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黄杏

作者: 南方2022年12月10日经典美文

一场轻轻柔柔的春雨过后,杏花开了,直到见了花儿,我才实实在在享受到了春的气息。也许是在屋里太久了,忙得过了头,终于出来散散心,看看春色,心里是那么快乐,好像回到了童年时光。

那一树洁白的花儿在阳光下开放得真好看,清风一过,宛如洁白的蝴蝶绕着那老枝桠纷飞,又似堆了雪,美得自然。然而远不止这些,闻,有淡淡的清香;听,有蜜蜂嗡嗡吟唱;看,有阳光闪烁着,还有远处柳树穿着鹅黄色的春装,有地里农人们花花绿绿的衣裳,还有麦苗儿返青后茵茵的绿影。春光如此迷人,一树春花,让我沉醉。

那老杏树就长在一个邻着崖畔的院落,再一次站在这崖畔,真有今夕何夕的感慨,我初见它的时候大概二十年前了吧,那时我还是个小学生,仿佛偷杏子事情就发生在昨天。攀过那矮墙,把衣服往裤子里一扎,把一颗颗绿杏子从领口直往里丢,回来时腰上一咕噜都是圆溜溜滚荡的酸果子,一帮小伙伴们馋得口水直流,我嘻嘻哈哈把衣服一提,一地欢蹦乱跳的杏子,惹得大家争相捡拾。我们欢跳着跑在麦田间的小路上,放开来吃,吃得牙齿都发软了,饭也吃不成。

如今,树没有长太高,然而枝枝桠桠都有了老态龙钟的神气,刻上了时光的笔迹。向晚的阳光被崖畔遮挡了一部分,整棵树便被光和影分成了两部风景,枝梢上的花更饱满一些,开得更绚烂,现在她们全沐浴在阳光里,在风里摇曳,仿佛有很多的话要诉说,仿佛必须要用吵闹来表达某种欢欣,蜂蝶们闪烁在阳光下,虽然各自忙碌,却也让人觉得她们更是在演出,仿佛地里的农人,边锄着麦苗边拉着家常,嗓子好的还禁不住要唱起那动人的歌谣,劳动更像是散心。

有些歌声我们是无法听懂的,然而却能一瞬间为之感动,我就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以为花儿们经历一冬的磨难就为了此时此刻的绽放,春花秋实的漫长轮回,要经受多少期待、苦痛、不舍、执着,黎明又黄昏,不正像我们人一样,总想要在这世上留下一些美好的东西吗?

院子的角落有一个树墩子,这让我想起很久以前这里住着的老人。我们偷了杏子,一次、两次,后来看着杏子黄了,却只剩下枝梢上不多的几个。一天我们放学回家,在崖上看见一个头发银白的老爷爷带着一个姑娘在用竹竿打那几个杏子,我们馋得直流口水,就坐在那崖畔上观看。

多美丽的杏子啊,我们在心里说,而我看见那姑娘长长的头发,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头上扎一个粉红的蝴蝶结,她不时弯下腰捡起一颗颗杏子,还要吹一吹上面的土,我看呆了,眼里只有她欢快的样子,像一只飞舞的蝴蝶,跑来跑去追赶落地的杏子。有一颗杏子大概摔坏了,她就把眉毛攒在一起,好像很生气,不对,是很心疼,她攒眉的样子太好看了。

我特别想吃她兜里的杏子,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便指着身边一个孩子喊,哎,他想吃你的杏子。那个人马上说,是他想吃,这时她抬起头,我看到了一张很漂亮的脸。我们推推搡搡弄得尘土飞扬,一不小心,我从那崖畔上滑了下去,只见一溜灰尘在我身后扬起,很壮观。

知道闯祸的几个家伙都跑了,我的脸上挂了彩,膝盖也被划破了,更要命的是那姑娘和她爷爷慌慌张张跑了出来。不知为什么,我怕让她看见我这惨相,可我一下坐在她家门口的土坡上,一时间倒忘记了疼,只是觉得很丢脸。她像轻盈的蝶儿向我飞来,要拉我起来,老爷爷心疼地问我有没有事,老人看着那斜坡,说你们这些孩子这么猴,这样玩太危险了。

我记得她又攒了一下眉毛,说爷爷,你还教训人家,人家都受伤了。

我仿佛一下子忘记了疼,看着自己一身的土,恨不得钻进地里去。她拿出手帕给我擦脸上的灰,我的手藏在身后,一不小心摸到自己的裤子竟然给磨烂了,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那次我吃了她吹过的杏子,好甜好甜,她告诉我那杏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麦黄杏。麦黄杏,真好听,她的声音真好听,那一天我迟迟在那长长的麦地里游荡,一个人享受风的清香,倾听麦浪的声响,享受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好感觉。

我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心里有了一种对春天特别美好的向往,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和期待,常常在杏花开了的时节,想那姑娘头上要是戴一束杏花是不是很美。

后来,那个老爷爷经常坐在一个树墩子上,看着老院子里的树发呆。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银白的头发乱乱堆在头上,有时候还长得很长,随风飘舞。听大人们说老人的儿子不在了,他的孙女随她妈妈去了外地,老人的脾气坏极了,是不是那个给我麦黄杏的姑娘,我也不知道。我们倒是不敢再去偷杏子了,也没那心思,觉得那酸溜溜的玩意儿也没啥好吃的。

杏花开了又落,杏儿一年年黄,可是我好久没吃过那样甜的杏子了。

我好怀念麦黄杏,在这一树开得灿烂的杏花前,我愿意多发一会儿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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