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文章

2022年12月08日经典文章

外公的文章(精选25篇)

留在最深处的爱

她变得谁都不认识了,外孙、孙女,甚至自己的女儿和儿子。

有一天她失踪了,我们全家都急得不行,四处寻找,最后终于在郊外看到她了。可她一个劲嘟囔为什么要带她回来,她要回她自己的家。

我们都十分痛心,原本那么疼爱我们的外婆不见了。

惟一庆幸的是她还记得外公,有时她睡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嘴里就喊着外公的名字。可她却不认得外公的人,就算外公站在她身边,她还会用拐杖打外公。但我们知道外婆的心里还是有外公的,毕竟外公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

后来,外婆的病情变得更不乐观了,需要住院。一开始,外婆死也不肯去医院,最后我们和她说外公在医院里等她,她这才妥协了。一路上她还不住地问我们,医院到了没,她要见外公。其实那时外公就坐在她的旁边。

到医院后,外婆渐渐喜欢上了吃橙子,并且只要外公喂她。我们还以为她认识外公了。谁知她说,”我就要他喂,他喂的样子像老头子。”

外婆得病后,嘴里总爱自说自话,讲一些她和外公以前的事情。说得累了,便无声地比划着不同的姿势;抬起,放下,直到没有力气再比划,她才在外公那怜爱的眼神中静静地睡去……

慢慢地,外婆有点认识外公了,她开始什么事都依赖外公,外公一会儿不在她就要喊他。她的脾气也好多了,当然只是对外公。外公说什么,外婆都能很认真地去听、去做,仿佛一个刚懂事的小孩。

外公80大寿,全家人说要好好庆祝一下,所以把外婆暂时从医院接回。面对那么多”不认识”的人,外婆显得很害怕。她不停地拽着外公的衣服,让外公赶客人们走。外公对她说,那是他的朋友,让她不要害怕,果然外婆就不响了,静静地坐着,吃着外公递来的橙子。

吃饭的时候,外婆不停地往自己的碗里夹莱,她面前的碟子已经堆得很高了,可还是不停地夹。然后,她把莱推到外公面前说:”老头子,我给你抢了好多,你赶紧吃,再不吃,别人就来抢了。”外公看看那个碟子,里面什么莱都有,杂乱无章,再看看外婆认真的脸庞,外公的眼里溢出了泪水。

最后,外婆还是离我们远去了。临别时,外婆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望着坐在床边的外公,那眼中的不舍和温情让晚辈们都禁不住失声痛哭。病魔切断了外婆和世界所有的联系,让她遗忘了生命中许多重要的人和事,惟一不能割断的是她和外公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故乡的鸡蛋汤

文/心轻而飞

感谢那一碗甜甜的鸡蛋汤,感谢在新年伊始能够有机会重回故里,让我慢慢地想起了所有往事。

——题记

新年伊始,我得到机会重回惠安故里,再次踏上自己日思夜想的土地。

故乡如今的变化已经和记忆中的印象不大相符,时隔六年,当我再一次站在村门口,已经认不出方向了。青石板路还在,但是多了很多条笔直的公路,多了很多簇新的高楼,多了很多很多新鲜的气息。父亲出来接我的时候,我依旧想不起前往老房子的路,只得让父亲领着自己一路走一路感受。

到了三舅家后,阔别多年的亲人已经认不出长大的我,听着父母介绍连忙把我拉近细看,连声说长大了长大了,让我感动不已。舅妈赶紧进厨房忙活了一下会儿,就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汤出来给我们喝。我接了过来,看着碗里那两枚白乎乎的鸡蛋,略成澄莹的汤,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

记得十年前,刚刚赶到外婆家的时候,外婆非常开心,也端了这样一碗白莹莹的甜鸡蛋汤给我喝,那时我还是一个很不懂事的孩子,很不乐意喝这么甜的汤,因为实在是太甜了。在外婆好心苦心劝说下才不得已吃了一半。妈妈说我那时眉头皱的跟七十岁的老太婆似的,一点都不懂得体谅外婆的好心。

那年,我记得外婆有点模糊的眼睛,就那样慈祥和蔼地看着我,看着我皱着眉头慢慢地喝着那碗鸡蛋汤,外婆没有说什么,但是我想当时她的心里一定是很失落。外孙女不喜欢她做的汤,外孙女已经长大,学会嫌弃了。

在临走的时候,外婆依旧拉着我的手,外公在床的一边坐着,我们就这样坐了好一会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外公说:“这几年有空就多回来看看我们俩老人,也许明年就看不到了。”我却笑着说外公外婆应该要长命百岁怎么说这样的话。外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外公又说:“在外面要好好读书,要争气,多写点信。”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努力地想要记住二老的样子,我相信我一定还可以见到他们。外婆当时还很健硕,外公也很健康,所以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见面过后我会再也看不见他们了。记得当时他们俩位老人一起送我们到村门口,外婆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塞进我口袋一点东西,并且按着我的口袋不让我掏出来,说是让我自己买点零食吃。我上车后掏出来看是两张很崭新的十元大钞,这在当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也不敢告诉妈妈,因为外婆说不要告诉别人,就这样我捂着这钱回到了三明。直到多年后我才和母亲谈起当年外婆偷偷塞钱给我的事情,母亲很难过地说,外婆一向很节俭,舍不得吃穿,攒的钱却都给了儿孙们。我当时听了懊悔的要命,要是当时还给外婆,或许还能帮到外婆买些东西。

我还从母亲口中得知,这甜汤不是一般的人能喝到的,只能给远道而来的至亲作为洗尘之食而呈上的。越甜代表越亲,在端者的心中地位越重。而且鸡蛋都是自己家下的土鸡蛋,很营养的。我听了以后,决定如果下次回来,一定要一口气喝完。但是,我再也没能喝到外婆端上的鸡蛋汤了,这是我毕生最后悔的事。

当我再次回到故乡,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我连最爱的外婆外公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两位可爱的老人的脸庞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可是却再也不能亲眼看到他们,去握着他们的手说出我对他们的思念了。我看到的是他们的遗像,虽然依旧和蔼可亲,虽然依旧熟悉无比,但却已是阴阳两世。当时舅舅依旧按照老习俗,端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汤,我看着汤,掉了泪水,母亲连忙拭去我的泪水,说不许哭,回来好好的哭什么,应该高兴才是。我没敢说出我的思念,我也没敢继续掉泪,只是大口大口喝着汤,依旧很甜,可是再也没有了外婆的味道。

我想起了外婆一大早把我叫醒,端了一个大海碗,笑眯眯地望着我,自己舍不得吃,让我独自一个人慢慢吃完了那只香香的清蒸大螃蟹的那段时光;我想起了外婆和我坐在石床上,她讲着故事让我睡觉,而我总是听了一个又一个,不想睡觉,淘气地让外婆很晚很晚才睡的那段时光;我想起了外公总是教我学会节俭,让我学会如何节省着用纸的那段时光;我想起了外公叼着一根烟坐在床头亲切地和我说话让我好好学习的那段时光;我想起了外公外婆盼着我回来却只是盼来零星的几封短短的信一定非常失落难过的那些年;我想起了外公外婆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不愿我这么快就回三明的神情……我不懂得珍惜,所以只能接受惩罚,让我失去至爱亲人的惩罚。当我懂得如何珍惜的时候,时间却难以倒流,我再也回不到小时候,我再也无法报答外公外婆对我的恩情了。我曾告诉二老会好好地找一段时间来专心陪着他们,可是当我有时间的时候,已经无法完成这个心愿了。

如今,端上这碗鸡蛋汤的是已经步入中年的舅母,感慨时间易逝的同时,我慢慢地用汤匙喝着这甜甜的鸡蛋汤,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忍着眼里正在打转的泪水……

所以,当能拥有的时候,一定要懂得珍惜,否则,一旦失去,才知道那是撕心裂肺的心痛,那将会是一辈子追悔莫及的回忆。趁我们的父母还健在,趁我们的亲人还健在,多陪陪他们,多和他们说说话,有空,一定要常回家看看。

儿时端午最斑斓

文/褚琳景

阳光透过树叶散射在人行道上,气温噌噌升,衣服层层减。马路两旁纷纷支起红色的摊位,引得路人三三两两驻足。哦,是卖五色绳的,又是一年端午至。

“仲夏端午。端者,初也。”在儿时的记忆里,除去过年的喜庆和元宵节舞龙舞狮的热闹外,最期待的就是端午节了,不仅有不常吃到的食物,更期待的是香囊、五谷包、五彩绳之类,那些色彩成为最鲜亮的记忆。

上小学时,端午前,会央求家长把我们姐妹送到城郊的外公外婆家里,附近的三姨、四姨、五姨会找来各色布头,在我们这群外甥女的吵闹下,商讨怎么做搬脚娃娃。而我们会自告奋勇地帮忙穿针引线,给里面装香草、甘草等。我们还在外公的引导下,给缝好的小布包里装五谷杂粮,然后让姨妈们封口,再把收集来的彩片和流苏用彩线缝在上面,就完成了一个五谷包,挂在脖子上,开心得像过年得了压岁钱似的。我们问外公外婆:为什么要在里面装上粮食呢?外公笑呵呵地说:为了证明咱们粮食丰收啊,最好来年也不缺粮食。

我们表姊妹们会为了一个刚做好的搬脚娃娃,而展开抢夺大战,而姨妈们通常一边手里做着活计,看着我们闹,一边讲我们幼时的趣事,听得我们好奇连连,有时会忘了争吵。姨妈们还会用边角料给我们缝沙包。现在想来,真是充满了童趣、亲情和快乐。

到了端午那天,家人会泡上雄黄酒,不过我们从来不喝,而是往耳朵等部位涂抹,手腕脚腕系上五色绳,吃粽子、鸡蛋、大蒜、油条,都是为了驱毒避邪求康健。父母还会买来艾叶,在这天煮水喝或者泡脚。

这就是我们的传统文化,拥有仪式感才算过节。

而今,社会飞速发展,各种口味的粽子通过网购可以随时吃到,五光十色、精致新颖的手链、香囊也不用自己动手做,敲敲键盘唾手可得。可是,和记忆的底片相比,我总觉得这些新潮的物质里面缺少了一层东西。

缺什么呢?哦,“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的景致又在眼前,物虽似,景也新,人犹在,情已迁。所缺的,就是那层情,就是那千百年来不绝如缕的乡愁吧。

爱上小米粥

文/张振平

一直记得外婆家的窑洞,土炕、泥炉、泥灶,一节红漆木躺柜,几口白口黑釉小瓦缸,这便是外婆的全部家当。

昏暗暗的窑洞里,硬邦邦的土炕上,盛满了我童年数不尽的温暖和欢乐!

外婆改嫁到那个小山村时,我大约两岁。在我曾经幼小的心里,那个高个子,穿着黑夹袄,甩着放羊鞭子,总是从怀里摸出山果子给我吃的好老头儿就是我的外公。

外公外婆都是不喜欢多说话的人。他们相守近二十年,从来不红脸、不拌嘴,只是静静地相守。跟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我从没听他们说过一句“甜言蜜语”。

那时,小米粥是外婆家的家常便饭,即便是早晨,外婆端上饭桌的碗里也常是小米粥,除非哪天下大雨下大雪,外公不用去放羊。

很多个清晨,天刚蒙蒙亮,外公外婆就轻手轻脚地起来。外公夹了镰刀出门去,外婆抱柴添水烧火。在风箱“呼踏、呼踏”欢快的歌声中,我甜甜地睡在炕心里。

等外公背着一大捆开满野花儿的青草回来,糯香的小米粥味儿早溢了满窑。

外公最爱吃小米粥,“咯吱、咯吱”啃着腌萝卜条,哪顿饭都要吃上两大碗。我是不爱吃小米粥的,只要一看见外婆把小米粥放在我跟前,我就对着它凝眉头。外婆眯眯笑着,在我的粥碗里滴上一滴香香的胡麻油,外公一双大手捧着我的碗轻轻摇,摇啊摇,摇啊摇。不一会儿,我的碗里就会出现一个金黄闪亮的圆球。

我问过外公,你为啥那么爱吃小米粥?外公呵呵笑着说,你外婆做的小米粥香,外公一辈子吃不够!

后来我才明白,那时外公给生产队放羊,春夏秋冬,满山坡跑,小米粥最顶饿!

每天早晨饭后,看着外公摘下墙上的羊鞭,外婆就牵起我的小手,跟着外公走出院门。等外公“啪啪”甩着鞭子,赶着一大群羊从门口走过去,外婆才回屋。而我回屋后还会趴在窗台上,直到看见外公和他的羊儿们慢悠悠爬上对面的山坡才罢休。

我上大学的第二年,外婆走了。抚着外婆的棺,外公难过地跟我说,以后咱吃不上你外婆做的粥了!

外公一句话,让我泪泉喷涌,泣不成声。

如今,外婆没了,外公也没了,而我却爱上小米粥,可无论这小米粥有多香甜,我再也品不出童年窑洞里的那种爱的味道……

灯火可亲

文/童晔

南京地铁二号线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跟着人流挤上地铁,抢到靠车门的位置倒头就睡,灯光不刺眼,反而很温柔,我把它当作早起上班时上天给我的一点馈赠,这样想来倒有种灯火可亲的感觉。

年前按点上班,老板裹着寒气脱下厚重的大衣,从兜内掏出酒精边消毒双手边回头冲着办公室内的同事道:“都赶紧撤吧。”我和邻座笑称这是临时发的过年福利,不料声音太大被老板听见,老板把披散着的头发束成一团,模样清爽而又干练:“什么福利,2003年的非典又要来了,你们这群小孩该回家的回家,我来替你们把最后的工作收尾。”说罢,她打开桌上的台灯,我们熄灭大灯,一哄而散。

坐上了回家的地铁,寒气从脚底升起,抬眼看着车厢内的其他人,都戴着口罩,眼神空洞,地铁疾驰经过隧道,玻璃上印出灯光下我的双重倒影,仿佛灵魂出窍。

到家已经是晚上六点,关心国家大事的外公早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客厅漆黑一片,和外面的冷夜无所区别。电视上的疫情地图正随着时间逐渐扩散,我不忍心看此,掏出遥控器换台,一连按了几个还是新闻播报,干脆也跟着外公坐在沙发上了解情况。

电视里的武汉街头有人咳嗽几近昏厥,远处的居民楼大门紧闭,隐约流出点细碎的音乐。对面就是医院,医护人员扶着点滴瓶疾驰而过,悬挂在吊顶上的电视剧吵闹不停,谁也听不见新年的钟声,戴着口罩的患者露出血红的双眼与电视机外的我对视,我也眼眶温热,想必人类的感同身受大抵如此。

那些支援武汉的医生,犹如在黑暗中毅然决然行走的人,除了有颗刚强的心,还有对未来满满的希冀。

我对2003年的非典并无太多印象,上幼儿园的年纪,除了关心每天吃什么再无其他,家长们也对此绝口不谈。长大后从网上了解到的资料虽多,拼接起来也凑不出当时情况凶险的万分之一。直到现在,直观而又准确地看着不断增长的确诊数量和死亡数字,才明白,大人们在非典时期所经历的手足无措的茫然和力所不能及的痛苦,在事后只能埋藏于啤酒和沉默中。在记忆里辗转反侧地回想,是那么的无奈与心酸。我2003年没有体验到的末日感,在20年的新春,沦为故事中的人后,彻底地领悟到了。

“新的一年会变好吗?”起身吃饭前,我问外公。

“一定会好的,四季平安,福多顺意。”外公答道。

远处的地铁呼啸而过,暖黄色的灯光仿佛照在我的脸上。

方形西瓜的发现

文/许嘉璐

童年的趣事就像山间淙淙的小溪,清亮亮地流淌着;童年的发现就像夜空中耀眼的星星,时常在脑海里闪烁……那一件让人难以忘怀的事,我仍记忆犹新。

那是一件发生在三年级的事,在一个静谧的夜晚,我和外公正在聚精会神在看着《新闻联播》,主持人说道:“最近,农业上培育出了方形的西瓜,我们来看看吧!”当我们看到一大片方形西瓜的农田时,不禁大吃一惊。正当我们极其困惑时,这期《新闻联播》就这么“无情”地结束了。求知欲极强的我百爪挠心,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方形西瓜的奥秘。

我问了满腹经书的外公,外公冥思苦想了好一阵,最后缓缓说道:“应该……应该是转基因技术吧。”我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不高兴答道:“哪有方形的水果呢?”外公哑口无言了。

我带着问号,去问了知识渊博的舅舅,舅舅挠挠头,说:“是个模型西瓜吧……”“不可能!模型西瓜怎可能有瓢?”我一口否定。舅舅答不出了,耸耸肩。

我只好回到房间,静下心来自己思考其中的奥秘,突然,我看到自己的胶泥玩具,不由灵光一闪——“也许方形西瓜就像胶泥模具那样,套种出来的呢!”我兴奋地说道。

此时,我恨不得将时间调快24小时,好验证自己的答案。我心急如焚,可又无计可施。

好不容易把第二天傍晚盼来了,我迫不及待打开电视机,此时刚好正在播放《新闻联播》方形西瓜的种植原因,“在西瓜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农民用方形的模具将它套住,它顺其自然地生长,西瓜长大就成了方形的模样了。”主持人解释道。

“太棒啦!”我顿时欢呼雀跃,欣喜若狂,“我答对了!”

