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兵荒马乱的青春

（1）

如果没有发生十年前的那件事故，那么我会像所有十八岁的少女一样，期待爱情的到来。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所以那时的我，自卑的行走在人群中，渴望爱情，但从不奢望。可是，如果没有苏晨你的出现，我想现在的我依旧自卑活着，懦弱的躲在自己的城池里，不肯离开。

很多时候，上帝会和我们开一个大大的玩笑，比如那场事故，本以为是奔向幸福，可是最终坠入地狱；比如苏晨你的出现，我以为你是那道光，可是最不曾料到你既是我所渴望的亮光，也是我所恐惧的黑暗。你以借读生的身份来到我们班的，你的到来，惊艳了所有人。于是，Z中校草的位置就这么轻易的落到你身上。你是所有女生心中的王子，包括我，可是我从不敢给自己任何希望，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喜欢连走路都要靠拐杖的人。是的，自从十年前的那场事故后，父母双亡，我的双腿从膝盖以下便被截肢，后来一直住在外婆家，我是个孤儿，不仅仅没有父母，而且还是个四肢不健全的孤儿。像这样的我，你这个受万人仰慕的人又怎会喜欢？可是，不曾想到，我曾以为最不可能的人，却成了我在生命里与亲人等价的人。

第一次交谈是在你成为我同桌的那一天。那次模拟考试成绩我依旧是全年级第一，而你却是全年级倒一，尽管这样，你的受欢迎度依旧一如以往。老班每次都是按成绩分座位的，那次也不例外，于是你成了我的新同桌。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你坐过来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喂，你为什么总是考这么好呢？有没有什么诀窍，教教小爷我吧”说这句话的时候，你脸上挂着一副坏坏的笑容，看上去很欠扁，像极了电视剧中古代时在街上调戏千金小姐的痞子。于是，我的拳头便毫不犹豫地落在了你的肩上，同样没料到的是你竟然被我一拳打倒在地上，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我想不明白你怎么会被我轻轻地一拳打倒在地，可事实偏偏以我最想不到的样子出现在眼前，更令我惊讶的是，你竟然又一次出人意料的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一脸幽怨的说了句：“美女，你怎么能对小爷我这么粗鲁呢？”我当时完全处于大脑空白状态，最后在一片哄笑声中清醒过来，那是的你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我旁边的凳子上，面对面的望着我笑着说：“怎么，这么快就看上小少爷我了？”我狠狠地瞪了你一眼说：“你以为你是金子啊，谁见了都要捡吗？”随即便转过身低下了头，只有我知道自己被头发遮住的脸，有点微微的发烫。你看，你就这样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闯进我的生命，并狠狠地掠夺了大片的城池。

（2）

你总是缠着我，让我给你补课，我总是冷冷的丢给你三个字：“找老师”。我知道自己从心底深深的喜欢着你，甚至谈得上深爱着你。自从你对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爱上你。或许我的爱情足够简单，我只是想要爱一个能够接纳我一切完美与不完美的人，只是想爱一个我在他眼里看不到嘲讽，看不到厌恶、看不到遗憾的人而已，而你，完全符合我想爱的那个人的一切特征。可是我也无比清楚的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有未来，你是那么帅气阳光的孩子，是所有女生梦中的白马王子，可是我了，除了每次考年纪第一之外，什么都没有。不，更为准确的说，我还有一副不健全的躯体。这是十年前车祸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外婆时常感慨说：“乐乐，幸好你活了下来，你要知道活着比什么都强。”可是每次听见这句话时，我都在心里问老天，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个世界上，变成这个鬼样子，还不如当初和父母一样离去。可是，我就是活了下来，每晚忍受着十年前的那场事故的重播，惊醒的时候自己的脸颊上全是泪。在深夜惊醒后，我总是想父母连死都死的不安息，这么多年了，那场事故，依旧没有抓住肇事者。那段路程的监控在那个夜晚刚好坏掉，十年过去了，警察依旧没有查出任何线索。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年的事故，提起来的时候，只是说那一家人挺可怜的，可是能不能抓到凶手对他们而言，从来不在他们关心的事件之内。我时常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一场事故会成为人们饭后的谈资，他们总是用他们的叹息来表达他们的惋惜，可是我从来都不需要这些，我只希望这件事不要再去提起，永远都不要。

