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条的文章

2022年12月13日经典文章

面条的文章(精选23篇)

吃面

文/孙道荣

小区边有家面馆,生意火爆。我常去吃。我在吃面的同时,看到各种有趣的吃面画面。

一次,坐在我对面的,是对情侣。男的要牛肉面,女的点鸡蛋面。服务员端上面来,男的拿起筷子,将碗里的牛肉一块一块夹到女的碗里。女的一边说够了,一边将碗里的煎鸡蛋夹到男的碗里。然后,两个人才开吃,稀里哗啦,很幸福的样子。

另一次,一对中年男女,坐在我面前。面条端上来了,是两碗青菜面。女的将两只碗并在一起,用筷子从一只碗中捞起面条,夹到另一只碗中。另一只碗里的面条,堆得小山一样。男的说,差不多了。女的说,我不饿,你下午还要上工地呢。男的说,那你多吃一点青菜,说着,用筷子将面条多的那只碗里的青菜,全夹到另一只碗里。两个人吃得很快,连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

还有一次,我身边坐的是一家三口,三人各自吃着自己碗里的面。孩子那碗是大排面,大排吃完了,面却没吃几口。妈妈对孩子说,你再吃几口面条嘛。孩子摇头说,我吃饱了。妈妈将自己碗里的鸡块,夹到孩子碗里说,那你再吃几口鸡肉吧。孩子不耐烦地说,你不要把你吃的东西夹给我,这样不卫生,然后,便玩起手机来。爸爸抬头看了孩子一眼,他将自己的面吃完后,又将孩子的面端来,哗啦哗啦吃掉了。

我喜欢在这家面馆吃面。因为我觉得那面条除了有营养,还有滋味……

母亲的手擀面

文/乔加林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出生在苏北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那时候,农村家家户户都很穷,按照老人们说:“穷的叮当响”,吃不饱穿不暖,家家户户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穿着的衣裤都是有补丁的,很多孩子衣裤都是补丁套补丁。

家乡的土地大都以种植玉米,小麦,山芋,棉花为主,也不知是水的原因还是土质问题,从我记事起,我们村就没有种植过水稻。那时候的粮食产量很低,尤其是小麦,一亩地也就能收两三百斤。一日三餐主食是玉米面窝头、山芋和萝卜干,平日里难得吃上一顿白面饭食。

记忆中,我最喜欢吃母亲做的手擀面。手擀面,顾名思义就是用双手拿擀面杖做出来的面条。在物质深度匮乏的年代,谁家能吃上一顿手擀面,绝不次于现在的节日氛围。孩子们想吃手擀面,就天天盼望自己的生日早点到来,过生日吃长寿面,到了生日时候才能享受吃面条的待遇。

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后,乡村人民的生活有了改善与提升,吃面条也不再是过生日时候才能吃到了,啥时候想吃都可以。记得小时候邻居之间聊天问到中午饭吃什么的时候,十有八九都是手擀面。那时候没有压面机,母亲只能自己擀面。母亲做的面条,薄厚均匀,粗细适中,口感弹滑,爽口筋道。现在市面上的面条多种多样,但无论什么样的面,口味都比不上母亲用双手慢慢制作的手擀面。

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买着吃已经成为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们不可或缺的习惯,人工面也早已被机器面所替代,品种也由原来老土的豆面面条、玉米面面条、杂面面条换成了好听的龙须面,空心挂面等等。

手擀面,就是用杖擀出来的面条。“手擀面”,算不得什么稀罕玩意,跟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兰州拉面,南京皮肚面,重庆小面等一样普通,与人们通常所说的美食也扯不上多大关系。但是,在我的内心深处,母亲的手擀面却是挥之不去的美食记忆,饱含着岁月的味道,老家的味道,亲人的味道。

母亲在做手擀面时,通常都是把面和好用手揉均匀后,放在一边醒一会才开始擀面。先在桌子上铺上面板,(面板通常都是用蛇皮袋)制作的,拿出三尺长的擀面杖,把面卷成筒状,站好马步,躬着腰,随着擀面杖碰撞面板的节奏,身体一前一后,一起一伏,双手随擀面杖前推后拉,左右压均匀,不断重复,偶尔停下展开,加些苞米面防止粘连,然后继续。 待面块擀到一定程度时,将擀面杖卷入面片中,反复向外推、卷。推、卷几次后,将其展开,撒上适量的面粉,从另一个方向把擀面杖卷入其中,再进行推、卷操作,反复几次,姿态优美,像在跳舞一样,但这可是力气活,一会儿妈妈的额头就见汗了。直至面团被擀成薄片,就把面展开,再上一层苞米面,按一定宽度叠起,然后开始切面,妈妈的刀法快而均匀,面条厚度与宽度都很均匀,就像是机器切割一样。母亲的手擀面标准很高,和面后,必须“手光、面光、盆光”。

在锅里水烧开后,母亲用手轻轻拿起一把面条,抖掉上面的苞米面才下锅,有时还会往锅里加点冷水,母亲说:冷热一激,面条容易熟透。在面条出锅前,母亲再放些猪大油,葱花调料什么的,捞出一碗面,舀上一勺汤,就着萝卜干,那感觉就是人间美味!这时整个厨房只听到吃面的哧溜声,没人说话。父亲能吃油,每次还要单独在碗里再放点猪油。

母亲在做饭时候,经常向在身边的二姐说教:“女孩子一定要学会做饭才行,比如擀面,面要硬点和,那样做出的面条才筋道,好吃,学习也一样的道理,要抓住重点,掌握方法,才会有好成绩。”母亲虽然没有上过学,不识字,但总能在不知不觉中向我们讲些道理,现在想来都很受益。

偶尔,带着家人去面馆吃面条时,当那一碗飘着油花、浮着绿菜的面条端上来时,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碗来“哧溜哧溜”一股劲吃了下去。现在面馆里各种特色面条很多,但吃起来,始终吃不到母亲亲手做的手擀面味道。母亲已经多年生活不能自理了,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母亲做的手擀面,但母亲曾经做的喷香手擀面条,泛着温暖的母爱,滋养着我们姐弟成长的画面犹如昨日。每次吃面条,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母亲弓腰擀面的情景。

现在的年轻人根本就没有看见过手擀面的是如何做的,只有经过七八十年代的人才能记得它的味道,其味道远比现在买来的面条要香的多,纯正得多。

母亲的手擀面,我永远也吃不够!

红薯面条

文/申社彤

浓浓的乡愁是我回忆中的“常客”,而那红薯面条更是弥漫着家乡的味道。

揉面、擀面、切面、下锅……母亲动作利落,一会儿工夫,红薯面条就煮熟了,浇上蒜汁,这便是小时候一家人的美餐。

那年月,生产队打的粮食,除交足公粮外,已所剩无几。无奈,红薯就成了乡亲们腹中的主粮。“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这首歌谣就是当年生活的真实写照。

民以食为天。在困厄生活中,乡亲们想着法子寻觅可口的饭食,红薯面条就是其中的一味。那时,家家户户切红薯片,晒干磨成面,就成了红薯面条的原料。人们把红薯面蒸成面馍馍,放在专制的压面条机上,挤成圆滚滚的面条,淋上蒜汁,就成了香喷喷的美食。放工归来,刚踏进院,我就迫不及待地大声喊:“妈,中午啥饭?”母亲在厨房里答:“是你爱吃的红薯面条。”我的脸立刻绽放成一朵花。母亲擀的红薯面条,圆润光滑,筋道细长,吃在嘴里甭提有多香啦,下午干重活儿时肚子也不会“唱洋戏”。

在记忆中,一到晌午,乡亲们就会个个端着一碗满满的红薯面条从家里来到街上,有的蹲在碾盘上,有的坐在石头上,一边吃,一边议论谁家的面条香。这时,有人就会忍不住站起来,走向被说好吃的饭碗跟前,毫不客气地把对方的面条挑到自己碗里,被挑走面条的人大声嚷叫,让我吃啥嘞……话声、笑声、吃饭声,像首曼妙的交响曲,荡漾在山村的上空。乐从苦中来,此时此刻,人们的性灵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还有个故事哩,村东有个大娘,她擀的红薯面条在全村都是出了名的,不仅面薄、筋道、细长,还起明发亮,邻居们问她窍门时,她一点儿也不保留,“和面时掺点儿粉面(芡),保你家面条也一样光鲜”。由于她擀的面条好,一到吃饭时,去蹭饭的人也特别多。大娘心善,她一点儿也不恼,满面笑容招待着蹭饭的人。她的儿子谈对象时,就因大娘的名声响,姑娘仅来了一次,就喜欢上了这个家。

春风暖,山清水秀。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块地,政策一对头,乡亲们家家户户的粮食就溢满了仓,堆成了山。“白面条、白面馍,日子过得真逍遥”,成了乡亲们口中新的歌谣。随着经济全方位的发展,人们的收入逐年递增,生活越发富裕,“大鱼、大肉,汽车、小楼”已不再是遥远的神话。好东西吃腻了,红薯面反倒成了稀罕物。一次,妻子从伊川拿回一点儿红薯面,中午擀成红薯面条,还没等自己吃,左邻右舍就跑来好几个人,口中个个嚷着,让俺也尝尝鲜!让俺也尝尝鲜!

世事变了,让人恍若在梦中。

守住乡愁,那也是一份快乐,一份慰藉。

擀面汤

文/晓荷

我算是个胖子了。不是虚胖,和遗传基因也没啥大关系,我的胖就是因为嘴巴太馋硬吃出来的。以前总是觉得羞于出口,总是在陌生人面前信誓旦旦地说,我正在减肥,我曾经瘦过,似乎说着说着不久的将来我就能瘦成一道闪电样的。现在,我承认,我被自己的嘴巴和胃口直接打败了,不再提减肥的事了。在保持健康的前提下,用自己的方式喂养自己,享受每一餐,享受点点滴滴由美食和生活带来的幸福。说直接点吧,做一个快乐的吃货。

每天早上六点半左右准时醒来,听听院子里的鸟鸣,脑子一清醒,就激灵一下:早上吃什么?这是我对每一天的第一要求。其实,我对每一餐都怀着深深的期待。

吃什么呢?稀饭,面条,饼,炒饭……想到吃什么马上肚子就觉得空荡荡的,吃的东西就在脑子里转悠,这感觉就对了,边做边期待,吃的时候就有一种特别过瘾的感觉。今天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都感觉不新鲜,究竟吃什么呢?要不,面疙瘩吧。

舀粉,和面,眼睛瞟到装红辣椒的瓶子上, 突然想起好久没吃过擀面汤了。又想,明明是擀面条,怎么会叫擀面汤呢,一定是擀面,面里有汤汤水水的,才叫擀面汤吧,那不就是汤了吗?罢了罢了,方言本来就是口语化的,好多名字深究起来也究不出任何名堂,反正就是手擀面加水煮就是了。

看看碗里的面有点烂,又加了一把面粉,揉揉揉,揉成一块光滑的面团。把面团抓出来放在桌子上,狠狠地揉几下,团成一个圆圆的球,拿出擀面杖,压平,撒点干粉抹一抹,擀啊擀,像揉衣服样的来来回回地擀,碗口大,锅盖大,最后最后,成一尺多见方的一个圆面饼了,撒上面粉抹匀,用擀面杖裹上,一左一右把面皮折叠样摊在砧板上,拿出刀,切成细细的面条。切完把面条抖一抖,摊开,要不,面条会粘在一起,又成了面疙瘩了。

锅里加油,油热了撒生姜蒜子再加一大勺辣椒糊,小火熬一会,有香味了,加水,刺啦啦,哧啦啦啦啦,热气腾腾中盖上锅盖,水汽氤氲了,把面条抖入锅中,拿铲子推几下,不一会,就能出锅啦。撒点葱花吧,辣椒油的红,面条的白,葱花的绿,实在好看,要是有香菜末,就更锦上添花了。

满满一大碗汤汤水水的,扑鼻的香味热腾腾地散发,先喝一口面汤,烫!辣!辣得胃口大开,又嚼出面条的劲道,觉得这劲道也不过如此吧,竟品出了麦子的香。

好吃。老味道。

年岁渐长,对新奇的五花八门的美食不再有兴趣,喜欢原味的,喜欢自己做的,喜欢简单的,喜欢本真的。

这样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食突然让我觉得这一天开始变得美妙起来,就像接下来会有无数的期待和惊喜在等着我去一一揭晓。其实一直到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一个寻常的日子罢了。但是,这一日因为早晨的温暖底色变得温馨快乐。

儿时吃面汤在端午节前后,麦子熟了,豌豆熟了,母亲摘了颜色变黄的老豌豆,剥成米,辣椒油都是提前熬好的,一个大罐子装着搁在锅灶庙里。豌豆炒熟加入辣椒油,加一锅水,坐在灶下烧。母亲擀面汤的技术高,用脸盆和粉,面团有汤碗那么大,擀成的面皮和桌面差不多,薄薄的,像纸一样又薄又均匀,擀面杖也长,大约两尺左右吧,也许更长点?母亲擀面汤的节奏感也好,来来回回,来来回回,擀面和撒粉一气呵成,抖面条的动作就像天女撒花样的,面条一股脑铺在筛子上,端了筛子到锅台,揭开锅盖下面,盖上锅盖钻到灶下烧火,揭开锅盖的时候,那个香啊,肚子“咕咚”一下,喉咙“咕咚”一下,赶紧一溜小跑拿碗抓筷子捞面汤了。

