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散文

2022年12月18日经典文章

奶奶的散文(精选20篇)

跑返路上

文/李庭义

小时候,奶奶常给我讲故事。从她的口中,我能听到许多鲜为人知的人生经历。还记得奶奶经常给我讲起抗战时期全家人“跑返”的事情。那时候,日本鬼子的烧杀抢掠,迫使老百姓背井离乡。奶奶一家也被逼无奈地和村里的人一起逃难。

白天,全家人在路上如遇到鬼子时,就躲在青纱帐或庄稼地里;晚上,他们便露宿在麦田、水沟旁。饿了,就弄一口野菜、竹笋吃;渴了,就到河沟旁弄一口污浊不堪的臭水喝。

有一次,奶奶在“跑返”的路上,正好遇上被日本鬼子打散的国民党逃兵,他们看上了奶奶一家逃荒时唯一的一个交通工具——一头驮行李的小黑驴。于是,一个逃兵用枪顶着奶奶的胸口,非要用那头驴去帮他们驮行李,奶奶怕失去驴,就跟他们一起走,并让家人在此等候着。谁料想,等这群逃兵追上了自己的部队后,那头驴也被他们“强征入伍”了。

当奶奶空手返回原路再寻找自己的家人时,却早已难觅他们的踪迹。正当她为此心急如焚时,一位老乡告诉她,昨晚曾看见她的家人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麦地里藏着。

谢过好心的老乡,奶奶拖着疲惫的身体连走带爬地向前寻去。果然,没走多远,她就看到了正在水沟里找水喝的大儿子……望着团聚的家人那张张熟悉的面孔,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边哭边大声地说道:“我四面八方都磕头,一猪一羊敬老天。”……

我的奶奶是2000年4月在老家去世的。如今15年过去了,奶奶的音容笑貌却时常在我的眼前出现,她生前给我讲的许多故事至今还清晰地留存在我的脑海里。

注:“跑返”——是老家徐州一带对战争期间老百姓背井离乡、外出逃难的统称。

苦瓜苦,苦瓜甜

文/天人菊

“刀豆身体苦瓜脸”,这是我在某篇小说里面,用来形容一位身世堪怜的人物话语。之所以会出现这样一个比喻性的说法,源于我对乡间生活的熟悉和喜爱。

在乡下,苦瓜可谓是一种极为普通的菜蔬了。常见村落附近的道路旁或菜园里,数枝瘦劲的竹竿撑起了密密的蔓叶,星星的小黄花略显羞涩地露出笑脸来,深碧浅黄之间,那些静静悬垂的苦瓜如果不加留意,很难发现它们的身影。其朴素低调如斯,仍有细心的蜜蜂在花叶间徘徊、飞舞。

我家的菜园在厨房后面,大约有三四分地,种满了辣椒、豆角、茄子、西红柿等寻常菜蔬。在我的儿时记忆中,裹了小脚的奶奶经常带着我们姐弟仨,前往菜园里摘菜。看奶奶摘菜,那是一件挺好玩的事情:她总是一边小心翼翼地翻动面前的叶片,仔细端详着那些果蔬,一边轻声细语地同它们说话。似乎这些刚刚长成的茄子豆角,就是她最疼爱的孙子孙女。每次摘完菜,奶奶照例来到苦瓜藤架下,从里面翻寻出几条青黄的苦瓜来,放进手中的竹篮里。

奶奶爱吃苦瓜,全家人都是清楚的。“吃了一辈子的苦,吃这玩意儿便不觉得苦了。”她常常这样说道。苦瓜炒鸡蛋,本是一道风味上佳的家常菜,然而在三十年前的赣北乡下,人们是不会随意“奢侈”的。奶奶做得最多的是清炒苦瓜。她总是一面吩咐我剥半颗蒜球,一面架锅生火,再往锅里倒上三两调羹菜油,待菜油表面的沤沫完全消散,便倒入椒片和蒜瓣煸炒出香味。大约半分钟后,奶奶倒入切好的苦瓜丝,放入少许酱油调色,然后盖上锅盖焖炒,翻动两至三次,一盘热腾腾、绿生生的清炒苦瓜便可以装盘了。

乡下的正餐少有荤腥,几盘素菜便占据了儿时的餐桌。起初对于吃苦瓜,我们姐弟仨是敬而远之的。奶奶却很爱吃,她夹了一筷子苦瓜,往少了牙齿的嘴里送去,发现我们姐弟仨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便故意夸张着鼓动腮帮子,以此“引诱”我们也来吃那些苦瓜。这样的情况多了,我们便“上了当”,不久后三个人都吃上苦瓜了,并且习惯了那种清苦的味道。

奶奶不仅会做苦瓜菜肴,还教我们吃生苦瓜。苦瓜完全成熟后,表面呈灿黄色,其末端会像花房似的绽裂开来,常有细小蚂蚁爬进爬出--这样的苦瓜往往是最甜的。奶奶将其摘下,用汲来的泉水洗净后,拿出几枚递给我们。我们顺从地将手中的黄苦瓜掰开,呵,里面躲藏着一颗颗赤红的小绒球,拈起一颗放进嘴里,味道甜糯可口,嗓子底下还有一种清凉柔滑的感觉。吃完这些“零食”,奶奶会把这些黄色的苦瓜皮收好、洗净,用它煮出一碗美味的汤羹来。“多吃点苦瓜,这样夏天就不会生痱子。”奶奶一边给我们舀着苦瓜羹,一边这样说道。

家里洗菜,用的是村前古井中汲上来的泉水,那水夏时清冽、冬时温醇,很通人性的样子。奶奶常常在纳凉闲聊时对人说:“村里水好,田地也养人,等我‘过身’后,在我的坟头撒一把苦瓜籽就行喽!”说这番话时,她的脸上有着井水般的平静。

奶奶爱吃苦瓜,不全是因为饮食方面的偏好,在她心目中,苦瓜苦中透甘、先苦后甜,与做人毫无二致。“要吃得下苦、经得起熬,这样才会尝到真正的好果子!”她常常这样教导我们。如今她已远逝而去,我们也早就长大成人,却没能忘记这样的话语。

后来喜欢上读书,得知清初有一位大画家石涛,原为明皇室遗胄,鼎革之后一心寄情于丹青,并餐餐不离苦瓜,将其清贡于案上,还自号“苦瓜和尚”.由此一来,寻常菜蔬苦瓜,竟也透露出浓浓的禅机画意和人生况味。

有谁能说,一生嗜食苦瓜的不识字的奶奶,不也是一位栖居乡间的禅者呢?如今每次吃着苦瓜,一面品咂着其清苦的味道,一面勾留起甜甜的记忆来。呵,那绵长的记忆,绵长的滋味,心底有春草在悄悄疯长。

父亲

文/绿枫叶

我不能想象父亲面对荒芜的老宅将是怎样的心情,许多年了,我一直在本能地回避一些什么,比如一种声音、一段故事、甚至一处所在。也许回避对我更有利,如果不是固执的父亲经常要回到山里,我几乎做到了忘记。

父亲生来就是一个苦命人,2岁多一点自己的父亲(我的爷爷)就作为壮丁被强行带走,自己的母亲(我的奶奶)由于爷爷的带走精神压力过大,成了一个精神病患者。这些变故,让他没有兄弟姐妹,独自一人靠亲戚们的照顾保住了这条性命。关于他的身世,父亲从来不说,我只听长辈们约略提起。我的爷爷自从走后就一直没有消息,直到现在,但应该不在人世了。每当清明时节,都会看出父亲的那一份淡淡的沉默和伤感,都会默默地抽着他的旱烟袋,或许是在为爷爷的祈祷吧。在离村子不远的山头上,有一个无名的坟墓,但是父亲每年都会给这已经没有人认领的坟墓插上坟飘,这或许是在唤醒他的一份牵挂吧,希望不知在何处的爷爷的坟头上也会飘着他人给插上的那一份坟飘,那份显眼的白色。

由于他的身世环境,父亲没有上过一天学堂,所以除了会歪歪扭扭写下他的名字以外什么都不懂。记得多少次回家,父母都会把收拾老家里保存好的纸张这类的东西拿出来给我们。怕是我们什么有用的东西,其实都是我们兄妹以前的书籍或者草稿本之类的,看到这些,心里总有些酸楚,都为我们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

很幸运,我们兄妹都没有辜负父母的希望,从苦难中挣扎出来,数年以后,当我成为全村有史以来第一个走出大山远赴省城上大学的那一瞬间,一向不爱张扬的父亲却跑到7里外的乡上买了纸钱和香烛,拉着我和弟弟去了奶奶坟上,父子三人面对奶奶的墓碑跪下,父亲口里一直说着保佑平安之类的话语,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一个人和漫长的历史又接上了,或者说从没有断过,我破天荒地看见父亲眼睛是湿的,原来父亲也会流泪。我找不到安慰的话题,只是个沉默的旁观者。

其实,在我逃离了父亲的村庄的许多年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很像迁徙在城市与山里的候鸟,我不知道我在逃避或追寻什么,就像父亲从没有真正的离开老宅一样,我也没有真正的进入城市。人有时候就如飞鸟口中的种子,一旦滑落到某个地方生根发芽,很多的东西再也不能改变了,这就是宿命——

幸运的时光

文/唐玉姚

流逝的时光冲不淡记忆,那些幸运的时光,那些忘情的笑声,让我倍感欢乐。

(一)幸运的日子

5月2日(星期六)是我的幸运日,因为这一天是我的10岁生日。

上午,在奶奶家里,我和表哥、表妹开始忙着自制生日蛋糕。忙碌了一天,傍晚,我终于看见了盼望已久的生日蛋糕。

瞧,那个蛋糕又大又圆,被纯白色的奶油覆盖着,上面堆满了各种奶油花儿,它们好像在对我微笑,可爱极了!蛋糕上还用红色果酱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

奶奶在蛋糕上插上10支彩色蜡烛,表哥用打火机点燃蜡烛。在烛光的映衬下,色香味俱全的蛋糕真的令我垂涎三尺啊!我迫不及待地想吃掉它。

表哥端来一个塑料盘子,里面有我平时爱吃的奶油。我以为他要喂给我吃,我赶快张大了嘴巴。啪!一块凉凉的东西贴在我的脸上。

“呵呵,大美女,给你化妆。”表哥哈哈大笑。我用手胡乱地擦拭了几下面孔。

“那些奶油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化妆的。你们两个人不能浪费食物。”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奶奶嗔怪地说我俩。

我立即跑到镜子面前,仔细一看,我的脸蛋呀,被这种“高级奶油化妆品”涂得好似京剧脸谱。嘿嘿,我开心地小声欢笑。

“奶奶,你快来看嘛,我们家的大美女,是这个样子的,好像一个喵星人!”表哥欢快地大声喊叫。

奶奶从厨房里走出来,惊奇万分地看着我,微笑地说:“啊唷!好像葫芦娃,更像福禄娃!哈哈……”说完,她忘情地开怀大笑。

爸爸妈妈免费赠送给我一个幸运日,我应该成为他们一辈子的福禄娃!

