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散文

2022年12月25日经典文章

外公的散文(精选24篇)

烟 斗

文/猫

我父亲一生最大的一笔财产,就是一个象牙烟斗。我记事的时候就记得父亲每次总是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把镂花象牙烟斗,娴熟地装好烟草,点燃,缓缓地深吸一口,香气顿然扑鼻而来,烟雾在头顶上絮絮缠绕着,一缕清凉的月光滤过他那瘦骨嶙峋的脸颊,一道道细细的泪痕在皎洁的月色中闪着寒蝉的光芒……

关于这个烟斗的来历,还有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发生也有年头。

1941年5月,我外公在汉口码头替老板管事,顺带着开了个药铺,哪个时候,汉口到处是烟馆,抽鸦片已经成为社会公害,外公略懂药理,因此对鸦片之害深恶痛绝。外公管理的码头从来不允许鸦片进出,因此得罪了不少主顾,幸亏是外公的靠山硬,老板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就是这样。外公也与一些人结下了梁子。

有人串通官家,栽脏外公的药铺私买鸦片,这个在当时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情,必须靠钱摆平,一场官司下来,外公的药铺的本金就所剩无几,外公只好离开汉口,赊了一船货,到家乡的小镇开了个杂货铺,因为外公为人正直、豪爽。小铺的生意还不错。

1946年农历八月刚过,外公在店里盘点货物,外边来了个老叫花子,外公见了这类人只要家里有,他总是倾其所有让花子吃餐饱饭,然后送一些盘缠,送走这个花子,外公早就把这个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快过年了,外公到乡里收货款,在一草堆旁边看见这个老叫花子,看样子是不行动了,他婘缩在草堆里,外公走过去,给他号了号脉,老叫花子忽然从来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交给外公,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告诉外公:“善公,这件东西是我家祖传的一个象牙烟斗,我快不行了,我家也没有什么人,他们都死亡在战乱里,你是个好人,这个东西就传给你吧!”

外公是个从来不贪别人便宜的人,他谢谢绝了。他把这个老花子背回家,浆养了三个月,那个老叫花子还是撒手人寰。外公安葬了这个老叫花子,这个象牙烟斗就留在外公家。

后来我父亲到了外公家当学徒,父亲聪明能干,很得外公的喜爱。父亲爱抽旱烟,外公就把这个象牙烟斗送给了他。

父亲从不吸普通的纸烟,总爱吸烟斗烟。在原本就是一件精美艺术品的烟斗里塞入芳香扑鼻的上等烟草,然后深深一吸,在口腔里回旋几秒钟甚至更长,再用舌尖灵巧一卷,将烟长长地吐出来,那滋味对任何会吸烟的人来说,是任何诱惑都无法比拟的。

父亲由于吸烟太厉害,到了晚年,他患上了肺癌。

父亲去世以后,我们几个兄弟都戒了烟,父亲用过那把象牙烟斗,一直保持在一个盒子里,后来中央电视台举办“鉴宝“节目,我把象牙烟斗拿到节目现场,请专家鉴别,原来是一件珍贵的文物。

外公和我老妈

文/泪川儿

外公去年冬天去世了,我妈显得老了许多。

外公是个封建的人,重男轻女就不用说了。听我妈说:小时候,背着我小姨去学校邻了几本书,回到家,我外公就打我妈,让我妈把书给学校送去。并说:“看(农村常说:看娃子,看牲口)女子都是给别人看的。”就连一个小姨也送给了别人,我外婆又偷偷抱了回来。

我们记时起,我妈也会当面怨我外公,当年就让我读两年书,我也不会这样,出门在外就是个“睁眼瞎”。外公不会对我妈说什么会对我们说,“你们多读点书,***多想读书,都没能读。”今年过完年,我妈一人要去坐火车到武汉,我真害怕我妈走不见。我打电话,我妈说她上车了。晚上,我问我爸接到我妈没,他说接到了。我才算放心了。我想;我妈问别人的时候,一定会有人笑她的吧。不是就在那里嘛,还问。

我妈是老大,带弟弟妹妹还要搓绳子(农村挣钱的一种方式)还做饭,十二岁就上了工地,挑担子挣工分。十五岁就到我奶奶家看家了,我妈和我爸很小时,大人就说好了的。还会对我妈开玩笑说:“把你背到你老婆子家去。”因为,我奶和我外婆是同一个名子,我奶奶娘家去赶集时,都会从我外公家过,我外公是个热情的人,来喝点水了,抽根烟了,喝点酒了。时间长了,就认起亲了。我外婆也认我奶奶娘家为娘家。我妈嫁给我爸,我外婆是不愿意的,说我奶奶太历害了。我妈二十岁嫁给了我爸,像我外婆说的一样,我奶奶和我妈常会吵架,吵完了就打。我妈会对我们说,不是想着你们还小,你爸还不向着你奶奶,我也喝点药死了算了。我们听着似懂非懂的话。或许,是隔不了的缘吧,我奶奶和我外婆都是四月的生日,我外公和我爷爷都是六月的生日。我外公和我奶奶是同岁。我外公和我奶奶都比较历害的那种,我外婆和我爷都是比较殃的那种。太多相同了,是上天注定的吧。从一直一来,我爸就把我外公叫为姨夫。