其实,只要善于观察与思考,一切发现都在你身边呢!

怀念外公

文/高西云

随着清明节的一天天临近,心中有一股愈来愈强烈的欲望,想提笔写写那些已离我远去的亲人,特别是我那可亲可敬的外公。

外公离开我们已整整二十二年了。他走得匆忙,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张照片给后人留作念想。但在我的脑海中却一直保存着这样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外公身穿藏青色棉袄,两手习惯性拢在袖筒里,头戴黑色绒线帽,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慈爱的笑容。多年过去,这张“照片”却丝毫未见褪色、模糊,每每“看”到它,我的鼻根都酸酸的,不知不觉泪水已模糊了双眼。

父亲是上门女婿,我们从小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记忆中外公是最疼爱我的。我是家中第三个女儿,在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农村自然是不受欢迎的。而且我出生时国家已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我的到来还抢占了后来已在母亲腹中成型的弟弟的位置,我的“罪孽”便更加深重了。因而家人常说我是捡来的,是我妈起早拾粪时捡了用粪箕装回来的,讲得活灵活现,还说他们都不喜欢我。我常常委屈得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每次外公见了都将我抱起坐他腿上,用他粗糙的大手擦去我脸上的泪,心疼地哄着我:“外公喜欢,外公三个一样喜欢,别听他们瞎说,***生你时外公就在家里!”每每此时我都觉得外公是世上最疼我的人。

记忆中外公是最勤劳的,他每天家里家外不停地忙碌着,难得见他有片刻的休息。每天清晨瓦缝里刚透出一丝亮光,外公就早早起床,先去菜地摘回水灵灵的蔬菜,继而背上锄头去田地间劳动,或者牵着牛绳去放牛。即便阴雨天也不停地在家编竹篮、扫帚挑到镇上去卖。外公种的蔬菜总是上市最早,红彤彤的西红柿、绿莹莹的黄瓜、全身披着彩色花纹的菜瓜,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不仅被一盘盘端上饭桌,更让我们当成了解馋的水果。每天放牛时外公都不忘给我们寻回一份惊喜,一帽子顶野草莓、一把刺苔、一口袋山楂、一束毛栗……都融入了他对我们深深的爱,足以让他高兴得老远就喊我们的名字。

记忆中外公很善良,他虽然自己过得很艰苦,却经常帮助有困难的人。就连村里来的要饭的,外公都大方的给他们一些粮食,家里的饭菜也毫不吝啬地端给他们一碗。还经常让那些无家可归的乞讨者或走南闯北的商贩在家中留宿。

外公没读过书,是个没文化的庄稼人,但他很重视孩子的教育,在那样艰苦的年代硬是供着舅舅把书读到高中毕业。尽管舅舅后来以一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未能跳出农门,外公仍是无怨无悔,一边用瘦弱的肩膀帮舅舅分担着家庭的重担,一边鼓励我们好好学习,做个有文化的人。外公虽没读过书,但他口算的速度快得惊人,曾令村里有文化的人都自叹不如。

七岁那年我随母亲去了趟江北奶奶家,奶奶给三个孙女每人买了条漂亮的围巾。我的那条是大红色的,中间还嵌着金丝线。回来后外公直夸好看,问我愿不愿意给他围一下。我连忙解下被我的体温焐得暖暖的围巾,一圈圈围在外公的脖子上。外公笑得合不拢嘴,这个温馨的画面一直定格在我脑海里。

八九年 农历十月初一一大早,刚起床的我见母亲从外公家回来,眼泪汪汪地说外公病了,这次恐怕不行了……顿时我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还好好的外公怎么会突然不行了?我撒开腿直奔外公家,可外公却静静地躺在床上!我哽咽地呼喊着他,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高兴地应声,唯有一颗泪珠从他迷离的眼角滑落;我上前紧紧拉住他的手,他的手无力地瘫放在床上,那么冰凉……六天后的上午我正在学校上课,姐姐找到教室,还未等她开口我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扒在课桌上嚎啕大哭。外公与死神整整抗争了六天,最后还是撇下我们永远地去了……

外公生前为自己挑了块朝阳的山坡,后来就遂了他老人家的愿让他长眠在那。近几年回去扫墓,发现外公的坟边又陆续新添了不少新坟。外公是个爱热闹的人,这些新坟的主人大多和外公年龄相仿,生前也比较谈得来。那么外公在那边应该不会感到寂寞了吧?想到这,我心里稍稍有了些安慰。

外婆的回忆

文/江柳

前几天路过古玩地摊,看到几枚有袁大头图像的银元,一问摊主价钱,一百多元一个。不由得想起,外婆给我们银元的往事。一连几个晚上,梦到外婆慈祥的笑容,还有外婆不声不响地给我拿点好吃的情景,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1979年初秋,全县通过筛选,选拔二个班,集中到当时的县二中复习高考。我侥幸恭列其中。当时家里贫穷,没有学费。母亲只有将留给我们家的五枚“袁大头”,叫我换成学费。为了省路费,曾经扒过几次拉粮的汽车来到县城。那时学习紧张,课余时,拿着这五枚银元,快步来到台阶高高的三层楼人行,在柜台上兑换了10元钱,除了交上学费,还够我几个月的生活费。

听母亲说,外公一生勤扒苦作,又很抠门,一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积攒的一点钱,遇到老蒋退出大陆时,物价腾涨,钱不值钱,一沓花花绿绿的钞票,买不了两斤盐。精打细算的外公,想方设法,将自己的钞票换成几枚银元,交给外婆保管。

上小学中学的每年寒暑假,我都要去梁营外婆家住上一段,那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不用做家务活和生产队的劳动,可以无忧无虑地跟着表哥疯玩,还有外婆时不时的悄悄给我弄点瓜果梨枣好吃的。那时候,小脚外婆已经六七十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没有了牙齿,脸颊窝陷,吃东西艰难,经常穿着一件蓝粗布褂子,既便如此,还在参加生产队力所能及劳动。外婆常常叮嘱表哥,在外玩,不让别的小朋友欺负我,晚上跑去看电影看戏,莫跑丢了,下塘洗澡莫让水淹到。

表哥比我大两三岁,长着壮实,说话音响洪亮,大嗓门,是村的娃子头,跟他们一起玩的时候,经常关照着我,护着我。表哥不做家务活时,经常领着小伙伴们在村里村外到处游玩。梁营南边有个堰塘,堰塘东南两边长着茂密的荆条和柳树。夏日午饭后,跟着表哥来堰塘洗澡。堰塘里长着碧绿的菱角,清风吹动着紫红色菱角花,清水晃动着花影。水中荷叶青翠欲滴,娇媚的荷花,红艳艳一片。水中鱼儿自由自在游荡,水面上蜻蜒飞来飞去,柳树上知了高鸣。大伙在水里洗好了,游去摘菱角。摘的紫色菱角用荷叶包着,上岸坐在柳荫下,用嘴咬或砸着壳吃,白色嫩仁,清脆甘甜,余香满口。

堰塘东边有一长满水草的渠沟,大伙常常跑去两头用泥一拦,舀干水,干坑捉鱼。水沟东边是西瓜园,偶尔也慌慌张张偷几个,多半不能吃又扔掉。野剌林里,树枝上经常看到麻蜂窝,找来竹杆捆上麦草,点上火,一个人用衣裳罩住头,烧麻蜂窝,其他人跑到远处,或爬在地上。只见麻蜂们气急败坏地四处乱飞,寻找“来犯之敌”报复,找不到后,然后一起悻悻地飞向别去,另去安窝。这时,捅掉灰色纸皮样的麻蜂窝,里面还有很多未孵化成的白色蜂蛹,据说蜂窝可以作药引子。还有烧掉翅膀的麻蜂在地面爬动。看到村头有鸡群在啄食,掏出弹弓偷偷打去,嘭的一声,打在红公鸡身上,吓得一群鸡子叫声嘎嘎地往家跑。村头谷场月光下,捉藏迷,推铁环,抵虻虻牛,比摔跤,玩到月亮西沉。还有几次跟着表哥跑到襄北农场拣花生,溜红薯。最难忘的是暑假,在外婆家,玩得舒心快乐,常常是家里带信,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外公勤俭过细,一个豁鼻子针,都舍不丢。有年梁坡大队文艺队要演忆苦思甜戏,知道外公有顶几十年前的毡呢礼帽,和黑布长衫,找外公借。晚上我跟表哥也跑到他们梁坡大部看戏。戏台木杆的汽灯,照得戏台明亮如昼,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戏是地主老财带领狗腿子强行收租。地主戴着礼帽和黑片眼睛,穿着长衫,拄着文明棍,狗腿子梳着分头,穿着对襟绸衫,挎着盒子枪,来到佃户家催租。穿得破破烂烂的佃农夫妻,带着哭声跪求地主少交一点,否则就揭不开锅。地主哪听得进去,让手下抢粮,夫妻俩抱着抢粮人的腿不让走,狗腿子操起扁担抽打佃户,佃户还是不肯放手,狗腿子拔出手枪,朝天鸣放,佃户夫妻吓得凄凄惨惨地松手。地主和手下的专横跋扈,佃户的哭天抢地,炽白的汽灯,漆黑的夜晚,剌耳的枪声,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那时,外公外婆年事已高,干挑水打个粮类的重活吃力。早晨洗脸,外公要我用他洗过的水,我嫌脏不干,他会唠叨半天。外婆他们经常吃粗粮,给我做点白面馍,鸡蛋什么的小锅灶,他又说光好吃的,不知东西来得艰难。外公怕外婆,当外婆一出现,他又马上改口:“你吃,专一为你做细米白面饭。”我在心里嘀咕,怎么一会一样呢?当时,生活艰苦,生产队红暑当半年粮。外婆因长年吃,得了胃酸病,秋冬夜里,床头放一瓦盆,外婆胃疼得吐酸水,呻吟一夜,到早上能吐半盆酸水。我宽慰外婆道,等我挣钱了,送外婆到医院看好。外婆苦笑一下,说:“有这句话,外婆知足了,你去玩吧”。随后又不断地呻吟起来……记得有次,看着劳累不息和晚上痛苦的外婆,我对外婆说,到我们家住几天,歇歇,让我妈先给你看看。外婆说:“***拉扯你们几个,够辛苦了,我老了,手脚不灵活了,不能帮***忙,更不能给***添麻烦。”

我上高中时,外公外婆先后去世,到现在已经快四十年。外婆临终前,顾念着我们家穷,悄悄将五枚银元给了母亲。想到外婆对我们的点点恩情,和外婆对自己的好,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也许爷辈对孙辈的爱,是无私的,是不需要回报的。唯其如此,才给后人留下不尽的思念,无限的缅怀。我在心里默默祝祷,在天堂的外婆外婆,不再受苦受累;外婆的胃病早已痊愈,不再口流酸水,通宵呻吟。一生顾念我们的外婆,如果在天灵,看到我们现在吃穿有余的生活,也会倍感欣慰。

莫使金樽空对月

文/丁东

前不久,我应邀参加表侄子的婚宴。在一派热闹的婚庆典礼中,望着眼前斟满的美酒,一股思绪一如酒的醇香,慢慢飘散开来……

记得那年,我在上海读大学。放暑假了,突然萌生了去另一个城市看望外公的念头——外婆在一年前去世,不知外公一个人过得咋样?既然是看望外公,总得聊表孝心。买什么呢?思索半天,对于好酒的外公而言,酒是最好的礼物。于是托上海籍同学,花10块钱,买了一瓶茅台。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对于一个穷学生来说,可算是“高大上”的礼物。

我宝贝似地怀揣这瓶茅台,乘船、坐车加步行,到外公家已是黄昏时分。透过稀疏的灯影,我远远看到,在屋前的场院,外公坐在八仙桌旁,孑然一身吃着晚饭。我走到跟前,一声“外公”,让他手足无措。“你、你吃饭了吗?”“我给你盛饭……”看着饭箩里的半碗剩饭以及桌上半碗茄子,我禁不住一阵心酸。我到黑乎乎的厨房摸索出两只碗,开了茅台倒上,端给外公。又从包里拿出权当午饭又没吃完的面包,从未喝过白酒的我陪外公就着两个面包、半碗茄子、半碗剩饭喝起了酒。这一夜,爷孙俩讲了很多话;这一夜,我在灯光中看到了外公脸上的笑。

外公的去世十分突然,临终前住院,发现早已重病在身,只是怕影响工作繁忙的子女,一人默默承受。外婆离世的伤悲,又加重了病情。后来听舅舅说,外公临终前念叨我和他一起喝茅台,一起吹牛。我一时凝噎,没想到,暑假中与外公的见面竟是永别。

我问过我的舅舅、母亲和阿姨,外公年轻时不仅人长得帅,而且字也写得漂亮,小时候家境殷实,青壮年经商,一向丰衣足食,到老了何以如此孤苦?原来外婆去世后,在城里工作的舅舅要接外公同住,以便照应,但外公死活不肯,理由是外婆的灵位在乡下,他每天要给伺候了他一辈子的外婆端饭供奉。于是他一人独居乡下,工作繁忙的舅舅、阿姨只能抽空看望。我母亲远嫁异乡,自然去得少些。对于一辈子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的外公来说,独自生活,其困苦可想而知。但就是这样,依然守着外婆的灵位,足见其夫妻感情的深厚。

也许是遗传了外公的基因,我也好喝两口。逢年过节,都要买两箱好酒,送给我同样爱喝酒的父亲和岳父。一有空,便陪老人喝上两盅。前年春节,我带着家人专程到另一个城市,请舅舅、阿姨等长辈到饭店,把真情注入酒杯,把回忆注入酒杯,为欢聚也为怀念。

岁月若水,走过才知深浅;生命如歌,唱响方品心音。表侄子的婚宴,也许是掺杂了许多个人的情愫,我们一桌人把酒言欢,个个红光满面。而这一幕,不知天堂中的外公是否能够看见?