(二)幸运的生活

10月1日(星期四)上午,奶奶家买了一台立式带消毒柜的冷热饮水机。

这台饮水机具有长方体的身子,跟我5岁的妹妹差不多高。浅灰色的机身顶部,垂直倒插着一个淡蓝色透明的大水桶,显得婷婷玉立。饮水机的正面,有两个水龙头,一个红色的,一个蓝色的。水龙头下面是一个做工精致的接水盒。如果接水时不小心将水洒落了,水就会流进接水盒。最下面有一个保鲜型消毒柜,打开柜门,里面两层的容积还真不小,上层可以放置茶杯等物品,下层可以放置碗筷等物品。

6日(星期二)晚上。奶奶笑眯眯地对来玩耍的邻居说:“自从有了这个多功能的饮水机,我省去了烧开水的麻烦,带来了许多方便。”

“呵呵……随着科技的进步,今后会制造出更多更好的家电产品。现在的生活越来越好了,我们活着的人真幸运啊。”邻居喜不自禁地说。

“确实,我们非常幸运,我们现在过着幸福的生活。”奶奶喜笑颜开地说。

我在心里默默地想:长大后,我要为奶奶多买一些家电产品,让她生活得更幸福。

老窑洞

文/李慧丽

离开故乡越久,故乡便越频繁而又顽固地萦绕在梦中,驻扎在心头。

每每这时,故乡庞大的身躯就会聚焦为院子中的那三孔老窑洞,任我凝视。

窑洞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坐南朝北,俗称“南窑”。也叫“土窑”,她虽不是在土崖上就地挖出来的洞窟,却是用特制工具把黄土夯为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土砖,晾干后建起来的。

这样的窑洞像火车皮一样,一孔孔紧密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孔或三孔为一户,以墙分隔,一排就有六七户。我家的老窑洞就在这列火车皮的第二家,她看起来高大魁梧,窑脸红砖砌墙,朱门大窗。其实,这只是后来随着生活条件的好转,父亲请人把土墙脸拆了,砌了红砖墙,把原来的小门小窗换成了大门大窗,这就是典型的“老黄瓜刷绿漆”吧。

无论她怎样变换外形,置换马甲,在我心中她永远是敦厚、温暖的。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她阔大的窑膛内曾盛下了多少的欢笑与幸福,哪怕是泪水,今生也都是念念不忘的。

推开当窑(中间的那孔窑)的门,沙发、茶几、床、电视等陈设与父亲在世时并无两样,只是那个因病魔无情折磨已非常消瘦的身影却定格在了墙上那张胖胖的、笑眯眯的照片上。

门背后墙角的铁火炉还在,只是炉火已熄。父亲一生胃不好,最后也得的是胃病,冬天时,他总是习惯坐在火炉边上,旺旺的炉子上总是会坐着饭锅或菜锅,光溜溜亮锃锃的火炉面就是他的餐桌,炉子上的饭菜在翻腾,氤氲的热气在迷漫,窑洞里便更加暖和。

床头已有灰尘附着的白墙上一块斑渍依稀可见,那是父亲留下的。父亲从2005年端午发病,到2008年12月30日离世,三年三次大手术,越来越瘦弱的身体经不得什么劳累风寒,他每天总是要仰卧着身体靠在床沿,头抵在墙上,也许这姿势于他是最舒服的吧!可到最后,他连墙也靠不动了,我们在他身后垫了几条被子撑着他。在那个冬日的午后,他就这样靠着,靠着,慢慢地眼睛里就淌出了两行清泪,随后便永远地闭上了他那双被病魔折磨地疲惫不堪的双眸。

也是在这个位置,在另一张床上,2005年腊月,八十多岁的奶奶昏迷七天后,便与我们阴阳两隔。她有一双旧式小脚,却有一个开放头脑,也许是她爱读书的缘故吧。那时,父亲常常说,我们的土窑洞冬暖夏凉,住在里边的人会是长寿的。我非常坚信,从打记事起,奶奶就是踮着小脚,颤颤巍巍的,但在之后的二三十年里,奶奶一直如此,所以在她八十多岁时,我还坚信她会一直这样不会改变。可是,时间终会改变一切的,2005年,夏天父亲做完手术后,奶奶就在冬天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厕所,随后便没有只言片语地干脆地离开了我们。

奶奶在世时,当窑是她住着的,父母住在东窑。我与奶奶住在一起。早年间,窑脸还未改造,窑内还是土炕。每当暑假时,我与弟弟都从县城的学校回到家,奶奶年龄大了怕挤,炕上只能躺下她与弟弟,奶奶便在连着炕的灶台上铺设一些被褥,我就睡在那里。砖缝里时常会窜出些蟑螂、跳蚤等小动物,甚至有时老鼠会贴着墙面从被子上迅速跳过。可那时,却睡得十分香甜。

记得上大一时,奶奶躺的还是土炕,寒假时,我带着我下铺的好友来家玩,那天连着土炕的灶台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弄得家里烟雾缭绕的。透气性本不好的窑洞内更加黑乎乎的,可我却没有在朋友面前感到不适。那缕缕烟火穿越了二十年的时光,穿过了乡间田陌,穿过了高楼大厦,驻扎在我的心头。原来,那呛人的烟火后面却是永远的温暖与澄澈啊!

在这窑洞里,全家人常常端着粗碗淡饭,散坐在窑洞的前半部分,在“赤溜,赤溜”地吃饭声中间,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着家里、村里等新近发生的重大事情或趣闻逸事。一碗饭间,整个村子里的新近发生的大事小情便全知晓,一碗饭间,诸如我们升学、结婚等重大事件也会由奶奶和爸爸拍板决定了。我们姐弟三人坐在小板凳上,端着碗,竖着耳,聚精会神听着大人们的谈论。然后,等着大人们叫着“XX、XX(我们姐弟的乳名),给我盛一碗汤来!”然后便向我们递过他们的空碗来。每每这时,我们都会兴冲冲地端起大空碗,跑到厨房为奶奶、父母盛一碗面汤双手捧着送过来。

在这窑洞里,我们姐弟听着奶奶收音机里的《三国演义》、《水浒》、《夜幕下的哈尔滨》等评书一天天长大,奶奶枕边的《红楼梦》、《西游记》等书籍,把文字的美丽与厚重悄然间种在了我们幼小的心灵内,随后使其在身体内发芽、成长。

在这窑洞里,曾每天清晨在父亲“突,突……”四轮拖拉机发动的声音中醒来,夜幕降临时,听着“突,突……”的声音由远及近,父亲终于在劳累了一天后,安全到家,那是我们一家人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父亲和他的拖拉机,把石头或砖块,从此地运到异地,父亲咬着后牙搬运重物流下的汗水,拖拉机在路上撒欢似地奔跑留下的印迹,最终都变成了我们的柴米油盐,书本学费,还有老窑洞的新衣。

在这窑洞里,父亲对不辞辛苦骑行了二十多里地的我的初中老师说,“她不复读,要上高中。”(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们这些农家子弟为了能跳出农门,成绩再好也不上高中,有的一连在初三复读三四年,只为了考取中专,实现农转非。)

在这窑洞里,临终前的父亲,让人挨家请来邻居,只为了表达一个意思,“我家孩子都还小,我身后事就全仰仗各位街坊乡邻了!”其实那时,做为老大的我已三十四岁了,只是在他眼里,我们年轻得竟担不起为他料理身后事的重任。

……

奶奶、父亲走了,我们姐弟三人也相继拥有了各自的住所,几年间,母亲曾一人守着这所超大的院子,在老窑洞里守望着。近年,为了陪读侄儿,母亲也不得不离开了老窑洞。

老窑洞越来越寂寞了。窑洞里没有了烟雾缭绕,没有了人声噪杂,父母的责骂声和姐弟的争吵声也被漫长的时空稀释了。

用钥匙打开已略微生锈的大门,寂寞的老窑洞以再熟悉不过的笑脸,迎接着与我的久别重逢。忽然间“砰”的一声,仿若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水,低头一看,哦,原来是我脸颊上的两滴泪落在了已辅了厚厚灰尘的地上。

寻梦老院

文/江泽涵

好多个夜里,我梦回毛竹山下那个手表状的老院。

“表盘”是一个用磨光棱角的小石块铺就的长方形道地,雨水自会由缝隙下渗。作晒场就不必说了,那是老院的基本功能。奶奶可是个勤劳人,紧贴着矮山垒起一块半人高的小菜地。初夏时,壁上缠满青瓜南瓜藤,绽放的黄花就是最好的缀饰。奶奶虽在农村,却不失情趣,菜地也半作花坛,中央立着一株十年都大不透的茶花,在外凸的泥壁处养着三株从山间挖来的野兰花。底下搁着万年青和仙人掌,这俩家伙终年不需打理。每早看这些花与菜,就觉身子绵绵生起力气。

菜地旁搭着一个茅棚,安放各种农具,另置一口大水缸,塞着麻袋、蛇皮袋和几双破球鞋。小时候胆子大,不怕有蛇钻出来,我常爬缸里去。邻居问我这是做什么,我摆上玩具和破鞋,“开小店,请叫我老板。”表盘右边挺着一株冲过屋顶的广玉兰,树根边是一个砖造鸡笼,上面可作洗衣台。那会儿也不怕摔,蹦上洗衣台,翻过墙头,再攀坐到广玉兰粗老的枝杈上。

老院在黄昏时最生情趣。我下了幼儿园,就拿着沙袋、绳子,又扔又甩,狂吼瞎叫,直到吃饭才肯停下。夏天傍晚,总是抬出桌子吃饭,赏着天际晚霞的余韵,又能隔墙谈天。饭罢拖出睡椅来乘凉,我老逼着不会讲故事的奶奶编些蹩脚故事来听,一老一少用无拘的笑叫声向深邃的夜空致敬。有时一迷糊就睡了过去。恍惚间,飞舞着一个亮点,“啊,星星掉下来了!”我惊叫之余,反应过来那是萤火虫,于是挥着两只小手去追逐,似乎从不曾追到过。

两条“表带”自然也是院子的组成部分。左边这条巷子通向大门。奶奶平时在檐下绑洗帚,闷热时候,就把活搬来这边做。这边的地面是泥巴,奶奶也舍不得荒着,向人讨来指甲花和鸡冠花的苗栽在边上。右边的巷子通向堆积石磨、蒸笼的杂货房,小道上堆着四季烧不完的柴火。

光阴匆忙,这些都已成记忆。我如今面对的办公室方方正正,回到住处也就一个小阳台,勉强伸伸拳脚,也不敢放肆。想看看天,又被周围的高楼挡掉了大半。我意识到,心灵变得狭隘,思维也显迟钝。想回老院养养心境,是不能的了,奶奶八年前搬了家,新家没有独立的院子,只有檐下一角。老房子已塌得不像样,院子里杂草丛生,广玉兰已作古,那茶树倒与屋檐齐平了。

