑山里去放牛。有很清的泉水，有不知名的鸟儿在林间扑棱翅膀。有柚子的清香味儿。

树荫下，是可以掰着手指数的快乐光影。

◆ 那时宽敞的房子，以及泛黄的明信片

在门口等着，妈妈拿着钥匙去后门开门，然后在里面给我们开前门。

进去，露天的院子里杂草丛生。以前觉得那么宽敞的院子，现在也不过是小小一方天空。

弯腰帮着妈妈将草拔掉抱到房子外面。门口的柚子树倒还葱绿。结了一个个小柚子。现在还不是丰收的时候，却也看着喜人。许是妈妈交代了邻居吧，有给适当管理，才还有结果。

回到屋里。一间间打开，墙皮开始剥落，甚至有了裂痕。没有了人的气息，房子也如垂暮老人，迅速衰老。

第一间是卫生间。是那时村里最开始用内置卫生间。以前村里都是在房子外面另起一厕所，夜里起夜不甚方便。

那时就觉得爸妈特别的先进潮流。因为这是城里人的作风呵

第二间是吃饭间。里面一张圆形饭桌。很多年的历史里。桌面染了菜汤斑渍有点点晕黄。想起那时，一家六口人，一顿饭就抄一个青菜，却每每到最后还剩下大半碗。

第三间是厨房。还有以前烧草的那种大锅。虽然后来有了煤炭，再后来有了煤气，这个大锅却一直还在。是妈妈给我们做好吃的时候少不了的。只有这种锅煮出来的东西才有原滋原味的香气儿。记得上小学时，冬天很冷，放学回来哆嗦着，接过妈妈递来的热气腾腾的“麦板”（方言），特别的满足与开心。那是一种好像得到了世上最为珍贵的东西的那种开心。

对面第一间是杂物间，里面堆的都是稻米、花生之类农作物。是一年里家人的口粮，是爸妈辛苦两季得来的收获。只是每每在开学之初，就要被卖掉大半，以换取学费读书。那时不但要交学费还要交公粮与余粮。所以种的稻谷总是不够吃。到了年末，爸爸就要去外借或买粮所里陈年的谷子，因为便宜。只是时间太久后会生虫，总是有股尘味。姐妹吃起来却也并无怨言。农村家庭养育几个孩子本就不易，还要读书更是不易。对于爸妈，始终有着感恩。

第二间是衣物间。放着一家人的四季换洗衣服。以及摆了张床。以让有客人来了可做客房。现在想起来，村里人羡慕自己也是真的。那时就有这么大的房子，每一个都有不同的用途。不像别人什么都在一个房间里。这也是我们感激父母的另一方面。爸爸本就是村里建房子的师傅。几乎每座房子都留有爸爸的身影。而这座房子更是爸妈用自己的手一砖一石建起来的，没有依靠任何人。这是我记忆里曾经维系了好多好多年的骄傲。

横排四间的卧室。中间的是大客厅。客厅里还是那张长长的茶几。旁边一张藤椅穿了个洞洞。是爸爸经常坐的。

那时，一家人喜欢在饭后坐一起泡茶聊天。夏日里还会切上一个泡了井水的西瓜。没有什么娱乐的日子却是舒心静寂安宁。

爸爸最开心的就是和我们一起憧憬未来。因为大姐是老师，二姐喜欢警察，三姐喜欢画画，所以最喜欢想象的就是：大姐是老师，二姐当了英姿飒爽的警察，三姐成了画家…可惜到得今日，才知道梦想之所以是梦想，就因为它要实现的艰难。

今日大姐是老师了，二姐虽读了警校，穿过警服，英姿潇洒过，终究也成了前尘旧梦；而三姐两分之差与美术学院失之交臂，如今成了幼儿园美术老师，假期也会开美术培训班，也算是圆了一场旧梦吧。

回到自己的卧室。睡了二十几年的房间呵。墙角有了蜘蛛网，墙皮已经掉落，窗户也关不紧了，一条条的裂缝在天花板上蔓延，佛若岁月刻在额角的皱纹，触目惊心。床因为还好，搬到县城去了。遗留的书籍因太过陈旧，前段时间给姐姐卖了，如今剩下的就是一张木凳子及上面一堆看过的旧杂志。

搬开杂志，我轻轻坐下去，似乎能听到凳子发出的叹息。有多久，有多久它没有接触人的肌肤了！

眼光一点一点从每一个角落扫过，一支用过的笔在地上躺着，一张用来做过书签的明信片掉落在另一边地上，背面朝上，依稀可见有字在上面。走过去捡起来，一行有些模糊的字迹，写着：祝愿你未来一路安好！翻过来正面是一个小女孩在田野里奔跑追逐蒲公英的背影。