“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走出饭店,置身霓虹闪烁的夜景。抬头,那高悬的明月,倾泻着一地清辉,如烟似雾,绵绵不绝。

乡村乐趣

文/陈长江

乡村乐趣

盼望已久的暑假终于来了!不用说,我这一次一定又要被派遣到外公的大本营里的,不管寒、暑假,爸妈都依然把我送到外公哪儿去的。

果然,几天之后,我被他们"强行"送到了外公的家里。

真舍不得家里那阴凉的空调房啊!这大热天的,没有空调就根本没法生存的呀!他们怎么就狠心让我去乡下呢?

在外公的家里,我几乎每天都闷闷不乐的,因为外公家里既没有空调,也没有电脑,就连电视也没有!为了让我开心,并爱上这里,所以外公决定:带我出去捉鱼,好好体验一次乡下的乐趣!

一开始我坚决不同意,赖在家里不出去,我心想:捉鱼有什么好玩的?又热又费力,反正我又不会抓鱼,跟去了也没用。

外公准备好了一切渔具,用他那双粗糙的手握着我的手硬拉了出去。

我们从小路出发了,一路不断地有风吹过来,根本感受不到酷暑的炎热!我们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渐渐的,我们走进了一条水路,不宽,水不深,才没到我的膝盖,而且这水不仅不烫,而且还很清凉!我甚至想在这洗澡了!我发誓,下一次来着时一定要带上游泳裤!

"外公,到了吗?"但是他没有搭理我,于是我把音量在原有的基础上再调高了二十分贝:"外公!到了吗1

"嘘……这里是鱼最多的地方,别吓着他们。"说完,外公提起了捞网,往下一捞,一条鲫鱼就落网了。

外公把鲫鱼塞进了水桶里,放在了一旁,再去找另外一条鱼。

我便急忙跑向水桶,望了望四周,随便折下了一根小木棒,用木棒戳了戳鲫鱼,鲫鱼便在水桶里游来游去,觉得蛮好玩的。

当我起身,准备想跟上外公时,却没注意脚下,所以摔在了水里,全身都湿透了。而外公听到响声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哎呀,这石头上全都是青苔,所以很滑,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1外公边说边帮我拧干衣服中的水分。

我看了看外公身后,心立刻被提了起来,原来是一条蛇,心想:糟了,怎么会碰上蛇呢!早知道不来了!

"外公,你别动!你……你身后有……有一条蛇1

外公沉默不语,很显然,他也被吓到了。

外公转了过来,松了一口气:"呼,还好是一条无毒的蛇1说完,外公小心地走上前去,而那条蛇却一动不动。

说时迟,那时快,外公向前一扑,抓住了蛇的脊椎部分。

"外公,快砸死他,它会咬你的1我大声叫喊着。

"涛涛,给我一块石头1外公说。

我四周望了望,随地建起了一块石头给了外公。

只见外公把蛇按在了大石头上,用石块砸刚才手指按着的地方,砸了好几次,蛇才死了,他把蛇放进身后的筐子里。

"外公,你干嘛?"

"这蛇是集多宝于一身,你看,蛇胆吃了补身体,蛇皮可以做成装饰!也可以做成药1

我是心服口服,外公不仅会捉鱼,还会捉蛇!是我太小看他了!

有了外公这捉蛇高手,我更加放心了。我随外公一路捉了下去,看来,今晚要吃一顿全鱼宴喽!哈哈!

在这暑假里,我在外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所不懂的问题,他都能为我解答。

我渐渐地爱上了外公,也渐渐地喜欢上了乡村的乐趣。

外公家里虽然既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但拥有城市里所没有的,那就是--大自然!

陪伴

文/董俊

周末照例的家庭小聚,饭后陪外公外婆打麻将是一个常规项目。如若哪次聚会我们没有开展此项活动,老人家都会“生气”很久。但凡麻将打得尽兴,老人家总是精神矍铄。这次不同的是,外婆陪坐在外公身边帮忙出牌,因为外公眼睛已经看不清牌了。打了两圈不到,外公居然打起了瞌睡。我心中不禁黯然,不知不觉间外公就老成这样,时间都去哪儿了呢? 听着老人家轻微的鼾声,他的生平点滴就如放电影般浮现在我的眼前……

外公是1933年生人,祖籍湘潭县花石乡,是在苦水里泡大的。外公的父母在当地的一家染布坊做零工,在那个军阀割据民不聊生的年代,全家人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外公3岁就没了爹娘成了孤儿,由叔叔婶婶帮忙抚养,靠吃百家饭长大。外公对父母只存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好在叔叔婶婶给了他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还好有一位年龄相仿的堂兄与外公一起生活,生活虽苦,但是与堂兄一起长大的生活还是有很多快乐的回忆。叔叔婶婶去世后,外公就跟着堂兄去了韶关,堂兄在一家煤矿谋了一份差事,勉强可以保全两人的温饱,但不幸的是,没过多久,堂兄在一次矿难中再也没有活着走出来。从小到大的兄长就这样离开,对外公的打击很大,即便60多年之后再提起此事,外公仍旧悲伤不已难以释怀。外公孤身一人的那些年,在一次次无奈的迁徙和逃难中,他做过学徒、当过苦力、做过矿工,到处流浪,直到解放后这种生活才得以终结。

新中国成立后,社会主义建设百废待兴,1955年,外公被铁路部门招工到耒阳市小水镇成了一名采石工人,也就是那一年,外公返乡经人介绍与同在一个单位工作的外婆相识,之后两人结婚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两位老人在铁路干了一辈子直到退休。2000年,老俩口跟随我大舅来衡阳安享晚年,从此定居衡阳。

外公酷爱学习。小时候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梦想了,哪还能奢望进学堂读书!他从堂兄那里学一些识字,听老人们说三国讲隋唐是他最大的享受,偶尔从别人那里借来一两本古书,外公可以整天整天得浸在里面。堂兄、私塾先生、说书艺人,凡比他读书多的人都是老师,就这样刻苦自学,外公倒也粗通文字小有所成。现在家里逢年过节或是升学乔迁以及婚嫁等重大时刻,外公都要发表主题“演讲”,通常都是七言和五言的句子,那些句子是否押韵,是否合平仄,是否精妙姑且不论,但他的即兴演讲却着实应景,往往能将聚会的氛围推上高潮。不明就里的外人还以为外公是个老学究。在老人的谆谆叮嘱中,孙辈们读书还算听话,三个孙子(女)都考上了大学,一个研究生一个本科生一个专科生,去年孙子和孙媳妇又在他的鼓励下双双考上了研究生。每每讲到这里外公都是一脸的荣光,就像他自己中了状元一样。如今我的孩子也读小学了,老外公给他讲的还是读书的种种妙处,希望爱读书的家风能够得到传承。

外公是个勤奋的人,在家里难得闲下来,他爱动脑筋,喜欢自己动手搞维修,对旧物进行改造,锤锤钉钉的声响于他而言就是美妙的音符。最值得称道的是,当年外公给我和弟弟妹妹手工制作的小玩具现在又成了我的孩子们的最爱,二三十年前的小东西到现在依然还好用,感受着爱的传递,一代又一代。

外公喜欢垂钓。钓鱼是他退休后的最大“爱好”,只要天气允许,哪怕下点小雨,天还没亮他就带上装备,备上干粮不惧路途遥远去寻找他的垂钓乐园,经常到下午很晚才回来。外公准备鱼饵是很讲究的,不同的鱼种适用不同的鱼饵,我记得有蚯蚓、糠巴,还有酒丸子等。我最爱跟着外公去田野挖蚯蚓,每次看他扛起那把小锄头,我就赶紧提来装蚯蚓的小木盒,屁颠屁颠地跟去田野。外公说钓鱼钓的是一种心境,你在钓鱼的同时鱼也在戏你,讲究的是一个乐在其中,而不在乎钓上来多少,有时钓上来的鱼外公都会再放回水中去,我年纪小领会不到其中的乐趣,但看到外公心满意足也是一种乐事。外公后来一直被眼疾困扰,白内障严重影响了他的视力,他慢慢放弃了钓鱼的爱好,不再独自一人外出寻钓,只是把钓具一如以往的不时擦拭,就像和一众老友在回忆那些快乐往事。

最近几年,我时常接到外公的电话,除了问我一些孩子和工作的情况外,跟我讲的最多的就是时事新闻。老人眼睛不好,听电视是他了解国家和天下大事的主要渠道。每每发生什么大事件,他都会第一时间和我们交流探讨一番。从另一个角度来讲,经历了新旧两个社会,饱尝人世沧桑的外公对这个时代是有发言权的。

日子一天天流逝,外公不可避免地一步步走向他一生的终点,他的苦难离我们渐行渐远,国家日益强大,他的后代再也不需像他一样颠沛流离,但留给我们陪伴老人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此刻,我只想时间慢点,再慢点……

失忆的外公

文/风中的云儿

中午正在做饭,妈妈一个电话,说外公摔了一跤,前额破了口子,流了不少血。心里突然就有些痛。告诉妈妈处理了伤口,听她说的好象也不是很严重,于是便稍心安,等好不容易忙完回家,已经完全不认识人了的外公正在拄着拐杖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前额是妈妈粗粗包扎的伤口,还有些血迹。我问他,痛吗?他只是茫然地望着我,呵呵地笑,象个孩子,不痛。

待我和老公小心地想要看他的伤口,他有些不耐烦了,妈妈用纸胶布给他弄的,所以拆的时候粘着头发,弄痛了他,他开始奋力挣扎。手脚并用,而因为用力,头上的伤口开始流血了。伤口不是很大,一个小口子,本来已经不再流血的,现在又开始有小量的血渗出。想给他再消毒,好好地包扎一下,却是再也不配合了,而且带着哭腔,狠狠地骂着,后来竟开始要咬我抓着他的手。看到他那样子,心里溢满无法言说的痛。我一声声地唤他,他只是用了陌生而防备的眼光看着我,不应,也不说话,但一看我要接近他,便挥着拐杖作着样子要打我,这让我无法忍受,心刺痛难忍。这个曾那么爱我那么信任我的老人,现在已经遗忘了整个世界,包括他最爱的亲人。

此刻,看着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彷徨,独自伤痛,看着他用那结满老茧的手抓着自己的伤口,然后害怕地望着自己满手的血迹,嘤嘤地哭着,象个受伤的孩子,我再也没有忍住,跑到外面的黑暗里,不敢让自己的眼泪在灯光下显形。分明还是一样的容颜和身形,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记忆,整个世界于他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吧!原来被亲人就这样遗忘的痛苦,是如此地阴郁而冷冽,他们就象一波又一波汹涌的浪潮,完全地吞噬了我,而我甚至抓不到一块可以依靠的木板,望着这样的外公,我觉得自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无法挣扎,心中的痛一阵强似一阵,甚至让我无法呼吸了。可是这样的我,不想也不能让父母看到,他们比我更痛,比我更累。

外公已经一年多没有到床上睡觉了,而且现在生物钟完全倒置,白天睡觉,晚上一个劲地吵闹,妈妈已经好久没有睡个好觉了。七十多岁的父亲也是,每天晚上都要招呼着外公,怕他摔倒,怕他出意外,然而外公却不知道,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疯狂。而我们竟是如此地无能为力,想请保姆,父母都不愿,说谁照顾也不如自己来照顾的好。“这是我欠他的,上半辈子他给了我那么多关爱,下半辈子,该我来还的。我是他女儿,他能让我这样照顾,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好心安些!”

妈妈总是这样说,而我们听了也真的是无话可说。外公对我们的好,对我们一家的好,是无价的。那时候他那么倾心地关照我们,现在也该是我们关照他的时候了。可是我们却经常忙得没有时间回家,那也唯有累着父母了。可我们也心痛着父母,却不知道要如何改善。

外公今年94岁了,94岁的外公已经忘记了整个世界,他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维持着最基本的生活需求,而更多的时候,他经常无故地就哭泣,说是要回家。94岁的外公啊,他在寻找自己的家,他的亲人守在他身边,他却害怕而无所适从,在这个对他来说陌生的世界里,外公象一个失了方向的孩子,哭泣着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哪怕我再大声地喊,再努力地寻,再也听不到外公的回应,再也感受不到外公的温暖,再也找不到那个曾经爱我信任我的外公了!亲爱的外公啊,我要怎么才能拉住你渐行渐远的脚步,怎么才能挽留住你渐渐消弱的记忆,怎么才能让你在世界的某一处,突然发现我,认识我,想起我呢?

家,就在你身边,路,就在你脚下,而你却忘了回头,忘了走路。

我只能看着你,看着满头白发的你,茫然无措地在没有记忆的陌生世界里暗泣,明明站在你身边,而你的目光却望着远方,焦虑而害怕,再也找不到方向。

虽然立春了,天气却依然如此地冷,如我此刻的心一样。我的外公,一定比我更冷,比我更冷的外公,象个孩子一样流着眼泪的外公,为我带来了一季覆灭的冬雪,带来的不是想象中的洁白,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从来没有哪一刻,象此刻这样的让我感到无力无措,无计可施,只有心痛是如此地清晰明朗,吞噬着我落在暗夜里的泪水。

此刻,我是如此清楚地明白,外公虽在,却再也不是从前的外公了。我的外公在岁月的长河里把自己弄丢了。我,再也喊不回也找不到从前的外公了……

外婆一生的爱与憾

文/荷月缨络

1,

外婆终是没能敖过这个冬季,在我们猝不及防时匆匆地离去了,享年八十八岁。

外婆其实已经病了半个多月,在她刚病时,母亲打来电话让我们去探望,我们姐妹三便带着孩子全都去了。那天,外婆精神仍然很好,同往常一样坐在客厅里,看到我们来很高兴,孩子们扑到她怀里叫她时,她象个孩子似地咧开嘴笑,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那天我们离开的时候,我让四岁的儿子去抱抱她,她拥着她的曾外孙,浑浊的目光里居然含着泪光。

我们一直以为外婆会象以前一样,就那样自然地康复了,她会等着我们陪她过年,等着我们明年开春为她做九十大寿,她甚至还会等着她最疼爱的外孙结婚生子。是的,我们一直这样以为,从来从来没想到她会猝然离开。她怎么舍得离开呢?我们四个孩子是她一个个地从小一手拉扯大,为了我们,她甚至抛家舍夫,背负骂名。她怎么就舍得这一个个让她含在心尖上的外孙们一个人离去呢?