也拜访过别墅人家,豪宅自令人羡慕,那花园栽的都是好花,一盆花顶得我半月工资。不像乡下的,除非你刻意要弄死它,否则被踢上一脚,撞断一根枝杈也不打紧,能自行痊愈。 还是平民家的小土院来得亲厚。跳绳、踢毽子,甩着哪儿都无碍。若是兴致突至,掀翻几块小石头,挖个坑,灌壶水,放几只螃蟹,就是一个小池塘。你要为所欲为,烤火也无妨,奶奶就把做副业剩下的渣子在院子里烧成灰,然后拿去养菜田。

古人造房子为什么都配了院子,而不像现今的商品房?他们似乎早就注意到院子的功能。房与院,一内一外,外收内融,隐现着古代建筑的美学精华。别看乡下的田地和房子大多闲着,迟早会暴贵的,然后人们又一窝蜂拥回乡下。院落文化目下虽有式微,但总有一天又会恢复的。

父亲

文/性淡如菊

人世间的爱是深沉的,人世间的活着亦有千百种,各有各的爱,各有各的活法。但有一种爱,很简单,就是要你活着,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不求发财,不求出名,不求大福大贵。

每次父亲给观音菩萨上香,或给逝去的爷爷奶奶烧纸钱时都会这样说:“我不求发财,不求富贵,只求有点饭吃,***妈身体健康,全家人平平安安,就可以啦,我不贪心。”平淡的语言虔诚而率真。

父亲是一个农民,13岁就开始一边读书,一边给生产队从街上挑大粪挣工分。父亲个子不高,开始一担挑一百多斤,年岁稍长便能挑280斤,几十里不用歇肩。爷爷却不以为然,说他18岁能挑300多斤。父亲的肌肉非常发达,硕大的胸大肌非常健美,父亲也常常引以为豪。记忆中他几十年在夏天几乎没有穿过上衣,全身都是肌肉疙瘩,裸露的肌肉一股一股,脉络非常清楚,如果画人体素描,当时的他绝对是个完美的模特。他当然不知人体模特是个什么玩意。只一味地黑亮着自己,毫无顾忌地在烈日下展示他野性的美。那时的男人都这样,一个赤膊过夏天,自在。

父亲9岁时死了娘,叔叔那时5岁。姑姑年岁稍长,是个患过小儿麻痹症的残疾人。听父亲说,奶奶是患月痨病死的,是因为生了我叔,太贪心,没有坐月子去捡茶籽,一个月下来捡了几千斤,累的。奶奶用累年捡茶籽攒的钱买了一座三间的木板做墙壁大房子,在当时可以说是一座豪宅了,引来好多人妒忌。那时乡下人都住简易的茅草房,所以我也常常纳闷,我家的成分为什么不是地主,而是贫农。爷爷是个大气的人,常年在外面挖锰,深井下工作,赚下的钱当时还挺多,但不是送了锰矿的领导,就是接济了别人。那时的人都非常穷,钱就是救命的菩萨。只要有人含着泪去求爷爷,或简单夸奖爷爷几句,爷爷就会毫不吝啬地倾其所有,每年都带回家的钱,连夜就送人了,一生都没有留下一分钱。父亲和叔叔都挺恨爷爷的,我想他们两个非常小气,可能就是那时造成的。

父亲最遗憾的是奶奶临终时,奶奶想吃一碗带肉丝的面,当时爷爷在外挖锰,只有父亲一个人在身旁,于是便嘱咐父亲去街上打面。父亲飞快地走了二十里路,打了回来。长长的二十里,父亲几年难得吃一次肉,见那面上星星点点的肉丝,散发着诱人的芳香,哪里忍耐得住,就这样走几里悄悄偷吃一点,走几里偷吃一点。快到家了,父亲见所剩无几,没法交代。索性心生一计,吃光所有肉丝,再告诉奶奶打的是一碗没有肉丝的面。回到家,奶奶见面里没有肉丝,问父亲打的是多少钱的。父亲说是两毛八的。奶奶挣扎起来温柔地抚摸着父亲幼小的头,无限怜爱地说:崽啊,我知道是你吃了,两毛八的是有肉的,一毛五的才没有。你是我最爱的,最放心不下的。你爹是个不顾家的人,娘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和你姐。奶奶吃完没有肉丝的面,招呼父亲不要害怕,并要他出去。父亲出去后,奶奶躺下就走了。不知奶奶走时,是怎样的眷恋与不舍。奶奶去世后,爷爷在灵前哭诉,声情并茂,道尽了奶奶在世是所受的种种欺凌,让旁边的人无不泪如雨下,叹为观止。而那些仗势欺人者,无不心生芥蒂。用父亲引用别人的话说,那就是你小小年纪,就这样记仇,我就把你杀死在摇篮里。看来,还是愚拙点好,还能保命。就因那次哭诉,父亲差点命丧在扁担下。不久,父亲因饥饿偷了队里的红薯种,被队长一扁担打昏在红薯地里,昏死一天才侥幸活过来。可见人心不古。

父亲当时偷吃的心境我也理解,因为太小,才9岁,不懂事嘛。这种情形我也干过一次。那是我8、9岁时,满爷(就是叔父)送给我一个西瓜,大约两三斤重,我拿回家,放在厨房的碗柜里。我们叫厨房“半边水”,是砌在正屋旁边半边倒水的茅草屋,碗柜也只是个挂在泥墙上的简单木头柜子。刚开始还好,只想一家人回来一起分享,馋得口水直掉,也只是忍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哪里控制得住!开始是切一小股,吃了。等十几分钟,又吃一小块,如此反复,半天功夫便已告磐。父母回家问:西瓜呢?便如实相告,只一笑而已,并未责怪。后来11岁时,上初中,在火车站的铁道旁捡了几小截别人丢了不要的甘蔗,只管留着。一个星期后拿回家,一家人分享。虽然时间太长,都已经坏掉了,但当时大家吃的那个开心劲,现在想起来心里都温暖。

不知道没有奶奶了,父亲他们是怎么过来的。爷爷依然如故,索性连家里大门前的数十条条石也或送人或修井都散光了,家里的木壁也拆下来架了桥。俨然一个败家子。父亲和满爷并不能理解爷爷的崇高境界,永远也不会。也许是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感受得到。父亲数次说我像爷爷,败家子,小时候我常为这句话伤心。满爷与父亲喝酒时说起年少的事常常泪流满面,那都是童年的事,与长大后没有关系。说得最多的是他们童年时两兄弟合穿一条棉裤的事,只能一人从床上起来,一人躺在床上,如此轮流,想来也挺悲催的。那时满爷还小,父亲便像父亲一样保护他,常常偷东西给他吃。有一次被爷爷发现了,爷爷便一钎担(挑柴用的)打下去,差点要了父亲的命。

父亲的智慧,除了用自制的软梯上保管室偷粮食外,还表现在一次大智大勇上。他几岁的时候,看书的入神的时候猛一抬头,突然撞翻了挂在墙上的满满一缸子茶油,那是一年的食用油啊。爷爷顺手抓了一根大木棒,猛冲过来,父亲见形势不对,灵机一动,猛的窜到爷爷胯下,身随爷爷而动,直到爷爷折腾得软了,也没有打到他。按爷爷的说法是:老九不聪明,他那回就死了。满爷的性格则相反,他犯了错,不跑也不躲,只大叫道:我学刘胡兰。宁死不屈。爷爷便把他的头往墙上猛撞,鲜血直流。满爷见流血了,便疯了一般,抓起锄头挖掉了灶,打碎了锅。爷爷被彻底征服了,无奈地说:我蠢,你比我还蠢些!从此,只有父亲挨打,满爷旁观了。

爷爷是在我七岁那年走的,胆结石手术,自己拔下排粪便的管子,内脏被污染死的。爷爷走时,刚刚六十岁。不知那时父亲和爷爷是因为什么,闹得跟仇人似的。记忆里只有爷爷当着我的面,在我家新修的房子里烧了很多的草,呆了半天,然后挥锄挖出了大门,背着走了。童年的记忆关于爷爷的,仅此而已。父母说爷爷非常爱我,给我买冰糖葫芦,买木头做的喇叭。只依稀记得,是拥有过这么一个木头喇叭,但又不分明了。所以对爷爷没有一点好印象。爷爷出殡时是我做的孝子,我捧得灵牌,满爷捧相片。那场景仍然像在昨天,历历在目。父母当时都不在家,到一个叫双牌的山区去赚钱了。父母日后为这次出走,换来一辈子受排挤,受欺辱的沉重代价。先是被抬走了包括衣柜,缝纫机的全部家产,后是被迫承担了爷爷住院期间的所有医药费。关于这次抄家,都是我亲眼目睹的,亲自经手。对我幼小的心灵,不知留下了什么样的阴影。这次抄家,都与满爷有关,他私自更改了账目,并散布了谣言。后来父亲从医院里调出了所有账单并花票,这些证据至今还在我父亲的皮箱里。过度的吵闹毁坏了爷爷跟父亲的父子关系,自私又毁坏了父亲与满爷的同胞关系。父亲和满爷也在这一生的风风雨雨中分分合合,折腾无数次。虽然从未吵过架,但怎么也无法心灵合一。也许,他们就是两只刺猬,靠太近,反而会互相伤害。原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们今生只能如此。父子兄弟原是前世冤孽。夹在他们中间,有时我显得很无奈。

爷爷出殡后的第二天,父亲从远方回到家里。他匍匐在爷爷的坟前,哭得地动山摇,但一切已无济于事。紧接着便是他要承担不孝子的恶名,和负债的泥坑。

父亲脸上有一个铜钱大的伤疤,不认识的人以为是胎记,或犯罪后被人烙下的罪证。父亲温和地说,那是他小时候脸上生癣,被爷爷治的。有人告诉爷爷,说用烧红的铜钱沾上醋,擦在脸上能治癣。爷爷照做了,当烧红的铜钱挨着父亲稚嫩的脸颊时,父亲惨叫一声,倒了下去。原来,爷爷弄错了。是用碗里的热醋去擦,而不是滚烫的铜钱。父亲的表情温暖而亲切,仿佛在说一段美好的故事或说的就是别人。父亲是并不曾记恨爷爷的,只是为了母亲,他常常如此说,我知道,他是真心的。但我并没有因此而原谅他,总是在争吵时那爷爷去世那件事伤害他。近年来,父亲与我战争不断升级,有几次,我都狠心说要杀死他,也许是与我的妻子有关吧。天下的父母都是无私地深爱自己的儿女,为什么对儿女们深爱的人却不能一视同仁呢。

父亲是个坚强而倔强的人,既豪气又懦弱,既无私又自私,既大方又小心眼,既自负又自卑,既伟大,又渺小。我不知道怎样去评价他,反正一个平凡人所具有的本性,他都有。也许他的这种品性,就是我现在拥有的,他只是我的镜子,照见的就是我自己。