已经不记得是谁送的了。或许不是给我的，是给姐姐的。没有落款，没有称呼。只有模糊的圆珠笔画过的痕迹。

一些爱，一些人，终要远离，模糊。

包括这座曾经盛放了无数笑声与温暖的房子，还有这张模糊的明信片。

◆ 那时沁凉的清泉，还有棉暖的软

邻居听到声音跑过来，热情的招呼，非要去她家喝茶。

于是去坐了片刻。她的孩子是以前经常一起玩耍的邻居。现在也搬去县城了。她也跟着去帮忙带孩子，现在放暑假才又回来小住。

说还是住乡下好啊，水也好，空气也好。没事可以种种植物，翻翻土地。改不了的农人习惯啊，捧起泥土都闻到香味！

身体还很是健朗。家里打扫的很干净，看得出来经常有回来住。房子里还有人的气息。也因此不显得衰老。

和妈妈一说起以前的事，两个人都唏嘘不已。好像已经是上半生的事了。

出来，准备回去，走着又路过一家，是妈妈托付帮忙管理柚子树及打理房子的家人。

过去叫看有人在不。刚好也干活回来了，就又进去喝茶。

一进去，屋檐下，晒棚里都是花生。实在没忍住，跑去太阳下捧了一捧花生放鼻子门口深深嗅了一口。

以前特别讨厌家里种那么多花生呵。总是要在大太阳下去拔花生，还要一颗一颗摘下来，洗干净晾晒。完了还要一粒一粒剥开来，挑选不好的花生仁出来，将好的花生仁拿去打油，这样炸出来的油才好吃，香味儿才够浓烈。

现在看到这些花生，却只感亲切。多丰厚的馈赠呵。大自然才是最为公平的。不论你是谁，只要你真心劳作，总会给你应有的收获。

泡茶时，主人说这茶也是自己种的，是最好的“头春茶”。自己种自己摘自己炒的，没有农药纯天然绿茶。

茶叶是自制的，水是最清凉的山泉水，这茶真是人间难得几回喝呀！

小宝和姐姐他们小孩子不喝茶，也争着喝了几杯白开水。一个劲说这水真好喝，有股清甜味儿。

主人和主人妻子夫妇两一直留在村里，孩子们出去外面城市打工，他们就在家里劳作耕种。钱已经不是要追求的生活需要了，所有一切生活必需都可以自己提供：包括茶、水、油、鸡鸭猪肉、蔬菜瓜果…那么自给自足，一群鸡鸭在院子里跳来跳去，给安静的山村带去一点热闹。

谁能说他们不幸福呢？对比我们每天忙忙碌碌的工作，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累了就休息，闲了就泡茶，看着满眼的葱绿与繁盛，该有多么的愉悦！

而晚上，我们还要开空调以依赖一点人工的凉意，他们却在山风的凉沁里盖棉暖的被子。

谁才是世上的可心人？…

一步一回头离开村子，不知道何时才会再回来。

哥哥说，让爸妈寒暑假带孩子回来住吧。比住县城好。

可是我知道已经不可能了。房子已经老去，爸妈也已经老去。交通的不便，天长地久的没人住，不再可能回到这里了。孩子们更是不愿意。离开了城市，离开了电脑，离开了电视，离开了红绿灯，离开了超市，他们已经不会生活了。

那些稻谷是从树上还是藤上结出来的，那些鸡鸭猪是怎么吃食怎么哼叫的，那些柚子树枇杷树橙子树是怎么区分的，那些纯白的云朵那些湛蓝的天空那些葱郁的树木那些振翅的鸟儿，对他们来说都是遥远的传说。

再也回不去了。

从我们出来的那一刻起，从我们遗弃它的那一刻起，从我们不曾回头看过它一眼那一刻起，就回不起了。

附：

回家几日，不能上网，用手机也因网络不好，很难打开博客看文。却在群里找到了往日的热闹。

冥王星，我其实才来不久。在告别敏思后，心里一直有一道伤，不愿再加入任何圈子，只因为害怕分离与失去。

从敏思搬来新浪，很久都没能恢复过来。一直断续的没怎么更新打理文字。直到遇见一些人。是他们给了我重新抒写的欲望与热情。

可是命运再一次翻手为云，我再次面临圈子的分离。只是这一次，有那么多人和我一起面对一起执手。

我庆幸在最后的末班车里遇见了你们，遇见了这一季的温暖与美丽。

红尘阡陌，人海茫茫，遇见是一个多么玄之又玄的事情。

一个人与一个人的擦肩，是前世五百年修来的福分；而与你们在圈子里相识相交，是千年修来的缘分。

圈子不在，人还在。

博客不在，情谊在。

只要我们坚持，只要我们相信，就会有永远，就可以永恒！

冥想一世，不如谈笑片刻

王者如风，不如农人劳作

星辰似海，不如绿茶一杯

永恒相守，只要心心相印

不言离别，只要默默关注

再次回头，终会相拥相亲

见或不见，终是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