外婆其实一直病着,母亲瞒着我们一个人整整照顾了她二十天,这二十天里,外婆象个睡反了觉的孩子,白天安然无事,晚上却要生生折腾一宿,刚躺下又要起来,起来了又要躺下,一下都不安生。母亲身体不好,又一直有失眠的毛病,整宿整宿地敖着,又没个人替换,白天也合不上眼,实在扛不住了才给我们打电话告诉实情,让我和二妹去照顾外婆几晚,让她喘口气休息一下。

那天再看到外婆,我惊住了,才两个星期不见,外婆的样子完全变了。她躺在摇椅上,形容枯竭,双目无神,嘴巴张着,一口痰含在嘴里,呼呲呼呲响。看到我们去,她几乎没什么反应。我叫她,她艰难地应着,唤着我的名字,再和她说话,她便痛苦地摇摇头,筋疲力尽的样子。那个样子,让我一次次地泪流满面。

可是我们依然不知道那便是她离开人世的一天。我们轮流地陪着她,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话,喂她喝牛奶,帮她擦脸。中午我们仍象往常一样离开她的房间去客厅吃了饭。吃完午饭,母亲说趁我们姐妹几个都在,一起帮外婆擦擦身子,换身干净衣服。外婆便摇头不答应,露出紧张不安的样子。母亲象哄孩子似地对她说已经有半个月没换衣服了,再不换你身上就有味,外孙女们都要嫌弃你了。外婆便没再坚持了。母亲插上电炉,我们三姐妹与母亲四个人围着外婆帮她脱外衣,才脱掉一件棉衣,外婆再次不允,说想上厕所,让我们扶她到马桶上去。外婆已经完全无力自己站立了,她那数十年不太活动的小脚已经完全没有了血气,枯瘦而冰冷,我们四个人拥着抱着把她抬上了马桶,刚坐上马桶,外婆便已气若游丝,她咽下了她口里的痰,稍稍缓了一下气,便在她最亲最挂牵的女儿与外孙女的怀里,在我们的呼唤中,急急地离去了。

我的外婆,就那样离去了。她一生爱干净,在最后的时刻都怕弄脏了自己。她等到了她深爱着的外孙女们,连一宿也不舍磨了累了她们,便在她们的怀里满足地无憾地平静地离去了。

2,

外婆有三姐妹,据她娘家的大侄子说,当年她们三人是她们乡里有名的三朵金花,一个个生得如花美貌,水灵灵齐整整的,馋死了当地的好一群后生。姐妹三个里,外婆老小,最得曾外祖父的宠爱,也唯有外婆读过几年私塾。少女时代的外婆白皙秀雅,心性高傲,爱整洁,好讲究,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漂亮,很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在那个流行缠足,以小脚为美的年代,外婆却对此公然抗议,拗不过威严的曾外祖母,外婆只有经常在晚上偷偷地解开厚重的绑带,捧着一双白嫩却变形的脚悄悄流泪。以至于后来,外婆的小脚比起那些同龄的老太太要大上一两寸。

十六岁,一个少女最为风华正茂的豆蔻年华,外婆由父母包办,嫁给了大她足足十岁的外公。外公个头矮小,且老实内向,曾外祖父之所以舍得将最疼爱的小女嫁给相貌普通的外公,是因为外公家境还好,最重要的是外公有一个在当时很吃香的手艺,在乡里的榨油厂当榨匠,擅长维修保养榨油的器械工具。当时没有榨油的机器,十里八乡的食用油,全靠榨油厂来运作生产,榨油厂里整日轰轰作响,几十名青年后生赤脚赤膊吆喝着干活,一派热闹红火的景象,那醇厚浓郁的油香味弥漫着整个乡村。而外公,是那个榨油厂里最不可缺少的人物。

我不知道,读过几年私塾又漂亮讲究的外婆,对于爱情有没有过幻想,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两个挺拔俊朗的秀才后生曾让外婆相思惆怅过?我不懂那个时代,也不懂外婆。但我知道,外婆表面顺从了那个时代,但或许,她的内心从来没有顺从过。

据外婆娘家最年长的舅舅说,外公是一个相当不擅言辞的人,平时特别寡言,开腔却总是硬邦邦的,凶声恶气,但却是一个内心极为忠厚善良又豁达的人。他对外婆的疼爱如兄似父,每日在榨油厂干活回来,还包揽几乎所有的家务活,外婆除了织织毛衣做做女红,就是收拾自己的头脚,仍是一副女儿家的清闲清爽的模样。

据母亲后来讲,她小的时候,夏天外婆一洗完澡出来,外公总是急忙吩咐着母亲去给外婆扇风,生怕外婆热着。如若外婆有个什么需要,外公虽嘴上骂骂咧咧,却总是遂着外婆的意思,将茶水送到外婆手上,从不怠慢。

3,

外婆生过一个女儿,幼小便不幸夭折,后来不再生育,便从自己的亲姐姐那里将其中一个外甥女--我的母亲过继过来当女儿。母亲的到来,从此牵系了外婆的一生。

母亲是我亲外婆第八个子女,她三岁的时候送到外婆家时,骨瘦如柴,一身长满了触目的疥癣。可是那个瘦弱不堪布满脓血的孩子竟然生生激起了洁净讲究的外婆全身心的母爱,外婆不顾别人的劝阻,从此起早摸黑,精心照顾着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唯一的孩子。

在那个封闭的年代,在一个自己并不称心又缺少交流的婚姻里,一个孩子对一个女人的意义是难以言喻的。母亲填补了外婆内心里巨大的缺失,成为了她终身的希望与依托。

母亲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外婆从来不让母亲吃半点苦,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据母亲讲,外公从来诉训不得母亲半句,言语一有恶意,外婆便在旁边伤心得掉眼泪。母亲去乡里读书,外婆每天风雨无阻地接送,每次把母亲送到学校,外婆总会在校门口张望许久,然后一路数着女儿小小的脚印独自返回。母亲自小有文艺天赋,每次学校或乡里的文艺演出总少不了母亲。而外婆,总是穿得一身簇新站在台下,望着女儿美丽的身影,骄傲得逢人便说,看到了吗?那个笑得最甜跳得最好的就是我的女儿。

母亲初中毕业后,省城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到乡里公开招生,母亲瞒着外婆去参加了面试,获得了难得的录取名额。母亲象只渴望飞翔的小鸟,对着即将到来的广阔天地无比憧憬。可这个好消息对于外婆来说,却象一记炸雷,她第一次对着女儿不依不饶,任凭母亲哭着求着,坚决不允。对外婆而言,没有她羽翼的呵护,她那小小的女儿根本没法一个人飞翔。外婆也许不懂得,她的爱滋养了母亲,却也牵绊了母亲。

母亲十多岁时,外公为了将来有人养老送终,又过继了自己的一个亲侄子。母亲的这个哥哥,同外公一样,是一个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矮小后生,他没有读过书,学了一门手艺,他在那个家庭里基本不太说话,总是自顾埋头吃饭,埋头干活。少女时期的母亲在她那个村庄里,就像是菜园子里盛开着的一朵的茉莉花,兀自清幽芬芳。母亲不但长得秀美,能歌善舞,又懂文化,在别家的姑娘粗衫布裤忙着农活喂着猪食时,母亲总是穿着素雅别致,坐在自家院子里悠闲自得地捧读闲书。母亲不太和那个后到来的哥哥说话,在她心里,她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转眼母亲到了出嫁的年龄,外婆家几乎被媒婆踏破了门槛。然而,外婆却一直静默着,任凭是哪家优秀的后生来托的媒,概不应允。背地里,她却在悄悄地为母亲安排着一桩让她最为满意的婚事。

为了让母亲能一辈子在自己的保护下,永远不受苦不吃亏,外婆竟然瞒着母亲擅自作主将母亲嫁给过继来的侄子。婚礼当天,母亲才得知实情,惊得天旋地转,誓死不从。被强行拉着拜堂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晕厥过去。新婚之夜,老实的舅舅一个人坐守在婚房门口,看着伤心过度的母亲无所适从。母亲半夜一个人醒来,万念俱灰地跑去河边投河自尽,被外公和舅舅及时发现抢救回来。看到女儿如此,外婆哭得捶胸顿足,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女儿安排好的最安稳舒适的生活为什么却让母亲如此伤心决断。

母亲和外婆之间为此而横着一道深深的鸿沟,她们彼此用眼泪央求着对抗着,谁都无法理解对方,谁都不想妥协。母亲的婚姻因此而搁浅了整整三年,最终母亲赢得了胜利,为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划上了一个句号。

4,

母亲嫁给了父亲后,外婆每天都在牵挂与泪水中度过。母亲从小娇生惯养,不擅家务,父亲又是孤身一人,无人帮替。外婆便颠着小脚,三天两头地往返数十里路去帮衬母亲。后来,我出生了,外婆更是一天都放心不下,一边要侍候母亲的月子,一边要照顾襁褓中的我,久而久之,便舍下外公与那头的家,在母亲家里住下了。

听母亲讲,我自小最是得了外婆的好。我几个月时正值寒冬腊月,外婆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做好饭后,把我所有的衣物被褥都用炉火一件件烘热,将我的摇箩安顿得软绵绵暖和和的再抱我起来。在别的小孩一天到晚坐在摇箩里屎尿不管时,外婆从不图省事,每天几次地帮我清洗换褓,把我弄得香喷喷舒服服的。

那时母亲在乡里卫生院工作,父亲又在工商所上班,除了照看我,家里所有的大小家事几乎都是外婆包揽。接着,二妹与三妹又相继出生,这个家便更是一天也离不开了外婆。

外婆来我家后,外公一个人随着侄子生活。每一次挂念外婆及我们,他总是一大清早地赶来我家。若听到外婆有个头疼脑热,他常常风雨不顾地第一时间赶到。在我模糊的记忆里,外公苍老瘦削,他每一次来家里看望外婆和我们都会带来满满一大袋香喷喷的油条,临走总要往我们几个外孙女口袋里每人塞一张油腻腻的五角纸币。他从来没有多余的话,我和他几乎没有过什么言语交流,却能深深地感知着他对我的爱以及我心中对他的爱。尽管我已经渐渐模糊了对他的印象,但一直到现在,他都是我内心里尊敬与怀念的亲人。

外婆把她所有的爱与精力给了我们这个家,在父亲在外地上班的时候,她里里外外地一人操持着,守护着母亲与我们。有时候,她记起了她妻子的责任,收拾着包袱想回家看看外公,却总是因为不舍我们几个孩子而一次次作罢,有时候哪怕已经走在了路上,也是三步一回头,一边走一边流泪。早上才刚离开,晚上却又行色匆匆地赶了回来。

为了母亲与我们,外婆真正负了那个她也许不曾爱过却疼爱了她一辈子的丈夫。在外公最后生病的三年里,外婆都极少去探望,甚至在外公临终前都没能守护在身边。对于外婆的选择,外公从未有过抱怨,在旁人对外婆有微词时,他憨憨地为外婆辩解着,默默地扛着。哪怕在最后弥留之际,他仍央求着他的侄子不要记恨外婆,一定要在他走后好好孝顺她为她送终。

我的那个舅舅,甚至是我的父亲,都因为外公的事而对外婆心存芥蒂。

5,

小时候,外婆是比母亲更亲的亲人。

姐妹几个,一个个轮流跟着外婆睡,外婆在她那个小房间里,微笑着为她的外孙女们一个个梳着小辫,穿着小花衣裳,用雪花膏把她们的小脸擦得粉嫩芳香。在外婆的精心照顾下,我们姐妹几个自小就比同龄人要穿得整洁漂亮。外婆爱干净,总是穿着一身洁净的蓝布便衣,头发梳得油光光的一丝不乱,手腕上戴着一只圆润通透的白玉镯子。小时候的我,总觉得外婆比起村里其他一些老太太,要格外多出一份特殊的气质。

母亲是乡里的接生员,很多个深夜,我家的门总是被敲得砰砰作响,母亲随时随刻跟着待产的家属们摸黑出去。每一个被敲门声惊醒或雷雨交加的夜晚,我们搂着外婆,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安心地熟睡过去。

儿时的夏夜,因为有着外婆,而如梦一般温存美好。那些月色溶溶的夜晚,外婆坐在我们的竹床边,一边用蒲扇为我们扇着风,一边给我们念着歌谣:"月光光,照四方,照得姐儿洗衣裳,洗得白,晒得香,打发哥哥上学堂…".在那样一个个漫长的夏夜,我们从未觉得过炎热。外婆的歌谣与凉风似乎有着某种魔力,让我们一个个变得无比安宁乖巧,只一会儿便张着轻盈的翅膀飞到香甜的梦里去了。夜深了,外婆帮我们一个个轻轻盖上单被,等到凌晨有了露水,外婆又和母亲将我们一个个用竹床抬回里屋。那些儿时的每一个夏夜,都是如此。

我常常想,如果没有外婆,我们四个孩子会怎样长大?外婆用她的爱与辛劳,成全了这个家,成全了我们,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是否也会因为外公或者别的什么,而隐藏着一份长久的遗憾与痛?

孩子们一个个地长大,一个个离开了家,外婆越来越老了。我们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打电话或者回家,第一个要问的要看的便是外婆。外婆的腿脚越来越不灵便了,她只能拄着拐杖在厅堂与房间来回走动,她越来越不习惯外面的世界,越来越怕黑与孤独。母亲每次进城来看我们,总会尽量赶在晚上之前回去,她知道,外婆需要她,就象她小时候需要外婆一样。只是,我们和她的交流越来越少了,她的耳朵也越发地聋了,母亲专门买了一台电视放在一楼厅堂里给外婆作伴,外婆便一天到晚坐在厅堂的藤椅上,把电视转到戏剧频道,声音调得老大老大。

每次回家,总是远远地便听到家里伊伊呀呀的赣剧声,一进门便看到外婆一个人坐在厅堂里。我们每一次去,外婆都特别高兴,喜悦从皱纹里细细密密地散开来。看到两个活泼可爱的曾外孙,外婆总是象个孩子似地咧开嘴笑,一个人拄着拐杖挪到房间,找出一些宝贝家什或饼干糖果塞给他们。有时候,她还会打开她的箱子,从里面掏出来一些10元20元的纸币,象孩提时那样偷偷地塞在我们的口袋里。每一次离开,她都会拉着我们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宝呀,上下车要小心啊,要带好孩子啊。

一直到最后,外婆还会象小时候那样把我们唤作"宝",她是我生命里唯一一个叫我"宝"的亲人。

6,

外婆去的那几天天气特别的好,丧事办得热闹而顺利。

村里的叔伯婶娘都主动过来帮忙,全村老老少少不约而同地过来祭拜。父亲将院子里的花盆虔诚地摆满外婆的周围,在鲜花的环绕中,外婆安详地躺着,任凭她最疼爱的女儿与外孙女们流泪哭泣。在她的一生里,她无数次地因为她的女儿与外孙女们的泪水而妥协,可这一次她再也无法妥协了。从深圳赶回来的弟弟--外婆唯一的最小的外孙,在外婆入棺前,死死拉着外婆那没有任何温度的干枯苍白的手,无声抽泣。

对于外婆死后的安置,父亲充分尊重了外婆的意思,也担当起了一个儿子应该担当的责任。外公的侄子,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从邻市赶来与媳妇儿子一同来帮忙置办丧事,所有的程序礼节一个也没落下。

出殡的那天,天气预报是小雨,可是送上山的时候竟然出起了太阳。送殡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的鞭炮硝烟,一簇簇花圈在阳光下生动素洁,仿佛飘着花香。

我一路神思恍惚,脑子里一直象电影那样反复地闪现着记忆久远的一幅画面:五十多岁的外婆提着包袱要回家去看外公,身后,我和妹妹眼泪汪汪地牵着外婆的衣角,拽着外婆的手,外婆走走停停,终是抹着眼泪蹲下身来,拥着我们返回家……