新鲜的麦子新鲜的豌豆,又鲜又香又面,到最后,锅里一滴水都不剩。

南瓜下面汤,甜甜的面嘟嘟的。苋菜下面汤,鲜美清爽。瓠子下面汤,清甜。排骨下面汤也不错,猪肉的香是无可替代的。我最喜欢的还是辣椒油下面汤,辣霍霍的,吃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嘴巴一嗦面条甩到鼻尖上。面汤又辣又烫,又香又有嚼劲,鼻子尖冒汗,后背冒汗,额头上也是汗,吃完在屋子里转一圈,再到室外走一遭,精神十足,暖意融融,觉得再冷的天气再糟糕的心境都会被一碗辣椒油下面汤打败。

兴平人的浇汤面

文/杨平选

南方喜食米,北方好吃面。北方最爱吃面的当属关中人,若是哪天没吃面,心里就跟被猫爪挠过一样不自在。提起关中面食,时下最有名的莫过于最早走向市场的岐山臊子面了,但是,在关中腹地兴平,也有一种老少皆宜、人人爱吃的面食,那就是浇汤面。

兴平人把吃浇汤面也叫“拉哨面”。小时候,冬至刚过,孩子们就迫不及待地唱起了童谣:“今天说,明天说,说到祭灶烙饦饦;今天盼,明天盼,盼到初一拉哨面。”一个“拉”字形象地描绘出了吃浇汤面时的场景。几尺长的面条,用筷子高高挑到空中,拉成一条长长的白线,吸入口中时会发出“吱吱”如哨子一样的响声,所以也叫哨子面。若是谁家过事待客时众人一起吃,那场面、那声音可壮观了。

过去,浇汤面可不是平时随便就能吃到的。人们平日里吃的面五花八门,吃面的方式也不讲究。每到晌午时,老少爷们都端着大老碗走出屋子,房檐下站的、石门墩上坐的、碌碡上蹲的、端着碗边走边吃的、就连门口的粪堆上都有人圪蹴着有滋有味地吃着。看碗里,宽面窄面二愣子面、干面汤面糁子面。三个一群,五个成堆,一碗面,两瓣蒜,东拉西扯,谈天说地,好不自在。但吃浇汤面是非常讲究的,只有逢年过节、娶媳妇、娃满月招待贵客时才能吃到。吃的时候必须围着八仙桌,坐着高凳子,面是用木盘端上来,吃的时候也要礼貌文雅多了。

要吃浇汤面得先炒肉。五花肉切成一厘米见方的小块,油热至冒烟时肉丁入锅翻炒,等到瘦肉变暗、肥肉出油时,佐以姜、盐和酱,锅里的香味立刻溢满了整个屋子。加清水淹过肉丁,放入用纱布包裹好的大料、花椒、桂皮,大火烧开后改文火炖一个小时后起锅,铁锅内已是肉烂汤浓。

面条的制作复杂耗时,因而也最能显示做饭人的手艺,家庭主妇们大都是出嫁前早就跟娘手把手学会的。和面是第一道工序,水与面粉的比例至关重要,水多则面条易断,也不筋道,水少则面难成型,这个度掌握在主妇们的心里。我曾见过也吃过外地外省人做的面条,也许是由于面和水的比例不合,擀的面总是不如关中的筋道好吃。

和面时,一手端碗慢慢向面盆中加水,一手在盆中回旋搅动,使水与面充分融合,凭感觉适时停止,然后反复揉搓成光滑的面坨,用湿布盖好醒面约半小时。行家和完面讲究“三光”,即手、盆、面坨,三样均不沾面迹为最好,这没有多年的功夫是难达到的。醒好的面再次揉光,便可以搭杖擀面了。擀面时甩动双臂用力滚动面杖,双手从面杖中间有节奏地向两边分开,这样擀出的面才能厚薄均匀。擀面的动作好像在熟练地弹奏一架乐器,很有节奏感,手停乐止,一张巨大的面片就覆满了案板。面片两次对折后劙面,左手摁着擀面杖慢慢向后滚动,右手拿刀贴住擀面杖来回划动,整整齐齐的韭叶面就码在了案板上。这种劙面的手艺绝对是个技术活,我儿时就曾着迷于娘那娴熟而有节奏的劙面动作。

小时候我常常夸赞娘的手擀面好吃,奶奶总会接过话来说,她年轻时家里盖房,上梁的那天来了几十男人帮忙。他们妯娌几人撑起三张大木案,从清早擀面直到日端,才能满足人们的食量,谁家媳妇要是擀不好一案面,咋能在人面前说得起话呢?

面好调汤,放一块大油和炒好的肉丁入汤,加适量的盐和酱,豆腐、木耳、黄花切碎最后下锅,油泼辣子当然少不了,但不能放醋。

在乡下,喜事待客要用大黑老锅下面,锅大水多,煮出的面才能筋道不黏。出锅的面条先捞入盛有凉开水的黑瓷盆里。若是直接从大铁锅往小碗里捞面,不等捞完,热锅中的面就成糊糊了。从清水中再次捞出的面筋道而顺滑,口感极好。而腾出的锅可以继续下面,这样也保证了吃面的连续性,可谓一举两得。往瓷盆里捞面时用的竹筷子足有二尺长,粗如手指,平时吃饭的筷子是派不上用场的。几个妇女同时从瓷盆中重新捞起一筷子头面入碗,碗中放少许切成沫的韭菜或者蒜苗,掌勺师傅浇上正在翻滚,漂着木耳、黄花的煎汤后就可以上席了。客人是来够一桌就吃面,这叫流水席面。前堂管事人会高喊一声:“过汤!”掌盘的小伙子手端木盘,盘中摆放着热气腾腾的八碗面,到了席口由执席人放上桌子,客人才能拿起筷子开吃。桌面上放着盐醋,客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喜好添加。主人多半会在旁边劝客人,多吃面少喝汤,但那汤着实诱人,早已被客人喝光。几碗下肚,额头直冒着热汗,那叫一个爽。

幼年时我家兄弟多,大人走亲戚最多只能带两个孩子,一年到头是吃不了几顿浇汤面的。年关时我常随父母进城办年货,路过人民饭店门口,闻到阵阵的香味总不愿离去,心里盘算着啥时能天天吃上浇汤面呢?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顶替父亲进城当了工人。第一次领到工资后,便迫不及待来到人民饭店花了三两粮票、一毛五分钱,要了一大碗浇汤面,那味道至今难忘。

兴平的浇汤面,面筋而光,宽如韭菜,也叫韭叶面;汤煎而辣,味浓却不酸。一碗端在手,碗中红绿黄黑白五色交融,香味直扑入鼻,面未吃到嘴,哈喇子已快流到嘴角。吃饱喝胀,若能喊上几句干桄桄乱弹,那真是再舒服不过的事了。

而今的家乡,城镇结婚过事都在大饭店待客,酒宴不可谓不丰盛,但最后端上席的还是一窝面,大家分而食之,还是离不了这一口。偶尔回到农村老家参加婚礼,浇汤面早都不用手擀了,而是市场上买来的机器压的干面条,便没有了儿时的味道。街上那些挂着手擀面招牌的饭馆也没有几家是纯手擀的面,有也不是现擀的面咧。

看来现在想吃一碗地道的手擀浇汤面已经不容易了。

为你下碗面

文/顾雅珊

女生之间闲聊,谈起儿时的梦想。

我说,我小时候想在家乡小镇开个面馆。

大家哈哈大笑。阿晨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忙里偷闲地点了下我的脑门:“你个没出息的!”

很好笑吗?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下面”是件很温暖的事情。

在我做兼职的饮料店旁边,有个面包店,店主是对中年夫妻。每到我周六“上班”的早晨,他们就会给我下碗面,上面还会趴个漂亮的荷包蛋。原本我们之间陌生,却因为一碗面而涌动温情。

我家里日常都会备着一些挂面,用我妈的话说,面条是最方便的食物之一。她有事没空做饭的时候,我们可以下面充饥。然而,她实在是个勤劳的好妈妈。于是,我们一年中吃面条的次数屈指可数。小时候,我很喜欢吃爸爸下的面,并且认为他下的面是世上最好吃的。至今,我还能想起自己端着碗、拿着筷子,站在爸爸身旁,眼巴巴地等面的情景。那热气氤氲中,满是小幸福。现在,再吃爸爸下的面,倒是吃不出当年的美味,昔日的珍馐般的味道已变得很平常了。我心中闪过疑问,是爸爸厨艺没当年好了,还是我变得挑剔了?或许,面还是当年那个面,只是人不是当年那个人了。

上周和阿晨逛超市,超市里促销员在煮方便面搞试吃,阿晨拉着我去蹭面。那点少得可怜的面将我们的馋虫勾了出来,俩人都移不开脚步。阿晨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心领神会。我们围在锅前,手里拿着小叉子,静静地等着第二波面的到来。最后,两个大学生恬不知耻地吃了人家两小碗面,略微心满意足地走了。

在学校,大家吃得最多的就是面。当你不知道吃些什么菜时,面条往往能给你一个妥帖的答案。食堂里,你点了面之后,坐在椅子上玩手机。不多久,阿姨隔着窗口扯着嗓子喊“面条好了!”是不是和小时候妈妈喊在外疯玩的你回家吃饭有异曲同工之妙?真是让人心里有说不出的熨帖。阿姨将面端给你,还一个劲地让你多加点香菜、辣油和醋,她说“这样好吃呢。”

节假日放假,舍友都回家了。晚上,我会抱着压箱底的两桶方便面,去五楼找夏小姐。两个都没回家的人一边吃着泡面,一边讲女生之间的小八卦,最后连面汤都没放过。

前阵子,弟弟天天闹着要妈妈给他下面条做宵夜吃。妈妈一边嫌弃,一边给他下面条。原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谁知弟弟吃得津津有味。我默默地下结论——这小子好养活。

有人为你下碗面,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一碗面

文/佟才录

那年他30岁,相继遭遇了人生中两次最悲惨的下岗。一开始是工作“丢”了;再后来,老婆抛下6岁的女儿,也“丢”了。

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时期。他每晚不醉不归,回到家倒头就睡,沉醉不醒。一晚,他再一次大醉而归,衣服也不脱就一头扎在床上。那晚,他酒喝得太多了,吐得一塌糊涂。吐过后,他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便翻了个身呼呼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耳畔恍惚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在轻声呼唤:“爸爸,吃面!”接着,便闻到丝丝缕缕的面香。他睁开惺忪的眼睛,床前,立着一个瘦小的身影,6岁的女儿,手里捧着一碗面。

那面冒着丝丝香气,在他鼻孔间萦绕。他使劲晃了晃头,清醒了一下大脑,顿时感觉到胃部有点儿痛,这才恍惚记得,他呕吐了。可床头、地板却都很干净,才意识到女儿已经帮他清理过了。

他接过女儿的面,一下呆了。那是怎样的一碗面啊?女儿显然没等水沸就下面入锅,否则面条不会数根粘在了一起,形成粗粗的一缕儿。他挑了一箸放进嘴里,面条半生不熟,而且盐也放多了,很咸。汤上漂着一粒粒的油珠儿,显然是没等油烧热,就添加进了水,一股生油味儿。

女儿煮的面,真的难以下咽,但他还是狼吞虎咽,把那碗面吃得一点儿不剩。吃完后,他似意犹未尽地抹抹嘴,问女儿:“你是怎么煮的面,这么好吃?”女儿兴奋地告诉他:“我不会也不敢开煤气,就只好用电饭煲,先把水烧热,把面条放进水中,再放油、盐、葱花……”女儿又问:“爸爸,我煮的面真那么好吃吗?”