我有三个舅舅,我外公最喜欢的还是我大舅。听我妈说:炒一碗好点的菜,我外公就端到房子门前,放到两个腿下面,只有我大舅凑到跟前吃,来客了,也只有大舅能吃到桌上的菜,出门走亲戚,也总是带上我大舅。大舅结婚了,住过的房子后又给了我二舅,我大舅又住盖的新房。大舅,三舅有了儿子,二舅没有儿子,外公就瞧不起二舅们,一样照看孙子,他常抱孙子,不大抱我二舅们家的女儿。舅妈们对外公的不满都会给我妈说。“别像我老婆子一样偏心,那都是你儿子,都是你孙女,孙子,不管是男是女是下一辈子的事,你老了,都来看看你,哪怕给你端点水喝呢……”我妈常会说我外公这么说,我外公倒不怎么反驳。

外公当过兵,所以身体一向很硬实。山上这里,那里都有外公种的庄稼。记得小时候,每次去外公家,都会拿些米给我们带回去。自从大舅出事后,外公前两年还帮忙干农活,后来,头发就白了,背也驼了。以前挑着担走几里的山路,后来只是走也要歇上几次。大舅不在家,二舅有点不和,三舅做生意也忙。外婆本来身体就弱,走路拄个棒,全身还发颤。我妈和我姨常会去看看,给他们买点东西,(外公住在山里)帮忙洗洗。到过年和生日时我妈和我姨都会给点钱,我舅们有时会去,但不会给钱的。有时干脆不去。我外公会说,我们这头痛脑热不都是***跟你姨给点。在一旁刀子口的妈会说:“你再说儿子好还?”

2011年,我妈家搬迁了,过年,我妈接我外公去过年,希望他去看看。可能是天冷,又喝了酒。回来就生病住院了。医院让我姨和三舅签了字,准备后事。我妈一直念唠:你大舅还没回来,(一方面,当时,三舅没成家时说好了,大舅安葬外公;二舅安葬外婆;二方面,我外公还放不下我大舅)不该给他酒喝的。这要是死了,不都得怨我。万幸,我外公还好了,我妈也松了口气。冬天,大舅回来了,外公的也频出入医院。有一次,外公可能担心自己不行了吧,就对大舅说;“我死了,还有八千元,你拿去用,剩下的给***。”这一下子,外公的私房钱,舅们都知道了,舅妈们都生气地说,他有钱,那住院不拿出来,还让我们给。外公在医院里,我去看他。外公眼泪花花地说,给你找事了。“没事,没事”我边笑着说。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给舅们舅妈们姨解释,当时,外公在我们家,掏口袋时,把存折掉到地上了,我老公说:你就放我们家吧,免得你弄丢了,你要用,就来我们家拿。

去年冬天,我妈们很早就回来了。买的肉,面条,衣服去看外公。外公本来就瘫睡在床上了,看我妈们回来了,高兴地让我妈把他拉起来,坐到晚上,脚都肿了,让他睡,他还说,再玩会儿,再玩会儿。我妈和姨给外公外婆洗洗,我爸和舅们姨夫们把房子给整理整理(土房,时间长了,下雨会漏水)我妈们要走了,我外公哭着不让走,第二天,我外公看我妈实在要走,“我也不吃了,我不上医院了,就饿死算了。我妈听着睡在床上不起来的外公的话,哭的饭也没吃,就走了。来到我家,我妈边给我讲外公边流眼泪。

我妈买了我外公想吃小桔子,柿桃,还买了药。让我二舅带回去,把外公的脚给擦点药,有点烂了。

我妈来我家的第二天下午,我三舅打电话说,这几天没吃饭了,明天再把他送到医院。早上,我们还在睡觉,就听说我外公去世了。

大家都急着朝回赶。我跪下给外公烧纸。坐在一旁的外婆说:“跪下干啥,把衣服弄脏了。活着的时候,生病时花你们好多钱。”我说“没事,这是应该的,是我外公嘛。”

