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香里忆流年

在中国的典籍中，梧桐是一个宽泛的概念，主要包括梧桐（青桐）与泡桐（白桐）两种。在清明时节应时而开的桐花，主要是泡桐花，而非梧桐花。梧桐夏天开花，花小，淡黄绿色，并不醒目；泡桐春天开花，花型大，有紫、白两色。

小时候在乡下，房前屋后、路边河岸，到处都生长着挺拔、高耸的泡桐树。那时，每到植树节前后，父亲总要把育好的泡桐树苗移栽到我家的地里。我问父亲：“为啥大家都喜欢栽泡桐树呢？”父亲解释说，泡桐树生长速度非常快，十几年树龄的泡桐树要比同龄杨树粗一倍，而且木质轻软，容易加工，是见效最快的树种。我“哦”了一声，明白了父亲所说的意思，也就是泡桐树可以很快地卖钱。

父亲的“实用论”并没有使我多感兴趣，因为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大人们会斤斤计较地盘算着每一分钱的用途，断不肯轻易地给小孩子零花钱。我最感兴趣的是清明过后，桐花遍开的时候。朵朵桐花如同一支支小喇叭挂在枝头，似乎在吹奏着欢快的乐曲，又如一串串紫色的风铃在春风里唱着动听的歌谣。远远望去，只见一树树桐花，白中带粉，粉中带紫，一团团，一簇簇，似烂漫云霞。

我们这些精力旺盛的小孩子，在树下跑着、跳着，抢着去捡泡桐花。积攒多了，揪下绿色的根部，然后用针线串成一条蛇的样子，用来吓唬人。那时候，哪个小伙伴能够拥有一条很长的“桐花蛇”，是一件很令人羡慕的事情。因为大人们全都忙着干地里的活，谁能顾得上做这种“小玩意”呢？而用针线串泡桐花，对于小孩子而言可不太容易，一不小心就会被针扎了手。

小伙伴中，手最巧的是一个叫虹的女孩子，比我大一岁，住在我家的东边。我们两家之间只隔着两户邻居，很近，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她总能很轻巧地用针线串成一条条“桐花蛇”分给小伙伴们，然后故意不给我，至于原因，就是有一次我不小心把鼻涕抹在了她的麻花辫上。得不到一条“桐花蛇”，我沮丧不已。没有办法，只好反复地央求虹。虹一开始绷着脸，但在我的一再恳求下，还是心软了下来。最后，她答应是答应了，只不过要惩罚我：让我喊她一百声“好姐姐”。

终于，我拥有了一条长长的“桐花蛇”，我把它挂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吃饭睡觉都不舍得取下。几天后，“桐花蛇”破损成了一根线。我去找虹，她立即又去捡拾了不少的桐花，为我重新串了一条。我能感觉到，在不停歇地喊了她一百声“好姐姐”之后，她对我的态度彻底变了，感觉她看我的目光，很亲切，很柔和，就像是亲姐姐一样。

以后的每年清明时节，虹都会特意为我串起一条条“桐花蛇”，直到我十五岁那年。那一年，我读初二，虹却辍学了。虹的父母是做牛皮粗加工生意的，因为买到的一批牛皮在运输中毁坏，她家的生意破产，债台高筑。心灰意冷之下，虹的父亲卖掉了房子，全家去了外地打工，从此杳无音信。

如今，许多年过去了，我早已不玩“桐花蛇”了。每到清明时节，我却总是想起十五岁以前的时光，想起扎着麻花辫的虹，不由得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