他把流到腮边的泪水随着面条吞到肚子里,说:“嗯,好吃!好吃!我女儿煮的面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面!”女儿听了夸奖,举着小手欢呼雀跃起来:“那以后你晚上再喝酒回来,我就给爸爸煮面吃,妈妈以前说过,喝酒不吃饭对胃不好……”

他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一把搂过女儿,摸着她的头说:“爸爸以后再也不喝酒了。”那以后,他在中学校门口摆了一个修车摊,那一年,他也把女儿送进了学校。

如今,一晃20多年过去了。他的女儿大学毕业了,在外企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女儿不让他再去给人修车了,每晚都风雨无误地回家给他煮上一碗面。煮面、吃面成了女儿和他每晚的必修课,但他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女儿给他煮的第一碗面,那碗面给了他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和信心——那是他今生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

母亲的手擀面

文/董吉利

每当我想起童年的生活,总是先想起母亲。我的家乡在西安火车东站北300米的董家门村。母亲年轻时很能吃苦,也有些力气,地里的农活干起来不比男劳力差,在家做面食更筋道。我小时候常吃母亲擀的面条。擀面条需用力气,用手犁细面是她的拿手活。母亲常说“软面饺子、硬面条”。擀得薄,犁得细,下好后吃到嘴里感觉利整,柔软,更筋道,加上可口的味道,吃一口那真是一种幸福,一种享受。

上世纪60年代初西安农村都缺粮,我家也同样。母亲平时极少蒸馍。因为蒸一次馍所用的面,可以擀几次供全家享用的面条。因为面条少,可以多添汤,多下些菜。记得好多野菜都用来下面吃。生产队种了好几亩苜蓿,主要喂牲口。母亲和村民一样为了糊口,采些回家下锅。下菜最多的时候是每年开春。每到此季节,母亲带着妹妹用小铁铲从地里挖回许多又大又嫩的荠荠菜。

每到寒冬,母亲就把家中腌制的红白罗卜切成条下锅。我记不清有多少次母亲是把晒干的一种名叫“灰灰刁”的野菜用热水烫开后下到面锅。那时我和弟妹三人虽小,可胃口都很大,吃起饭来像打仗一样,一连喝几碗,真是到了松裤腰带的程度,可谁也没有撑出毛病来。

那时,我父亲在外省工作,每年探亲回西安一次。有一次吃面条时,母亲给父亲盛了一大碗臊子面。我和弟弟捧着半碗吃剩的汤,眼睁睁地瞅着父亲的碗。父亲看见就责怪母亲擀的面太少,叹口气,将碗中的面条分别挑给了我和弟弟的碗中。

后来我考上中学,在学校住宿,每天吃开水泡杂粮馍,就的咸菜、酸菜。每次回家,母亲总是先做好多半搪瓷盆手擀汤面,放在厨房灶头后锅的热水中。我回家放下书包,饿得顾不上往碗里盛,端起搪瓷盆一会儿吃光了。

母亲担任村妇联主任时,一年初冬,她要到灞桥区政府开三天会,临走时借了别人家一老碗面粉,托付家族中我四娘给我三人做午饭。得知此事,我吃着那热气腾腾的酸汤面,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水。

母亲因病离世已5年了,我始终难忘童年岁月母亲的手擀面。

冬日里那一碗“米儿面”

文/张同武

曾记得小时候的冬天格外的冷,房檐上垂挂着尺把长的冰凌子,屋外的墙角尚未消融的残雪堆积着,又一场雪降临了,或是鹅毛大雪在狂风中肆虐地飞舞,或是在空中被冻成硬芯的“糁子”雪刺拉拉地打在脸上生疼。这样的天气里,麦秸火烧了一晚的热炕似乎粘连着人的肉身,实在不愿意也怯惧于起身走出门去。

但那样的冬天人类却无由“冬眠”,大人们田间的劳作继续,孩童们依旧要去学堂里读书,尽管脸上冷出了皴皮、手上冻出了疮患,依旧要吸溜一声鼻涕,窝着脖子、拢起双手、迈开冻僵的双脚去营生或者奔前程。

这个时候守在家里的,一般只能是年迈的老母,她要料理家中的一应事务,更要紧的是为出门的家人做一顿抵御严寒温暖肺腑的饭食。

做什么呢?熬煮一锅黏稠的小米粥?那倒是可以温心暖胃,但对于出门劳作出了大力气的下苦人,或者是正在长身体用脑子的孩子们,单单一碗米粥是不足以让他们填饱肚子的,顶多只能“哄”个半饱,那怎么能行。要不擀顿面条?滋味倒是香蹿,但做成“干”面条吧,对于倦归而又寒冷饥渴的家人,似乎干巴了些;做成汤面条,稀汤寡水的似乎不过瘾。再说,那时候农村人是不吃早点的,早上起来到现在胃里面还空着呢,一下子酸辣齁咸的,肠胃不舒服。

怎么办呐?怎么样做成一种饭食,既能汤汤水水、热热乎乎,又能滋味香蹿而又温润肠胃?

能不能把面条下在小米稀饭里?好啊!熬一锅小米粥,米少水宽为宜,在将熟之际下入擀好的面条、备好的菜蔬,加炒好的臊子、调料,齐活!

看到这里,也许您会不屑,说了半天,不就是一碗米拌面嘛!可是,请您先别这样简单武断,其实食物的原料、做法能有几许不同,但为啥滋味迥异?可不就是细节上的不同嘛!譬如饺子和包子,不都是面里包馅,可为什么要这般兴师动众,索性吃面吃菜就行了嘛?

而这一碗所谓的“米粥拌面”,当然不是简单的两种食物的拌和,套用化学术语:是“化合”而非“混合”。从理性层面来分析,创制这样一种食物,臆断其因:一是北人食性,面条是主食也是“扛硬”的食物,一碗稀粥,只能佐餐或为点心,作主食不足以果腹添力,故在食粥时加入面条;二是米面相辅,成就美食。小米性温,沁脾暖胃,北人以为养命之食,常年食之而不厌不弃。天寒时分,一碗金黄黏稠的小米粥,正好驱寒生暖。而米粥中下面,黏米粥裹于面条之上,使原本对胃脾稍有刺激之调料和面条,更加柔和温润,如此两种食物相混,竟成就出一道美食,以至延至今日。

记得这一碗“米儿面”是这样做的:清晨时分,佝偻着身腰的老娘,送家人出门之后,收拾利索屋子,便早早地洗手做羹汤。先是拾掇各种菜蔬:红白萝卜、豆腐、粉条、黄豆之类,之后便要擀面、淘米熬粥。

熬好了粥,下入面条以及各色菜肴,便是一锅美味:只见硕大的尺八铁锅里,黄澄澄的小米被熬出了花,洁白的面条在金黄色的米汁里舒展着身腰,红的萝卜丁艳红了脸,白的豆腐丁吸足了汤汁变得松软,黄的豆子被汤汁膨胀了肚腩,筋韧的粉条被煮得恰到好处,五色杂陈、五彩斑斓、五颜六色,一副五谷丰登的好模样!

好了,家人进门了,跺着双脚搓着手脸,周身冒着凛冽的寒气,肠胃里也咕嘟乱叫了。老娘会急急地把炒好的葱花下进锅里,再从调料罐里取一大勺驱寒的花椒粉,再撒一把咸盐,这一锅“米儿面”就有滋有味了。

来吧,家人们,给大人们取大老碗盛得快要冒尖,给孩子也把蓝瓷花碗盛满,快吃吧,油泼辣子在案板上,你们自己放。慢点吃啊,锅里还有,别烫着哦!

早已饥肠辘辘又身躯冻僵的家人们,也许就站着、也许就蹲着,迫不及待地“开动”——“滋溜”喝一口滚烫的米粥,再捞一筷头面条几乎不加咀嚼便“吸溜”下肚,喝着吃着、吃着喝着,一下子头冒热汗,一身的关节也在温暖的滋润下松泛起来。“啊吁”长叹一口气,疲累与饥饿一下子被荡涤殆尽,一腔暖意又让倦怠的精气神复归人身。

这就是“米儿面”,于是乎,这种美好的饭食便成了农家冬日里的美味,一代代地传承下来。

几乎是异曲同工的,也许是因地制宜,这一碗“米儿面”在一些地方演变成了“糁子面”,用玉米糁子替换了小米,但滋味大体相当,应该统一归为“米儿面”——小米的“米儿面”、玉米的“米儿面”。

后来慢慢这道美食变得广受欢迎了,在古城一个小有名气的饭馆里,这道“米儿面”一度成为点击率很高的一道饭食,究其原因,肯定有怀古思旧的因素,年龄大点的、有农村生活经历的人想再尝尝这一口,发一发思古之悠,念一念往日之情。

也是,一种风俗、一种食俗的来历,可能很复杂,也可能很简单,很可能就是一个简单的创举而已,但能够延续下来的,一定是符合规律并有普遍性的,就如小众的“米儿面”,其中蕴藏的道理可能如此。

哦,室外已然秋去冬来满目萧瑟了,急匆匆迈着脚步南来北往谋生求学的人们,一定会在寒风中向往温暖的家园,最好是啊——进门就能听见厨房里的咕嘟声,那氤氲着热气的锅里,可是那黏稠鲜香的“米儿面”?

母亲的面条

文/孙俊

我的家乡在江南水乡,按照常理,江南人的主食应是米饭,可我却对面条情有独钟。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撒些葱花,再煎一只香喷喷的荷包蛋,光看着就觉得舒爽,倘若再加上几片家乡特有的肴肉,那便是人间极致的美食了。看过《舌尖上的中国》,总感觉其中对于面条介绍得太少了,作为传统食材,怎么说也该有个专题吧。

说起我和面条的渊源,要追溯到我小时候。那时的我大约七八岁,刚刚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不久,社会资源极其匮乏,米、粮、油都要凭票供应。离家不远有一个很小的粮店,我常和母亲一起去买米,只要向高高的柜台递上粮票,隔壁一个高高的漏斗里就会漏下定量供应的米或面。米里的杂质很多,要挑上好半天,而面粉做的面食更是只能在逢年过节吃到。记得当时我正在读书,处于长身体的阶段,一碗面条的诱惑是无与伦比的。所幸,母亲在一家饭店工作,平时的活计就是做早点及下面条,于是,每星期到饭店去蹭面便成了我的“固定职业”。至今我还记得那个饭店的名字叫“金鸡饭店”,规模在当时算是大的,天天早上过来吃面的人不在少数。每每到了饭店,母亲就将我悄悄地拉到一边,让我坐在桌旁等。过一会儿,母亲端上一碗面条,香喷喷的,有时会加两片肴肉,有时埋着一个小笼包,腾着香气。母亲对我说:“不要被人发现,吃完赶快回去。”我狼吞虎咽地吃完,感觉那是天下第一的美食。母亲说:“这个面呀,汤料是用骨头和鸡汤调出来的,一般人还吃不上,你有口福。”

大学毕业之后,我离开了家乡,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工作、生活,不久之后,母亲也退休了。然后,我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结婚生子,母亲则在家乡继续忙碌着,生活一如既往的平谈。有一次回家,因为不是节假日,想给父母一个惊喜,但没见到他们,妹妹对我说:“出去摆摊了,在医院附近。”我心里一紧,家里缺钱也不和我说起一声?忙着赶过去,远远地望见母亲弯着腰,吃力地从桶里挑起面条,父亲忙着端上桌。我走上前,拉起母亲,悄声问她:“家里缺钱吗?退休了就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天天这么早,太累了。”母亲笑笑说:“没关系,我下面条手艺好,他们可喜欢吃了,再说你刚买了房,手头太紧了,我们能给就多给点吧。”当时,我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压住了一样,想哭却哭不出来……母亲用一碗面条传递着她的爱。

春节回家,母亲照例为我准备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我吃着面条,竟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母亲用这双手端一碗面端了几十年了,她用一碗面端起一个家。我大学毕业了,工作了,结婚了……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很少主动打电话向父母报平安,但凡我打电话,母亲总说家里一切安好,不要挂念,只要我在外面好好的就成。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可以尝到母亲亲手下的面。

此刻,我眼中满是泪水,转过头大声对母亲说:“面条很香,再下一碗。”

吃相

文/张宗涛

一地山水涵养一地人文,一地人文陶冶一地性情。不同地域人们的吃相,是一地人文和一地性情的日常上演。

江南雨润,物阜岁丰,人文精、细、软、绵,食一螃蟹都需要至少八件家伙事儿,那阵仗,是要耐得住性子的。以温婉见长的江南人,烟雨之中满目青翠、稻花飘香,有的是鱼虾,有的是菜蔬,一年好几料的收成呢,着什么急?江南人的吃相,很玲珑,举手投足,闲适里透着优雅。

塞外飞沙,秋来凋零,冬至荒凉,一年的好光景就春夏那么几天,瘦山瘦水砥砺出的粗犷豪放,买羊肉要来整只的,买猪肉至少扛他小半扇。瓜啊果的整口袋整口袋往家搬,他们笑江南人的斤斤两两:“啥胃口啊,一丢丢?”乌鲁木齐的夜市上,亲眼目睹一位白胡子飘逸的老者,一张馕饼夹裹了五大串烤羊肉,每串足足二两,大口大口嚼完,还喝了一壶马奶子茶,看得人热血沸腾。

塞北江南之间,环抱在秦岭臂膀里的大关中,泾渭如肠,黄土为躯,平原坦似腹,高原傲如胸,常缺水,多干旱,自后稷教穑公刘屯垦以降,百姓世代农耕,虽有周秦汉唐的正大辉煌,日常里却极善量入为出,勤俭、厚道、生冷硬倔,高喉咙大嗓门,秦腔不唱吼起来。衣尚缁素,食多馍面,锅盔像锅盖,面条像裤带,辣子一道菜,特色。

在乡间,天气晴暖的日子,人人一只粗瓷老碗,端了冒尖的面条,蹲到院外的石碾子碌碡上,一边呼呼噜噜吃喝,一边闲话农事耕作、节令墒情,这就是有名的“老碗会”。那样硕大的饭碗,秀气的江南人保准会笑弯了腰,比他们的汤盆要大,足足可以养鱼的。关中人把这碗叫海碗,装的是乾坤,盛满了豪迈,入肚要化为力气、担当、不屈不挠的,得把日头由东山背到西山,得把黄土地耕耘出一片锦绣,得把山山峁峁沟沟梁梁踩踏得如履平川,肚里没有撑头,咋行?