老实说，我真的佩服你死缠烂打的功夫，脸皮厚到无人能及。你最终得偿所愿，得到了我每天放学后的一个半小时。于是在那些日子里，我们时常坐在夕阳照耀下的课桌上共同探讨某一个问题。可是我始终不明白，明明私下讲解的时候，你一听就会，可是为什么每次考试，依旧牢牢地霸占着倒一的位置不放。我们的关系在那个夏天慢慢的升温，我也偶尔会调侃你一下，那次期末考试后，听到你依旧倒一的班级排名时我调侃你说：“倒一就那么好，让你这么欲罢不能，连放手都不愿意。”我本以为你会跟往常一样，痞痞的来句：“小爷我就是喜欢，管你什么事？”可是那天我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答案，反而看到你一本正经的说：“倒一是不好，但是我想要，仅此而已。”我问为什么时，你欠扁的来句：“你又不是我媳妇，问这么清楚干吗？”那是我们相识以来我第二次红了脸。

那晚躺在床上，想起你一本正经的那句话时，总觉得似乎是瞬间的错觉而已，可是一想起你后来的那句话，我便知道一切都发生过，从来都不是什么所谓的错觉。可是为什么呢？我隐隐约约的猜到些什么，可是却不敢承认。

（3）

转眼间秋季来临，我们之间的关系反季节而行，我们之间似乎越来越熟悉，越来越坦诚。那天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你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哭声与质问伴着风声飘进我的耳朵，给你打电话的是个女生，我听见她哭着问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听见她哭着说：“苏晨，我当初放你走，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会放你走。”你看了我一脸，假装漫不经心的走远，直到我听不见你们任何一个人声音为止。我站在路旁的树下，安静的等着你，想着那个女生口中的她是谁？很显然，我不知道，但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她绝不是我，可是即便明白，我还是依旧控制不住的去幻想那个她就是我自己，想起你说的那句：“倒一虽然不好，但是我想要，仅此而已”时，我总觉得那个她就是我自己。我自嘲的笑了笑，又在心里骂自己为什么总是痴心妄想。

你过来的时候淡淡的说了句：“走吧，我送你回家。”你送我回家这种行为似乎已经持续了一个夏天，从最初的别扭，到现在的理所当然。一路上我们谁都不提起那通电话。我很少过问你的一切，一如你很少过问我的一切。我唯一清楚的是你那差的不能再差的成绩，我想你了解我的恐怕也只有成绩了，当然还有我破败的家庭与残缺的躯体。我们互不打问彼此的家庭，不询问彼此身上发生过得往事。在这些事上，我总觉得我们默契的如同多年的老友。我觉得这样很好，我们互不打扰，这样的话我们之间即便没有爱情，起码友情可以天长地久。我时常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对你的爱，而冲动的对你说些不该说的话，我总是极力地控制自己强烈的占有欲，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打破这一切平静的人竟然会是你。

那是你在第二次接到那个女生的电话之后，一如第一次一样，哭声中夹杂着质问，那天你没有避开我，而是站在我身边安静的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最终冷漠的挂断。你依旧是那句：“走吧，我送你回家。”可是我也听得出你情绪的糟糕。我说：“我自己回去，我一个人可以，你不用送了。”我没料到的是我的一句话竟然引爆了你积压已久的怒气，你气冲冲的问我说：“施乐，为什么你从来都问，不问那个女的是谁，和我什么关系？难道你真的是木头人吗？还是我他妈的在你心里根本没有任何地位，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而已。”那天我唯一清楚的是你问我为什么不问，我觉得你的那些话就是赤裸裸的羞辱。我冷笑着指着自己的腿问你：“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问你，有什么资格问你，以什么身份去质问你？苏晨，你告诉我。”你看着我手指着自己残缺的腿，听着我平静的话语，一时间怔住了。我没有理会你，转身离开。背对你的那一霎那，泪再也没有忍住，疯狂的从眼帘涌出。

（4）

那件事之后，我依然会给你补课，你依然会送我回家，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可是我们谁都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的变了，你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并且在我面前再也不以小爷自居。我们之间似乎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陌生。我以为我们之间迟早有一天会完蛋的，如果再不发生些什么，能够恰到好处的挽救我们破碎的友谊的话，至少在我看来我们之间除了友谊这层关系之外，仅仅剩下同班同学这层关系了，比起后者，我更喜欢前者。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我的祷告，那件事发生的如此恰到好处。

