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杀年猪

作者: 王华松2022年11月05日经典美文

昨晚下了一场雪,把进出大山的路都封得严严实实。村子里的瓦房茅屋,都覆上了厚厚的雪。以前从瓦缝里冒出的炊烟,不见了,只看得见屋顶烟窗里的青烟更加的浓。

前几天就在听父亲说,今天要杀猪。

上午八九点钟,几个年轻力壮的叔叔就来我家了。他们先是围着猪圈门转了几圈,评估着猪的重量。猪圈里的那头大肥猪见这么多人突然而至,有些受吓。一看就几指厚的膘,叔叔们都夸母亲把这猪喂得好。但我发现,随行的母亲似乎心里有些忧伤,或许是养了一年的缘故吧,多少也有些感情。从去年腊月捉来的一只小猪崽,到现在成了一头两百多斤的大肥猪,母亲付出了很多心血。一把草一瓢食的喂养大,哪一天没操心?

今天这个日子,是父亲几天前就通知了宗族,所以伯娘、婶婶、哥哥姐姐们也陆续来了。挑水劈柴是男人们的事情,水缸满了,他们又把劈下来的柴堆放在房檐下。另一边的房檐下,石磨正在不停地转,姑姑和姐姐她们正在做豆腐。雪白的豆浆从石磨缝里流出来,淌到磨槽里,然后又流进地上的木桶里。隔壁堂哥的媳妇是村子里豆腐做得最好的人,这时她使劲地推着石磨,而且很显摆很神气,连屁股都舞圆了。也难怪,今天她来是给王家男人长脸的,咋能不张扬显摆一下呢?

“幺兄弟,快过来添磨,不要以为你是个秀才,就光等着吃现成的哦。”终于,堂嫂向我发难了。“小意思小意思,不就添个磨嘛,来来来……”我一边答应着堂嫂,一边往村子里外走,“你们先推倒起哈,我去烤会火了来……”然后就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眼看发难失败,堂嫂一声叹息,说“看到没,秀才就是秀才,这些活路是我们做的……”然后就加足马力推着磨,屁股也扭得更圆了。

堂屋中间,木炭火烧得红彤彤的。这时宗族的老人们也来了,他们围坐在一圈烤着火,吸着土烟,摆着孩子们根本就听不懂的聊斋。木炭火上烧着一个吊罐,里面炖着干萝卜条汤。堂屋正中的神龛上,烛火明亮,毛笔楷书的牌位也显得格外庄严。这时候,杀猪匠到了院坝了。父亲赶紧倒茶、发烟接待。暖和之后,杀猪匠从背篼里取出锃亮得可以吹毛断发的杀猪刀,并用大拇指拭着刀口然后自言自语:“这把刀我用了整整8年了哦,还可以用几年……”

“大妹儿大妹儿,水烧好了没?”杀猪匠突然冲着屋里正烧开水的母亲大声喊着。

“早都烧好了!”母亲一边在屋里回答,一边忙着往灶里添柴。水温是杀猪除毛的关键,拿捏不好,猪毛就无法除净。烧水这活,不是一般能干的。母亲每年都负责这个活儿,而每年都得到杀猪匠的好评。

“走走走,架势架势!”随着父亲一声喊,族里年轻力壮的几个人迅速赶到猪圈门口,并拿着长钩钻进猪圈,三下五除二,肥猪就被摁上了杀猪凳。然后,父亲赶紧拿来一个盆子,里边放了盐,用来接猪血。杀猪匠一手接过盆子,一手提着杀猪刀,很熟练的把盆子放在杀猪凳前边,然后用刀在猪耳朵上拍了一下。随后,他一手按着猪头,另一只手拿着刀朝着猪脖子就刺了进去直没刀把。随即,鲜血随着刀口喷射出来淌到盆子里,地上也溅得到处都是。

原本生龙活虎的大肥猪,惨烈地嘶叫着,最后蹬了几下后腿,不再动弹。这一刀真是稳准狠啊,几个孩子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然后赶紧溜回灶房。大家还没回过神来,杀猪匠已经在猪后腿上切开一个小口开始朝猪的体内吹气,堂哥则拿着一根大木棍顺着气走的方向,用力地锤打着。很快,凳子上的腿猪就成为了一个“气球猪”,圆滚滚的。而后,有人提着装满开水的炊壶过来了,往猪身上不停地淋着,杀猪匠快速把吹气的口子用细绳扎紧之后,又从他的背篼里取出一只锋利的刨子。随着刨子快速划过,猪毛便应声而落,留下一道道雪白的猪皮。

大约半小时后,一头毛脱得光净的猪,雪白的肥猪被倒挂在一架木梯子上。此时,旁人帮忙冲洗,杀猪匠则拿着手中的大刀小刀在猪体游走。很快,猪肠、猪肝等等内脏就被干干净净地分离了出来。最后,众人再合力把掏空了内脏的猪平放在木板上,杀猪匠又开始熟练地挥着手中的大刀,将猪肉剁成一块一块,扔进旁边的箩筐里……

众人在外面忙着,母亲和几个姑姑、嫂嫂在厨房里忙着。等杀猪匠剁完猪肉收刀入筐时,屋里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热腾腾的刨猪宴。堂屋里摆了4桌酒席,嫂嫂们赶紧把装满了碳火的火盆移到桌子底下,然后来回在饭桌与灶房之间奔波。男人们则喝着酒、吃着肉,小孩被专门安排在一桌,边嘻笑打闹边吃着美食。正当大家美美吃着桌上的饭菜时,杀猪匠已经从桌上起身。“来年再会!”杀猪匠背着装满了各种刀具的背篼,直奔下一家……

唉,只可惜,这些镜头,永远只能是一个记忆了。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不可能再有完整的翻版。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年龄的增长,好多东西早已不复存在。只希望大家都各自安好,都有一个幸福的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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