听外婆说:“那天夜里还一直还说梦话,说郧郧把他压的,说我弟还没结婚。把生病还有八百给我弟和我姨的女子结婚;还说我大舅没良心;骂我外婆把他口袋里的钱给他偷走了……

安葬的前一天,来了好多人,还请了送别乐队,外公的儿子女子,侄女侄儿,孙子孙女几十人都跪在那里。我想:外公应该能看到吧。姨和姨夫不知在说什么,只听姨哽咽着说,“活着的时候,不见多给爹点,”外婆说:“说那干啥,活的时给的也不少啊。”姨夫说:“那我一会再多给点”颜口时,外婆颤抖着手里的五十元,让给我外公。我爸说吧:“给了,你拿起来。”

我妈哭的最很,嗓子都哑了。不知道,我外公的儿女们还怨他不?外公也知道悔过了不?大家还能记得那些是是非非不?我想:儿女和父母之间这是不存在的吧。

希望外公一路走好。在天堂里和我爷爷一起能想到我们过的很好的样子吧。我们也没有忘记你们。

清明特别敬上

谢谢你

文/陈寿昌

母亲以91岁的高龄去世,走的时候格外安详,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

“谢谢你。”这是母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天,昏睡了几天的母亲忽然睁开眼睛,眼里充满了深情,轻轻对我说了这句话。这是母亲的最后遗言。

我的鼻子一酸,立时热泪盈眶。妈妈,您说什么哪,您含辛茹苦养育了我60年,把我培养成人,我却从未想到要对母亲说一句谢恩的话。我只是侍候您这么几天,只不过喂了您几次饭,何劳您说出如此沉重的话,作儿子的如何消受的起呢。

母亲出身于书香门弟,她是家中的长女。

上世纪30年代,外公对母亲要求极严,上学时让她住在学校的集体宿舍里过集体生活,每天只给她几吊的零花钱。外公当时是市里的教育局长,开始,她在学校的教师灶上入伙,享受小灶的优待。可是不久,外公就不让她在小灶吃饭了,让她和普通学生一起吃大锅饭。

母亲很爱读书,不幸的是外公英年早逝,36岁死于肺结核。那时候,这种病就如同现在的癌症一样,属于不治之症。外公去世后,母亲曾想继续求学,但遭到了族人的反对,他们认为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母亲曾遗憾地对我说,如果外公不死,她是要继续读大学的,不会只读到师范就停止的。

母亲先后生过三胎,我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都幼年夭折了。母亲把我当成了命根子,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了。解放后,全家迁到北京,那时候要发展经济,像母亲这样的知识分子很是缺少,一些小学和中学都曾聘请她去教学,但都被她以不会讲普通话为由拒绝了。家附近新成立了一家国营衬衫厂也曾让她去工作,也被她拒绝了。最后只去了一家集体所有制的小厂,就在家门口,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我的生活和学业。

母亲是想全力培养我而舍去了优惠条件的工作。在她的心中,儿子才是她的全部事业。我努力学习工作,没有辜负母亲的愿望,成长为一名作家一名高级知识分子。

一条河的记忆

文/董艳芬

关于故乡的一切,都想用文字记录下来。

客观地讲,我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工作生活中,不少一起出过差开过会的人,在路上碰到都不认识。典型的健忘+脸盲症。但儿时在老家的时光却总记忆犹新。我至今还能清楚记得家(ga)婆坐在老屋门槛上,怀里抱着我,教我唱儿歌。“小麻雀,上草堆,爹爹打,奶奶煨”、“三岁伢,戴斗笠,到哪里气(去)?到家婆家气(去)。做某事?七(吃)糯米粑……”

家婆是安庆方言,就是外婆的意思。我小学之前的那段时光,大部分是在外婆家度过的。上个世纪80年代末的农村地区,物质资源普遍匮乏,只有像我外公这样的一家之主才能有资格在早上喝到一碗鸡蛋花(生鸡蛋打入碗中,放糖,用开水冲)、芝麻糊或炖荔枝水。但不管早上外公吃什么,他都会悄悄给我留几口。那个年代,这是最直接的爱。

不仅有外公、外婆的专宠,舅舅、舅妈对我也非常好。大舅结婚5、6年没有生孩子,大人们商量让我给舅舅当女儿,为此,舅舅还给我取了一个非常接地气、乡土感很强、听上去就很宝贝的小名——“龙凤”。以至于现在回到老家,所有人都左一声“龙凤”,右一声“龙凤”的喊我,每每听到,倍感亲切,毕竟“龙凤”这样的名字还是甩“丫蛋”、“大妞”好几条街的。

不过,我没有成功过继给舅舅。6岁那年,表妹出生了。这意味着,我得离开外婆家了。

外婆家的童年时光是最随心、随性的。因此,也就有了舅妈、婶子口中的各种关于我小时候撒泼的段子。比如,打预防针的时候非常不配合,在村卫生室又哭又闹;生气了就在地上打赖,把鞋子踢老远,用婆婶的话讲,你小时候就是一个“洋辣子”(是一种浑身长刺,蛰人奇痛的虫子,爱哭爱闹性子烈的小孩经常会被大人称之)。