别看端的都是面条,却互不相同,各有特点。舒老大端了碗裤带面,三五根就能整满一碗;牛老二是碗韭叶面,薄薄擀了,细细切了,软软下了,满满捞了,浇上臊子或汤头,汤汪面长,入口绵软筋道,满口生香;胡老三的是一碗揪片,软面揉光,饧到,再揉再饧,直到上手能揪得纸一般薄而不烂,汤锅烧滚,一片一片揪入滚汤中,面带了汤,沾了汁,入了味,质如玉白,晶莹透亮,入口爽滑;杜老四则是苞谷糁面,先熬好一锅黄灿灿的苞谷糁,再把擀好的面下进去煮熟,兑入炒好的汤头,黏香可口,滋味丰富;龙老五的箸头面,筷子一般粗细,嚼到口里弹牙,咽进肚里耐实;佘老六正在搅拌他的驴蹄子面,这碗面,形如驴蹄,一身倔气,躺在碗里能打滚,下到肚里尚踢胃,没有一嘴好牙口,没有一副好肠胃,没有一晌大苦力,甭贪嘴,你消受不了……关中乡间的“老碗会”,不单是传播新闻的场所、交流信息的平台、明善恶的临时讲堂、辨是非的日常论坛,更是亮家底、比饭量、晒厨艺的大场面。能吃说明能干,能干才会富足;妻贤茶饭可口,仔细方得长久。乡风乡习,都在这顿饭中;乡情乡韵,皆在那口碗里。

大关中人吃面,一招一式都不马虎的,很讲究一板一眼,既霸气十足,又精细无比。概括起来,叫“七个一工程”,即:一拌、一挑、一吸、一咽、一涮、一剗、一压。

一碗面端上手,将酱、醋、盐、炒葱花和油泼辣子一一调进去,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搅拌均匀,此为“一拌”。这一拌很有讲头,面条要抖散了,调和要拌匀了,要充分让调料和臊子在面条上达到包浆一样的效果,入口才能让唇舌、味蕾、牙齿甚至口腔,都得到浓浓的刺激,享受到调味的酸、辣、咸、鲜、香,面条的绵、软、柔、滑、筋。包了浆的面条,挂着汁,染了色,椒红、葱绿、酱紫、面白,像沁色的玉,斑斓、温润、透亮,勾引得喉咙咕地一响,涎水就滋满一嘴。

这时候,筷子“一挑”,就可以大快朵颐了?且慢,大关中人不会这般猴急的。“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之于他们,并不是怕烫着了嘴,刀架上脖子都能够面不改色,他们只担心滋味未尝便囫囵下肚。苦做和美吃,努力创造与积极享受,是大关中人的生活品性,最见不得暴殄天物。故这“一挑”也暗藏玄机,一为散热防烫,便于入口细品;二为过嘴瘾之前,先饱一饱眼福;三为展示手艺,孬则期改之,好则劝加勉。赏心必要悦目,挑起来的面条,不独张扬着色彩,更显示着水平。好的面条,擀得长,切得匀,煮得软,挑在筷头上筋道得颤悠悠舞蹈,这是家有贤妇的体面,很招艳羡的。关中人的心性里,“男人是耙耙”,要能吃得苦、出得力、流得汗,赚得回一家的吃穿用度;“女人是匣匣”,得善经营、会操持、能节俭,打理得井井有条。“吃不穷,穿不穷,打量不到一世穷。”“不怕耙耙没齿齿,就怕匣匣没底底。”谁说关中汉子是大男子主义?他们深谙女人之于兴盛发达的重要。

尔后才进入“七个一工程”的第三个环节:“一吸”。随便去一家面馆,单侧耳一听,你就能分辨出谁是吃面的行家。大关中人吸面,嘴嘬圆了,气运足了,面与唇之间的通道,要恰到好处地留那么一些儿缝隙,以便面条、汤汁、气流能同时吸入口中,响一片霸气十足的哨音。关中人做事很讲究闷声不响,踏实、专注、低调,绝不张扬;但关中人吃面,必定要一副气吞山河的架势,将“大快朵颐”四字演绎得淋漓尽致、惟妙惟肖。不妨你试试,挑一筷头面条,悄没声息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其柔、滑、筋、爽的唇感便消失殆尽,滋味寡淡,情趣单薄,白糟蹋了面条上花的那些功夫和心思。

筋筋的面和着浓浓的汁,入唇,上齿,扑到味蕾上,贴着口腔壁,舌头搅动轻嚼几下,那份受活,是足以醉人的。喉咙里似乎早就有一只急不可耐的小手,一伸,那口面条便咕噜“一咽”,下到肚里。老一辈的大关中人,吃面绝不细嚼慢咽的,是谓狼吞,是谓虎咽,入口要有嚼头,下肚要有撑头,这样才耐实,扛得起那一晌晌的苦力。

两碗面下肚后,关中人讲究盛点面汤把碗“一涮”,碗壁上那些调味的残余,尽数被纳入肚腹。“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活脱脱是对大关中人节俭品性的传神写照。绝妙之处在于,关中人却并不据此进行说教,他们深得寓教于乐的精髓,别出心裁地谓之“原汤化原食”,于潜移中实现了默化,在呵护里完成了陶冶,何等高明!

面汤一喝,饭碗里尚有调料和面汤的残留,若何?掰半拉馍头,沿内壁把碗细细“一剗”,碗便跟洗过一样干净,点滴都不浪费。剗过碗的馍块吃下肚去,此为“一压”,让腹中的那些汤汤水水,被这或大或小的半拉馍块压住,既耐饥,又不会咣里咣当,纵恶水穷山亦只当消闲。

如此,日常之咥面方才大功告成,克啷啷打一串长长的饱嗝,各个骨关节里的乏劲全消散了,重新攒起了满满的力气,什么沟沟坎坎迈不过去?

倘天气阴冷雨雪,小方桌要么炕头一支,要么地上一摆,一家老少围在一起,吃的吃喝的喝,呼呼噜噜一片奏鸣。馍是大关中人饭桌上必不可少的日常主食。与馍一同上桌的,除过几样凉菜,如拌青椒、萝卜丝、腌咸菜、炒鸡蛋,必不可少几种常见的喝汤,不是金灿灿的苞谷糁,就是稠乎乎的豆子饭,要么会是甜拌汤、菜糊糊或麦仁饭。

关中人吃馍,其吃相亦是“七个一工程”,曰:一掰、一蘸、一夹、一咽、一冲、一剗、一弥。热馍凉菜(昔时关中,不逢年节,人们多不炒菜)一端上来,伸手抓一热蒸馍,先掰一小块在菜碟子里一蘸,品一品菜的咸淡。此即所谓“一掰”“一蘸”。菜品淡咸可口了,再把蒸馍从中掰成两半,凉菜往里“一夹”,两手捧着,张开大嘴,连馍带菜咬一口,美滋滋地嚼上几嚼,咕噜“一咽”。狼吞虎咽连咥几口,多半要噎住的,或者是为了防止被噎住,端起汤碗呼噜呼噜喝上几口“一冲”。将吃毕时,留一口馍,把菜碟汤碗里的残余细细“一剗”,再喝碗汤,把肚子里的缝隙“一弥”,肚子溜溜圆了,呵一口长气出来,吸吸鼻子抹抹嘴,浑身上下登时精神抖擞。

大关中人咥饭的这份吃相,既充满情趣,又富有智慧,还体现着品性。他们节俭,视一滴一粒都金贵,是上苍恩赐,不敢暴殄;他们坚忍,在贫乏中享受快意,于困顿里固守天然;他们豪迈,能把琐碎平淡的日子,以若愚智慧,过得有滋有味,有板有眼。如此,才会有辉煌的往昔,绚烂的当下,壮丽的明天。

奶奶做的手擀面

文/薛雪萍

都知道关中人喜欢吃面,而我最喜欢吃奶奶做的手擀面,三十年来怎么也吃不腻。只要一想到那个熟悉的味道,味蕾瞬间如同条件反射般,不自觉地咽下口水。

奶奶做的面有种浓浓的麦香。其实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工序,将面和好后,盖上粗瓷碗,放置一个小时,然后再揉一揉,感觉软硬适中、表面光滑的时候,拿到案板上擀成又大又圆的薄片,然后切成均匀的面条,根据个人喜好可粗可细。待铁锅里的水烧开后,拿起一撮面入锅,第一滚烧开后加点凉水,第二滚煮起后下点青菜,第三滚沸腾后将面捞起,在碗底放点葱花、韭菜,加一点猪肉臊子,舀半勺油泼辣子,加上盐和醋,搅拌匀,一碗香喷喷的手擀面就做成了。端起碗,挑起一大筷子,吃进嘴里有嚼劲儿,面条筋道,薄厚适中,柔滑中还透着原生态的麦香味儿。

奶奶做的面有种绵绵的回忆。作为上班族,我们平时几乎不做饭,习惯在外面买饭吃。偶尔做一次饭,也是买现成的面条,只需在家炒点菜就行,但是怎么也吃不出奶奶做的那种味道。那时总会想起奶奶做手擀面的场景:奶奶弯着腰在红瓷盆前和面,拿着擀面杖伏在案板上费力地擀面,在灶台前精心煮面,她总是把自己碗里的瘦肉夹到我的碗里……如今,我们在各种追逐中迷失了自己,在日渐忙碌中搁浅了亲情,而回忆就像是一味良药,让我们沉下心去静静思考、慢慢感受。

奶奶做的面有种淡淡的幸福。都说隔辈亲,奶奶对我们几个孙辈尤其疼爱。每次我休假回家,只要一进奶奶的院,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总是:“吃饭了没?没吃的话,奶奶冰箱里有中午擀的面条,给你煮一碗。”其实有时候已经吃过饭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吃奶奶做的面条。看着奶奶在灶台前忙活,已经八十二岁的她明显没了往日的精干,但脸上总洋溢着慈祥的笑容。奶奶嫌我们调的饭不好吃,每次都亲自给我们拌好面,我们吃的时候,她就坐在桌子旁边看着我们吃,干涸的眼睛里透着爱的亮光。有时候我总在想,与其说老人离不开我们晚辈,倒不如说是我们舍不得老人给予的这份无私的爱。

正如一首歌里唱的:“奶奶做的手擀面,尝不尽的甘和甜。奶奶做的手擀面,我一辈子都吃不烦。”

温暖的记忆

文/何红雨

又是新年,还是这样寒冷的冬日,我忽然想起一些尘封的往事。

是多年前,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季。

哥哥和我,一齐被寄养在姨妈家。

那天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进到姨妈家的院子时,我和哥哥几乎都变成了雪人。

彼时,姨妈正在忙活。听得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急急地出来迎接。

“瞧这两个可爱的雪人,快过来让姨妈给扫扫身上的雪。”

话刚说完,我们也还没来得及走过去,性急的姨妈就已经取了挂在屋内的小刷子,走过来帮我们扫落身上的雪。

之后,姨妈取出她前一天才炸的馓子,又特意为我们烧了醪糟。我至今仍记得姨妈对我们说的话:“冬天喝醪糟祛寒气,也润肺。”

一碗热气腾腾的醪糟下肚后,我和哥哥坐在热炕上一起看表哥的课外书,是些连环画或页码不全且折了边角的故事书。

仅仅一墙之隔便是厨房,我可以听见姨妈做饭的声音。便跳下热炕要去看看。

进了厨房,看到长长的擀面杖正在姨妈灵巧的双手中一前一后地运动,而那原本结实的团面,竟变魔术似的,很快就在姨妈的手下变成了一张大而薄的圆饼。继而,那张大而薄的圆饼又在姨妈的手下变成了一条又一条长长的面条。

当那些面条被整整齐齐地摆上案板后,姨妈才终于抬起了头。看到站在一边看得入神的我,便笑着说:“一会吃了热热的面条,就不会再冷了。”

我笑着点头,也继续看姨妈煮面。

姨妈很快用一根火柴点燃了一炉膛火。那些干得发黑的树枝在炉膛中燃烧,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而那火舌则疯狂而迅速地在炉膛中蔓延开来。

吱吱吱吱,我听到了水烧开的声音。

姨妈很快起身,走到锅台前,只一抬手的工夫,姨妈就被那氤氲而起的热气给包围了。

在热气腾腾中,姨妈看不到我了,我也几乎看不到姨妈的面庞了。但我依然知道,姨妈那微笑的面庞一定美丽如花。

姨妈用手提起那些整齐摆放在案板上的长长的面条,然后轻轻抖动着将它们放进热气腾腾的铁锅中。

不消一会,那些面条就被煮熟。姨妈非常麻利地用筷子捞起那些面条。一碗、两碗、三碗。然后,姨妈再将已经炒好的肉臊子盖在那些面条上,再放入酱油和少许的盐以及辣椒。姨妈用筷子搅拌起那三碗面条,直到碗中的肉臊子和面条彻底被拌匀。

热炕上,我,哥哥,还有姨妈一起吃着那热乎乎的面条……

我幼小的记忆中,那碗面是混合了葱、肉、红萝卜以及白菜的香味的。记得我和哥哥在吃完那碗香香的面条后,还一直缠着姨妈以后常做这样香的面条给我们吃。

很多年后,只要看到面条,依然会想起那个寒冷冬天的早晨,想起那碗香香的手工干拌臊子面,想起姨妈亲切而温暖的笑容,还有姨妈忙碌的身影,想起那厨房里氤氲着的热气和炉膛中热烈燃烧的红色火苗。

常常会和哥哥说起那碗面条。而哥哥也觉得那是我们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条。

不久前,姨妈突然走了。

我和哥哥伤心欲绝。

姨妈下葬的那天很冷很冷。傍晚时分,天空忽然飞起了雪花,那些雪花大片大片地飘飞,像极了那年冬天,而我们雪人样的情景以及姨妈亲切的笑容,还有那香香的面条又一一浮现于眼前。

雪还在飘飞。我和哥哥一起做了手工的面条,也用肉臊子拌匀了,然后,我们一起将那飘香的面条放在餐桌朝东的方向,那是姨妈安息的方向……

也许,这样飘香的面条会使姨妈很好地安息,也许,姨妈在另一个世界,亦会记得那些难忘而温暖的过往。

咥面

文/米抗战

少时,读诗句“燕山雪花大如席”,我就想:李白能写出这样的诗句,一定不只是酒喝得多,估计面也没少咥,想想,李白一生三入长安,天天听着油泼面的呲呲声,肯定会忍不住咥上几碗的,倘若没有受过油泼面的滋养,怎么可能写出如此豪迈大气的诗句?

