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山

我们的山和别处的山自是不一样的。常常想到该请南方的朋友们来，请东边西边或更北边土地上的人来，好好地看看我们的山。

不过他们未必有同我一样的耐心来看山。某天，我跟着山一起峰回路转，不知不觉中就上升到了山的高度，进入了山的心里，得以用山一样的视角来体察山之外的一切，以山的情感代入，想象着自己能和山一起与周遭气息相通，产生呼应。

勉强一条山路能容车通过，可能马车走起来更合适些。太阳狠狠地照，山就傻呵呵地迎着。一只壮大的犬给我们引路。这样的活计估计它已经干了很多次，看上去老练得很。它的眼神温暖、包容，和湿湿的大鼻头一样充满孩童般的赤诚。它站起身来抖落身上的阳光与灰尘，毛发张扬如四下里的风。犬与山是互相早已适应好了的。夜晚的时候山色会暗下来，犬大概就藏在山的褶皱里，隐蔽成某个寻常的暗。

斑鸠在崖下树枝间爽朗地一声声叫，听上去有很多只，或许是阳光让它们愉快。我们彻头彻尾地暴露在日光里，无一丝遮挡。云们跑去了哪里？一大早就不见一片，直至午时仍不见一片。

顺着石阶下去，一丛竹子竟生在白墙底下，虽不十分茂密，但在这冬日里北方风高水少的地方能活下来着实不易，不知主人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将它们养在这里，成为山居外仅有的一点绿。其余的树木都落光了叶子，清清爽爽地站在风里。散碎的枝干被主人捡了来堆放在院子里，等得闲了砍成柴，成捆地垛在屋内壁炉上。露台上风哗哗地掀动遮阳的篷布，人都站不稳，屋里却暖如春。书齐齐地站在最靠里的整面墙上，主人在它们的对面，手里不知忙些什么，也不与客人多搭话。可能有音乐就够了，有阳光也够了。

大犬走在前面，走不远又放慢速度等一等落在后面的我们，以防我们走丢。它是一条很暖心敬业的犬，我对敬业的人和动物向来都有很强烈的好感。高品质且有序的生活离不开每个人的敬业。大犬知道该把我们带到哪里。顺着山路停停转转，来到一片开阔处。大犬在狂风中逡巡一圈，它的尾向上卷起，步履沉缓，并不抬起头来向远处望。它有着主人一般的司空见惯，和年长者十拿九稳的从容。等着人们发出预料中的惊叹之后，大犬的任务完成，自个儿溜达着回去了。

田野和平原在底下，村庄和城市在底下。我们站在高处，和山同一个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