外婆手上的长烟斗

文/谷发

在我的记忆里,我的外婆手上随时握着一杆长烟斗,一天要抽上好几斗旱烟。

外婆特别爱干净,屋里屋外从来没有半点灰尘。空闲的时候,外婆要么用木制的梳子把她那长长的头发梳理得光光滑滑,然后把它缠成一个髻,再用一个网状的黑色小袋罩在脑后,外婆管那东西叫“高巴髻儿”;要么在木盆里盛上大半盆热水,坐在用稻草做成的圆圆的凳上,然后慢慢地脱掉她那鞋头尖尖的布鞋,一层一层地把裹脚布剥去,再把双脚放到木盆的热水里,外婆管这叫“泡哈脚儿”;要么从她时常穿着的那件对襟土布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塑料包儿,里面全是早已裁好的一节一节旱烟,每节旱烟约莫三寸长,然后把旱烟装进烟斗里,划上火柴吧嗒吧嗒地吸起来,外婆管这叫“弯哈稍儿”。

现在想起来,外婆所说的“弯哈稍儿”其实就是农村人忙里偷闲时的稍事休息。

从外婆晚年的容貌来判断,我敢说外婆年轻时绝对漂亮,用小家碧玉来形容外婆可谓恰到好处。外公走得早,自我记事以来就没有看见过他老人家。

外婆抽旱烟,一杆长长的烟斗似乎成了她的护身符,总是形影不离。或许是外公离开得早,外婆一个人心里难受孤独,才选择了用抽旱烟这种女人不常有的方式来排解她难以言表的忧愁吧。

我猜想外公年轻时一定是一个勤劳吃苦、体贴女人的很帅气的纯爷们,因为年轻时貌美如花的外婆在择偶上一定有她自己严格的标准:不帅气的男人肯定不在外婆的考虑范围之内;帅气的但人品不好的男人也应该被排除于外婆的视野。可惜外公生前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对外公的模样也只能是按常理猜测了。

外婆挺能干,有时去自留地里除草杀虫忙活了半天回来,外婆就会大声地说:“不管它,明天是明天的活儿,弯哈稍儿!”于是一口一口的烟从外婆嘴里很有规律地吐出来。

每天午饭和晚饭之后,外婆同样会雷打不动地吸上一斗旱烟。有时我很好奇,就问外婆:“外婆,又要弯哈稍儿了?”此时外婆就会情不自禁地一边笑一边说道:“弯哈稍儿!饭后一斗烟,赛过活神仙。”

一念相思,一寸疼痛

文/叶墨涵

活着,便是要历经岁月的沧桑,渐或磨平世间的沟壑,却抚不平我内心的悲凉。一念相思,一寸疼痛,裸露在时光下,渗出一抹嫣红的惦念和怀想。

——题记

◎柠檬花下

三月,阳光温热,柔软得如绸缎上的锦绣时光。人面桃花灿然,岁月这般静好,您却走了。时过境迁,故人难见。梨花香呵心却感伤,愁断肠,千杯酒解思量。柠檬花下相思未央。

二十九日凌晨三点,您走得太突然了。我来不及相信。此时,我的眼泪沾湿了枕头,睡不了,天一亮就回家,见您最后的一面吧,疼……

哭红了眼,声音在黑暗里抽离沙哑,静静等候黎明的到来。

早晨,寒凉袭来,我的心苍茫空尽,潦倒着荒原一路蔓延,像索然之冬飘落晶莹眼泪的雪花凝落于我的眼角和手心……

踏上汽车,寻找回家的路,我呆呆地望着风景嫣然的季节,心突然漏掉了半截。

我只是希望,您是在和我们开开玩笑,等您睡一觉就起来,伸着双手,呼吸着新鲜空气,轻轻唤着家里的孩子们。

可是,在我归时的途中,证实了您走了。我才发现您离我们越来越远,坐在车位上,一直哭一直掉眼泪。

沿途的花花草草在阳光下,如此的美丽。但我,却不知道如何去丈量我和您的距离,您闭眼的那一瞬间,我们都只是在梦中。

无法守着您最后的灵魂抽离,我们只有任凭眼泪坠落。

您,真的走了。此刻您是否在等待归来的孩子们?

随着汽车的颠簸,我的记忆开始充血。

最后的一个电话,是我嘱咐您和爷爷多买点盐放在家里。一个电话竟然成了生与死的别离。您问我,枚子,何时回来看看奶奶啊。我说,五一大假,您老的八十大寿就回来,我准备了一份大礼呢,奶奶。

您只说了一句,好,记得早点回来。

只是没有想到,回来便是要送你最后一程。这是多讽刺的场面。

推开车窗,我的视线里犹如散落了一路的火纸,在风驰下,竟翩缱成黄色的蝶,无力地低垂着。它们是护送您回家的证明么?是您回家落下的寂寞痕迹么?

心骤然抽搐,泪早已崩溃。

平坦的公路,客车飞奔疾驰而过,我离家越来越近了。路过您和爷爷住的街头那房子,木木地凝视那一扇门,我渴望您静候在那扇门口,在阳光下,闪烁着银白的光阴,安然听着我们唤您一声奶奶。可是,今天,那道门紧闭着,我知道您回了乡下的老屋。

从桥头下车,这短短的几百米,我竟然像走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您越来越远了,我该怎样测量这种距离?

脚步慢慢地挪动,提着相思的口袋,站在浅念起风的渡口。仿若此时,反反复复的听着那一曲您曾深爱的京剧,也不过只剩余了一些依稀相似的聒噪;仿若此时,您低首看着手中的青花茶杯,纹路依然分明,只是往日钟爱的柠檬茶已换成了深褐色的苦丁茶……刹那恍惚,突然不认识了这里是哪?

我看着叔伯们头上一抹白色,便惊寒得抽离,含着眼泪,搁下行李,扑通跪拜在您的面前。您依旧那般慈祥,那般和蔼,紧皱的眉头该是疼痛的煎熬。您静静地躺在寒凉的冰棺里,花白的发间微微升起白色的水雾,双手双脚无力地垂落着。他们怕你冷,为您盖上厚厚的被子,足足六床被子,也权当是六个子女为您捂热归去的路。

两只木质的拐杖,跟随着您已经有二十几年了,它被您摩擦得光洁透亮。老伙计斜斜歪歪地靠在您的身边。

爸爸说,您在闭眼的那一刹那,双手吃力地指着的就是它,我知道您舍不得它,更是想回家,人都想落叶归根。可是年幼的堂弟城,哪懂您的心,让您死不瞑目。

在爸爸的坚持下,把您安放在家里新修的三层楼房里,您说过,您想回老家住一下新房。

我默默地流着眼泪,褪下了花红柳绿,穿起了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裤子黑色的布鞋,手臂带上写有挽的袖肩,头上裹着三尺白绫,拖延着长长的思念。香烛弥漫着清晰可见的袅绕,缠绕在梦靥边缘;唢呐吹响着生命的终结,丧鼓锣儿敲击着沉重的步履,安送逝者的灵魂;哭丧歌人低沉平仄的语调抚慰逝者飘散的神聚。我们作为晚辈唯一能做的是默念,在夜深宁静的上空,盘旋着思量与追悼,凝结着厚实的眷恋与不舍……

叔伯们整理着您的遗物,在几本破旧的书里,夹着厚厚一叠人民币。隔几页放一沓,足足存了八千一百块钱。基本是按照家里六个子女一人一千,老伴一千,每个孙辈一百的发财钱。

虽然,这些钱并不多,但是,对于省吃俭用的您来讲,是个巨大的数字。因为,这是您做卖一双双布鞋换来的。

望着这些钱,家里的每一个人,都默默地哭着,为您滴血。

翻开箱子,看见几包鞋子,写着我们四个孙女的小名。这是您为我们准备的婚嫁布鞋。一人二十多双,您知道我们的母亲不会做,而我们已经到了快出嫁的年龄。

您说过,从前女子出嫁,母亲都要提前给女儿准备婚嫁布鞋,祝愿女儿婚姻步步生辉,平安喜乐。您代替我们四个孙女的妈妈为我们准备了。

而,堂叔表叔们也抹着眼泪,说您也给每家的侄儿侄媳一人做了一双布鞋。手抚摸着灯草绒的脚面,很是暖和。

突然,我的眼前呈现出您戴着老花镜,在晨光微弱的门口,安然坐着,捻一根白色的线,使劲扎进鞋底里,密密细细的针脚,是岁月的镌刻,是爱的雕饰。

每年,我们六个家庭都会收到您为我们所有人做的布鞋。只是我们当中的有些人,爱慕了虚荣,蹬起了皮鞋,把布鞋压了箱底。

收起所有的遗物,我们齐刷刷地跪在灵前,磕破了额头,在您的面前尽最后一份孝,陪您走过尘世里的最后十五天。

风微凉,夜未央,孤灯烁,把思量。在每天的油灯燃烧下,我们铺着谷草,铺着被褥,安静地睡着您的身边。

夜,很凉,哭丧歌人的音律响彻在四月烟雨中,几多凄凉,几多伤感。哭了,累了,倒了,病了,伤了。

我们为您渐宽衣带不悔,我们为您消得人憔悴。

在短暂的十几天里,我们全家二十五口人,一点荤油都不沾,瘦了脸颊,瘦了相思。有人说月亮弯的时候,思念也弯;月亮圆的时候,思念也圆。那半个月,月亮也病了,瘦成一弯眉。

下葬那一天,看着片片白幡在那光秃脊梁上又添荒凉的坟前立着,纠结着,默哀着;声声鞭炮停驻归人脚步,沉重着,无奈着;袅袅轻烟点燃亲人缕缕相思,飘散着,哀叹着。山坡上,自家的柠檬花,散漫着沁入心脾的花香,随风撒落在奶奶的坟前,白色的花蕊,挂着一个个青色的果实。

我明白,柠檬花下,是您钟爱的归宿,嗅着春天的气息,守候着您挚爱的土地,来年,可赠送一季花开春暖,秋果累累。

此时天空,飘起了雨儿,漫洒下一路泥泞,一路飘撒着雨的忧思,清明将至,把远方归人的魂引入了这片天空,我们一大家子几十号人,浩浩荡荡的走向山岗。

让我们再看您一眼,从此把您印在心上。一抔黄土,将是您最后的皈依;一树柠檬花,将是您今生最好的陪伴。我静静伫立在墓碑前,看您,静静的感伤,碑上的笑颜很美很美,也幸福。您像只是睡着了一样,安详宁静。

我伫立在柠檬花下,恍然看见您化成了一只嫩绿色的蝶盘旋在我们的身边,大家哭了,您停在岁月的枝头,静静地凝视着我们,叫我们别哭泣,在岁月的痕迹里,默然守候着那些眷恋,那些爱。风起,您就轻盈的飘然远走,飞向遥远的国度……

◎橘子红了

朋友从乡下老家,提了一大袋柑橘,说是自家树上摘下来的,绝对无害水果,让我们放心吃。瞬间,朋友们蜂涌地去抢。因为没有农药侵蚀,长相实在有点抱歉,坑坑洼洼的,不过呢,倒也小巧玲珑。

一个长相如月球表面的柑橘,指尖轻触,凉凉悠悠的,长长的指甲嵌进果皮,倏地剥开,溅起一层层油脂,伴有淡淡的清香,桔黄色的果肉,放在唇边,便是爱不释手了,甘甜,多汁,极好的味道充斥在我的喉咙间。

如此好吃的柑橘,让我有些爱不释手,放纵自已多吃了几个。偏爱这种酸酸甜甜味道的还源于外公。

外公家居住在大山里的,山高地险,丛林茂盛,良田基本没有,几分薄土倒任由时光耕种。

那种家中少食多嘴的年代,靠几分贫瘠的土地,无法折腾出更多的吃食和口粮。

好在,外公懂些果树栽培,从重庆大足小舅公家那讨来了些柑橘树,在后山开垦了几亩荒山,小心栽植,小心伺候着,定时培土,定时施农家肥,定期给柑橘树们修枝剪叶,终在秋冬季获得满园橘红色的小灯笼,向我的母辈们宣告橘子红了。听母亲说,她们儿时最高兴的莫过于在秋光下尝着那些甘甜。

日子恰如流沙,母亲和姨们相继结婚成家,外公更是把所有的心血付诸于这一片柑橘林,不辞辛劳。

记忆最清楚的是七岁那年,四川的天空在小寒时节飘起了雨夹雪。外公的柑橘林,眼看就可以高挂红灯笼,卖钱了,可惜,这天公不作美,让它们在这种潮寒的天气里,越发溃烂。

这如何也是来不及摘卖的,何况市场价格也不过是几分钱般贱买,有时候在寒颤的风口下,双手交错缩在衣袖里,头踡缩着,双脚跺步,也卖不出去几斤柑橘。

为此,外公总托熟人让我妈和三姨去摘柑橘,挑回来给外孙们吃。

每次母亲都会挑回满满一担,橘红色的表面渗着一层水滴,在昏黄的灯光下,倒像橘色宝贝,硕大,鲜艳。直勾勾地垂涎着它们的清甜和芬芳。

在物质贫乏的八十年代,生活中的水果,仅限于乡土生长的五月李子,七八月的地瓜(是藤蔓下一颗颗粉红色的植物果实),寒冬时节的柑橘。

秋冬时节,嘴唇干裂,渴望汁水滋养,母亲从外公家摘回来的柑橘无疑成了解馋的救赎。

母亲一声令下,我们姐仨迫不及待地去筐里拿,使劲剥,使劲往嘴里塞。大吃海塞,把肚子撑得鼓鼓的,告知父母,晚饭不吃了,洗脚上床瞌睡了。

连续几天接着吃,直到吃没了,还是心心念念,便和姐弟背上扁篼,兴冲冲地绕着山路,一深一浅地迈在外公家的路上。夜幕下,小路极难走,要翻山越岭的,穿过荆棘,越过阴森的空旷,寒风料峭潜入那片夜色中,瑟瑟的枯叶唏唏嗦嗦地散场,以哭砂的姿态作自杀状。闪烁的光影倒映在身后的竹林、青冈林,荒芜的坟茔扯着噪子吼着,晃悠着幽怨穿越岁月,我们姐弟三人抱团,心慌意乱,加快了步伐,试图甩落了鬼魅影绰,远远看见外公家那盏灯光,心便锃亮明净!