后来,在暖阳融融的土墙拐角,我把这种胡猜乱想跟同学们一谝,他们都一致赞同,说简直太有见地了!当然,我根本没有胆量将这话讲给老师,我怕老师罚我绕着操场跑圈圈,那样我就不能按时回家咥我妈做的油泼面了。再后来,多读了几年书,每每咥面就想起“燕山雪花大如席”的可笑猜想,想象着李白以面下酒的画面就会忍俊不禁。

懵懂往事暂且不说,单说这人生嗜好,秦人嗜面与李白嗜酒就有一拼。纵览秦人的一生,咥面绝对是头一位的,一根面贯穿人生百年,一顿不咥面就腮帮子泛酸腿发软。对于土生土长的秦人来说,一碗面与一段秦腔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和同样勾魂摄魄的魅力,不要说咥,光是空口提说一番,也能令他们魂迷心醉。所谓南甜北咸东辣西酸,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秦人之所以将面视为人间至味,这自然与秦地自古盛产小麦是密不可分的。在秦人的生活里,一碗面能提精神,一碗面也能长气力。无论夏忙秋收,无论手上的活计多么繁重,额上的汗珠多么密集,只要饭桌上有一碗面,抄起筷子呼啦啦咥完,再打几个快意十足的响嗝,顿时浑身都嘽豁了。

秦人嗜面在外地人看来,这日子过得也太不讲究了,简简单单一碗面就把自个的肠胃打发了?殊不知,秦人做面既有讲究之至的细节,也兼顾冷热荤素的合理搭配,他们大概想不到这白花花的面粉在秦人手中竟能变换出多达百种花样,换言之,秦人做面从来就不乏想象力和创造力。自潼关入秦川,几乎各区各县都有独具特色的面食,你若每种只尝极小一口,也绝对会撑破肚皮的。小品类的暂且不提,先说这久负盛名的就有几十种,比如宝鸡削筋面、岐山臊子面、杨凌蘸水面、耀州咸汤面、户县摆汤面、武功旗花面、韩城大刀面、乾县驴蹄子面、礼泉烙面等等,各有特色,品类繁多,不胜枚举。一捧洁白的面粉仿佛是上苍有意留于秦人的空白画卷,任其尽情地施展做面的灵性和技艺,细细端详这一筷子一筷子捞进秦人碗里的面,有宽的、窄的、长的、短的、粗的、细的、软的、硬的、干的、汤的、酸的、辣的……各具其状,各具其味,设若以每一品类各开一间馆子,那密密匝匝的招牌,那趋之若鹜的食客,二者相合,一定堪称面条版的《清明上河图》。

在如此繁多的品类中,手擀面算是秦人最家常的一种做法。日当正午,艳阳高照,就听得各家各户厨房里哐哐当当的擀面声不绝于耳,再看案板上,一团面揉得润泽发亮,一根擀面杖推来带去,时而缠若卷轴,时而展如圆月,不出十几个回合,一大团面就被擀得如同荷叶一般宽大浑圆,服服帖帖铺展在案板上,薄如纸片,平整发亮。伴随着擀面杖的阵阵声响,每一缕炊烟、每一寸阳光都浸润着擀面者的无尽温情,一幅别具秦地风韵的农家画卷就此徐徐展开。接着一手按杖,一手执刀,开始犁切,力道恰好,宽窄均匀,一刀紧贴一刀……那神态娴静自若,动作灵巧轻盈,如此娴熟的技艺光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都会让人生发出许多美好的遐想。

像这样的手擀面从和面之初就要求做到手光、盆光、面光,到揉面时又有“三饧三揉”的讲究,可以说每一道工序都下足了功夫,因而水与面的分子就很和谐很充分地交融在一起,再经一番匀力擀制,不仅口感劲爽,麦香也更醇厚,吃起来其口味自然更胜一筹,故而,我秦地三千万乡党,人人都有一腔浓浓的手擀面情结。至于拌面的卤子,各地皆有做法,常见的有西红柿鸡蛋、胡萝卜肉丝、芹菜木耳等等,红红绿绿,荤荤素素,无论哪一味,都可谓之经典,咥一口香在舌尖,暖在心头。

较之手擀面更具豪迈气势的当属油泼面,那热油如瀑的泼法绝对算得上大写意,痛快淋漓。秦人咥油泼面多用大大的白瓷碗,称作“老碗”,像一口口小锅,顺着锅台一字排开,锅心还泛着水花,面条也跟着翻腾,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一根根玉带盘绕在油亮翠绿的菜叶中,深吸一股青菜的香气,夹杂着丝丝麦香,顿时觉着双脚已腾在半空。待面渐渐浮起,用竹筷配合罩滤捞起一簇宽如裤带的面条缓缓落在碗中,撒上红红的辣椒粉和青翠的葱花香菜,捏一簇细末子盐,最关键就是这最后的一勺黄亮亮的热油,热一分不辣,凉一分不香。手握着半尺长的勺把子,显的是功夫,亮的是把式,如流似瀑般泼下去,伴着一阵呲呲啦啦的声响,碗上腾起一缕青烟,油点子四下里飞溅,香气也跟着弥漫开来。

烟气缭绕间,忽听一声“开咥!”,等在四周的食者便一拥而上,各自放了酱醋,抄起筷子搅拌着四下散去,觅一个角落蹲下,大手托碗,伸颈张嘴,眉颤腮动,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那长着鞋刷一般胡茬的嘴唇开始忙活了,一段在嘴里,一段还在碗里,吸溜半天,却觅不见那面的根儿,索性咬断。秦人咥面绝对是少不了蒜的。蒜是大个头的紫皮蒜,有小孩拳头那般大小。吃一口面,捏来蒜瓣,放到嘴边,用牙齿和舌头配合着捣鼓一阵,就只剩下了蒜皮儿。偶有葱花粘在嘴角,或辣子油挂在嘴边,用手抹了抹在鞋底上,继续那一番豪放的吃相。也许只有秦川人才拥有这般不拘小节的恢弘之气,也只有这样豪放的群体能吼出那荡气回肠、气势恢弘的秦腔。面吃完了,再伸舌头舔干净那碗里的汤汁,喝一碗绿油油的面汤,吧嗒吧嗒嘴唇,再哼唱几句爱的要死的秦腔:祖籍陕西韩城县,杏花村中有家园……,那感觉做不了神仙,也最少有了皇上他二爸的感觉,舒坦到家!

置身于这般豪迈的情景中,你或许立即就会解出“咥”的谜底,也能立即领会到“咥”字之于面条是多么的恰当和巧妙,它不仅饱含着秦人对面的激情,也彰显着秦人对面的钟爱。当一大碗面咣的一声置于桌上,抄起筷子挑在半空弹一弹,看着那顺着面条肆流的红艳艳的辣子油,你还能想出别的比“咥”字更为恰当的字来吗?

驰目八百里秦川,秦岭逶迤,渭水悠悠,看一看秦地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再听一听那高亢激昂的秦腔,你立即就会明白秦人的豪情是与生俱来的,再目睹一眼那个个面方嘴阔、体勤心善、秉性耿直的秦人吧,若不是受了大山大水的滋养,怎么可能生得这一副周正的容颜和如此豪迈的秉性!

有道是,关中冷娃咥燃面,鬼子没敢进潼关。咥面咥出秦人的秉性及福气。

丹阳羊肉面

文/吴晓波

寒冬腊月,只要和丹阳的同事朋友打个电话聊个天,最后对方都会带上那么一句“有空来咱们丹阳吃羊肉面啦”,真诚友好,听了浑身暖暖的。

丹阳羊肉面是流传在丹阳民间有数百年历史的一道传统美食,老少皆宜,有口皆碑,提及丹阳,必会想到羊肉面,馋得让人流口水。

作为外地人,首次品尝丹阳羊肉面,还是数年前了。那一次和丹阳文友聚会,至正午,文友盛情邀我们吃丹阳羊肉面。在丹阳街面上一家餐馆坐定,一会羊肉面就上来了,满满的一大浅平铁锅,羊肉混着面条,上铺一层香芹、青蒜、木耳等辅料,架在一木炭火炉上烧,羊肉都是熟的,等炉子开了,就可以吃了。店家给我们每人都配了一碟酱、一碗醋、一碗高汤,颇有仪式感。

炭火在下频频发力,煮得羊肉冒着气泡拱着面条扑扑直跳,浓郁的香气也出来了。挟一块羊肉,在酱醋里轻打个滚,放入嘴中,鲜嫩细滑,轻嚼即化,一口的天然醇香;面条放入碗中,染上一层清爽酥黄的羊油,根根如玉,丰盈如葱,吃起来韧性十足。边吃面条,还可以来一口高汤,鲜、甘、绵、淳。斯文抵不住肚中馋虫的催促,大家也就不客气了,一碗下去接着一碗,一个个吃得是双颊酡红,面露微汗。

健谈的文友见大家吃得开心,也打开话匣子,自豪地向大家介绍丹阳羊肉面的来历。

这丹阳羊肉面用料极为挑剔,选本地散养的山羊——丹阳就是丘陵多,非常适合散养山羊。散养出来的山羊食草长大,精壮膘肥,肉质鲜美不膻不腻。

这羊肉面的面条也得纯手工制作,反复揉搓,非常有韧劲。面条先在开水滚个七八成熟,再用食用油调拌,这样再下锅时就不会粘锅了。相传这一手艺还是由一明代郎中发明的,留传至今。

丹阳羊肉面做法简单,类似火锅。先将羊肉切成小块红烧,剔下来的羊骨正好用来熬制高汤。吃时,将红烧好的羊肉取定量放入铁锅内,加入面条,根据喜好,再铺上鱼圆、鹌鹑蛋等作为“盖头”,少许八角、香叶入料,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羊肉面就可以上桌了。

自那以后,每至丹阳,我都要尝一尝丹阳羊肉面,也叫做入乡随俗吧。

丹阳羊肉面既可以是主食,也可以是主菜,以其务实敦厚接地气,当然备受百姓喜爱。丹阳羊肉面最大的妙处在于冬日闲饮了。冬日约上三五友人,就一盏红泥小炉小坐,分享丹阳羊肉面的味道,那是最美不过了。世事如窗外飞雪,一切尘埃落定,无关风云,静听蜡梅暗香,雪落玉声,慢慢品,细细嚼,仿佛整个时光都香透了,抵达的是内心的清明与平和,收获的是浮世的恬适与清欢。整个冬韵都在一条羊肉飘香的丹阳老街里,每一个日子都如那青石牌坊、悠悠小桥、斑驳石径一样宁静平实。

松阳·老街·面

文/王巨才

奥斯特洛夫说过,人应该支配习惯,而决不能让习惯支配自己。这无疑是对的。但习惯的养成非一朝一夕,真要改变也不大容易。故常人安于固俗,学者溺于旧文,便是一种普遍的现象。

“口之于味,有同嗜焉” (孟子) ,一个人最难改变的生活习惯,怕就是对饮食的偏好与挑剔了。典型的例子是晋代的张翰。这位出身江南鱼米之乡的吴中才子到京城打拼,官至中央机关司局级干部,却因思念故乡的莼菜羹和鲈鱼脍而私自跑回老家,被单位以擅离职守开除公职。

有人认为,张翰的莼鲈之思,只不过是为避乱远祸制造的烟幕。理由是张回乡不久,他的顶头上司司马冏便在王位争夺中惨败,且张在之前就私下讲过,现在天下纷扰,政局动荡,是急流勇退的时候了,否则等到官高爵显声名远播,想退都难了。这些推断或许不无道理,但即使张翰只是以过不了饮食关为归隐借口,这个由头也是颇能引发共鸣和同情的。起码在我,是可以理解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在西安读大学。那正是国家困难时期。在备战备荒的号召下,西安周围摆布了一批军工企业,其中有不少来自上海等地的南方人。我们学校在南郊,星期天进城,每次路过小寨,马路边上总有一些身着工装,拎着面袋换大米的人,有的一看就是文质彬彬的高级知识分子。两三斤面粉换一斤米,不太亏吗,何苦呢,我心里暗想。后来知道,这些人拖家带口来西安,粮站供应的口粮大部分是粗粮,少量细粮中大米只是象征性的搭配。长期吃不到米饭,大人孩子可以忍耐,只苦了随迁来的老大爷老奶奶,眼看着他们成天愁眉苦脸,哭着闹着要回南方,为人子女,能不心疼!