差不多7岁时,我正式回到父母身边,开启学习生涯。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我去外婆家的热情。小学的学校离外婆家不远,中午放学后,我偶尔去外婆家蹭饭。但学校和外婆家中间隔了一条河。对于我来说,这是一条横住快乐的河,因为在河的那头,总有无尽的欢乐。

于是,经常能看到这样的一幕,一个小人站在河边“隔空喊人”。我想我的大嗓门一定是在那个时候练就出来的。不一会儿,河那头会出现一个人,或拿着胶靴或扛着梯子走到河边上,接我过河。大多时候,这个人是我外公。如果是夏秋季节,他会直接脱掉鞋袜,卷起裤脚淌河背我。

那时候,外公的臂膀宽阔,步伐稳健,石头上的青苔,从来没有影响到他的发挥,每次都能稳稳地把我背过来。有时候,在外公的背上我会想到语文课本上《小马过河》的故事,猜想水到底深不深;有时候,我会想等下吃完饭,送我过河时外公会偷偷给我塞什么好吃的;有时候,我会哄外公说等他老了,我会像他背我一样背他。可惜,后者我始终没有做到,但外公已永远离我们而去……

再次来到这里,是今年的春节。和舅舅、舅妈打完招呼后,不由自主小跑到河边。天公作美,湛蓝的天空上,白云朵朵飘,往下是一望无际的河场,远远近近的几头水牛啃着水草,细细一看,草地上还不时冒出了紫色、黄色的小野花……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亲切。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回忆。

“这里比我去过的任何景点都美。”我深深吸口气,对身后的表妹说。

“等到春暖花开,河场上的草全绿了,不时有白鹭飞过,那才美呢!”表妹搭话说。

她哪里知道,最美的景色早就藏进心里,永远永远……

相依

文/石泽丰

故乡的河水干涸了,河床里长出一湖凄凉的野草来。父亲在电话里如此叙说着故乡的变化,说是如今周围的村落像是被谁抽掉了一根神经,无论怎么看上去都显得有些不和谐了,还有曾经与水相依过的河岸秃兀在那里,像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头。父亲年纪大了,他说他再也不能为我做点什么,就养了几头牛,终日去河里放牛。

顿然,我心猛地一惊,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我不知道河水退掉之后,河岸会狐独成什么模样。

小河是从我们村前流过的,它静静地淌了几百年。几百年里,它从没有以什么惊涛骇浪的形式表现自己的凶猛与刚烈,即使是在暴风骤雨时节,它最多也只不过是流得湍急一点———这样一位母亲,以一种特有的温柔曾哺育着河岸两边的生命。我很清楚记得儿时的每天早晨,大约八九点钟,河岸两边蹲满了洗衣的女人,远远望去,她们连同这条悠悠的小河构成了一桢优美的风景。这里面有一位女性就是我的母亲。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母亲洗衣的青石板是否安在?听说从我离开故乡后,河水就开始慢慢退落。至今,我似乎觉得这中间有一种宿命的味道,仿佛这条日夜流淌的小河是为了等我,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看着我是怎样离开这个村庄,等我不再经常回去的时候,它也就渐渐地离去了,留下一份孤独。

母亲常常一边洗衣一边眺望河的对岸———这一细微的动作,又有谁曾注意过?其实母亲是看河的对岸有没有一个年近60岁的长者,她时而也蹲在河的对岸洗着衣物,虽然河面不宽,仅两三百米,但她眼力极差,几乎看不清这边的人和物,就像我们看不清一个荒凉而又饥饿的年代一样。她就是我母亲的母亲———我的外婆。在我记事的时候,外婆茅屋上的炊烟就是那么袅袅地升起,外婆烙的焦黄的麦粑还在诱惑着我。

因为那条小河,我常常感恩于母亲的命运。在那个谁都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年代,如同草芥一般卑微的母亲作为众多兄妹中最小的一个,注定像漂流瓶一般地浮沉于命运的长河之中,因为那年月,饥饿威胁着每一个生命,已有6个子女的外公不得不作出这样一个决定:任河水去决定我母亲的命运,用外公安慰外婆的话说:“让她去吧,也许她会遇上一个好人家,日子过得比我们好。”那时的母亲还不满周岁,就在沉睡中躺在外公做的竹排上,在外婆的哭泣中离开了那个岸。从此之后,河床水涨船高,多了外婆的眼泪。母亲虽被一个姓石的渔夫收养做了童养媳,但她仍像一朵无根的花,一片无枝的叶,一股无源的水。这就是一个时代的阴影,它笼罩着一个生命,让她无法摆脱。