父亲只读到初中一年级,碰上了文化大革命。他最自豪的是有一次参加学校的背诵比赛,得了一个奖状,奖状上写着“背诵第一名”。大队党支部书记看了,高兴得不得了,连连夸奖:“了不起,背桶第一名。真了不起,小小年纪,怎么有那么大力气!”我们听一次,就笑倒一次。长大后,他真的背起了桶,当时生产队打禾用的大木桶,叫“黄桶”来着,四五百斤,一肩就扛上,四五里路行走如风。老一辈能背桶的人不止他一个,后来我证实了,他不是吹牛,是真实的故事。只是我实在想不通,在那饥荒的年代,野草树皮果腹,怎来的那么大力气。父亲说他不算力大的,他在装卸队干活时有个北方人,两百斤的大米,那个同事能左右两手夹两包,背上扛两包,共八百斤,行走如飞,从仓库里到火车上,五个高。六十吨货物,几个人两小时就搞定了。我不懂这是怎样一种劳动,怎么做得那么有激情,那么痛快。这是真的苦力,用的是生命做的代价。当年那些英雄,老年时都成了残疾,十有八九都瘫痪了,躺在轮椅上,猥琐得很。我父亲是个幸运者,也三十多岁就背微驼了,但并不影响干活。

父亲一生都在一边务农一边做苦力,有两年是在锰矿挖锰。每次说起这件事,父亲都眉飞色舞,细致描绘他是怎样把两岁的我放在两百多斤的担子上,如何从悬崖峭壁的山顶上挑着猛下山,我是如何听话,如何两只手紧紧抓住箩筐上的绳索不放。父亲自豪地说,那山顶上本没有石头,所有的石头都是他挑上去的。为什么呢,因为要配我啊。一边是石头,一边是我,两边均衡才容易上山啊。父亲最高兴的无非是两岁的我竟然能像大人一样,走出挖锰的涵洞将小鸡鸡拉出来,将尿撒在外面。为此,还得到了一个老乡的夸奖:你儿子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每次说起这段典故,父亲都幸福得像个小孩子。后来我到父亲挖锰那座叫马桶岭的山上去看过几次,手脚并用爬上了那条他们挑锰下山的小路。那是怎样一条路呢?只容得下一双脚,坡度近乎七八十度,简直就是悬崖,一不趔趄,就会整个身子飞出去,再也没人回家。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我爷爷和父亲挑着数百斤担子仍如履平地,最佩服我父亲,和那担子上的我。那山顶的一堆乱石,大的四五十斤,小的二三十斤,很多都散落在大大小小的矿坑里了,长满苍苔,上面的稀稀落落的油茶树,依旧碧绿。抚摸着那山顶的乱石,禁不住潸然泪下,但没人知道我此刻的心动,也不想让人看见我落泪,那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我在山上陪父亲挖了两个月的锰,因为泻肚子下山了,并再也没有上过山。当时最让父亲耿耿于怀的是有一次,父亲总是因为我少挑了几十斤的锰,数月下来少赚了不少钱,被爷爷愤怒的责骂。爷爷说要把我埋在涵洞里。因为这句话,父母一提起爷爷,总是骂他蠢老虎头子。我爷爷名字叫学虎,因为慷慨好施,别人都尊称他为虎嗲嗲。他们一个大方,一个小气。一个败家,一个顾家。也许这就是宿命,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明了他们各自的心境。

在锰矿做了两年,父亲因为和爷爷不和,就回家了。后来到了装卸队,为家庭也为国家奉献他的青春。他一边做农活,一边上班,不分昼夜。火车上的货物,两百斤一包,每车皮六十吨,规定两个小时完成,仅仅几个人。无论炎炎夏日,寒冷冬天,暴雨倾盆,还是夜半三更,随唤随到,真是人活着比牛马还苦啊。一同父亲做事的人,一个班总共六人,一人被铲断脚筋,一人被车门砸断了腿后来截了肢,一人因和老婆吵架引爆捆在要上的炸药落下残疾,剩下的都已全部瘫痪。只有父亲,还健康,60多岁的人四五十岁的干劲,天天搞建筑,与年轻的后生拼体力。每天烟酒不断,酒就是命。喝酒是最慷慨的,有人陪酒,来者不拒,外出喝酒,每饮必醉。醉后从不呕吐,只是脸色发青,不醒人事,第二天又恢复原状,如此反复。曾经做过一年基督徒,但因其教规不许饮酒,有说不传教的,死后也要出去传教,而心生抵触,缘分未到,终是无果。

父亲的一生是坎坷的,其中充满悲剧成分。9岁丧母,求学时又缝文化大革命,30岁丧父,40岁妻子患精神病,50多岁上访三年。记得有一次,他指着一棵歪歪扭扭的趴在地上扭曲的松树说:这就是我。他风雨而平庸的一生,却经历了怎样的痛苦磨砺,其中的艰辛,只有他自己才真切体会得到。他的心灵,多少有点不健康,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固执与偏激。他说他一生有三件冤枉事:一件是在文化大革命时,他是革委会的一个小头目,冬天的夜里,下着雪。当时的大队支书被关在一个房间里,屋里生着一盆火,半夜里,有人用水把火熄灭了,害他冻了一夜。支书一直怀疑是我父亲干的。可父亲自傲得很,他一贯扶弱踩强,怎肯做这种非君子之事。几十年后,那个叫蒋崇金的人告诉我父亲,那是他干的。不知那个支书原谅他没有,支书去年也作古了。第二件是生产队里发生的。我家有个堂伯父,家里养了一群鸭子,有一天鸭子到快收割的稻田里偷吃谷子。这时突然闯出一个人,拿扁担打死二十多个。队里有人指正我父亲,说那打死鸭子的人就是我父亲。父亲百口莫辩,只得蒙受不白之冤。后来他玩得最好的朋友告诉他,是他干的。第三件事,就是我爷爷的死。有人指证父亲说他看见我爷爷死的时候跑走的,说我爷爷断气时,我父亲就在窗外。我父亲遭此铁证,永世不得翻身。从此成了不孝子的典型反面教材,人人得而诛之。几十年后,有人隐约透露,这位证人极可能就是我满娘。

爷爷的死,对我家的打击很大。后来父亲患了风湿病,瘫痪在床近一年,父亲喝了不少风湿酒,吃了不少药,还是不见效。终于有一天,找到一个偏方,说是吃南瓜可以治疗风湿,父亲照做了。每天吃一个十余斤的南瓜,数日便能伸展双手,数月后竟奇迹般的能下地行走了。1984年,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冷水滩区中上初中,这也是家里最贫困的时期。父母200圆低价卖了那头我一想起就热泪盈眶的老牛,借贷款买了1000多圆买了一台耕田机,却两年内买不起带耕田机的动力。我家跌入利滚利的深渊。整整一年,都差点吃不上饭。这时的我为了省钱,便常常不买菜,只吃光饭,怕人看见,只身躲在学校厕所旁的几棵大树底下一个人偷偷吃。父母问起,我只说学校里的菜很好吃。我一周包吃包喝只用一块钱。1987年,我考上零陵师范,那年我十四岁。这是父母骄傲了几十年的大事。母亲是在1990年疯的,这年我刚刚要毕业。起因是我家承包了一张鱼塘,父亲用超人的智慧从菜市场抓住了偷鱼的贼,让他赔偿了损失。而此人的姐夫,也就是我的一个堂叔,散布谣言,说是我父母污蔑他们偷东西。便集合了许多人砸烂房门,砸碎煮饭的铁锅,抄走了新买的两台自行车,并扬言到学校杀了我,母亲便在巨大的惊恐中突然疯了。

母亲疯了,家便塌了。母亲一年中总有几个月不清醒,每到过年时,她便跑出去数日,风餐露宿。我们便全家到处找,记忆中春节就像地狱。每年春天,她总发病,耕作变成了父亲一个人的事。父亲除了种田,还兼了一份在砖厂出窑的活。农忙时,便是父亲的人间地狱。父亲长时间在田里干活,不分昼夜,有时直到天亮。好多次,父亲都匍匐在田里痛苦地放声大哭,但哭过后又歪歪扭扭站起来,直到终于挺直了身子,像个男人一样。我知道,父亲的确是在炼狱。回到家,还要承受母亲彻夜不眠的侮辱和咒骂,以及突然发动的奇袭。砖头,棍棒,常常让父亲头破血流。但父亲以他日渐瘦小的身子挺住了,他不抛弃,不放弃,天天照顾母亲,如此二十多年。我们常常为他俩担心,不知他们能撑到几时。可奇迹也发生了,经过父亲细心照料,母亲竟然一天天好了起来。回家能看见他们还好,还活着,对我来说已是天大的喜事。

父亲上访是为了村里的账务,本与他无关,却搞什么反腐,真是傻。市政府也跑了,省里也跑了三回。持续三年,浪费多少人力物力。搞得我差点工作都丢了,区里的管教育的副区长都下最后通牒了。入党志愿书也填了,却莫名其妙的把入党考试的试卷遗失了,真真这世界无奇不有。后来内部传来消息,我的试卷被人偷了。我也因此没有入党,这成了父亲的一大遗憾。反腐反倒了自己,天大的笑话,父亲再也不敢提此事了。后来在我的一再压力下,他放弃了。放弃了好啊,隔壁白竹亭村的一个人上访,被用铁丝困住手脚,扔进海南岛的海里,差点喂了鱼。事件惊动了国务院,才得以解决。上访是要付出代价的,甚至是生命。

父亲有两次机会改变命运,可是他放弃了。一次是抓权,就是当生产队干部。爷爷都当了N年队长,可他年轻时思想觉悟不高,不想不爷爷散尽家财的后尘。另一次是当小学民办教师,可他又放弃了。他不想成为臭老九,只想卖体力多搞点钱,养家糊口。事实上,两次放弃,他都错了。还有一次是参军,接兵的首长好喜欢他,可他因为肝大而体检没有过关。这是无法抓住的机会,这一生加起来,他就三次机会,都灰飞烟灭了。五十多岁时通过努力竞选到一次组长,却被夺了,农村讲的是拳头,打得赢的就是哥哥。父亲从此被排挤了,他已经不再属于这个时代。这是个吃喝嫖赌,夜夜新郎的时代,父亲便叹息着退出了历史舞台。

现在的父亲,跟乡亲们一道,在拼命的修房子,等待城市扩建,赚取拆迁费。由保护社会主义到挖社会主义墙角,一反他过去高尚的品行,崇高的操守。房子越修越多,拆迁的估价至少得百多两百万。我常常与他一起干这勾当,有时想来真好笑,我们究竟在干什么?我们干得值得吗?我们的存在有价值吗?我们沉浸在欲望里,身不由己,与我们的信仰背道而驰。别人在干,我们也得干啊,不干就被骂成蠢子,真是可悲。

但愿父亲能放下尘世中的所有恩怨,原谅别人解脱自己,放下过去找回自己,宽容别人善待自己。我也只有一个愿望:只要家人平平安安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我什么也不奢求。父亲是平凡的,但又是伟大的,他的一生只能用他自己拍着胸脯的慷慨来总结:上对天,下对地,问心无愧。我从不害人!