一片孝心,几许酸楚,几许无奈。

我是吃杂粮长大的,至今对荞面饸饹、黄米捞饭、手擀杂面、洋芋豆角烩粉条等家常茶饭情有独钟。从上大学到参加工作,大部分时间又是在西安度过。八百里秦川盛产小麦,老百姓的饮食自然以面为主,面食花色多达一百多种。这其中,我最喜爱的是现已风靡全国的油泼面、肉夹馍、羊肉泡馍。这老三样不可能常吃,但面条做起来简单方便,且出门即可买到,久而久之,便成了每天必不可少的主食,和最执着最顽固的味觉记忆。

二十多年前只身来京,工作繁忙,常须加班加点,下班后晚餐多为康师傅泡面。说来让人同情,自己倒没觉得多苦。后来人熟了,机关食堂做打卤面时,大师傅特地让我给自己做碗油泼面。不想那一碗香辣四溢的面条竟引来包括炊事员在内的全体就餐者艳羡,而后还成了食堂每个周四定时供应的一道主食。有次开主席团会,袁鹰和林斤澜两位老先生接到办公室电话通知,问有没有油泼面,有,就参加。这自然是玩笑,但从中窥见人际关系的融洽。再后来, 《诗刊》主编叶延滨还就此在报上写过一篇随笔。一件因嘴馋导致的孟浪行为,竟也成了一则“佳话” 。

我对面条的嗜好,按老伴的说法,几乎到了不可理喻、无可救药的地步。无论何时何地,每天一顿是必须保证的。“一碗黏(读rán )面喜气洋洋,没有辣椒嘟嘟囔囔”若说是指我,不算冤枉。亲戚朋友请饭,无论粤菜湘菜鲁菜淮扬菜杭帮菜,我关注的只是主食,没有陕面,山西扯面兰州拉面四川担担面湖北热干面乃至上海阳春面云南米粉广州河粉都行,凑合一顿,聊胜于无。没有面食,任是鱿鱼海参麟肝凤髓于我都是多余。那样,两小时的饭局就完全成了陪客。看着大家觥筹交错你推我让,开始尽可能保持应有的礼貌,时间长了,难免显出落寞、无聊和不甚耐烦,让主人扫兴,难堪。当是时也,老伴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悄声提醒,瞧那点出息,回去泡一碗不得了。还别说,就我这点“出息” ,在同事和朋友圈里尽人皆知,因此每次出差,都会有人向招待方特地提醒。万一没人关照,只好自己在意识到宴席行将结束时示意服务员到跟前来,以耳语的方式,问还有没有片儿汤什么的。

今年金秋十月,正蟹肥菊黄时节,应友人邀请,有太仓、吴中、浦江、松阳之行。因不带公务,日程相对宽松。微风细雨中一路走来,那青山隐隐水迢迢的寥廓,江雨霏霏江草齐的氤氲,水村山郭酒旗风的淳朴,丰年留客足鸡豚的真诚,都令我对锦绣江南的秀丽、富饶,江南人家的踏实、勤快,江南生活的从容、精致,有了近距离的接触和体会。而在松阳老街吃过的一碗肥肠浇面,尤其使我对“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的感叹有了真切的体认。

老街在县城西屏镇中心。从北头朝天门到松阴溪畔的南门码头,长约两公里。街道铺以粗砺的条石,临街多为前店后院或上宅下店的木结构楼房,年深日久,外观已显出风侵雨蚀的苍老与陈旧,唯神情愈感安谧祥和。难得的是,那些曾经与我们这代人生活息息相关,却早就淡出记忆的打铁店、钉秤店、剃头店、裁缝店、草药店、豆腐店、配锁店、锡箔店、白铁制品店等等,在这里仍然传承有序地保留着,开张着,经营着,不是为招徕游客“营造”的市井风情,没有你争我抢的恶俗喧嚣。走进铺子,买与不买,店家都很和蔼。百问不厌,百挑不烦。真不二价,童叟无欺。一切朴朴实实,自自然然。诚信友好的交易,传递着农耕时期商业文明的温情与暖意。问过一家字号为“缙云秤店”的店主,现在电子秤流行,这种老式杆秤还有人买吗,答说也还有,杆秤制作是一门古老的手艺,工序精细复杂,虽然电子秤可能更便宜,但一般上年纪的人还是习惯杆秤,特别是农民,进城卖个茶叶、菜蔬什么的带着方便。另一家打铁店的师傅也讲,现在农业是现代化了,但那些大型机具在松阳这样的小片地块上施展不开,山区农民需要的锄镰犁耙多数还得到店里来买。口气透着职业自信。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名副其实的、原汁原味的“老街” 。

我是同米东阳一起去逛街的。他是我新结识的朋友,三十出头,却是当地有名的文史专家,对老街的历史烂熟于心,对每一商铺的前世今生了如指掌。据他讲,西屏镇建于唐贞元年间,历来是连接瓯江与钱塘江流域的交通要道和重要商埠。现在看到的基本是明清建筑,历经战乱,留下来不容易。对这条街,目前县上没有整体改造的打算,只在维护原有风貌的前提下,对公用基础设施进行升级完善,根据店主意愿对部分房屋进行修缮。县上更注重的是老街千百年来积累沉淀下来的优秀商业文化,支持、倡导那些体现在生产经营各个环节的敬业精神和道德风尚。县委书记说过,这是老街保护的根本目的,我们不会舍本逐末,兴师动众,搞劳民伤财倒人胃口的恢复重建。

迎着馥郁的桂花香气漫步,不由得想到岁月的静好。路过的店铺里,不时有人从柜台后探起身来,向东阳礼貌地打着招呼。在正街的“同福堂中药店”月台前,米东阳特意向我介绍了药店的经营之道。药店掌柜徐昌发,出身名医世家,是我国现代著名国医时逸人的关门弟子。自1936年接手药店,便立下几条店规。一是采取记账赊药,患者病愈后一次性结账付款。二是实行单味打包,便于与药方核对,免出差错。三是患者用药后感觉药不对症,余药可原价退回。四是全天服务,诊断配药随叫随办,决不贻误医治。记账,单包,退药,全天候,为药店赢得极好声誉,也对其他商户产生积极影响。东阳说,正是这种顾客至上、诚实守信的传统,使这条老街驰誉四方,不少人宁可多跑点路,也要来这里光顾。

走走停停,进进出出,指顾间不觉已过午时,东阳好像猛然记起什么要紧事情,连忙拍拍脑门,拉我快步向南直街走去。走进街口不远,就是东阳昨晚提到的“百仙面馆” 。面馆面阔两间,迎街完全敞开,左手几张桌椅,已坐满人,桌上放着辣椒油、米醋等南方少见到的调料。右手一间为灶台及面案、碗柜等。老板娘五十开外,通身利落,见我们到来,自是格外热情,因座无虚席,紧着让先到楼上喝茶。东风忙说,无妨,无妨,你忙你的,别耽误生意。老板娘于是回过身去,刳过醒好的面团,在案上迅速擀成锅盖大的面坯,又用刀片飞快地划做若干匀称的长条,双手拾起几经扯拉,老远抛入沸腾的开水锅,捞出便是手指宽的面条。浇上荤素不等的卤汁配料,便是远近闻名的百仙面了。整个过程娴熟连贯,如一场炉火纯青的艺术表演。

为不影响操作,我提议先到外面溜达溜达。出门来我低声说,这不就是山西扯面或兰州拉面嘛。东阳说,还真不一样。这家面馆已有百年历史。最早由青田人尹百仙开办,现在这位老板兼主厨是他的外孙女,叫尹爱和,与丈夫共同打理生意。店不大,却火得不行,逢会遇集,要吃这一碗面,还须买号排队。四十多分钟后,我们再回面馆,客人已陆续离去。又等不到十分钟,老板娘便道谢不迭地将两碗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桌来,可能知道我是老陕,碗里还放了十几个鲜辣椒,红艳艳的,让人直咽口水。但江浙人不是不吃辣椒么?尹爱和笑笑,说老先生放心吃吧,那不是辣椒,是肥肠。肥肠?怎么是红色的呢?她不无得意地回说,那是经过红曲酒糟腌制的,要说也是秘方,是我家的特色。于是夹进嘴里,味道果然不油不腻,咸淡适口,别有嚼头,加之那面条的筋道,梅干菜卤汁的清香,一碗圪堆冒尖的拉面便被我风卷残云打扫干净。毕竟十多天没吃这么可口的面条了呀。结账时,见东阳只掏了二十多块钱,以为是店家推辞不过的特惠,东风指指墙上,价目表上倒确实写着:大肠面十三元。大排面十一元。鸡蛋面七元。菠菜面五元。风味独特又货真价实,难怪人气旺盛,顾客盈门。

说实话,老街这碗让我痛快淋漓、大呼过瘾的肥肠浇面,无论哪方面讲,比之关中都不逊色。见我赞不绝口,东阳说,其实松阳人也是讲究吃面食的。像这样的面食店老街上多的是,饺子,混沌,馒头,馅饼,油条,豆浆,都有,至少十多家。他讲,松阳人吃面食,与人文历史有关。松阳处在浙西南的松古盆地,地域闭塞,又粮丰林茂,宋人沈晦称之“唯此桃花源,四塞无它虞。 ”古代北方战乱时,松阳相对安稳,不少中原名门望族“衣冠南渡” ,最后落脚在这里,从而促进了南北文化的交流融合,也使中原地区的礼仪、风俗、生活习惯得以延续和传播。许多北方人到松阳来都说没太大陌生感,原因也在这里。

没错。岂止没陌生感!且不说松阳风光旖旎的田园山水,气韵高古的旧村老屋,根脉久远的乡风民俗,单是这条气定神闲的老街,这碗经济实惠的拉面,和松阳人的博大,厚重,真诚,就足以让人流连忘返,生发几多“且认他乡作故乡”(陈寅恪语)的恍惚,眷顾,依恋了。

吃面

文/吴玲

苏州留园路有家面馆,叫“镇江锅盖面”,那回我吃的是“菌菇拆骨肉面”——小店招牌面。高汤、小刀面,除却拆骨肉,还搁有芹菜、木耳、莴笋、辣椒、圆葱、菌菇、胡萝卜、西葫芦,一大海碗,堆得冒尖。吃起来很鲜很香,就是没多少面味。

常听人念叨徽州的面,说是浇头好。面从沸水里捞出,再从案板上的杯杯盏盏、坛坛罐罐里加上自己喜欢的浇头,多到七八样,原本浅浅的一钵,即刻变得殷实丰厚。浇头多过碗里的面。徽州家常面的浇头,除了肉、笋、蛋、炸酱、时蔬,还有腌渍物。徽州的刀板香和豆腐干,都堪称极品。见过去徽州旅行的,回家啥也不带,就拎几刀刀板香,几叠豆腐干。在徽州,一碗面上没有浇头,像是很不体统的事。我在徽州也吃过几回面,我把面和浇头稀里哗啦一搅拌,不像是吃面,像是吃和菜。

我教书时所在的幼稚园请过一个厨子,杨姓女子,肤白、眼黑,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给孩子们做饭,一周一次面食。她蒸包子、包饺子、制烧麦,不要人帮忙,看她包饺子真是一种美的享受。乌发挽一个髻,戴着帽子口罩,就露两只黑亮的眼睛。她喜欢给孩子们做削面,面揉熟后放在案板上,几大团,抱在掌中像玩魔术。她削面时,面皮雪片一样朝锅里飞去,看得人眼花缭乱。孩子们亲热地喊她“杨姨”,一到吃面时就兴奋,小肚子一个个胀得圆鼓鼓的。她做的类似山西的刀削面。她果真就是山西的俏婆娘。后来,我们换了一个男厨师,除了蛮力,余者不及她多了。

记忆中最好吃的是母亲的手擀面,宽若细指,用筷子挑起一根,能举过头顶,吃到嘴里,有种绵软的韧劲。用柴火煮的一大锅面,只放盐和一点猪油,就非常好吃;面汤亦很好喝,又稠又醇。王祥夫先生有篇吃面妙文,说他请朋友吃面,只请他们吃菜吃面,那大锅面汤,是要自己留下来慢慢享用的。面粉是端午的新麦碾成的,我母亲说,这面特别“养人”。吃手擀面似乎都是夏天的时候,那时蝉声如雨,田野上花团锦簇,一到傍晚,成群结队的蚊子蜢虫直往人的脸上撞,星星和萤火虫一闪一闪的。我们在门口的老榆树下,吃过多少回母亲擀的宽面?不记得了。

小时候还喜欢吃一种挂面。我们村做挂面的是一个退伍军人,排行老四,人们喊他“四瞎子”,小孩们则称呼“瞎四爷”。他的一只眼睛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被子弹打中,瞎了,就习了家传的这门技艺。他与我父亲交谊甚厚,是都有行伍经历吧。挂面一般是过年吃,所以一到冬天,他家门口就挂起一排排“面帘子”,暖阳下亮闪闪的一大片,很是壮观。挂面晾干后,叠成麻花状盘在筛子或箩筐里,村里人就拿豆子稻米去换挂面,或者拿麦子请他加工,付一点加工费。空闲时,他也挑着挂面担子,到邻村去卖。“瞎四爷”的挂面,银丝一般,怎么煮都不浓汤。我们家里大年初一吃的面,都是“瞎四爷”挂的。过年时家里来亲戚,要“下茶”,以示诚挚与敬重,也是扯一撮面,加两三只白煮蛋,往往是鸡蛋留在碗里,面条吃得一干二净,客人还一个劲咂嘴,说“好面,好吃”。