听说自从母亲离开以后,外婆每天捧着蒲篮坐在岸边,她搓过很长的麻线,外婆说它可以将母女的爱牵连起来。后来母亲做了别人的童养媳,但她经常回到娘家去看看,看看我的外公和外婆,外公去世之后,母亲也常回来看看那根挂在墙头上终日沉默的篙子——惨白得像一只风干的影子——不过那年的风极凄厉,一不小心母亲的眼角便流出了泪。

心与心之间到底有多远的距离?为了生活,我常年奔波在外,很少回去侍俸双亲,这算不算是一种不敬不孝呢?眼看着他们年岁日渐增高,那几头牛真是我父亲晚年的唯一依靠吗?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地看见,一旦有一天父亲真的长久地相依着它,我会怎样地想念着他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愧疚而痛苦得梦也梦不见他了。

故乡的集镇

文/通道

是南国,典型的丘陵地貌。蜿蜒北去的湘江,下洞庭,入长江,注东海,滋润着两岸的桑田,那绵延的群山,茂盛的植被,袅娜的炊烟生机盎然。我的老家就是湘江河畔的一叶小村庄,距老家几华地便是一个古老的集镇。那集镇可是我童年和少年的乐园,她,深深的刻在我的记忆里,常驻在我的梦乡……

故乡的集镇很是普通。东西向绵延约三华里的街道青条石铺就,街道不宽,依地势高低蜿蜒曲折,两旁的铺面多为木桩板结构,密集错落,参差无章;铺面里物品丰富,粮面糕点,穿戴日杂,农渔工具,作坊匠铺样样具齐;街道北临湘江,条石码头拾级而下,通往江面,江面船只木筏南来北往,偶有船只停靠码头,繁忙而闹腾;南北向的京广铁路伴集镇而过,南来北往的火车奔驰呼啸,来自远方,又向远方而去;南面是集镇的主干大道,向着田垄旷野延伸发散……大道上人们来往穿行,肩挑背扛的,扶老携幼的,嬉笑推搡的,匆然忙碌的,悠然慢腾的,无顾无忌,自由自在……我常想,那些年龄参差,表情各异,行道不同,服饰不一的人流,不就是人群集聚的人类社会么?不就是敞亮而实在的人的生活么?

我就出生在湘江南岸普通的农家,距集镇约五华里,祖辈们传承着“布衣蔬食”的底层耕读的生活。我是家里的老幺,大哥、二姐、三哥,除奶奶早逝外,是祖孙三代七口的大家子。我的父亲和爷爷是实诚的庄稼汉,言语不多,勤劳质朴,耕作精细,作物往往收获丰盛质地优良;因家住江边,也算是半个渔家,布网垂钓都是行家里手,偶得河鱼上品,喜不自禁着好一段时日;妈妈是俭朴精明的农家妇女,是我家的当家人,四个孩子的生养培育,日常的茶饭筹备,全家的生计操持,没日没夜的忙活着。在我们姊妹小的时候,三大人忙碌的网渔耕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主种稻田,就在湘江河畔的旱地里拓荒种菜。土坯的居舍,红灰色的地墙,黑灰色檐瓦,房前屋后的一片片的菜畦里时令明朗,棚架参差,花叶簇拥,色彩斑斓,满是蔬菜瓜果;院落里,鸡鸣狗吠,农什渔具一应具齐,那气派,俨然是典型的南国农家景象。

故乡的集镇,是我家生计绵延的希望,是我们生活旅途的驿站。每隔三五天,大人们是一定会去的,肩挑手提自家的物产销售变现,自由选择卖回自家所需,这样的卖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儿时,自呀呀学语,蹒跚学步,最高兴的事是去跟大人去集镇。在大人的肩背上看人流熙熙,看物品卖买,看匠铺叮当,看火车汽车……偶得油饼包子,布鞋花衣,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少时,大人会要求我去集镇,或帮忙看摊,或带点物品作小买卖,当我也能收获零碎小钱的时候,那收获的快乐油然而生,偶遇熟识的同龄同学邻里,那另地的邂逅格外亲切,自然而然的相识和结交很多的朋友,渐渐而地我个而长高了,见识多了……后来,我才慢慢的明白,我家的大人们在家里的勤奋劳作的原因,他们在家里盘算整理,期待满满的去集镇,欢欢喜喜的从集镇回来,即有收获的喜悦,买卖的乐趣,又有邻里故旧交际的快乐……在我们家,大人们勤俭持家,孩子们力所能及的跟进,因此,瓜果蔬菜,鸡鸭鱼虾,样样齐全,除留下自家生活需要外,去集镇换回小钱,像涓涓泉水,从不断流。家里虽不富有,但全家人吃穿住行均有保障,孩子学费及家庭花销勉强应酬,偶有亲戚邻里贫困患难,大人们往往会解囊帮助。