那天课间在卫生间我听到女生们的议论，她们说我和你在谈恋爱，她们说我除了学习好之外，有那点能配的上你，即便长得在漂亮，还不是残疾。是的，没有人相信我们是般配的一对，就连我自己也不信。所以那次你冲我吼得话，我只选择性的相信前者，而不去理会后者。我在她们议论我残疾的时候走出来，所有的声音在瞬间消失，我安静的走出洗手间，回到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便看见你如风一般的冲进教室，看到我之后，又慢慢的走过来坐在你的地位上。你沉默了许久，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施乐，你听到的那些不是我传出去的。”我以为你的第一句话是：“施乐，那些谣言是假的。”我假装不懂的问你：“什么？”你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没什么。”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听到任何有关我们之间的任何传言。我们又开始像以前一样，打打闹闹。我觉得时间真的能够停留的话，那么就停留在这个秋天吧。

时间依旧一如既往的流逝，它总是带走一声不响的带走很多，又悄悄的带了很多。琉夏的到来是我所不曾预料到的。那已是寒冬，在你早早的送我回家之后离去，琉夏是在你离开之后才出现的。她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已经很确定你是施乐，我这次来，唯一要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离开苏晨，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说完这句话就打算离开，可是随后又转过身笑着对我说：“施乐，你觉得日月集团的太子爷你配的上吗？尽管我承认，你的却很漂亮，但是……”她顿了顿，随后指了指我的双腿，笑着离开。日月集团的太子爷？是你。可是我自始至终从来没有想过要在你的身上得到什么，甚至连你的爱都不曾奢望过，我一直觉得你值得拥有更美好的女子。再说就算我爱你那又怎样，我不在乎你爱不爱我，我唯一希望的是，我们能够像现在一样，待在你身边就行。既然我从不渴望从你的身上我所希望的爱情，那么我还会在乎你是什么集团的太子爷，还会在乎我残疾的双腿吗？可是，琉夏跑来让我离开你，是不是因为琉夏口中的那个她是我？我再一次对自己说，或许，你只是拿我当挡箭牌而已，因为在你眼里，我们或许只是很要好的哥们而已。

我们依旧在一起，我觉得我并不贪心。可是我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上天都要硬生生的毁掉。在琉夏找过我的一个月之后，她再一次出现在了我回家的那条路上。我、你、琉夏看着彼此，最终琉夏将目光从我的脸上掠过，看着你问道：“我想要一个答案，告诉我，你爱的是谁？” 你淡淡的回了句：“明明知道又何须再问？”琉夏最终爆发了，她大声的质问你说：“你还记得你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你明明知道我爱你，这么多年的陪伴还抵不过这短短的一年吗？”我看见你皱了皱眉，看着琉夏说：“琉夏，你应该明白，有些时候，有些人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无关她出现的早晚。”琉夏低着头喃喃自语好久，随后抬起头看着你恶狠狠的说：“苏晨，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她指着我对你说：“你不是爱她吗？不是为了保护她什么都愿意做吗？我今天到要看看，你还能不能护住她，护住你心心念念的人儿。”琉夏的话让我整个人怔住了，她说你喜欢我，我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说，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不可能。可是与此同时，心里的另一个声音说，那是真的，是真的，你真的喜欢我，要不然，怎么会每天送我回家，要不然怎么明明可以考一个好成绩，却每次都霸着倒一不放，要不然你怎么自从那次之后就变得小心翼翼？施乐，你到底还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你到底还要怯弱多久？

在我心里一团糟的时候，琉夏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看见你紧握的拳头，你沉声说了句：“够了，琉夏。”琉夏嘲讽似得笑了笑说：“够了，什么够了，凭什么让我疼的撕心裂肺，你们却活得如此逍遥自在，即便是痛苦，那么大家还是一起吧，我一个人岂不是太孤单了。”随后她对我说：“施乐，你猜，堂堂日月集团的太子爷怎么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上学，而且他父母还不反对，你猜猜是因为什么？”呵呵，她笑了笑，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肯定猜不到，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就是来赎罪的。你知道日月集团之前有个名字叫什么吗？我猜你肯定不知道，就让我来告诉你，它叫……”琉夏的话被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所打断，随后我听到你说：“琉夏，你要是再敢说一个字，你信不信我不介意我们两家玉石俱焚。”你随后抱着我离开，那是他第一次抱我，我感觉得到他的颤抖，感觉得到他的恐惧。我转过头，望着不远处的琉夏，看见琉夏愣愣的站在那儿，身子像秋风中的树叶，摇摇晃晃。