往日乡下一到年节,常看见送亲的队伍,新娘子和一群姊妹排成一列纵队,趔趔趄趄地走在白雪皑皑的田埂上,除了妆奁等物,肯定少不了一篮子挂面。这叫“喜面”。新媳妇回娘家给小孩子“抓周”,姑爷的肩上多了一副担子,箩筐上铺一层红纸,再压两条方片糕或两包红糖,那担子里挑着什么?就是挂面。取祝福、吉祥、长寿之意。

面条,是一种家常美食,旧时就有“北方面条,南方米饭”之说。现在不仅中国人每逢生辰必吃面条,而且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面馆,还是各式各样的面馆。热干面是武汉特产,超市里天天现做现卖。城市的老街巷,一大早就热气腾腾的,一抬眼,可能就会是一家“沙县拌面”“太和板面”。距离我住处不远的方兴巷子里,就有“老北方炸酱面”“陕西面馆”“兰州拉面”“重庆小面”“台湾牛肉面”诸种,这些地域色彩浓郁的面店,因其制作便捷风味独特,很受草根百姓青睐。

还是在姑苏,因为吃面又长了一点学问。是一家叫作“同德兴”的精品面馆,《舌尖上的中国》摄制组曾在此拍摄过。墙上挂有很多名人墨宝。我在茶桌上还看到一张古琴、一本脂砚斋王希廉点评的《红楼梦》,书很厚,纸很旧。店堂里有些嘈嘈切切,混杂低低的吴侬软语,却没有掩住留声机里旖旎婉转的“水磨调”。

“同德兴”的店面不大,一上二楼,就觉得哪里不一样,看了果然是有些不一样。

杨君为我们点的是“枫杨大肉面”,原想就是一碗面罢了,孰料,面汤、面、浇头、茶、小菜都是分别计算价钱的。汤分红汤、白汤,浇头更是多到数种,特色小菜是又精致又可口。点面单上每道面(菜)品看似家常,实则价码并不寻常。已近十点,食客仍络绎而来。每个城市都有那么些闲人,况且口袋里又不缺一碗面的银子。

面条可荤可素,可简单可复杂。自从机器快速轧出五花八门的面条,想吃一碗面变得多么简单,但这样的面还是很久以前我们味蕾中留存记忆的面吗?

走在孟冬清冷的街道,这样想着,不免又回头看了“同德兴”一眼。

亲切的草木烟

文/吕晓丽

某次“信天游”的结果是,天灰黑了,我们还在离家几十里的路上。心里不免着急。

冲下坡,进入一个村庄。儿子骑车的速度突然慢下来,回头说,我闻到姥姥家厨房的味了,我想吃姥姥做的面条。

是炊烟。亲切的草木烟,它属于母亲。一低矮的窗户漏着细微的黄光,缕缕炊烟缓缓释放出来。我看见房间里的一位母亲,正在锅灶旁忙碌。

这一幕,我太熟稔。

地锅上下的那一套活儿,儿时跟在母亲身后千百遍地看过。锅台前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我非要钻进去,啥活儿也不干,就想挤在母亲面前。母亲去水缸里舀水,往锅底填柴火,切菜,去院子里抱柴火,刷锅。我,影子一个,也是忙得不得了。

在母亲眼里,厨房里有干不完的活儿。打油,磨面,一天三顿饭,一星期后的芥菜丝,半个月后的咸鸭蛋,为冬天储备的干倭瓜卷、芝麻叶、红薯干……劳动对象随季节时令更新,日复一日忙碌的家务公式又貌似永恒不变。

母亲不烦。

从来不记得哪一次放学回到家,厨房是冷清着的。也不记得母亲会因为生病而影响过做饭。母亲那时候就没有生过病吗?再仔细想想,还是不记得了,母亲在给我们端出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食物时,总是一脸笑容。她太清楚我们兄妹几个人的饮食喜好,总是尽可能地在一顿饭里照顾每个人的情绪,忙东忙西,自己成为最后一个吃饭的人。很多时候,我都是习以为常的,直到后来我也成家做了母亲。

过去,放学回家,只要远远地看见我家的炊烟在那棵桃树后飘着,心里就会很踏实,便开始和同伴陌上看花,缓缓而归。

这几十年,因为搬家,盖房,家里的灶火也换了四五次。但是,老家灶火里的物件、布局,我们一直最大限度地保留着。还是瓦房,还有水缸,石臼、地锅、烟囱、擀面杖、案板桌、灰铲,母亲说,啥锅啥电啥气都不如地锅做出来的饭好。老家的灶火才像个厨房的样儿,老家的粮食、蔬菜啥是啥味道。

近些年,只要父母在老家,我就会回去。而且是一放下包,就进灶火,站在母亲身边。这一刻,才觉得是真的到家了。

我时常因此感觉幸福并充满感激。在“母亲的厨房”里,母亲一步步精心制作的粉浆面条、凉粉、卤面、火烧、菜盒、馒头,在我这里都具有标尺的意义。甚至还认为,我的口味、价值观的形成也是来自它们。每一样食物,我都可以讲出一大串的故事——那些最早入驻、感动过我心灵的生命细节。

烧地锅,擀面条,推石磨的岁月,做粉浆面条是比较兴师动众的事。有些步骤,较难一个人单独完成。比如拐(磨)粉浆时,需要一个人端着一勺子豆,融进推磨人的节奏里,跳竹竿舞般见机往磨孔里倒豆。否则,不是磨停,就是一勺子豌豆撒地上。再比如,滤粉浆,如果家里没有支撑豆腐单子的架子,就至少需要两个人的配合才行。还有,煮粉浆时,不但要照顾锅底下的柴,还要不停地在锅里搅,以免分浆(即水和浆分离)。至于去菜园子,邻居家采集各种叶子调味品,则常由家中的小孩一趟趟地完成。以上这些,仅是工序中的几道,并不完整。

步骤多,内容繁琐。所以每次从磨粉浆开始,就会有村里的嫂子、婶子们过来帮忙。那时,村子很小,也就十来户人家,一家有活儿,全村帮忙。

做粉浆时,母亲会泡一大盆子的豌豆,粉浆出了一桶又一桶。沉淀的粉芡我们留下做凉粉,浆汁则分装在桶里,让我和二哥挨家送去。

那个傍晚,家家都是粉浆面条。像老家人一样随和的炊烟里,又多了一份欢乐的气氛。

随后,一碗碗粉浆面条来到村中间的大树下,或倚、或靠、或蹲、或站,乘凉、吃饭、聊天,暗含着太多五谷芳香的泥土气息和乡情的粉浆味,在小村里荡来荡去。

多年后,也尝过别处的粉浆面条,但,“母亲的粉浆面条最好”的看法,从未改变。

那亲切的草木烟,让人记忆一辈子。

粗茶淡饭真滋味

文/文雪梅

年底了,工作上的事情很多,加之还要接送孩子,我每天像只陀螺一样忙忙碌碌。无奈,只能打电话,让婆婆炒些吃面条的丁丁菜。下班回家,就看见冰箱里放了一盆炒好的丁丁菜。

定睛一看,那盆菜真是朴素呀,胡萝卜为主,和着星星点点的黄花菜和豆腐。就像乡下邻家的妹妹,素面朝天,没有一丝多余的点缀。想起婆婆在农村待了一辈子,本身就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做这样清淡的菜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怎么说,只要有人做好现成的就谢天谢地。我忙不迭地从包里掏出在下班路上买好的面条,烧水,下到锅里,盖上婆婆做的丁丁菜,洒上葱花,一碗飘香的面条就新鲜出炉了。

像往常一样,我先端给他们父子俩。看着碗里青青素素,以为他们会嫌弃只有一股盐,一味醋的饭,想不到,老公那天竟然还多吃了一碗,还夸赞道:“这顿饭做得好吃,在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得人早就厌烦了,就喜欢吃你亲手做的清清淡淡的素面。”一向挑食的儿子也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吃完了面条,还告诉我,往常我做的饭里肉太多,油太腻,吃得他心里难受,那天的面条真是太香了。

想起小时候,家里的粮食总是不够吃,玉米面是很重要的角色。母亲总是想着法子,变化花样给我们做好吃的,玉米面疙瘩、搅团、黄儿,还有最常吃的玉米面粥。在那个生活贫乏的日子里,母亲凭着自己的奇思妙想把我们的饭桌打理的简单而美味,给了我们营养,使得我们兄妹三人健健康康的长大。现在回想起来,在寒冷的冬日里,全家人围坐在热腾腾的土炕上,吃着淡淡的素食,惬意的说着家长里短,是记忆中最温暖的画面。

生活中,与其锦衣玉食忧心忡忡,还不如粗茶淡饭无忧无虑。只要心怀一颗从容之心,慢慢感受幸福,粗茶淡饭的日子也能过得如花般绽放。就像有人说的那样,那些最廉价的,或许是最昂贵的;那些最普通的,或许是最长久的;最淡然的,或许是最亲近的。

藏在节气里的爱

文/刘春柳

一大早,母亲就打电话来,说是初八了,要记得煮面条吃,要记得放“水龟叶”(雷州半岛的一种野菜)在里面一起煮。我连说,好的,好的,她才放下电话。要不是她提醒,我都不知道已是农历四月初八了。放下电话的时候,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四月初八吃饼汤、吃面条的情景,想起了在一些节气里,母亲为我们做的食物,以及藏在里面的爱。

小时候,我和妹妹一到夏天就会长痱子,甚至会长一些流脓的疮在额头或者脑袋上,疼痛难耐,颇受折磨。母亲说,这是体内热毒导致的。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方子,清明节那天,她到集市上买回了两只青蟹和一些生地。她用刀撬开青蟹的壳,把切片洗干净的生地塞进青蟹的壳里,再用一条苇草把青蟹的壳绑好,放进一只大碗里蒸。蒸好的青蟹变成了赤红色,她把塞在里面的生地挑了出来,让我们先喝汤,再吃蟹肉。汤的味道甘中带苦,我们不肯喝,但在母亲的“威逼”之下,我们只好喝光了。我和妹妹连续吃了三只青蟹,从那个夏天开始,我们就不再长那些令人难受的东西了。母亲看到有效,就每年在清明节那天蒸青蟹给我们吃。有时候买不到青蟹,她就用瘦肉、生地和冰糖煮汤给我们喝。

农历四月初八的早上,母亲会煮面条给我们吃,面条里还有从田野里采来的鲜嫩的“水龟叶”。她为我们每人舀了一大碗。她说,快吃,吃了这碗面条,肚子里就没有蛔虫了,以后肚子就不会疼了。每次都是看着我们把面条吃完,她才满意。有时候,我不肯吃,她就软声细语地哄我:“快吃,吃了面条,肚子就不会疼的,才会长命百岁……”

五月初一是我们这里的五月节,也是妈妈最紧张的日子。她一大早就到老井边摘来了艾叶,分别插在神龛上和每个门口的门楣上,点燃香火之后,叫我们起床洗脸。洗脸水是用艾叶烫好的,呈淡绿色。她用我们的毛巾浸泡在艾叶水里,依次给我们洗眼睛、洗耳朵,还在嘴里念着什么。她说,五月初一用艾叶洗了眼睛和耳朵,眼睛就会更亮,耳朵会更利,读书才聪明。还叮嘱我们天黑了,赶快回家,不然的话会被钟馗大人抓走的。在我们这里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是这天,钟馗大人会出来抓小鬼,如果抓不到就会抓小孩。所以,她很紧张。我们以此来笑话她,但还是听她的话,天黑就回家。

每年春季插秧的时候,母亲在田垄之间的水沟里插种一些糯米稻的秧苗,收割时,可以收获半袋或一袋的糯谷。她会收藏起来,做年糕或者为我们包粽子。

端午节,母亲和我们一起包粽子。她在田野边割了一扎野菠萝的叶子,小心地撕去叶子两边和中间的刺。她的手很巧,四张长长的叶片在她的手里翻弄着,不一会就织出了“笔架”、“枕头”、“母鸭”等形状的粽子包。粽子包留着一个小口来装米和馅料。

包粽子之前,母亲认真地淘洗糯米。她慢慢地摩洗着米粒,小心地拣出米中的杂质。她双手捧起米,掬水,双手像贝壳一样,晶莹的糯米像珍珠一样回到贝壳里。白色的有着细小泡沫的洗米水在米粒和母亲的双手上漾来漾去,像海水不断冲上沙滩。看见她洗得这么用心和好玩,我也忍不住把手也伸进去。她说:“手上都是土,先去洗洗。”把手洗了一遍之后,就和母亲在盆里洗米了。我像捞小鱼一样,捞起一把一把米,又放进水里,还捞起了母亲的手。

米洗好之后,我们把糯米塞进粽子包里,喜欢咸味就塞萝卜干,喜欢甜味就塞红枣。一起煮的还有青皮鸭蛋和鸡蛋,它们的气味和野菠萝叶子的清香渗进叶子包裹着的每一粒米里,和着萝卜干的香味、红枣的香甜,令人垂涎欲滴。我们又用野菠萝叶做带子系在粽子的两边,这样就可以像挎包一样把粽子挂在脖子上了。我们挎着粽子在村子里玩或者到山坡上去撒野,肚子饿了,才解开野菠萝叶片吃粽子。那清香糯软的米饭,我们舍不得丢掉一粒,小舌头还小心地把野菠萝叶上的米粒一粒一粒地添干净。