我妈妈的娘家在湘江的对岸,距集镇约10华里,偶有妈的娘家人赶集,就在我家歇脚吃饭。还记得,我的外公就是常客,勤劳一生的外公老了,已干不动粗活,腿脚也不怎么灵便了,但他还是挑着在自家做的竹篾小制品,如:筷子、刷把、扫帚、筛子什么的,早天晚步行约10余华里,乘渡轮过河来我家宿一晚,第二天再去赶集。那时,外婆已不在人世,年迈的外公或许是耐不住孤寂寻事儿打花余年;或许是习惯性的不缀劳作;或许是为了缓解对女儿和晚辈的惦念,总之,我母亲和家人都深深的关爱着外公,每逢赶集,是我母亲和外公相聚的时光,母亲总是把好吃的东西留一份,等待着外公的到来。我们姊妹们小时候兴喜外公的到来,绕着他转,而外公的物品在集镇换不到几个小钱,几乎都变成小玩具和小零食,一半给了我们外孙,留下一半带回给我的表姊妹们……每当我们拿着外公的玩具和食品叫外公时,他那沧桑的面庞露出开心的微笑,象一朵绽开的鲜花。那时,我家的大人们从来不劝告外公年老休息,往往任他折腾……外公83岁骤然离世,距今二十多年了,每当母亲说起外公,她的眼睛就会是红红的……年迈的母亲常感叹地说,你们的外公一生勤劳,敬老爱幼,晚年还算快活的,好在我们附近有个集镇。

大哥生性聪明放任,但调皮捣蛋不思学问,有点背驼,后经医治,没有恶化,看上去有点不正常,十多岁就随爷爷、父亲在集镇做小买卖,摸爬打滚多年后,做啥生意都能赚到钱,而最擅长的就是经营木材生意,每得成就回家,他便牛皮山响,逗得大人们开怀大笑,惹得弟妹们敬仰不已,还果真,后来大哥的生意顺风顺水,越做越大,涉及范围很广。二姐承袭了长辈们的勤奋、实诚和善良,很象我们的母亲,出嫁后操持着另一个家庭,她和勤劳的姐夫经营养殖业,收益可观,且持续而稳定。

虽然我家属农耕传世,但也小读诗书。祖父二辈初识文墨,爷爷说起集镇的老书院,他总会开心的阔谈不已;父亲说起读书,为那时中学大学不招考而郁闷有加。自大哥成家,二姐长成,家境尚裕,大人们便激励我和三哥读书,大哥更是夸下海口,只要是读书,你俩要什么我都给。当我和三哥说要跟他学做生意的时候,他那脾气发的忒大,说:我才不会带你们做什么鬼生意呢,不读好书我才懒得理你们。关于读书的事,家里的大人们想法归一,大哥更是歇斯底里,我和三哥没得其他选择,唯有读好书才能取悦家人,以慰藉他们的的辛劳。那年,三哥取得大学通知书,大哥买回来三箱冲天炮,炸得我老家的上空山响,爷爷上祖坆报喜,叩谢祖恩,父母喜得更是合不拢嘴。二年后,我也考取大学,大哥坚持要在家摆上三桌,叫来亲戚故旧邻里朋友,共享快乐。大哥对来客说:我三弟考上大学不算什么,我幺妹考上大学那才是真的好家伙呢……多年后大哥才告诉我:你上大学我请客,是做给我8岁的女儿看的嘞,让她也学学你嘛……

诚然,国家在飞跃的发展,庆幸我们四姊妹赶上好时代,现如今,大哥和二姐在家乡发展,三哥在大都市安家,就职于某金融单位,我在中型城市某机关忙活。老家也是早已面目全非,宽阔的路面,漂亮的楼房,规整的园林……岁月匆匆,我们都成年了,下一代也在大中学校园里活泼着,爷爷和父亲相继离开了我们,留下年迈的母亲陪伴我们兄妹,安度幸福的晚年,老母常感叹:真没想到我会有今日的这样的好日子过,更没想到我的孩子们会过得这么好……只可惜你们的爷爷没看到,你们的父亲没得享受。其实,社会在快速进步,故乡的集镇和犹如大中国的一隅,随着国家改革开发的大潮朝气勃发,集镇孕育了一大批走南闯北的生意人,成就不少知名的实业大老板,培育了很多的名校的大学生……