（5）

我最终还是上网查了日月集团的所有资料，在我想清楚一切的时候，你消失了。日月集团现在的掌舵人是你的父亲苏子强，其次是琉夏的父亲李斌。可是日月集团刚开始的时候叫施乐有限责任公司，那是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刚开始的时候是三个人，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还有一个人名字是施然，那也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因为是我父亲的名字。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过去整整十年了，那场事故依旧没有找出肇事者，不是找不出，而是没人敢得罪站在这个财团顶峰的两个人。我也终于明白琉夏那天所说的赎罪什么意思，明白你所说的玉石俱焚是什么意思。我实在不敢相信我竟然会一直爱着仇人的儿子，原来我一直如此不孝。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哭了很久，直到再也无泪可流的时候。我打算第二天去问你，问你为什么都知道，却从来不告诉我；问你刚开始是不是真的是来赎罪的；问你明明知道一切真相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其实我自己清楚的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可是我还是希望能从你的口中得到我预料之中的答案。这样的话，我会完全死心，不再爱你，就连恨你都可以恨得理所当然。可是我没想到的是，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你。

我旁边的位置在那个早上一直空着，在老师没有将东西交给我之前，我以为你还会来学校，还会坐在我的身边。可是一切只是我以为而已，事实是老师转交了你给我的东西，里面除了你的一封信之外，还有那些足够让你与琉夏两家家破人亡的所有证据。他在信里写道：

“乐乐，原谅我这样喊你，或许在你心里我不配这样喊你，但是我很早以前就想这样喊你了。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想一切你都应该已经猜到了，我怕面对已经得知真相的你。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身份的去面对你，爱你的人，还是你一直所憎恨的仇人的儿子。亦不知的我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你。我知道你喜欢我，不要否认，就像我喜欢你，从来都不否认一样。我们都默默的喜欢对方，这是我一直知晓的事。可是我也清楚十年前那场精心策划的车祸对你而言，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我代表我的父亲向你道歉，对不起。我知道这句对不起不能弥补任何事情，换不回你的双亲，也换不回你的双腿。可是我依旧还是要说，或许是为了求个心安。

乐乐，我是真的爱你，无关我们两家的恩恩怨怨。可是我知道已经发生的无法挽回，你不会接受我的。所以，我选择离开，回到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安静的想念你，自此，不再打扰。至于那些东西，你可以交给警察，那是我们该得的，或许还应该感谢上天，让我们白白的偷来这么多年的时光。

乐乐，我希望你不要再自卑，你要知道，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没有人比你更美，你要知道，你跟我没有任何区别，我们一样的平等，一样的健康。乐乐，我真的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放下一切恩恩怨怨来找我，我等你，并且会一直等你。如果你不再爱我，那么我希望当你下一次爱上一个人时，能够勇敢一点，勇敢的去追求你的幸福。每个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不要剥夺自己的这种权利，真正的爱情无关容貌、家世、以及你最在意的残疾。乐乐，你要相信，你是值得人去爱的女子。乐乐，原谅我自私的再说一次，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我老去。”

（6）

我挣扎了很久，在仇恨与爱情之间，最终还是把你留给我的文件与信件一起烧毁，我不想看到两个家庭破碎，可是我也不想再见你。我觉得这样就好，就让我一直安静的将你放在内心深处，安静的爱着你。我爱你，可是无法接受你。我爱已经离开的双亲，可是我也无法将你的父亲送进监狱，因为我不想看见你难过。

有时候，相爱并不一定要在一起，或许在一起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就这样，安静的想念，不再打扰，带着彼此所给的回忆结婚，生子，直至老去也挺好的。

所有人都怀念曾经的青春时光，并不是因为青春真的有多美，而是因为青春里那些无法圆满的缺憾。而你与我，就是我们彼此青春里最大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