藤蔓满架丝瓜情

文/江初昕

小时候,跟着奶奶种丝瓜是一件有趣的事。开春时节,奶奶从玻璃罐里摸出一把乌黑的丝瓜籽,种在屋后潮湿向阳的地方。过上个把星期,我放学回家,无意中看见屋脚边的丝瓜发芽了,顶出泥土长出了地面,高举着两片肥厚的绿叶子。这个时候,奶奶选出几棵最壮实的丝瓜秧苗,连根部的泥土一并挖起。房子右边就是菜园,南墙边是一条常年流水潺潺的小水沟。奶奶就把丝瓜种在靠水沟的墙边。

种好丝瓜,我会天天关注它们的成长。夕阳满天、晚风如歌的傍晚,我常常跑到水沟边观察,只见它们沿着墙壁生长,绿色的触角伸进墙壁的缝隙内,牢牢地攀附在上面,茎藤上长出的绿叶也越来越厚实,越来越繁茂。不出半个月,丝瓜就攀爬上了矮围坝,奶奶就在靠墙的一侧用竹枝竹竿搭好了架子,丝瓜翻过围坝,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往搭好的架子上蔓爬过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丝瓜在架子上织成了一道墨绿的毯子,那密密匝匝的绿叶簇拥着,你相抱我,我相搂你,微风拂来,“沙啦啦”地直响,唱着生命的欢歌。

仲夏时节,那一架绿色的丝瓜棚,是我们纳凉的好去处。每当红霞满天、暑气渐退的黄昏,奶奶在丝瓜棚下泼了凉水,支起竹床,我们吃过晚饭,玩累了,就往竹床上一躺。此时,明月当空,繁星满天,轻风吹拂,流萤点点,丝瓜棚上黄花绿叶,隐隐约约,垂挂下绿如翡翠的条条丝瓜,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每次要采摘丝瓜时,我都自告奋勇搬来高脚凳,小心地爬上去,看着上面密不透风的瓜棚下,火热的太阳被挡在了外面。瓜棚里一朵朵黄色的丝瓜花竞相开放,一条条翠绿的丝瓜垂吊在下面。我寻觅那些可以采摘的丝瓜,奶奶告诉我说,尾部有花骨朵的丝瓜还没有成熟,不能摘掉。只有那些刚落了花,粗壮的丝瓜是最好的。我用小刀割下成熟的丝瓜交给奶奶,奶奶刨去皮,切成片用来煮面条。在物资匮乏的上世纪70年代,丝瓜煮面条可是奢侈、百吃不厌的美食。

丝瓜的花期较长,结果多。从农历四五月直至交秋,农家的饭桌上,丝瓜经久飘香,为朴实的农家人提供了美味佳肴。十月霜风渐起,叶落蔓枯,丝瓜才悄然隐去。然而,即便生命走到了尽头,丝瓜还会将最后的枯梗献给人类——丝瓜勾藤是祛风的好药材,而留着作种的老丝瓜,倒出里面的种子后,用剪刀剪下一小段,奶奶就用它来洗碗擦灶台。

如果把丝瓜画成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画,画中最亮丽的要数屋角墙边那绿叶如荫,一朵朵盛开金黄的丝瓜花,一条条垂吊下来翠绿的丝瓜了。

时常想起那抹墨绿的丝瓜棚,浓荫下,沙沙吹拂声,仿佛奶奶依然在我的身旁喃喃而语,叫我永怀思念。

奶奶的豆瓣酱

文/严顺

在我家餐桌上,总是会有一种别具风味的特色,就是奶奶的豌豆酱。奶奶的豌豆酱在我们老家是名扬一方的,有许多人来请教方法,却都已失败告终,也许,就像《舌尖上的中国》里头的每一道美食,都有着别人无法领会的奥秘吧。

豆瓣的种子是奶奶在前一年洒下的,每年都是这样。种子来源于去年的豆子的果实,每一年收取的时候,奶奶会选那些最强壮的,然后剥开外壳,取出可以当下一年种子的豆瓣。

播完种,就是那漫长而又充满了希望的等待时间。有时候邻家的奶奶来串门,奶奶就会与她一边望着那片土地一边谈论村子发生的奇闻趣事。时间,有时经过奶奶家门口,也会停下来,听听她们聊天,再看看那有些小苗钻出来的豆瓣,然后他也许会笑着说些什么,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像风一样,呼,呼,说完,又静悄悄地离去了。

豌豆开花了。那淡紫色的花在一片绿中是如此的显眼,有种清新淡雅的美。奶奶在花丛中笑,仿佛回到了六十年前那一个少女的模样。风一吹,奶奶的衣角随着花儿一起摇摆,仿佛融为一体了。

豌豆的枝干终于伸展开来,像我们伸懒腰一样。春天的太阳轻轻地照在它们的叶子上,枝干上的绒毛仿佛更加有了触感,柔柔的,软软的。

盛夏终于来了,春天尾巴时长出的那些小小的硬硬的豆荚,终于现形了。奶奶脸上的笑容想必也会越来越多吧?她的心里一定会想:就快熟了。然后用她那满是老茧的、充满了岁月气息的手,轻轻地抚摸那些稚嫩的小家伙。

豆子熟了,收获的时候必定是喜悦的,奶奶会把这事在自己的朋友圈中传个遍。收完豆子,主要的工作就是开始晒豆子了。奶奶有一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簸箕,她把所有的豆子一古脑地倒在簸箕上,扬一扬,就有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是豆子在打滚呢。阳光晒在豌豆的表皮上,闪闪发光的,那是豌豆在慢慢的变化。

等到豌豆晒得干扁时,就要开始制作那酱料了。那酱料,也不知配方是从哪来,也许那只是奶奶在岁月的沉淀中,慢慢摸索出来的吧。哪一次酸,哪一次咸,尽管她的记性已不太好,但是这充满了神秘的配方,却仿佛铭记在她的心上,永远也不会忘记。做酱,要放很多的调料,最重要的就是盐、辣椒和生姜了,至于其中的比例,只有奶奶弄得清楚。调好酱料,把一坛子豌豆酱放进阴凉的地方,这个时候,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豆瓣自身慢慢的升华。奶奶心里肯定会想:再等半个多月,这酱应该就好了吧。

当鞭炮的声音响彻了小村子,大家都会知道:新年快到了。从前一年秋到下一年冬天,似乎是一段很长久的时间,不过对于奶奶来说,这些时间只是成就了一坛豌豆酱,说不上长,也说不上短。

家里总是会常备着奶奶的豌豆酱,这一缸沉甸甸的、包含了奶奶所有的爱的豌豆酱风尘仆仆地来到我们的手中,我们都会想起那个脾气有些暴躁的老人家。

今年,妈妈和奶奶请教了一番,也是信心满满地做起了豌豆酱。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成功的,可爸爸让妈妈打电话给奶奶,告诉她豌豆酱其实没有成功,为什么呢?我想我们心中自然明了。但其实,我总是觉得奶奶的豌豆酱还是比妈妈的好吃,因为妈妈少了奶奶一味很重要的调味料,那就是时间的味道。

明年,豆瓣依旧……

爱家

文/资东果

我有一个幸福的家,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我可爱的小弟弟。

爷爷经常骑摩托车送我上学,不管是赤日炎炎还是寒风呼呼,从不落下。奶奶每天给我做饭,让我每次回家都能吃到香甜可口的饭菜,还有小弟弟,他时时给我带来欢乐,我也很爱他。

爸爸妈妈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更是为了抚养我和弟弟,每天早出晚归去工作;爸爸驾驶着客车奔波于昆明和石林间,工作很累;妈妈在双龙街的一家鞋店帮人卖鞋,工作时间很长,也不轻松。

所以,不论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弟弟我都爱他们,我只有好好读书,长大了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才能报答他们!

窗棂上的小鸟

文/陋岩

每年冬天,我都会盼望下雪。

堆雪人、打雪仗、滑雪橇等等活动,当然好玩,但我最渴望见到的是因为雪覆大野,前来我家窗棂上觅食的小鸟。

我家的老宅子是地道的北方窑洞,窑门的最上方是面积约三平方米左右的窗棂。窗棂上糊着一层白色的草纸,纸上残留的草籽和糊窗户时残留的浆糊,一到大雪封地就成了小鸟们救命的美食。

小鸟们啄食草籽和浆湖的镜头,可真是一件绝佳的画中上品。

下雪的日子,我半卧在奶奶烧得热乎乎的土炕上,只要听见窗棂上嘭嘭乱响,就知道是鸟儿们来找吃的了。鸟儿先是一只,两只,然后越聚越多。最多的时候,能有二三十只。它们在窗棂上寻寻觅觅,一下一下地啄着木质窗格上残留的浆湖,啄食着白纸上残留的草籽。它们忽而上下翻飞展示身姿,仿若飞翔的花朵;忽而鸣声婉啭传情示爱,又像在感谢主人的的款待。因为隔着透明度并不高的窗户纸,我看不清鸟的模样。但是它们映在窗纸上的影子,已经够我陶醉十分了。有几次,我要出去观看这些可爱的小鸟,却被奶奶劝阻了。奶奶说:"文小呀,你一出去,鸟儿们就会被吓跑。它们也是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孩子的一家人啊!你把人家吓跑,人家就吃不饱饭,吃不饱饭就会饿肚子。这大雪天的,挨饿多难受啊!"那时候我家家境亦不富裕,挨饿的滋味隔三岔五就会享受到,难受啊!所以一听奶奶说我一出去,小鸟就会挨饿,我就变得很乖很乖的了。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雪天观赏窗棂上的小鸟的地方――因为住房紧张,父亲在正对着窑洞的影壁前盖了一个小房子,窗户正对着奶奶家的窗棂。这世界上什么事情也一样,只有亲手做了,亲耳听了,亲眼见了,才会明白真相。

那次,我坐在影壁前小房子的窗前,亲睹了小鸟的盛宴。

奶奶所住窑洞的窗棂上,先是飞来了4只灰乎乎的家雀,继尔飞来了几只叫不来名的羽毛黑白相间的小鸟,随后又飞来了几只红嘴巴、白脖子、灰身子的小鸟。最后,竟然飞来了七只身披彩衣的鹦鹉,完全不是奶奶所说的那"一家子"。它们是来自不同种群,不同的地方,发着不同口音,说着不同语言的一群小鸟。为了在大雪中觅得几粒草籽、几粒浆糊斑点,飞到了同一个屋檐下。它们不争不抢,甚至连吵嘴的现象,好像都没有发生。虽然它们经常会将窗户纸啄破,但父老乡亲没有一家为此而驱逐它们。因为大家都是老百姓,都是一家人。

从一个窗户飞向另一个窗户,小鸟们在觅食的同时,为千家万户送来了快乐和吉祥。

长大后,每年春节前换窗户纸,我都会故意多留一点浆糊斑点于窗棂上。尽管那样干,很不"精干",甚至被大人笑话,但一想到这是雪天时,留给百鸟的礼物,我就心甘情愿了。

这些年父老亲家基本上都更换安装上了铝合金门窗,窗棂上小鸟觅食的景色很难看到了。哦,那些曾经在窗棂上唱歌、舞蹈的小鸟们,现在下雪后你们在哪里觅食?