故乡的集镇,已无从考证她何时诞生,更无从查实她的荣辱兴衰,只知道那些集镇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一辈又一辈,一代又一代,自然而然的造设一个繁荣丰盛而又祥和有序的集镇,传承着那份互通有无的社会交际场景;只知道在这块大地上有万千个犹如故乡的大大小小集镇,或渐变为大都市,或衰落尚存遗迹;只知道有亿万个犹如我家的普通民众,在集镇过往,不懈的劳作,常往的交际,延续着生活;只知道集镇是广阔社会的宿影,与时俱进,吐故纳新,承接着过去,展开着未来……每每回到故乡,我都会情不自禁的去集镇走一趟,漫步在街道码头,流连在小学车站……去重拾儿时的稚趣,去回味少时的欢快,去感悟人情的世故,去感受集镇的变迁,去探寻生活的启迪……

回忆舅母

文/毛柯柯

五一节的黎明,我睡眼惺忪的目光中,瞧见裹夹着雾露的晨光,争相透过窗帘的缝隙,钻入屋内,投影在白色的墙壁上,印下一块块淡黄色无规则平面几何体,这又是明媚天气的迹象。我习惯性地翻看了一下手机,猛然间,久居在奉化的舅母于4月30日21时57分辞世的消息映入我的眼帘,我急忙坐起,与大欢哥通过电话,睡意顷刻间荡然了去……

舅母姓葛,名雅琴,壬戌年农历六月出生于奉化肖王庙。两个多月前的正月初二,我专程去奉化看望她老人家,彼时,她已卧床,虽是九十七岁高龄,但头脑还是清楚的。

……

我附身望着舅母,呼唤舅母,问候舅母。这时,合欢姐和大欢哥对舅母说:柯柯来看你了,你晓得柯柯吗?舅母慈善的目光望着我,嘴角上扬起来,微微露出笑容,慢慢地说:柯柯啊,咋不晓得啦,斐斐的儿子嘛……

在我的脑海里,舅母一生敬老爱幼,宽厚待人,勤俭持家,吃苦耐劳,注重礼仪,有正宗的本土传统文化观念,保持着地道的中国妇女所具备的习俗,她与生俱来和善,坚韧,宽容的人生美德,让我永远记住!

我少年阶段,父母送我在外婆家生活,常有机会听到老辈们念叨起家事,虽说听者无心,但也无不在记忆里留下深刻烙印……

我最初见到舅母时,她正值壮年,身体健壮有力。她高高的个子,方正的脸庞,眼睛炯炯有神,面色红扑扑地散发着油光。黑多白少的头发,齐着脖颈,显得格外精神。记忆里舅母是一双大脚,走起路来一阵风,而且特别有劲道。舅母有极强的吃苦毅力。50年前的东山村,生产力水平低下,生产和生活中的艰辛,完全不能同今天比较,出门难,走路难,吃水难,砍柴难,购物难,通讯难,这诸多的生活难题,让几代东山人在“秀甲天下”的生态环境中,过着“苦甲天下”的日子。

舅母读过书,有一定的文化,曾担任过东山村里的出纳,不仅要管理好生产队的钱款,还要参加队里的各种劳动。回家更要照顾好二外婆日常生活,料理家中事务,那时合欢姐姐,大欢哥和小欢也都只有十多岁年龄。舅母的气力很大,常常肩挑200斤重物健步稳走。在东山路无三尺平,出门就爬山自然条件下,砍柴挑水,种地施肥,一切物资运送,全凭人的肩膀。

东山在15华里外的新建村有水稻田若干,每逢收获之季,运回东山的稻谷全靠人挑,每个人挑的箩筐里,都要把稻谷装得像倒过来的陀螺一样,冒着尖儿,每担足有二百多斤重。爬山的路上,大家是间隔着排成队伍,男人们一般都是赤膊的,裤脚卷到膝盖上,肩旁上垫一块毛巾,绷在肌肉上的皮肤晒的紫铜一样。爬山过程中,人人的身体跟着脚步摆动,箩筐会随着绳索,以扁担头为圆心,荡秋千式地摇晃着,依靠这样的惯性,每当箩筐摇向前方,人们的脚步就会向上迈进一步,仿佛是箩筐拉拽着人体上山似的。挑夫每向上迈一步,腿肚子都要绷紧一次,凸起的肌肉,一瓣瓣结实得宛若老树樟疤,粗粗细细的血管都暴起来了,如水系图一般密布腿肚。遇见略平的路途,大家的脚步会共同加快,这时扁担会以肩膀为支点,两头提拉着箩筐,一上一下匀速地跳动着,伴随着竹器吱嘎、吱嘎的欢笑,很有范儿,在绿林遮掩下的弯曲山路中,缓步登山的队伍形成移动式美丽的风景线,我想,舅母也是这道风景线上的组合体吧。