即便如此,仍让我们惦记树上那一片探出来的小脑袋。天亮,外公便带着我们,爬上后山,手里拿一根弯钩,背上一个大大的箩筐。

走进那一片橘园,到处蔓延着喜庆的招摇,清风拂过,小家伙们一个个地探着头,打量着我们。清晨,橘子们满身裹满羞涩,娇羞地掩藏在树叶底下,时不时地可怜着我们的矮小,温柔的弯下腰,轻抚着我们的脸庞,亲吻着我们的鼻子,甚是可爱极了。

看着这样的盛景,我不由闭上双眼,静静地沉醉在这橘香的世界,陶醉在那甜甜的味道里。如若不是姐姐的一句话,我肯定是得发呆一上午了。盯着姐姐那单薄的身体,我不由替她担心,便把她叫了下来,自己一骨碌爬上高高的树枝上,伸手便要擒住我内心那一片颜色,美得无与伦比,它们是可爱的孩子,更是乖巧的孩子,摘下便丢给在树下雀跃的弟弟,他实在太小,实在太文静,这种与刺打交道的活,本就不是他俩可以干的。外公也在树下忙忙碌碌的,时时地叮嘱我,小心摔着。

望着外公慈祥的脸,砸人而花白的胡须,傻傻地冲他笑着。如今,想来都还那么清晰。因为小时候,我是由外公带大的,总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放牛割草,爬山什麽的。

一筐橘子,没用多久就满载而归了,外公看着我们的傻样子,乐呵呵的。我想他是觉得很有成就感吧,所有的外孙们都偏爱这片橘园,那是外公带给我们的欢乐和甘甜。

十岁那年,外公因病离开了我们,遵照他老人家的嘱咐,把他葬在那一片他深爱过的橘园里,他说他想听橘子的花开花落,更想听我们在这片橘园里欢快的歌声。

外公走了,走在那一片橘红里,走在那一年的寒冬里,来不及咂吧他的橘红,留下一杆旱烟磕巴着岁月的痕迹。

从此,橘园,就没人打理了,每年总是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个橘子,表示它们还活着,渐渐地它们也老了,死气沉沉地挂着风霜雨雪。

转眼,十七八年过去了,橘园里的树,被虫子们吃空了树干,乳白色的木屑从一棵棵树下剥离,树枝早已干枯,歪歪溜溜地倒在那一片橘园,整个果园里,满地都是一两米的杂草,苦蒿草留着青涩的泪,垂卧在外公的坟前。

大年三十,父亲带着我,提着一瓶酒,一碟花生米,一盘卤肉,一盘水果,有苹果,香蕉,雪梨,桂圆,还有外公生前爱吃的橘子。一柱香,焚然缭绕着这隔空离世的思念;一封鞭炮,响彻于大山深处,及时地告诉他,过年了,我们来看看他老人家;一个磕头跪拜,曲腿扣心念故人。仰望天空,便是橘子红了,相思未央。

风声起,父亲拔着坟头那些杂草,他知道外公爱干净,父亲的喃喃自语,像是在和外公对话,听着舒心的话语,我满眼溢满的泪,挂在腮边,来不及擦拭,转身,静默在焚香中听着旧日里的笑声朗朗,看着外公矍铄的眼神。

祭拜结束后,父亲说,拿着吃吧,这是供果,你外公特许你吃的。吃着这样的橘子,任凭思绪蔓延,春去春又回来,花落花又开,冥冥之中的安排,谁能抵挡?橘子红了,欢颜旧在;橘子红了,丛生的想念,像野草遍及爱的荒原;橘子红了,红透了我对亲人的惦念。

而今孤身异乡的我,时钟指向了凌晨一点半,我蜷缩在夜里,发着抖,想念外公,用尽笔下的墨迹,勾勒出外公的样子,有人说我太痴,太傻。任由键盘候住指尖缭绕着思念,在这宁谧的夜里,轻缓脉动血管里的浅殇。今夜,我的心悬挂在无风月的时空里,相思,未央;在花前月下,缱绻,深情。可别问我成因,只待梦里花落方可知多少!

梨花风起正清明

文/董改正

清明时节,院子里种的桃李杏,次第花开,桃红李白杏花粉,很喜庆。梨却很少种在院子里,多在野地。在桃花、杏花的妩媚后,一夜风暖,不经意间抬眼望,“千树万树梨花开”,那样的纯白,不是李花比得了的。

我不喜欢吃梨,却爱看梨花。外公看林场,山麓有一片梨树林。母亲是他的大女儿,他特别疼我,我时常跟他住在梨树林里的木屋。白天看花逐兔,摘各种野果,晚上就很寂寞。我央求他讲故事,他实在不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他搂着我睡,我感到他的手渐渐地松了——他睡着了。

外公年轻时,一刻也坐不住,喜欢玩喜欢折腾,在村里当队长,也红火过。分产到户后,他便被解职了,要他选择一个工作,他就来林场了。那时几个子女都已婚嫁,他乐得心无挂碍,带把猎枪,看林打猎,喝酒吃野味,倒是活得相当滋润,他烹调的技艺就是在这里自学的。那时,除了讲故事,我对他的崇拜远远超过父亲。

外公看不上我父亲,这让我很不服气。他揶揄我:“臭小子还晓得护短!”但是我偏偏喜欢跟他在一起,这让他很得意。大舅、小舅很少来,来了也不说话,坐坐就走;妈妈来,帮他打扫清洗,但是也很少说话;二姨、小姨来,他就笑得乐开花,她们围着他转,叽叽喳喳的。

那年清明节,外婆也来了,一大家子,舅舅、姨妈都来了,我父亲没来。妈妈抱着妹妹,我牵着弟弟,由木屋向后山里走,外公找到祖先的墓,先挥刀割草,然后对着墓碑凝视,跟我们说着墓主人的事:这是谁谁谁,长得啥样,都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们在坟头上插上白纸剪的条条,别人家的坟头也插,远远望去一片白,就像梨花遍地。我问为啥这样,外公说,这些纸条是先人的旗子,拿着它才能参加会议。我顿时感到一种静穆,抬眼看,满山满沟的梨花,一起努力地开放,白得耀眼,白得庄重、神秘。

上学后我很少陪外公,他也不寂寞,孙子一茬茬地围着他转。二十年来,外婆走了,大舅走了,我的父母也过了花甲。那年梨花正开,他静静地去了。之前我梦见过他,白胡子,吹眉瞪眼的样子,不料醒来就接到他去世的消息。父亲说:“回来吧,他对你是真心得好。”我坐在返乡的车上,看着大片开败了的油菜花,记忆里,梨花正拼命地开着。

“梨花风起正清明”,喜欢这一句诗,有神性的美好,明澈、安静、淡淡的欢喜。梨音近“离”,有淡淡的伤感,却开成了花,那些记忆,就温暖了、澄澈了,纵使离别不可避免,而回味美好、心底清明,灿若梨花,人生,就是值得期许的。

外婆

文/聂耀宗

3月6日,表妹结婚,我又见到年迈的外婆,刹那间,所有的往事开始如潮水般奔涌……

说起外婆,我总会想到“教育”两个字。按说一个目不识丁的妇人怎么能和教育扯上关系呢?但在外婆的生命历程中始终都辉映着教育的光华。外婆与教育之缘首先得从外公说起。外公读过私塾,按现在说法就是科班出身,加上外公勤勉善思、饱览群书、口才出众,很快在当地就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小时候常听妈妈说,每年农闲时,空旷的打谷场就是外公的舞台,大家特别喜欢听外公讲那些悠远而离奇的故事,外公生动的演讲则成了当时农村那些庄稼人一份难以忘却的文化记忆。虽然外公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但在那个动乱的年代,一直没有外公的用武之地。后来,新中国成立了,机会也来了,有次外公兴奋地回来告诉外婆,说政府有人找他去教书,但前提是义务的。“免费教书”,若换成其他妇人,肯定不会同意,因为当时家里的男人是重要的赚取工分的来源,放弃大把的工分不要,跑去做免费的教书匠,简直匪夷所思。然而,外婆却说,免费也去教。外婆回答得斩钉截铁!就这样,外公做了一名义务的人民教师,而外婆却起早贪黑地在泥土里挣着可怜的工分。当然,外婆的做法在当时是很多人不能理解的。就这样,外婆在别人的嘲讽中,默默支持着外公从教,直到外公获得认可,成为名师,并桃李满园……

但后来,外公却因病英年早逝。外婆忍着悲痛,把希望寄托在孩子们身上。在外婆的坚持下,我的母亲考上了肥西中学,成为当时乡里唯一一个上初中的女孩,算得上是一种奇迹了,可是因为家庭成分的问题,母亲不得不于大串联之后告别学校,辍学回家务农,这也成了外婆至今心中永远的痛。

外公去世后,外婆对舅舅要求格外严格。外公的溘然长逝,也让原本顽劣的舅舅好像突然长大似的,变得乖巧起来,在外婆的教育下开始玩命地读书,成绩也愈发的优秀。可对此,大舅妈却颇有微词,多次提出让舅舅辍学 ,好去学个什么“匠”(瓦匠、木匠、漆匠啥的)为家里赚钱。其实,这也不能怨怪大舅妈,因为她说的也是当时农村男孩普遍的生活轨迹。为了说动外婆,大舅妈还发动了庞大的劝谏团,但最终外婆力排众议,坚决让舅舅读书,最终舅舅也没辜负外婆的希望,考上了肥西师范(当时农村孩子眼里的圣地),跳出了农门。在外婆手中,她让众人眼中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舅舅的成功在当时的乡村产生了巨大的反响,人们开始明白一个道理,原来农民的孩子也能成为城里人。就这样,舅舅成了许多农村娃的励志偶像,简陋的草屋里开始有了读书声,贫瘠的土地上也开始散发着浓浓的墨香,当然影响最大的要数我们兄妹了。

记得从小,母亲和我们说的最多的就是舅舅,舅舅一个个勤学的故事早已成为我们心中一个个励志经典。后来,姐姐被外婆接了过去,一直在外婆身边读书,再后来我也步入姐姐的后尘。而当时,外婆一边帮舅舅带小孩,一边忙农活,另外还要关心小姨娘、表妹、姐姐和我的学习,即便如此,外婆却从未让我们插手农活,这种特殊现象总会引来村里人异样的目光,但外婆却用她的勤劳、智慧和别人无法企及的眼界默默地坚守着她心中的“教育信仰”,并用她那双粗糙的双手缔造着一个个育人传奇……

如今,我们都已长大成人,并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就愈加懂得外婆的伟大。是啊,外婆是了不起的,这不仅反映她对教育的执着,更体现在为人处世的智慧。因为在外婆家那个不大的村庄里,人际关系却相当的复杂,舅舅常笑言,草房郢(外婆所在的村子)堪比如今的中东、阿富汗和叙利亚,派系纵横,民风彪悍,但就在如此恶劣的社会环境里,外婆却总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各种关系,在逼仄的空间里纵横捭阖,追求着自己的生活理想,对于一名独自带着四个年幼孩子讨生活的妇人来说,怎能不让人佩服呢?这种能力、智慧和眼界是很多男人都望尘莫及的。

外婆今年89岁了,虽然岁月的风霜已把她的脸庞雕琢得沟壑纵横,但外婆依旧耳聪目明,精神矍铄,尤其是清晰的思维丝毫不逊色于许多年轻人。外婆的一生虽无丰功伟绩,但在我心中却已沉淀成一种传奇……

祝福外婆!祝她健康永驻、平安幸福,快快乐乐直到永远……

碎片中残留的温暖

文/午夜紫瑶

关于记忆,我终将要把一些忘掉,而那些,润泽过童年的温暖片段,随着岁月推移,也要逝之远去。

我的外公、外婆,只在记忆的轮廓里留下模糊的面容,和一个佝偻的背影。而这些,还经刻意想起,那个剪影才没在脑海中清除。时光即将夺走了一切,包括追思与怀念。

外公在我任读小学五年级的某一天走了。放学回家,母亲告诉我,我的外公走了。那时的我,明白“走”即是“死”。已知外公时日无多,没想到,他急切得让我猝不及防。母亲流泪的眼朦着一股悲伤,而我,对死亡充满恐惧。

母亲不让我跟随出殡的队伍去凭吊外公,出于风俗习惯,也因我年幼尚小。自此,我连外公〝最后一面〞都无缘相见。外公,这对温暖的字,也随着他的离去而在我的嘴里消失。它成了一个印象,嵌在记忆的脉搏,惟有怀念的时候,才感知跳动的频率。

我的家离外公的家仅三公里之遥。母亲有五兄妹,她排行第四。母亲在兄妹五人之中,惟一一个秉承外公暴烈的个性。

外公的品性里有专横霸道,说一不二的执拗。总要让人臣服他的意念。在他的家族里,换回原始的叫法,他就是族长,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族长。他认定的事,素来无人敢跟他强词夺理。

小时候,我特别惧怕他。他不苟言笑,表情带有一股倔,半愤怒佯作责骂的说话语气。即使他处在开心愉悦的境地,他的表情依然如冬天凛冽天气的天空看不出一丝蔚蓝。但他极少打我们。他教育的方法,善用语言讽刺讥骂。有时言语极其难听,尤其出自他的口。黝黑的面孔因生气微微扭曲,干瘪的双颊像个不停胀缩的气球。

他有没有表场过我,这些话,倒是一点忆不起来。他温情的一面,体会在他一边骂骂咧咧说我们是馋鬼投胎,一边却不忘拿着砍刀去屋后的甘蔗地里,砍几根拿回来。看着我们欢欣雀跃的表情,他的脸会在阳光下慢慢变得柔软。

夏天,他总爱光着膀子,穿着一条深灰色系宽敞的七分裤,勒紧腰带,坐在门前的小木板凳上砍柴削篾。皮肤长期暴晒在烈日之下,呈一种棕黑透亮的自然色。直到现在回想,我都认为他本身的肤色就是这样。

他爱极那把砍刀,如影相随。佝偻的背,腰间必别那把砍刀。走起路来,双手随意交叠搭在弯曲的腰椎骨上面,那把砍刀,跟着他走路的节奏,前后左右甩摆。这个背影,是我对他至深刻的印象。

他喜欢砍柴伐木,年纪大的他,无所事事,这些成了他的乐趣。介于这个乐趣,亦是葬送他生命的主要因素。

像往常一样,他带着那把砍刀,想去一处竹林砍竹。途经,被阻碍在路上的一条削好的薄利竹篾拌倒,他的小腿,因此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倔强的外公一跛一拐回到家中,并没有去正规的医疗所处理伤口,而是自己在家里胡乱弄点止血消炎药。此后几天,伤口因处理不当,出现流脓溃烂的现象。等送往医院医疗时,检查验出,伤口的细菌已感染全身,加上老年人抵抗力差,导致身体内脏各个部位都牵受其连。

得到几家权威医院的诊断,外公的病已经是回天乏力了。此时的外公,整个人落了形,消瘦得如同一具风干的尸体。眼窝深陷,往日如炬的目光充满哀伤。躺在子女们为他在厅中支起的一张小床上,不言不语,只会睁着失神的双眼怔怔望着屋顶上的木梁。

外公明显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这具残躯是他骄傲一生的耻辱,晚年的他,要沦为病榻上等死,这样的狼狈,他是何等的不甘呀!他不吃不喝,把端过来喂他的食物扬手打翻。他不曾哭嚎,不曾在他的子女面前流下一滴泪,他是这样的倔,然后使劲的捶床大骂,他就是这么的让他的亲人难受着。

姨妈舅父包括他的女人外婆,见他这样,眼中无不噙满泪水。劝慰的亲人,络绎不绝登门。有时他会跟他们聊上几句,有时眼睛瞄也不瞄来人。外公万念俱灰等着死亡的莅临。伤口处的肉开始腐烂,那条遮挡耻辱的裤子,里面不时流出大量的脓水,延着床沿,一点点滴落在地。

三个月过去,外公被病痛以及残败的躯体折磨得死去活来,他对自己彻底绝望了。某一天,他叫来他的妻子二妹(即我的外婆)到床榻边,曾经那把洪亮的声音如今软弱无力,幽幽诉诸一些闲杂家常。即将离世的外公,一定认识到自己曾经的不对。眼前这个女人,对她有着太多亏欠与内疚,生命将之摇摇欲坠,无法弥补过失的种种难以自控的暴力行径……外公终于流下他悔恨的泪,当着他的女人面前,像孩子一样嘤嘤哭泣。