又闻蝈蝈叫

文/赵怀德

夏天的时候常在街头巷尾看到有人叫卖蝈蝈。他们推着自行车,车上挂着一大堆蝈蝈笼子,“织,织,织”的叫声,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又闻蝈蝈叫,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故乡,回到了捉蝈蝈、养蝈蝈的童年时光。

我的老家在大港。被大港人称为“蛐蛐”的是蟋蟀,不是蝈蝈。蝈蝈在我的记忆中,大港话叫纺雀。蝈蝈“织,织,织”的叫声犹如纺车转动,我想,大港人称之为纺雀,也是以叫声命名吧。

大港地处丘陵地带,一到夏天在野外到处都会听到纺雀在唱歌。奶奶和妈妈下地劳动,常常带两只纺雀回来给我玩。奶奶的手很巧,一会儿就用麦秆编了个扁圆形的小笼子,把纺雀装在里面。我把它挂在廊檐下,细心观察纺雀的样子。两只纺雀颜色不同,一只褐色,一只绿色。奶奶说褐色的年龄大了,绿色的还年幼。我喜欢绿色的。蝈蝈六条腿,两条长长的须,鼓着大大的肚子,背上有一对重叠如薄纱样的羽翅。纺雀叫的时候,翅膀不停地抖动。绿色的纺雀叫声清脆,褐色的纺雀叫声浑厚。把奶奶从田头带回来的黄豆叶子喂给纺雀吃。两只纺雀争抢着,一会儿一张豆叶子就吃完了。奶奶告诉我,纺雀不喝水,喜欢吃水分多的蔬菜,还叮嘱我一次不能喂食太多。我按照奶奶的嘱咐,细心用各种蔬菜喂养纺雀,纺雀的歌声给我带来了许多乐趣。

有一次我跟奶奶下地。奶奶埋头除草,我在田埂的草丛中寻找纺雀。突然我听到了“织,织,织”的叫声。我小心翼翼,蹑手蹑脚,朝着纺雀鸣叫的地方慢慢挪过去。只见一只翠绿的纺雀歇在一株小草上,头朝下,叶子遮住了它的眼睛。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去,捉住了纺雀。我高兴得叫起来:“我捉到纺雀了!”奶奶闻声跑过来,递给我一只喝水的搪瓷碗,让我把纺雀放在里面,随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给我,要我把碗扎好,不要让纺雀跑了。

第一次捉纺雀的胜利,让我兴奋了好几天。这只翠绿色的纺雀叫声特别清脆悦耳,我对它也倍加爱护。一天清晨,我发现纺雀笼子破了,翠绿色的纺雀没有了。我想,大概是猫把纺雀吃了。便哭着要妈妈把猫捉来,让我狠狠打了一顿。

年龄大了一些,我便和小伙伴相约,到荒山去捉纺雀。那茅草足有一人高,纺雀的叫声此起彼伏。我们静听纺雀唱歌,眼观纺雀动向,各自寻找目标。一个上午,人人都有收获,顶着烈日回家时,虽然汗流浃背,心里却是乐滋滋的。

几十年过去了,翠绿色的纺雀还珍藏在记忆里,悦耳的歌声也一直萦绕在耳际。如今生活在闹市,置身于钢筋水泥构筑的高楼斗室之中,只有节假日才能有机会和自然亲近,心情难免浮躁。在城市的喧嚣中听到一阵蝈蝈的清脆叫声,仿佛我也买了两只蝈蝈回家,那充满生气的叫声让我仿佛置身于散发着清新气息的大自然中,顿时神清气爽,心生惬意。

奶奶的木拐杖

文/李继平

奶奶有一根木拐杖,说是木头做的,实则是柴堆里拣的一截小木棍,只因用着合手,便成了奶奶永久的拐杖。就是这样一根拐杖,曾伴着奶奶走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成了奶奶手上的最心爱之物。

这些年家里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从低矮破旧的土坯屋搬进了宽敞明亮的砖瓦房,后来又住上了装饰豪华的二层小楼。一切都在变,而奶奶身边唯一没有变的,就是她的木拐杖。

几年前奶奶过寿,姑姑从城里买来了一支雕刻精美的“龙头”拐杖,想替换掉那根小木棍,谁知奶奶却怎么也不肯,说是用惯了的东西用着顺手,没必要再换。其实,大家都明白,是奶奶舍不得这根拐杖。

奶奶已经是年过九旬的老人,似乎对什么都淡了,却为何只看重自己的这根木拐杖呢?

早些年家里的光景很是惨淡,衣食都成了问题。奶奶拖着一副瘦弱的身躯,整日蜷缩在炕上,连路都不能走,也就用不上拐杖了。

后来,苦难的日子终于熬出了头,生活总算有了希望,而这最大的希望就是每个人都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几亩地。说来也神奇,自从有了这几亩地后,奶奶病弱的身子很快就转好了,不仅下得了炕,走得了路,也有了力气。那个时候,家里多的是劳力,供养奶奶安享晚年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谁也挡不住,奶奶不愿闲坐在家里,一定要下地去,说是大家都忙活着,自己也坐不住,只有干起活来心里才踏实。奶奶再三坚持,其他的人也就不再阻拦了。只是奶奶上了年纪,到地里的山路又不好走,奶奶便亲自挑选了一根木拐杖,不管路有多远,山有多高,有这根拐杖伴着奶奶到地里劳动,长年累月,始终没有停歇过。

都说土地是块宝,这话果然不假,就在一家人辛勤的劳作声里,日子很快就红火了起来……

直到今天,过上好日子的奶奶依然珍爱着这根木拐杖。

奶奶的木拐杖,伴着奶奶走上了幸福的生活,也是奶奶亲手创造幸福生活的见证,奶奶保留着这这一根拐杖,也保留着那一段难忘的岁月。

如果不是你

文/和耶敏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相信朋友比情人还死心踏地,就算我忙恋爱,把你冷冻结冰,你也不会恨我,只是骂我几句……”这一天,不经意间,我听见了范玮琪的《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我又想起你,以前这首歌我们天天都哼。

不知现在的你还记不记得那一次?我奶奶去世了,奶奶是从小对我最疼爱的人。小时候,爸爸妈妈外出打工不在家,都是奶奶照顾我。现在她不在了,我自然十分难过。但却不曾告诉过任何一个同学,包括你。我每天上课都心不在焉,时常控制不住自己,在上课时偷偷掉眼泪。而你,每节课后总会来轻轻抱着我。也从来都不问为什么,因为我知道你肯定是看出了我的悲伤。有你在我身边,我总是十分安心,常常在你的怀抱中号啕大哭,但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我们两个一起抱头痛哭,你会默默地为我擦掉眼泪。上课时,感受到我目光的你总会向我投来鼓励的目光,你的鼓励,你的笑容,让我渐渐走出了奶奶去世的阴影。

在认识你之前,我认为一个人只要自己足够坚强,有没有朋友不重要。但自从认识你以后,你的关心,你的鼓励,你笑容,让我认识到朋友不仅仅是一个称谓,还是一个肩膀,可以让我依靠着哭泣;是一口井,可以让我放心地倾诉痛苦;是一双手,可以把我从绝望中拉出来;是烈日里的一缕清风;可以为我拭去汗水;是劳动后的一场雨,可以让我洗去满身污秽……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还是走了,因为你父母的工作要去外地。当时我们没有过多的言语,那不是伤感,而是因为我们太了解彼此。

虽然我们已经分别了三年,但每当我想起你,想起你我之间的点点滴滴,还是觉得非常温暖。

石榴园

文/无敌丁老头

五月,是石榴花盛开的季节,鲜红鲜红的石榴花像繁星一样缀满了树儿。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看到了火红一样的石榴花,我就想起了二奶奶家的石榴园,更想起了早已故去的二奶奶。

二奶奶家坐落在我家的西侧,院落挺大,分为东西两截院,东院有三间主屋,两间配房,西院是一个石榴园。

我记得小时候,二奶奶家的石榴园很大,树很多。到了每年的四月间,沉睡了整整一冬天的石榴树,便开始慢慢地钻出了细细的红芽,继而逐渐长成了肥厚的绿叶,几乎把整个院子遮盖得严严实实,阳光只能通过那树枝缝隙里透过来。

五月,是石榴花盛开的季节,也是一年之中石榴树最令人陶醉的时候,满院子的石榴树上,那一朵朵紫红色的,粉红色的,杏黄色的石榴花儿竞相绽放,争奇斗艳,在绿叶的点缀下,方显得“分外妖娆”。

过了一段时间,石榴花儿随着风的微笑,披着云的彩衣,吻着雨的牵手,慢慢地败去了。这时,石榴也就坐果了,长出了圆圆的小石榴,且一天天越长越大。

九月间,石榴成熟了,每棵树上都挂满了很多很多的石榴,把树枝儿压成了弯弓。石榴有青皮的,黄皮的,还有红皮的;有甜石榴,也有酸石榴。有些石榴长崩了,露出红红的牙,抿不住小嘴地笑。

这时,二奶奶就舍不得离开家了,生怕谁家淘气的孩子爬上院墙去偷石榴,于是,她每天吃过饭以后就搬个木墩儿,坐在院子门口看着。

二奶奶家的院子是土墙垛的,不太高,而且有的石榴树直接就耷拉到了院墙上。孩子们看到二奶奶家那一院子又大又多,又圆又红的石榴,眼红了,嘴馋了,手痒了,不断在一起嘀咕对策。记得那时几个小伙伴一起偷石榴,还有明确分工:有放哨的,有爬墙的,有管“赃物”分配的,趁二奶奶稍不注意,一人站到另一人的肩膀上,悄悄地迅速爬上墙去偷石榴。之后,别管是谁偷的,头儿都会把石榴平分给大伙儿吃。

那石榴吃着味道真甜真美。

有时候,偷石榴还是被二奶奶发现了,可是她年纪老了,走动都不方便,即使看到你在偷石榴,她也没有丝毫办法,撵又撵不上,只能骂上你几句:“哪是谁家的小龟孙在偷俺家的石榴啦!奶奶看我不撵上你找恁老嘞去!”

听到二奶奶这吆喝声,吓得孩子们赶紧从院墙上跳下来拔腿就跑。

其实,二奶奶也只是吓唬吓唬孩子们而已,她是不会跟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过不去的,只要你一跑,那就一切万事大吉平安无事了。

到了采摘石榴的时候,有时二叔不在家,二奶奶够不着摘,她就把我叫了过去,对我说:“小哇,吃罢饭喽,到我家去帮帮忙,给我摘摘石榴去!”

我听了,连忙说:“中!中!一定去!”满口答应二奶奶。

每次摘过石榴之后,我临走时,二奶奶都给我好几个石榴,甜的,酸的都有,把我的卦兜塞得鼓囊囊的。这也许是二奶奶给我的劳动报酬吧!