对于冬至节,我印象最深的是番姜饭。番姜属于热补的东西,在冬至节里吃最恰当了。外婆家种了很多番姜,母亲去看望外婆的时候,带回不少番姜的叶子。她把这些叶子一片一片地洗干净,剁碎,热锅之后,放了猪油,然后爆炒,那香味像顽皮的小兽直往鼻子里冲。我们姐妹几个紧围在灶台边,看那绿色的叶末在大锅里随着母亲挥舞的锅铲翻腾。叶末炒好之后,母亲就把米下锅一起炒,大米的白混着叶末的绿,一清二白,煞是好看。炒了一阵,母亲要放水煮饭了。这个步骤很关键,水放多了,饭煮烂了不好吃;水放少了,煮的饭坚硬,难以下咽。母亲是会煮饭的人,她每次炒的番姜饭不软也不硬,恰到好处。这就怪不得我们每次都是狼吐虎咽,像几天没有吃过饭一样,真的是唇齿留香,令人难忘。吃了母亲炒的番姜饭,到外面吃那些炒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也许少的就是一份妈妈的味道吧。

现在,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时不时要看医生。而今,我也做了母亲,也学习着怎么去做一个好母亲。我敬佩和感谢母亲的是,她记得一个个古老的节气,保留着世代相传的习惯,保留着敬畏生命的朴素愿望。她用心地在节气里加入爱的滋养,加入对家庭的守护,呵护着孩子们的成长。这就是一个母亲最深情的付出吧。

丢不下的那碗面

文/百合不语之历历在牧

屈指算来,我离家已六年有余。个子蹿到了将近一米七,体重却还在原地踏步。每每探亲回家或是寄上近照,父母亲朋总生疑窦:这娃是不是吃的不好,营养赶不上?待我如数家珍般将一日三餐罗列一遍后,他们的脸色才会“阴转多云”。但这“多云”天气里包含着更大的疑问: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其实,我无病无灾,之所以胖不起来的原因自己清楚:因为再也吃不上家乡的面食了。

我的老家陕西关中是全国小麦主产区之一。千百年来,繁衍生息在这片黄土地上的三秦父老将小麦磨成雪一样白的面粉,又将这雪白的面粉变换着花样翻新的吃法,吃出了风味,吃出了感情。陕西人对面食的感情就如同对这块热土的感情一样深沉隽永。在陕西关中,乡党们三月不食肉照样谈笑风生,但一日不吃面则面有饥色。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公认了这样一个现象:关中人离不开面食,尤其是面条。

关中的面食种类繁多。可以自夸地说,关中人将面食吃出了花,吃成了精。单说这面条,就可以做得细如发丝,粗如小指,薄如蝉翼,厚如床毡。一只碗里多则能盛几十几百根,少则只能盛一根,即“宽如裤带”的那根。陕西“八大怪”里就有“面条像裤带”之说。或许有人会说,咬上几口不就不是“一根”了吗?这么简单的道理关中人何尝不懂呢?但我们吃的就是这“一”根。这就是艺术!这就是性格!

关中人平时在家一般不吃挂面、龙须面之类的细面条,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这种面条软哩吧唧的,吃起来没劲。关中人一般爱吃自家手工擀的面条,薄厚粗细全由一根擀面杖和一把切面刀来主宰。关中人对这种面条最有感情,因为它一般都出自或母亲或妻子或女儿之手,包含着一股浓浓的亲情与关爱在其中。另外,很有“筋道”的扯面也是关中人的喜食之一。扯面中最有名气的当属“岐山扯面”了。作为西周发祥地的西岐人,用那双有力的手在长长的案板上伴随着“啪啪啪”的节奏,甩出了无数根令观者垂涎欲滴的扯面。这扯面到底养育了多少草民布衣、王公贵族,如今已不可考,但岐山扯面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大到简直可以称作面食品的“国粹”了。试想,没有炉火纯青的身技,离开万千食客的捧场,这“国粹”是断然积淀不下来的。

岐山扯面一般以臊子汤相佐,美其名曰:岐山臊子面(扯面一般是宽面条,岐山臊子面是细面条),也有人以讹传讹地写作“岐山哨子面”。当然,不管是“臊子”还是“哨子”,指的都是出过大油、加上辣椒和醋等多种佐料炒制而成的耐贮存的细碎五花肉。岐山臊子面以薄、筋、光、酸、辣、香、煎、稀、汪著称。关中人走南闯北,吃面不放辣椒是绝对不行的。“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秦人齐吼秦腔,端一碗髯面喜气洋洋,没撮辣子嘟嘟囔囔。”这是关中人的自画像,也是关中风情的直观写照。此外,关中人吃面必须放醋,外地人因此戏称陕西人“爱吃醋”,陕西人即使听出这其中的调侃意味也只回报一笑,埋下头照吃不误。吃时津津有味,终生乐此不疲。说起来似乎有点不可思议,我小时候就亲眼见到祖父那辈人常以醋代酒,无事抿两口,满足的神情溢于言表。至今有的关中人还保留着这一嗜好,不过已远不如先前那样盛行了。这可能是因为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各种名牌烟酒已进入寻常百姓家的缘故吧。

记得在省城上军校的时候,小吃一条街顶头那一家就是个岐山面馆。这个店最初是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后来因生意太红火才位居显要位置的。短短几年时间,其规模从面积不足十平方、餐桌仅有两三张的小店,扩大到楼房上下两层、可同时容纳百十人进餐的大饭馆,但仍有供不应求之势。每逢午饭或节假日,真可谓门庭若市、摩肩接踵。一碗碗热腾腾酸溜溜辣兮兮的面条,在一阵紧似一阵的“哧溜”声中,进入了上至将校,下至列兵的口里。店主红光满面,神采飞扬,食客汗流浃背,酣畅淋漓。在这里进餐犹如打了一场大胜仗,往往是一个人刚抹嘴离座,门外就有几个亟不可待者“呼啦”一下抢进来,并开始回答服务员“干的”或者“汤的”、“三根”还是“四根”乃至“五根”“六根”的发问。一般情况下,女孩子三四根足够,男孩子五六根乃至八九十来根照吞不误。但我有一次竟然吃了六根。饭后不敢睡觉,绕校园溜达了一圈才回宿舍。我对于扯面钟情如此,以至于在四年的大学生活里,这个岐山面馆成了我想念母亲时的最佳去处。从某种意义上讲,它已成为我心中一份永远挥之不去的挂念。直到现在,远离故土身处边疆,念念不忘者除了母亲亲手擀的面条外,就是那家岐山面馆的扯面了。

当然,热辣辣的臊子面适宜在寒冷或凉爽的天气里吃,用于驱寒暖胃、发汗醒神。而在炎热的夏季里,关中人一般喜吃凉面。擀面条下出锅后,用凉开水或者干脆用凉水冲一遍,再辅以西红柿、黄瓜条、葱花、香菜、臊子、蒜末等调料,上面撒一层干辣椒面,用滚烫的菜油浇上去,“嗞啦”一声,你就知道,一碗香喷喷的凉面做好了。来不及搅拌均匀,只怕你的口水早就“咕咕咕”地咽了无数次了,那就赶紧动筷子大快朵颐吧!

在关中农村,上了年纪的庄稼汉平常在家吃面条时,不太拘泥于规规矩矩地坐在饭桌旁。尤其是夏季,天气炎热,你端一碗凉面,他捧一碗“热窝面”,就蹲在自家凉爽宽敞的大门口,边吃边天南海北地谝闲传。这时,倘若懂礼貌的儿孙们搬个小凳子出来让他坐,肯定是要失望而归的。理由是:圪蹴着窝窝腿——一种变换姿势的休息么!久而久之,儿孙们也就熟视无睹、听之任之了。这也是陕西民风淳朴的一种体现。

每隔几天,家里的“大师傅”——祖母或者母亲就要征求所有家庭成员的意见,问想换什么口味。“搅团”、“漏鱼”,家庭成员中有人提出要吃这两样面食。“搅团”是关中农村的“病号饭”,用于优待老人、小孩、妇女和病后新愈的人,也常以此来招待城里来的贵客嘉宾。因他们平时大荤大腥地吃腻了,到农家调调胃口无一不叫绝。据说邻村一男青年上了西安某大学,有一年暑期带回城里女朋友,家里人以清凉的“漏鱼”款待之。因听说城里人饭量小,故以小碗盛给,以示高雅。谁知吃了头碗要二碗,吃了二碗催三碗,总共吃了八小碗,这才放下碗筷直呼“好吃,吃了还想吃!”竟忘了留给未来公婆的“第一印象”了。

行文至此,我不觉腹中馋虫蠢动,所以笔不能前驰了。好在近年来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陕西的风味小吃已跻身大中城市,乃至边疆海港。然而,吃来吃去,总也吃不到那原汁原味的饱含着母爱亲情的家常面了。吃一顿母亲亲手做的面条,对于我似乎已成为一种奢望。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在无数个静静的夜晚,让这种奢望化为了梦境中的真实。只是每每欲动筷时,耳边却响起了起床的军号声——人生之憾事,莫过于此啊!

丢不下的那碗面呀,永远,永远……

蒜面条

文/庄学

酝酿日久的蒜面条情结终于浓郁,在骄阳下想一想爽口的蒜面条就顿生凉意。忙不迭地赶往超市,采购黄瓜若干根,中宽面条若干根。恰逢端午节,超市内外人潮汹汹,尤其是卖粽子处和礼品处人山人海,更是体现了小康社会的优越性。

人到了这个年龄,上有耄耋老人,下有嗷嗷幼童,想不为他们活着都不可能,这也是天伦之乐的一个重要内容。于是我与媳妇常常聚散依依,一个人的餐桌便也成了常事。一个人吃饭,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简单者,胡乱凑合吃点儿也算一顿;复杂者,精耕细作也不为过,毕竟是为自己肚子服务的。

现在不放音乐了,改放手机了。案板一侧,置放好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群友们嬉戏。开水已经晾好了多时,黄瓜三分段切丝,鸡蛋搅匀清炒出锅,剥几瓣大蒜与姜末一起捣成泥,醋少许,辣椒油少少许,香油少少少许,一碗蒜汁就成了。诸事已备,就等主角面条出场。于是庄学吟云:绿丝黄云红泥汤,只待玉龙出海来。再一看手机,有朋友晒粽子槲包的,于是调侃从栾川快递过来若干;有朋友晒龙舟赛的,不觉惬意,洛河上也有了龙舟划行哦;也有高考中考小升初考的家长感叹喏喏,我也感叹中国人口众多,利弊各分。

还在喟叹的时候,面条翻滚,真的如白龙在波涛里从容嬉戏穿行。该起锅了,先把面条请到凉白开里,降温去腻。少顷,面条盛到碗里,加黄瓜丝鸡蛋蒜泥汤,搅和搅和,就可以进口了。吃饭有时候喜欢狼吞虎咽,几分钟一顿饭完毕,颇具军人遗风。可是今天吃蒜面条,反倒斯文起来。挑一根面条,送进口中,慢慢品味,其香中微辛,酸中微辣,还有黄瓜丝佐食,甚是爽口,而面条的醇厚又食之有物,可果腹。感谢先祖,自从发现了小麦白面,在饮食的实践中创造了多种多样的面食形式,而蒜面条可能是其中最为普通的一种形式吧,却成为我们今天的美食之一。君不见,夏日的大街上,蒜面条随处可见,黑的白的黑白混合的,尤其是蒜泥汤,花样繁多,不少还是独家秘方配制的呢。

不知不觉,三碗已经下肚。往常吃饭,没有带肥膘的肉肉就觉得食之寡味,而今天的蒜面条算是素食,却唇齿留香。左思右想不得要领。罢了!罢了!许多事情是不需要明明白白的,稀里糊涂吃到嘴感觉美即可。

买面条

文/张正

平常,工作时间不确定,为了生活方便,面条成了我们家必备的食品。

我习惯在城南十字路口买面条,晚上下班途经那里,隔三岔五称一两块钱就行。

城南十字路口有三个卖面条的,一男一女分别用小三轮车架着小竹匾卖,另一个女的,用一张旧木桌搁着小竹匾卖。他们差不多靠在一起,每次我骑车经过他们面前放缓车速,他们都争先招呼:“买面啊?”“称点面?”“要面吗?”

买谁的面,过去我没个准,自行车停在这个人面前,就在这个人这里买;哪个人招呼得热情,我就在哪个人那里买;另一个剩得太多,说不定我会生出恻隐之心,在另一个人那里买,反正不认准一个人。

自从城南十字路口装上交通隔离栅栏,分出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买面条我改变了这种随意性。

每天晚上城管人员和交警下班离去,两个用小三轮车卖面条的会把三轮车推上非机动车道,非机动车道不过两三米宽,被他们占去一大半,两辆自行车会车都难以通行,如果有人站下买面条,来往的人必须下车推行。这段非机动车道常因他们两人而害“肠梗阻”。

那位用旧木桌卖面条的固守在路牙之外。

从此以后,每次我都在她这里买。情愿多走几步路。任凭两个推小三轮车卖面条的用殷切的目光欢迎我,用热情的声音招呼我。

我不想鼓励他们的行为。这个世上,我们可以自由地去做许多事,但妨碍别人,尤其损害公众利益的事,必须三思而后行,少做、慎做,最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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