人之将死,其言必善。外婆从未怪怨过外公,她伏在这个陪她走过风雨几十载的男人的身上,默默听他诉说过往。我想,那一幕一定是外公外婆最温馨甜蜜的时刻——绝望的留恋。

外公撞墙死了。姿势是惨烈决绝的。殷红的血飞溅在厅里的每个角落,死的时候,眼睛仍然是睁着。这个男人,带着不甘,带着痛苦,惨烈的离去。

他的脚腐烂了,化成脓水,正往他的大腿一点点侵蚀。再过几天,下体也要消失掉,在他清醒的意志中,在他无计可施的眼皮底下。那是一个男人的尊严,比什么都要重要的尊严。肉身在慢慢消失,可怕的散去,然而,灵魂还顽固的停留在它里面。他央求他的子女们,让他安乐,有尊严的死去。可是谁也做不到。对于自己的父亲,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病疼被肉体折磨至死。

外公死后,外婆一时难从悲伤的阴影中恢复常态。兴许是思念过度,外婆每晚从噩梦中惊醒。外公的影像从黑暗的眼前掠过,伏在屋顶的瓦面上,凄厉的叫着〝二妹、二妹〞。或在外面急速拍打那扇历满沧桑的杉木门。外婆白天告诉她的子女们,她在夜晚遭遇的恐怖现象,使她惊惧不己。她不敢单独住在那个独立的单间。她说得有声有色,说外公在下面(地狱)跟人赌博,输掉所有钱,夜晚回来央求她给他送点钱花。外公会飞,长着两只翅膀,妖魅一样在屋顶飞来扑去……

没有谁去相信她的话。包括我的母亲,她的小女儿。母亲从外婆那里回来跟我说,你外婆疯了,说你外公变鬼回来恐吓她。母亲的语调带点自嘲,似乎对外婆的话半信半疑。而我,年幼的心对此深信不疑。漫长又孤独的夜,思念转化为恐惧的幻想,一点一点地侵蚀孱弱的心魂,外婆终于病倒了。躺在那张旧式古老的木架床上,盖着厚重的棉被的外婆像个孤单的孩子,眼神流露着委屈与无助。

外婆住在一个四十平米左右的独立单间,外公未死时,这个房子安置两张床。外公与外婆长期分开睡。他们有太多的怨怼,如同是我无法理解的宿命安排。他们恨着彼此,却依恋着对方。

年轻时,外公对外婆有诸多不满,非打即骂。年老了,虽然不再动手,依然招致外公的恶言相向。外婆总是屈辱的隐忍着。背过脸去,擦拭眼泪的动作是那么的令人心碎。

外婆说的话,介于外公的威严,总是如同海面冒起的气泡,没有一点被敬重的份量。外婆的悲伤,无人感知。她亲手带大的子女,亦没有一个理解她的难处。惯于此,她养成了一副逆来顺受表情——不再诉苦,也不再叹气。

我睡过外婆的床——那张老旧的木架床。坚实、宽敞。拉下幔帐,是一个安全温暖的地方。我忘了,在那张床上,度过多少漆黑的夜。外婆的记忆,惟一深刻的,是那张笑起来如同菊花一样的脸。纯净,像个孩子。在风中荡漾。每次看见我的到来,榻坐在屋角旁边石基晒太阳的外婆,手拿着蒲扇,扶着墙皮,支撑起矮小的身子,会冲我笑问:“来啦,饿不饿,外婆给你弄吃的?”

外婆孤单的守着这间空房子。外公出殡当天,他的衣物,也要搬出来焚烧。包括他就寝的床,一并焚化,追随他到另一个世界。只能如此,没有更多的留念。外婆伤心了,她变得落寂寡言。经常坐在床沿发呆,或幽幽看着曾经那个放置外公床位的地方。

她一定想念他,哪怕被他凶狠的骂,骂得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也不想他遗落她,离她而去。这些话,外婆对谁也没说。藏着,默默用来对抗一个人寂寞的日子。

外婆终将也要老去,风湿病致使她的腿脚行走不便利,走起路来,全要依赖拐杖。小腿的皮肤松松垮垮,摸上去像一坨耷拉的软泥。完全失去肌肤的弹性。这是衰老的特征,让我们看着老去的亲人,一步步走向衰亡。

外婆在外公走后的第三个年头,于一天夜里安静的睡着了,永远也没再醒来。安祥,安静,没有一些痛苦。我依旧没有出席外婆的丧礼。但那个场面,我可以想像得出,一定充满哀伤的色彩,渲染每个人的心,每个人对生离死别的无奈。

往事已逝,没有更多的回想,忘了,终将要忘掉,丝丝记忆,如同碎片,在纪念的殇中,只残留那么,那么一点的温暖,在愧疚的时光里徘徊。

我的外婆

文/庄子玲

她是童养媳。13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外公家。还没有灶台高时,就站在小方凳上,烧饭洗碗;细柔的胳膊挎起菜篮,喂养家禽;提着锄具,下地干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照顾外公一家人的衣食起居。

自打我出生的时候,就没有见过外公。在妈妈和爸爸刚谈恋爱的那一年,留下外婆和七双儿女,撒手人寰了。外婆过的最苦的日子也就是失去老伴的那段灰色期,家里的经济支柱和精神依靠,顿时间,倒塌瓦解了,那种状态可想而知,她几乎每天处于临近崩溃的边缘。有时候突然的打击,比慢慢的痛苦折磨,更叫人撕心裂肺。最终她还是熬过来了,用她那布满厚茧的双手,撑起了一片天。

外公去世后,家里的子女也渐渐成家立业,各自都有自己要忙碌的事情,外婆也不便将自己思念外公的愁绪向他们告知,于是便寻找了香烟作为精神上的寄托了。想念外公的时候,便掏出一根香烟含在嘴里,掏出打火机点着,在烟雾徐徐上升中,思绪也随之萦绕,或许这样可以把惦念外公的情愫转移到其他事物上来。记得家里还有一张表哥结婚的时候,外婆嘴里叼着根香烟的照片。每次在抽屉里翻到这张照片时,都会拿出来给外婆好好看看。她总是定睛的望着泛出疲惫的黄色相片,思绪霎时间回到那个雕琢着有外公的时光。

起初是外公离世也使外婆学会了打麻将。她为了摆脱寂寞的空闲时间,来化解思念至亲的磨人时光。在奶奶没有离世前,她们俩每天下午就召集牌友来打麻将,每次赢钱后,就会拿些碎花钱给我去买零食吃。现在只要我和哥哥比划赵本山在小品中摸牌、看牌、洗牌的动作,全家人都会嘿嘿发笑。

我的童年时光,是与外婆为伴的。小时候,妈妈很忙,就把我和哥哥送到外婆家,让外婆带。因此,回忆小时候总少不了外婆的身影。我自小是个闹人的孩子,睡在摇床里,不管是寒暑易节,总得要人摇着、哄着才肯睡。还模糊的记得,在冬天时,夜间气温格外低,手放在外面实在受不了寒意的侵袭,外婆想尽各种法子,最终在摇床的边缘系上一条绳子。夜里,我哭闹的时候,她便拉着绳子,摇床便随之动起来。说也奇怪,我渐渐地习惯了左右颠簸摇晃的节奏,也就不吵不闹了。

无论是悠闲还是忙碌,和外婆聊天是必不可少的。我总会像只温顺的绵羊贴在她的身边,听她讲毛泽东、邓小平,说公社、生产队,用布票粮票、吃大食堂……各种有趣的故事,娓娓道来。顾盼往昔时,她似乎重新经历了一次,而我则是带着无限的好奇想象着那些真实的存在。有时候她讲的某些东西,虽然不是很懂,但我喜欢看她回忆往事的神情和嘴角抹开的温柔弧线。偶尔还会冒出"阿伯利亚人"、"沈万三"等各种他们那个时代的词语。在她特有的安庆方言的腔调中,听起来特别逗。因此,只要有什么烦心事,和外婆一说,立刻减少一半。

有老人或孩子在家里陪伴,生活好像又多了几分调味剂。没事的时候,最喜欢逗外婆玩了,让调味剂充分的发挥它的味道。我们都知道,人一旦上了年纪,骨质就会变疏松,个子也会随之缩减。外婆年轻的时候个子是很高的,可现在,越发缩得厉害了。每次和外婆站在镜子面前的时候,都会说,"外婆,我比你高了耶,你只在我下巴那了埃"有时候,还特意找一些妈妈的高跟鞋穿着,和外婆比身高。她笑了,撅起嘴,佯装着生气,丢下一句:你这个小东西。而我的恶作剧似乎就成功了。其实,老年人是最像小孩子的,也藏着一颗敏感的心,会生气,也会撒娇。

电视是老年人最好的伴侣。闲来没事时,外婆就拿起遥控挑选着喜欢看的节目。起初,她最钟情的是那些宫廷剧、家庭伦理剧,渐渐地,偶像剧也进入了她选择的范围。看《王子变青蛙》的时候,她戏称陈乔恩为"大眼睛",每次看到赵薇的时候,就会叫"小燕子",看到范冰冰的画面时,时不时的来句评论,"金锁比以前漂亮了氨。某个电影里有成龙的身影,都会说,"你看,成龙那个大鼻子……"她总会将自己看过的电视角色去记忆刚接触的人物,并且以剧中人物的特点给它们命名,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时,就欣喜若狂的叫我看。遗憾的是她的耳朵,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退化了。每次电视里放出的声音,都听不见,只能根据剧中的画面来想象其中的情节。或许,人到老年后的诸多无奈:听力渐渐下降,语速稍微快一点,就不知所云,只能望着大家唾沫横飞,无奈的苦笑,这是原因之一吧。时间的力量,是甜美却也是残忍,把人推向不可预测的衰老。

自打我懂事的时候,我就和外婆一起睡,小时候,钻进暖暖的被窝里,那种暖心的感觉还不明显。到了高中的时候,每次她先睡的时候总是会睡在我的位置上,用自己的体温把被子暖热。等我上床睡觉的时候,她就移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然后捏住我冰冷的手,用她手心的温度来温暖着我的手。现在外婆要是去舅舅或者姨家去,就剩我一个人睡了,在偌大的床上,辗转,念想,难眠。看着洁白的月光,滑落在脸庞、发梢,做着各种关于外婆的梦,关于外婆的记忆就这样被偷走了。外婆不在家的那段时间,家里看不到颈背佝偻的身影,没有低沉沙哑的声音,晚上没有人和我一起抢电视遥控……太多太多的不习惯。害怕哪一天,外婆带给我的一切都被封锁入记忆。

喜欢生命中这些最初的记忆,自在,轻灵。单纯的如一张白纸,却又丰富的如一幅蜡笔画。那画面,停顿在那里,也停顿在我心里。如今,外婆已经82岁了,精力也大不如从前了。滑落掌间的时光如一汪春水,拂去岁月的花瓣,外婆的发就这样成雪,散落我的眼中。不知道还能和她调皮到几时。我,默念静祈。

靠海吃海蛎

文/徐招治

市场人头攒动。我又看见那位戴老花镜的婆婆安静地坐在墙角,摊前堆着未撬开的海蛎,旁边有一盆挖好的海蛎肉露出晶莹雪白的肚子,婆婆套着手套,右手拿着小铁锨,飞快地将左手握着的海蛎壳中的海蛎一只只铲出,放入盆中,等待客人来购买新鲜的海蛎。

我从小喜欢吃海蛎。也许是海蛎情缘,毕业以后,我留在了这座有海蛎的城市。去了远方,也许就很难吃上海蛎,也闻不到海蛎的腥甜,更看不见这片长着海蛎的海域了。

前段时间跟家人说,我想吃老家的海蛎。大姨便去了渔民家里,买了新鲜的海蛎来,亲自挖了两斤,包好,让我带回厦门。车上,海蛎的腥甜味一阵阵扑向我,我一路上想象着海蛎的热闹:海蛎煎、海蛎饼、海蛎羹、海蛎炸、海蛎汤、海蛎粥……

海蛎肉晒干后,便是闽南特色海产品海蛎干,我曾经常常生吃海蛎干,微咸,微甜,带着海的味道和幸福的味道。

读小学时,校门口有卖海蛎粥,外公常常拄着拐杖,清早踏着小路去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海蛎粥,这样,外公一整天都会很满足。这一吃,就是十几年,直到卖海蛎粥的老夫妇不在了,老店关了,外公去世了……以后,我再路过那家店,透过斑驳紧闭的木门,仿佛看见煤炉上还温着一大锅海蛎粥,店内依稀三两桌椅,外公坐着在喝海蛎粥的样子。

海水退潮,余晖柔和照耀的时候,沿着长长的一条海中路,踩着海泥,渔民们三五成群地去将一担担的海蛎挑上海岸来。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海蛎,特别鲜,腥香随着海风飘远,总是带我回到过去挖海蛎的时光。

清明无雨更伤情

文/冯德利

晴空万里,没有半点雨意,让人产生一种拥有却又怀疑的心态,看这翠绿的晴空,全然没了清明时节的风格。官方准予的小长假,使清明真正走进了百姓的心尖,使人有足够的理由兴师动众地去祭祖、踏青,借着清风、细雨和欲诉还休的伤感情结,在凭吊先人的时候,加固着世人之间的情感亲和力。

清明祭祖,是我小时候很不情愿做的事,那时根本不懂得祭祀这种古老的礼仪,在现代人心里所占据的份量,时常抖落出学校里学到的零碎科普知识,驳斥人们那种大张旗鼓的做派。父亲的心里,充满了对先人和鬼神的敬畏,却无法以古老文明所特有的魅力来引导后辈,除了虔诚地念叨着积存已久的祈盼。清明时节,春雨绵绵,偶或从云层间隙闪出一线阳光来,那阑珊的春意洒遍大地,搅得人情慵意懒。踩着松软的泥土,随时提防着滑倒,青黄相间的草坪深处“吱吱”地冒出积水,沾湿了鞋的四周。像那多愁善感的女子那发达的泪腺,阴郁的天空随时都会洒下一片细软的雨滴来。这就是清明时节该有的样子,可不是,谁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自古就有“清明时节雨纷纷”的说法,所不同的是,少了断魂落魄的身影,人人如此淡定,却又掩饰不住几分迷惘。

所祭祀的先人,只有外公仍盘踞于我的记忆。也只有在外公的墓前,我才真切感受到一种哀伤。站在碑前,我能感受到外公的慈祥,感受到他那温暖的身躯,那豪爽的性格,以及他对晚辈的关爱之情。每当此时,兄弟几个当中,总有人点燃一支香烟置于外公的坟头,此时,我们总以最大的热情,希冀那个世界的存在。他们在世界的另一端,享受着我们现世所不能拥有的宁静,默默接受着我们的祝福。阴阳两隔,得以维系的那座桥梁,便是由古至今传承而来的文化传统,里面布满有人类共有的血脉。

清明节令,俨然那座桥梁上的一块砖石,细小但坚韧。春天的气息,每到这个时令便来得浓烈,借着雨势,使人的情感得以抒发。原来,上苍也有流泪的时候,那淅沥沥的雨,不是么?是因春的临近喜极而泣,还是因为感怀光阴苦短而发伤情?天与人的合一,自古有之,人类早就把自己的灵魂交付给了天地。每到清明前后,总要上演一曲风雨雷电交响乐,那是情感大剧的背景。很小就听说了这个令人动容的传说,短尾巴龙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给死去的母亲上坟。天空大作,但人们坚信,那是孝心的短尾巴龙急着赶路。若有谁家屋顶受损或是某地树梢被折断,人们总说这个淘气的龙为了一片孝心却这么不小心。像是埋怨,却是赞叹。