二奶奶把摘下来的石榴,大都在屋里窖了起来,这样储存石榴很长时间也不会坏掉,放到来年准能卖上好价钱。记得二奶奶把每年卖石榴的钱分文都不花,攒起来存着,听她老人家说等将来钱攒够了,就给二叔盖房子娶媳妇。

二奶奶心眼慈善,她把甜石榴卖了,酸石榴留着,听说村里谁家的媳妇怀孕了,哪户人家要是有个好歹了,嘴里吃啥嫌没味,就马上给谁家送去几个,从来别提给钱的事儿。据说,孕妇吃了酸石榴以后,还真开了些胃口,挺管护的。村里人都夸二奶奶好。

岁月流逝。我也记不清是在哪一年,二叔长大了,媒人给他说了个媳妇,后来女方不乐意,因为啥?一打听嫌他家院落小。于是,二奶奶就把一院子石榴树刨了,刨得一干二净,全都盖上了新房子,给二叔娶上了媳妇。

二奶奶真没有福分。她刚刚给二叔盖上新房成了家,第二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她正在厨房里忙着做饭,突然就倒地起不来了,没来得及抢救就走了。临终前,她指着石榴窖对二叔说:“别忘喽,窖里还有许多酸石榴,好好给你媳妇放着,千万别让它坏喽,以后就再也吃不上咱家的酸石榴啦!”

二叔听了,眼泪止不住唰唰地往外流。

至如今,二奶奶去世已经四十年多年了。可是,每当我看到石榴花开的时候,就马上想起了二奶奶家那满院子万紫千红的石榴园,更想起了二奶奶。

她,在我的心灵上留下了永不消逝的记忆!

老屋

文/张明卿

我得把这个故事写下来,我怕多年以后自己会忘记。

——题记

听奶奶说,爷爷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战士,因为脾气犟,转业回家后,也没有找政府谋一份工作,在老家辛苦务农,平淡度日。后来,硬是凭着一双手,修了一栋长五间的大泥墙瓦房,那时候在家乡也算是“豪宅”了。有一年,爷爷卖牛被骗,没能收到一分钱,回来以后精神上出了问题,不久就去世了……

打我记事以来,就是奶奶守着老屋一个人过,所以,在我的印象里,爷爷只是个模糊的轮廓。奶奶个子不高,很瘦,背是驼的,有四个子女。她一辈子守着大山,从未走出去过。

爸妈出远门打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周末回到家,家里只剩下奶奶和老屋。见我回来了,奶奶拄着拐杖蹒跚地从老屋走出来叫我吃饭。一进老屋,发黄的白炽灯散出的微弱光线,让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灶房里架着柴火,柴火旁是哥哥读初中时用木板和钉子为奶奶做的很简易的小桌,桌上则是用小碗盖着的菜,这样是为了保温。

吃饭时,奶奶慢慢和我说起以前的故事。我发现,奶奶回忆起往事的时候,眼里竟闪着光芒,那眼神满满的都是向往。可奶奶讲的,全是我不曾经历过的生活,我什么也不懂,不时忍不住问“那然后呢”,于是,她也很认真地向我细细道来。

奶奶没读过书,不懂的很多。看电视的时候,奶奶听不懂普通话,总会问我电视是什么故事,演员们都在说些什么,在干什么……有一次,我看电视正在兴头上,随口极不耐烦地对她说:“人家说那么快,你让我怎么跟你说嘛?”奶奶闻言,没再打扰我,只是一手撑着沙发,另一只手则用拐杖拄着地面,低头不语。我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赶紧过去扶着她。奶奶仍没说什么,却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从里面拿出零零散散的一叠钱给我。我怎么推让也抵不过她的倔强,只好拿着钱呆呆地看着她摇晃着身子走进老屋。

亲戚朋友逢年过节来看奶奶,会给她带一些糕点、水果之类的礼物,她总是留着,在我回家的时候执意拿给我吃。一次,我看到她给我的蛋糕上边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霉斑,我知道奶奶舍不得吃,留了很久,一时间心潮澎湃,眼眶湿润。奶奶对我的爱触动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爸妈也很多次跟奶奶说过,让她别舍不得,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享享清福,年轻人吃的日子在后边。但后来好多次回家,她仍是一直给我留吃的。那时候,我初中,哥高中。

后来,哥哥上大学了,横跨大半个中国,去了很远的大连。这一年,奶奶唯一的女儿因为癌症去世了,那晚我守在旁边,这是我第一次觉得生离死别来得那么突然,也第一次看见如此倔强的奶奶如此不堪一击地瘫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的老家是产煤区,煤矿企业挖煤挖到居民区,没进行回填,地面开裂,屋基下沉,好些人家的房屋遭了殃,我家的老屋也不例外。政府多次警示村民,不允许再居住,但奶奶仍不愿离开老屋半步。那天,雨势很大,老屋的一面墙垮了,所幸奶奶安然无恙。家住公路边的小叔在村干部的催促下把奶奶接了过去。听小叔说,奶奶不愿意过去,去到他家那天晚上,奶奶把枕巾都哭湿了。小叔跟奶奶说,老屋属于危房,别让外人说你小儿子有两套房还留你在一个危房里,不配合政府工作,说不准以后小娜(小叔的女儿)读书会有麻烦。一席话说得奶奶终于妥协了,同意搬出去,但嘴里却是一声声叹息。

搬出去很长时间了,奶奶还是会时不时从公路那边走一段歇一段的回来看看老屋看看菜园。后来,她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一年,我高二,哥大一。

再后来,奶奶病了,我从学校回去就去看奶奶。那时是秋天,干冷。奶奶被安排在二楼的瓦房里,柴火一样还在,木凳变成了旧沙发,小木桌换成了大木桌。

因为要上学,我也只是在周末回家的时候断断续续去看过几次奶奶。等到哥回来,已是深冬。我和哥一起去看奶奶,她的腿开始肿起来。奶奶说,前几天请医生打了一针,消了。接着又肿了,也打了针,但没用。

奶奶坐得离火很近,这里的柴火和老屋的火相差甚远,火苗很微。哥去找柴来把火烧旺些,这边的柴很少,而且大多是活木。奶奶以前干农活的时候总爱往家里带柴,老屋楼上摆着很多柴。奶奶说:“我的那些柴啊这辈子是烧不完了。”说罢沉默不语。

2016年的年夜和往年差不多,没有意外,没有惊喜。只是老屋的灯还是熄的。

不久后,火星跳到了奶奶的鞋上烧了起来,奶奶说,先的时候没发现,燃起来了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还好奶奶大喊,小娜的妈妈听见冲了上去。随后他们把奶奶抱下楼来,在火炉边。过后几天,是奶奶的八十二大寿,我们赶去看望,奶奶身体很虚弱,有长辈指着我问奶奶:“知不知道他是谁?”奶奶低声说了知道后,叫了我的小名。

渐渐地,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每晚上都会有很多人守在旁边。奶奶对大伯的小女儿说:“老年人呐,这三肿三消,也就没了。”姐因为听到挚亲说出这句话,突然晕了过去。当时就姐陪着奶奶,摔倒在地的声音很大,奶奶很是过意不去。小叔冲了过来,连夜把姐送回了家。后边我和哥去照顾,但小叔执意不允许。几天后,哥收拾行囊踏上了回学校的路。后边,奶奶的腿肿得愈加严重,我和爸晚上过去守着。深夜,大家都睡了,我叫爸先睡,等我撑不住了再叫他。奶奶肿起的腿和身子一点都不搭,我坐得离她很近,肿起的腿是开裂的,血丝随处可见,流着脓水。她难受的表情我无从表达,只知道奶奶说疼的时候我就把大人找的苦茶叶水温热,用手帕浸湿敷在她腿上,这样能缓解一下。一晚上我也不知道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多少次,只还记得奶奶一直没好好合过眼。

开学没多久,妈妈打电话跟我说:“奶奶快不行了,她平时疼你,你赶紧回来见她最后一面。”想着奶奶受苦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那一刻我心情异常平静。但接下来这件事却乌云般地笼罩着我,关于她的点点滴滴被我一一忆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到了家,奶奶躺在沙发上不停地翻身,很多人围着。我缓缓拖着脚步来到跟前,猛地跪在地上叫奶奶。奶奶强忍着疼痛和我说:“你不哭……”还让我别和哥说这件事,让他过年再回来。慢慢地,奶奶开始平复了,我内心说不出的高兴。晚上我又随着小姨回去(读书时住小姨家)以备明天接着上课。第二天中午,我打电话问妈妈,奶奶好些了吗。妈妈哽咽着说,奶奶走了,走得很安静……

我赶紧请了假,搭乘小姨的车赶回家。一进屋,只见大家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堂屋里。我径直地冲过去,看到奶奶安静地躺在木板钉的小床上,身子瘦弱得不忍直视。我昨天去读书时奶奶还好好的,想不到再相逢已是天人永隔。“奶奶,奶奶……”千声万声,我撕心裂肺地喊着,但这次奶奶没再应我。妈妈说,奶奶临终前还想回老屋办自己的后事,却又想着大伯的小女儿过几天就要结婚,过去不吉利,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唉,奶奶希望她的子孙都能好好的,到最后也没能回到她魂牵梦绕的老屋,带着遗憾去了天堂。

大家都瞒着哥,在送奶奶上山安葬前的一个晚上,我才跟哥说奶奶走了。哥哥闻讯,马上打电话给妈妈,妈妈刚接通电话,那边早已是泣不成声。哥哥埋怨妈妈没有早点告诉他这个消息,妈妈则一言不发,任其数落。后来听妈妈说,奶奶走的前一天,家里人打电话给哥,让哥和奶奶说说话,可奶奶却硬撑对哥说她没事,身体挺硬朗,吃饭也比以前多了,叫他别担心,让他过年再回来。通了电话之后,奶奶变得很安详,神情也缓和下来了。然而第二天,小叔去叫奶奶吃饭的时候,发现奶奶已经走了……

直到现在,我心里仍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恍惚觉得奶奶还在老家,还在守着她的老屋。每每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我就忍不住掉下泪来……

依偎

文/张美玲

一直以来,我不认为他们之间存在爱情。

我的爷爷和奶奶是包办婚姻,他大她十多岁,但却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如兄长或慈父般娇惯她、宠着她。相反,我倒是常常听见他对她大声呵斥。

八年前,爷爷的身子还十分硬朗,每逢春麦收割完毕,总要在院子里那棵大枣树下用麦秸打草席。奶奶坐在一边,将浸泡好的麦秸褪去叶子打理整齐,然后三四根作为一把递给爷爷。我也拿个板凳坐在旁边,滔滔不绝地跟奶奶说这一周里发生的趣闻囧事。奶奶听得入神,三番两次忘了给爷爷递麦秸。于是,爷爷大声地斥责她。奶奶却不还口,只是一边哄小孩似的说“知道了,知道了,老头子”,一边加快了手里的活儿。

有一天,我凑上去问奶奶:“奶奶,爷爷老是‘熊’你,你怎么不还口啊?”