这个清明节我远在异地,在此之前和家人打过招呼,接电话的弟媳颇显意外。想起传说中的那只莽撞的龙,我有些汗颜。若是电闪雷鸣,在龙儿拜祭先人的时候,我正有了缺席的理由。晴空高悬,群花争发,眼里尽是喜悦,心里却布满伤情。

总是难忘

文/胡兰

每到清明节,我就会想起外婆。

15年前的夏天,我接到通知去北京公安大学培训一个月,行前未及去看外婆。回来后,颇感疲惫,想好好睡睡弥补一下。未料,清晨6点多,突然被电话铃声吵醒,迷迷糊糊听到话筒里传过来小姨哭泣的声音:“外婆在抢救,看来不行了,你赶快来瑞金医院。”我脑子“嗡”地一下。匆匆赶到医院急诊室,踉踉跄跄地奔到病床前,外婆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心电图已无生命的迹象。我还是晚来了一步,仅仅是几分钟前,亲爱的外婆走完了84年的人生历程。被子轻轻拉过外婆的头顶,罩住她的脸,这一罩意味着永别。我肃立床边,任凭泪水淌下,无奈万般。我好后悔,倘若早一天去医院就能见上外婆最后一面,可我疏忽了。

记得最后一次通话是我到北京培训期间,她打手机说:“兰兰,你工作千万要认真、踏实……”外婆有七个子女,将他们一一带大后,又照看我们姐妹俩到初中毕业。外公因高血压而致半身不遂,靠她照顾,但她坚决地跟我母亲说:“你好好工作,孩子全交给我了。”外婆是个非常勤劳和节俭的人。邻居都劝她说:“家里有瘫痪丈夫,还有两个外孙女,已经够忙了,就不要去小厂奔忙了。”但是外婆坚持小厂的活儿,每月领取微薄的工资,以补贴家用。

一直认为,家的味道就是外婆做菜的味道,那么香醇,那么绵长,即使是最简单的荷包蛋,撒把葱花加勺盐,倒点秘制的酱油,就漂亮得像一件艺术品。在没有空调的夏天,我倚在厨房门口,看她有条不紊地煮面、烧菜、调花生酱、拌面、加料;那些瓶瓶罐罐,竟能做出不可思议的美食;切些西瓜皮,晒干,拌上盐、酱油、醋,就是一道消暑凉菜。

外婆是个紧跟潮流的人。80岁以后视力不退,报纸看得清,半导体不离手。有时,我从电视上看到新闻趣事,回去讲给她听,她却能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问她怎么晓得这么清楚,她讲是无线电里听来的。

有一次她讲:“兰兰,你喜欢拍照,有空帮我去印一张挂在墙上和外公照片一样大的彩色照片。”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事后才恍然大悟,她生前已经把寿衣等后事准备好了,坦然地面对死亡的降临。

外婆一生用自己的默默劳作感动着我们后辈。每逢她的忌日,我都会来到石库门老房子里坐坐,望着她的照片,追怀一下她的温暖气息。我们已将她与外公合葬一起,完成了生死同穴的心愿。辛苦一辈子的外婆,安息吧。

我爱你是真的

文/姜立田

“我爱你”是小外孙经常跟我们说的一句话。

小外孙刚满4岁,自从会说话起,不管是外公外婆,还是爸爸妈妈,每当给他买诸如玩具车、图书、画笔等礼物,或者是给他一个深情拥抱时,他都会抱住我们的头,贴着我们的耳朵悄声说“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我爱你”。一直以来,我们只是觉得小外孙可爱,谁也没把他的“我爱你”当一回事——小孩子都这样,嘴甜而已,爱是什么他知道不知道还要打个问号呢。

入秋以来,天气忽冷忽热,感冒流行,小外孙也未能幸免。那天夜里看到他不停地咳嗽,呕吐,还持续低烧,我把他抱到了我的房间,喂他喝水、吃药,半睡半醒间时不时帮他盖一盖被子,就这样折腾了半夜。后半夜,小外孙安稳不少,我也累了,渐渐睡得熟了。

朦胧中醒来,我第一件事就下意识地摸摸身边的小外孙,结果满床摸不着。我一惊清醒大半,一定是掉到床下去了,连床头灯都来不及开光着脚跳下床,可还是满地摸不到。赶快打开灯,房间不见小外孙身影。我一步跨进卫生间,还是没有。等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小外孙房间,发现他裹着一条薄毯睡得正香。

我稍微定了定神,轻轻拍醒小外孙,心疼地责怪问他:“小乖乖,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跑回自己房间来了?吓死外公了!”他半睁开眼,很认真地跟我说:“外公,我怕传染给你。”

原来,他平时对我说的那么多“我爱你”,每一句都是真的。

礼物

文/小猪猪

今天很高兴收到了一件礼物。一个杯子,紫砂的。外面是不锈钢的,看起来很不错。虽然我不缺杯子,不过还是很喜欢。尽管杯子上赫然印着---赠 某某理财。我明白了,送礼的人没有刻意选择,不过却是诚心想送。它外面用报纸包裹的整整齐齐的。还有什么比甘心乐意更美好的礼物呢?真得是礼轻情义重啊!我真得感受到对方的尊重,满满的成就感和价值感。它带我重新回顾自己的善行。

我的学生中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她在上一年级,她的语文默写每次是一个让人抑郁的哭脸,那绝不是她不爱学习造成的,相反她喜欢读书,性格善良,温和,非常有礼貌,每次见到我总是笑眯眯地称呼我。贴心的小棉袄说的就是她。刚刚来学习时,***妈就很愿意向我诉说她家的事, 她的爸爸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人,抛下孩子和她。那是被我认为只有信任的人才会听到的事,我感受到她的痛苦,她需要一个倾诉者。与生俱来的同情与理解让我渐渐想要亲近,帮助她们,并觉得那是我需要做得。反而她每次来总多多少少的带点零食悄悄塞给我,温暖着我。

一个单身力薄的女人就这样在这个大都市一边工作,一边抚养孩子,每天忙碌着,奔波着……还好的是,她的外公外婆住的不远可以随时照应下。

一次,孩子生病了,肺炎住院。老人家就白天轮流照看,夜里她去陪夜。我知道后,便说去看望。那时认识了孩子的外公。那时一对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身体还算强壮,有时帮她接送孩子。从外公口中得知,孩子出生后就是他们在照顾,到上学了才跟了妈妈。算是另一个女儿吧。那天我们聊了很多,虽然第一次见面,却没有太多约束和拘谨,反而很融洽。外公也很开明,愿意跟年轻人聊聊,并且他很爱看书关注实时。对于我的到来,她们充满深深的感激。我没有说很多,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表达我的关怀之情。

孩子好后,妈妈又生病了。外公外婆又齐上阵了。现在每天外公送她上下课。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张可爱慈祥的笑脸。我有时空闲下来,会找他聊聊。他每次很开心,感谢。

今天来接了,孩子出了门。突然跑了进来,兴奋地说,给我的-------一件猜不出的东西,就走了。我抬头望了一眼外公,示意地招了下手。他们愉快地走了。我收到了有始以来,这么让我平静,自然的礼物。

静下心来,我想了很多。礼物------生活赋予每个人不同的角色,悲也好,喜要好,总是我们可以承受的,勇敢地走下去。我们的善行总在需要的人心里大放光彩,绽放如花般的笑容,这种收获难以言表-----礼物

外公

文/啬己

去年的这个时候应该就是外公离开的时候。

昨天妈妈打电话对我说,已经裹了粽子和杀了只鸡,明儿就是外公的周年了。我和你姐姐一起去祭拜他。

是的,的确,外公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走的,走的实在的匆忙,我甚至到现在也不相信外公已经走了。外公走的时候,舅舅不在身边,外婆不在身边,妈妈也不在身边,我也不在身边……

我不知道外公为什么会死,就像那条狗一样,我不明白为什么它还活着。外公的家,在一个大山里,那里青山环抱着,很美丽。我记得在读小学的时候我是有几个月住在外公家的,舅舅是一个无赖,外婆也不是特别的聪明。只有外公一个人在家,我也正好去做个伴。

记忆中,外公总是光着头,头发是在很多年轻就理光了的,人高马大的外公剃了个光头让我乐了好一阵子。冬天的外公戴了个帽子,有一天我突然的发现外公其实已经老了。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回忆起来都费劲了,那个时候我连井下村的小学也没有读,我姐姐也还是在读井下村的小学。外公在他的弟弟家酒喝多了,然后就摔在了自己的院子里,摔的很凶险,先是在镇里面的医院,然后又转到市里面的医院,最后也总算是保住了外公的性命。

外公在医院的日子都是我的母亲照料的,按理说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外公却一直的耿耿于怀。外公老是说,我的这条命是***妈救回来的,如果你舅舅聪明一点就好了。我就说,我妈妈的这条命也是你给的呀!外公就咯咯的笑。

我住在外公家,那一段日子算不上最开心却也是乐在其中,外公那个村的人都很热情,我们那里有句老话叫做,“外孙大。”意思就是说外孙在外公家里是很大的,吃饭坐在八仙桌上都是要坐上座的,过年的外孙就尤其的显为尊贵,不光坐上座,而且外孙的面前必定就是一个鸡腿或者是鸭腿。在我们小的时候的那个年龄,鸡腿相当于现在的鲍鱼吧,一年是难得的吃上一回的。我们自己的家里在年初的前面8天都是不吃浑的,为了防止有客人,拿不出菜,闹的笑话。所以我每次都特别的喜欢去外公家里做客,每次我都吃掉两个大大的鸡腿。

外公那一年摔的一跤到底也伤着了脑子,已经是脑震荡了。在我稍稍的长大的一些年里,这些现象就显得频繁。

外公家是一个小村庄,小的可怜,连个卖肉的也是井下村挑着担子上来卖的。我读小学的时候,因为也是在井下村读的,经常的看见那个卖肉的。卖肉的大叔就对我说,你外公又给你买肉了,你外公又给你买猪腿了……那几个月我的伙食无疑是最好的,外公每天早上总要问我,钱还够不够,还多不多?每次给的也都是十元的,小学的时候,十元钱何止相当于现在的一百元。

外公说没有钱了就说,外公这里有。外公说想吃什么就说,外公做的不好吃了,就买来,叫邻居帮忙做。

外公是一个朴实的人,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也不会那么频繁的买着肉,毕竟那个时候肉也是奢侈品,就好像是自己家里一样,一个月也是难得的吃上一回肉。在外公家里的那段时间,外公家的肉就没有断过,外公对别人说,我亏了谁也不能亏了我的外孙呀!在外公眼里或者我真的就是“外孙大”,我压倒了外公眼里的所有人。

外公不光要照顾我,还要种家里的几亩田地,甚至在死前的这几年也还是每次都佝偻着身子,种着那些稻谷,从没有的断过,外公说趁着还有点力气,我多存些粮食。

外公的话是朴实的,就像他的人一样,在死后我们整理他的遗物的时候,甚至在床上都翻到了一瓶农药。妈妈说你外公连最后的事情都想到了,可惜他却连这个都用不上了。

外公的死是利落的,利落到连医院都不需要去了。外公的死也是冤的,那已经是邻近过年了,都快过年了,妈妈说,就差一个月,你外公就70岁了,70 了,只可惜你外公永远也达不到70了。

生命在有些时候显得这样的脆弱,比婴儿的生命还要的无奈。妈妈说现在生活慢慢的都好了,村里到了六十岁以上的人,每个月都有工资领,村里也已经给办了低保,每年都有将近一千元的补助,你也长大了,你姐也长大了,家里也不再是那么的紧缺了,可是你外公却终于没有福气花上你们的半分钱,是的,这是我头一年在外面打工。

你外公这一辈子真的始终的没有过上好日子,忙忙碌碌的。从生产队开始一直到死,都是和稻子,农作物打交道,或者到死之前的几秒钟他还想着田地里的农作物是不是该施化肥,撒农药。

外公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可是他却没有享受过更多的热闹,舅舅很是无能,不知道,应该称无赖还是无能,反正就是一辈子也让别人操心的人,然而却又很大佬,什么事情不懂却偏要整日里的什么事情都很会的样子。在外公出殡的日子,他就对着我们这些人大发起火。我说,现在好了,现在外公走了,我看你,我看你以后怎么过……

舅舅不喜欢和外公住在一起,早些年,外公的力气大于舅舅的时候,舅舅还听外公的话,可是当外公渐渐的不再有很多的精力的时候,舅舅显然就任意孤行了。外公说,我再也管不了我的儿子了。

舅舅没有娶上媳妇,那是情理之中的。外公没有过多的为了这些事难过,或者是没有在我们的面前表现出来。妈妈以前似乎提过,但是外公显得很焦心,他是没敢想过,仰或是没有敢在我们的面前想过的。外公总说,如果你舅舅有你那么的聪明就好了,我这一辈子也就安心了。

外公是这样死的。外公把一条多余的土狗卖给了一个镇上的人,那个人希望外公能把这条狗杀了,给他。外公也是一个热心的人。外公出殡的时候,那个小村的所有的人都来送外公。我说,外公走的时候是热闹的,外公你安心吧。你看,你在人世间的造化……

外公在帮那个镇上的人杀狗的时候,据说那条棍子没有打到狗的鼻子上,而是打到了一块石头上,棍子的反震让我们永远的失去了外公。

村里的邻居是唯一送走外公的人,不过那也几乎是最后一眼了,外公没有说话,急促的声音是他唯一的遗言了,或者外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外公最终也没有说上。外公走的时候,我没有问到底是挣着眼睛还是闭着的。但是我猜肯定是挣着的。因为外公还有多少的事情没有做完啊?外公的房梁上已经准被了年货,酱鸭,猪头,干鱼。外公家的年是每年最为热闹的人家,外公虽然自己没有孙子,但是侄子特别的多,为此外公还特意的买了一张圆桌,那张圆桌足可以容纳十几二十个人,但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上不了桌,我是外孙,“外孙大”这句话或者应该变一下了,“外孙亲”更应该的实在了。我说外公,我没事,我们又不是外人,我们是爷俩呀!外公听我这样的说,特别的高兴,每年一样的话却更加的开心。

外公真的没有给我们增贴一点的麻烦,办丧事的钱是外公自己的,外公的钱藏的很好,藏在了自己种的谷子里面。没有人知道,是被村里的几个人和我的妈妈一起强行搜出来的。有一万多的钱。那点钱可能在别人眼力是不算什么的,但那个钱其中有几张是旧币,那是现在市场上已经没有了的货币,我想外公肯定不是为了收藏而存起来的。外公是真的实打实的,一分一分的存起来的。外公的钱来的不容易,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或者这些钱是外公这差一个月就七十年才存起来的。

邻居说,以后再也没有这样好的邻居了,每次只要有什么事情用到根土(我外公的名字),只要喊下,他就会来,自己手上有事情就先停下自己的事情。这样的邻居以后是永远也不会有的了。

我回到家,是在外公死后的第三天,我走进外公的房间,外公躺在门板上,身上盖着几件崭新的大被子,那是特地让死人盖的被子。被子很是鲜艳,外公或者活着的时候也没有盖过这样的崭新的被子。

我给外公上了一炷香,我说,外公,外孙星儿回来看你了,你好好的走吧。

我没有看外公最后一眼,外公的脸被香纸盖着,到最终我也没有看外公最后一眼,直到火葬场我也依然的没有看外公最后一眼。

我一直的相信外公有一天会突然的站起来,站在我的面前,一直的到出殡,我依然相信外公还会站起来的。那样,我去外公家里,我依然可以老远的说,外公,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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