“俗话说的好啊,‘人凶本事大’,你爷爷的本事大着哩。”奶奶满脸自豪地笑了起来,说,“种地、养猪、打苫子、盖房子,他样样在行。我身子弱,地里的沉活儿、累活儿都是他干,只给我留些不费力气的,可我又偏偏手脚不灵光,就连打苫子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奶奶叹了口气接着说,“他是太辛苦了,要是不让他发发火,可不得愁坏了呀!”当时,我已稍稍明白,这种爱叫作心疼,便不再追问。

爷爷下棋回来了,手里握着一块年糕,递过来说:“正巧有个走街串巷卖年糕的,我就买了一块儿,不知道媛媛(我的乳名)也在,那你俩就一人一半吧。”现在想来,爷爷虽然严厉却亦心有柔情。不知道这样一个不善言谈,脾气又臭的粗汉,当初是否也曾凑近奶奶耳边呢喃蜜语呢?

五年前,奶奶突发急症,与世长辞。我清楚地记得,她的骨灰坛被捧回之后,爷爷便开始呆坐在灵堂前,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了一般,一言不发,表情木然,丧礼琐事尽交付他人打点。而今,奶奶已去世五年有余了,爷爷的身体也大不如前。暑假在家时,我每天总要去陪陪爷爷,时常看见他坐在枣树下乘凉,像奶奶当年一样。到了冬天,他会坐在门前静静地晒太阳,望着天空出神。再也没有听到过爷爷的呵斥声,他总是隐隐地透出一丝失落和颓唐,目光也迟缓柔和了许多。

我想:或许他们之间一直不曾有过那种轰轰烈烈、你侬我侬的爱情。但在千千万万个平凡而琐碎的日子里,奶奶包容着爷爷的坏脾气,心疼他的辛苦;而性格粗糙的爷爷亦是偶尔会买来奶奶爱吃的食物,依赖着她的照顾。就这样,他们彼此依偎,互相扶持,成为彼此的拐杖。尽管这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令万千少女心驰神往的爱情,但却毫不逊色。温情与亲情将他们融在生活的洪流里,相互忍让,默默陪伴,共同去面对岁月的风雨和时光的变迁。

依偎着共同老去,这是普通人的平凡人生,也是平凡人生中最美的风景。

云霞之感

文/陆见

我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美丽的黄昏,但又觉得黄昏特别美,王勃《滕王阁序》里面的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写的很美,这让我对昏霞更加好奇和感之于趣。

今年5月吧,我去了一趟奶奶家的地里,麦地里的麦子已经割完。远远望去,地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麦根,辽阔无垠。时间是下午黄昏时期,天边的落日在时间的飘逝中化作日霞,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中伸展自己的四肢,渐渐的、渐渐的,在光的自然变动中化作火烧云、霞光,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美的霞光,但在当时看来,莫过于风景之谈了。

古诗云: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于是我的思绪就飘到了远在天边的晚霞,心想如果自己身在远方,处在此情此景,一定也会思家念暮吧。

奶奶和爷爷在地里撒着肥料,我就在第边的石坛上看着远处的霞光。黄昏时刻,地里的霞光是最美的,远看、近看都令人心旷神怡,遥远的天边,仿佛有着一个极乐世界,橙色的云霞是它的大门,无边际的天空是它的屏障。我是多想自己有一双翅膀,能离云霞更近一点,纯棉它的柔和与宁静,置身于云端之上,肯定会有股进入仙境的感觉吧。

黄昏的霞光映射下的光是黄橙色的,那种光不是早晨的晨光,淡黄轻柔,宛若一个富有青春的少女穿着一件淡黄色花蕊点缀的长裙。而傍晚的霞光似乎像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拄着拐杖向远处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去。

想到这里,我又转头看向地里劳作的爷爷奶奶,他们不正是暮年时岁吗?像黄昏一样,一辈子的朝气蓬勃都在暮年殆尽了,时光留不住青春,他们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头发越来越白……我不敢再往下想,因为再往下想却是悲伤。

母亲年轻时与奶奶的仇恨直到现在也未休止,无非是藏于心中罢了。姐姐也因此受影响,很少见爷爷奶奶。但我对他们是一股心酸啊,我曾经的婴儿时期,虽然记忆里不清晰,但也是躺在奶奶的怀里,依偎在爷爷的肩膀上啊。他们已经老了,时光在流逝中换却了容颜,我那曾黑发的爷爷奶奶,如今是这般衰老啊。

我祈愿时光能慢下来,让我去静静地观察他们的白发,在时光的记忆里,寻求童年的快乐,想起那些有趣的好时光。

黄昏已悄然而逝,霞光也早已退却,但我的眼眶却惊觉湿了……

童年·小院·老屋

文/颜江凌

小时候,我和爷爷奶奶住在一个小四合院。我到今天都还记得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桂一槐。伴着我长大的除了它们就只剩下夏天的茶碗,冬天的烟煤了。对了,还有一只小黑猫。

她还没满一岁,也不知是听谁说的,猫的一岁等于人的八岁。要这么算来的话,她应该和当时的我一样大了。小猫走路永远都发不出一丝声响,以至于我时常怀疑她是不是又爬上厨房的柜子去偷我的饼干了。可爷爷却说那是温柔,一如昔日的风姿绰约奶奶;奶奶却说那叫儒雅,恰似当年意气风发的爷爷。虽然那时的我一直都无法理解那又胖又黑又懒又馋的小猫是怎么和爷爷奶奶扯上关系的。

等到赶上一个好天气,小猫一准会跳到树杈上去打扰我晒太阳,每当阳光穿过两棵老树的枝桠,争前恐后地挤上小猫的脸庞,就好像在跳一曲华尔兹——挽着手,搂着腰,轻轻转,慢慢摇。每当阳光旋转过自己的足迹,小猫也会尾随着变换属于她的位置。阳光、树影、小猫就好像钟表上的三根针,在周而复始的滴答声中,走遍春秋冬夏,踱过岁月沧桑。

如果下点小雨,出去玩是不现实了,小猫总会和我一起蜷缩在沙发里看电视,戏里的悲欢离合,戏外的唏嘘感慨,共同编织着我将来的回忆。小猫看懂了吗?我也不知道,不过从她的哈欠来看的话应该是没看懂吧,毕竟她那么笨。我常常会对她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就好像所有大人对我说的那样。

要是碰巧下雪可就有意思多了。小雪没劲,非得是大雪,还得整夜的下。冬天,每一个睡意朦胧的清晨,迷瞪着双眼朝窗外一瞥,又赶紧缩回被窝,生怕热气跑了。起床靠勇气,洗脸靠毅力,好容易穿戴整齐,把本来就看不出瘦来的自己包裹的更加圆满。小猫倏地窜出门外,在雪地里滚一圈,站起来抖落身上的雪花。整整一天,带着我在外头那个疯啊。傍晚,当她踩着月光回到小院,在我身旁抱成一个球,炉火映衬着我俩。窗外,晚风拂过,树上的积雪如柳絮般纷纷落下,一夜鱼龙舞……

前些日子,我又回了趟小院,那是何等的萧索与凄凉?曾经的炉火早已不复温暖。

对一棵树的怀念

文/吴抄金

我一直在怀念那棵树。

湘南这个小村庄叫蒋山村,坐落于大山脚下。小时候,曾听老人讲:“蒋”为菰类草本,生于浅水,伏于烂泥。村子正中恰有一汪山水淌过:似溪非溪,若溪还大;非河似河,比河又小。河积淤泥,水为浅水,正合生“蒋”之地。先人高智,将此水道命名为“芦溪河”。世代村民傍山而居,依河掘田,日出而作,听鸡鸣犬吠,闻稻花飘香,倒也颇得世外桃源之娱。

我懂事那年,祖父便“哽”疾过世。父亲讲,奶奶半生凄苦,与祖父结合50余载,竟未曾生育。父亲虽非亲生,却是奶奶一手养大,是她的含辛茹苦,后来才得有了这个六口之家。现在祖父的突然撒手离去,奶奶自是不适应。每天吃饭,总要铺上一副碗筷,对着楼门口吆喝着老头子吃饭,说是祖父能回来吃饭的。每逢冬晴,奶奶早早会从做过早饭的土灶里取出剩火,用篾炉子把火封存好。篾炉子是祖父留给她的。炉口四周竹篾早已泛黄,光滑剔亮,弦口还留有多处烧烤后的炭黑和篾匠修补后的痕迹。奶奶坐在家门口,似睡非睡。若遇熟人路过打招呼,她偶尔也会抬起头来,嘴角微微嚅动,眼皮抬起随之又会闭上。仿佛在这个偌大的山村,只有一只依偎在她脚旁的篾炉子。

那时,年届70岁的奶奶似乎并不服老,炒菜煮饭仍然是她的拿手绝活。

奶奶常说:蒋山村虽有“芦溪河”,却全靠天照应。若遇涨水或干旱,定当青黄不接。我家得存黄豆、小麦、玉米,高粱等余粮,全是她与祖父四处开荒,在烂泥里种植所获。奶奶勤劳一辈子,除了种植五谷杂粮,最有味的还是到后山采茶,做茶时奶奶帮祖父搭手架上门板,双手抓扶椅子,然后赤脚踩茶。祖父那因受茶汁浸染的黑脚趾甲的情形,我至今仍清晰记得。祖父过世后的16年间,奶奶依旧保持了谷雨上山采茶的习惯。她用采的茶给我泡水喝,用卖茶叶的钱给我买东西吃。她说:采茶想着孙子,喝茶记得爷爷。

奶奶虽已古稀,身子骨却是村子里同龄人中少有的硬朗。逢年过节,她都会带上我这个孙子回娘家。还记得,顺着法寺冲的小溪,溯溪而上三四里,便到了一个叫吾公塘的地方。于是,就要开始爬山。山脚的那棵松树下,是我和奶奶歇脚蓄力的地方,每次老人都会捡一块尖利的石片在树上刻上一个记号,说是要为我量身高呢。标记完她还会对着松树絮叨一番。有一次,我依稀听清了奶奶是在说:留了6个记号了,明年不晓得还来得来不得了……我们慢慢爬过两个山头,再走完一段长坡,然后才到了奶奶的娘家土地桥。奶奶娘家有四个兄弟,当她在松树上做到第8个记号时,这些兄弟竟都相继地先她而去了。而这一次做记号,奶奶呆得最久。只见她在松树前,嘴角一张一合,在缓慢而低沉的絮叨里,不知她是在眺望着远处黯淡下来的天空,还是在回味着她与丈夫及娘家兄弟们共同经历过的岁月。而在这一次歇脚以后,这一条回家的路,我和奶奶就再也没有走过了。

奶奶是在86岁高龄过世的。过世的前一天,她还在后山摘了茶呢。奶奶临终时,双手颤颤抖抖地摸着我的头,要我记得把她那只篾炉子烧给她带走,她说这是我祖父给她置的,她怕到了那边没火烤冷,并嘱咐我要把茶粮种好,得空还是要去她娘家看看。后来,我曾一人赶到吾公塘去寻找那棵松树,可是那里早已杂草丛生,就连平常翻越山顶回奶奶娘家的小道,也都被新的植被厚实覆盖。

生于浅水,伏于烂泥。奶奶一生如浮萍孤草,除了养儿带孙,未留下其他雪泥鸿爪。但她的隐忍坚韧,让我始终无法忘怀。

不知奶奶坟前又长了几多草,不知奶奶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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