舅母比较注重人情礼仪,许多方面还是老一辈人的观念。尤其在亲人间的称呼方面,都要把自己降低一辈,与儿女一致。譬如,我外公,外婆是舅母的三叔和三婶,然舅母一直以三叔公,三婆婆称谓。我外公退休以后,每到酷暑时节,他都要从上海回东山避暑,一住就是三几个月时间。我在东山时,时常看见舅母送来刚刚掰下来的嫩玉米,或者采摘来的新鲜菜蔬等。她手挎重重的篮子,一只脚迈进大门时,口里就说着:三叔公,刚刚从地里掰来的透新鲜嫩六谷,赶快煮煮当闲食吃,多数时候,倒下东西即反身回走,来去匆匆,非常忙碌。舅母对我外公,外婆一向都尊重有加。

我在东山居住时,年纪尚小,每逢舅母见到我,她总会笑眯眯地叫着我的名字,流露出长辈满满的关爱和热情,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令人感动的。

舅母儿孙满堂,且勤奋上进,品学优秀,十分孝顺。举一个例子,她的小外孙女思想活跃,继承了外公的睿智,写得一手流畅的文章,讲中英法三国语言,选择在澳洲定居,又常年游历于中法澳三国之间,事业有成,却仍不断努力,并自喻“折腾君”勉励自己奋进。子孙后代的孝敬,让舅母成为福禄寿俱全的老人。

我少年时期,已耳闻舅母的身世,那时并不以为然。如今想来,舅母的生平带有浓重的民国风俗印记,在传统礼教和旧时代文化背景下,舅母的人生命运,饱含着催人泪下的故事。当然,更多地能看出舅母那种博大胸襟……

舅母,她是二外公,二外婆的儿媳妇,也可以说是二外公,二外婆的女儿。二外公一生教书为业,而生于清光绪二十一年的二外婆,也是大家闺秀,不仅擅长书画,也教得学生。上世纪20年代初,二外公,二外婆已婚后多年,虽有生育,但都过早夭折,未能成活。后来,他们在奉化肖王庙教书时,遇一葛姓人家又生育一女婴欲送人,便从长远考虑,把数月大的舅母抱回家当女儿收养,计划将来自己生了男孩,舅母就作为儿媳妇了。此后,果然事随人愿,二外公,二外婆两年后生下了舅舅,之后又生了两位阿姨。这样,舅母,舅舅以及两位阿姨,他们四人从小住在一个屋檐下,在同一个庭院里,以姐弟、姊妹的关系共同生活、玩耍,并茁壮成长。到上世纪40年代中期,舅母,舅舅依顺了父母之命结婚了。这之前,舅舅基本在外读书,到成家的年龄,已是地地道道的知识分子了。婚后,舅舅长期在外教书,平时难得回家,与舅母自然是聚少离多,直至退休以后,舅舅才告老还乡,与舅母过上团聚的日子。几十年来,舅母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家中里里外外,大小事体,全靠舅母操劳。舅舅酷像二外婆,性格比较内向。我最初对舅舅的印象还是从照片上获得。我家里影集中有不少舅舅的照片,其中一张舅舅与我母亲,父亲的合影照片,还是学生的模样,舅舅和我父亲着中山装,我母亲是连衣裙,他们坐在漂行于杭州西子湖里的小游船上,堤岸柳枝垂飘,大家荡着双桨,灿烂地笑容洋溢着旺盛的青春气息。

我的目光又停留在舅母的遗像前,这是小欢的孩子在舅母95岁时,在家中的阳台上,借着柔和的自然光线拍摄的。舅母很认真地盯着镜头,依然是齐着脖颈的短发,只是头发已经雪白了,她微笑着的神态流露出慈祥……

乡村,有份精致的凉

文/方谷酒

乡村两个字,是带着凉意的。

横穿人生的每一个角落,乡村的凉可以收束内心。

假设,乡村之凉可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那一定是需要申请保护的。

如果看不到表象的凉,至少也有凉性的特质,如凉性食物一样,具有清热、泻火、解毒等功效。我说不清那是怎样配合我生命的起承转合。只因久居散淡的乡村,有些清凉旖旎在心头,那种感觉是草木的宁静与生机,成了我心灵永远青葱的花园。

乡村是陶渊明的折子戏,演得古今众生万千不舍:“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诗人与他的乡村一起谈天说地,一起清凉岁月。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呔深巷中,鸡鸣桑树巅。”多么美丽的田园风光,这直接成为隐逸诗人之宗,开创田园新派。

那茫茫的乡村,游走在客家人的脚下,就成了粉墙黛瓦的九井十八厅;落在沈从文的笔端,就是一种前世今生的味道。

我出生在乡村,后来考起大学又拜在一个叫蔡家岗的山头,学一些从小就有干系的农业常识,分配工作仍在各个乡镇转悠,几乎干了一辈子的乡村革命工作,只是偶尔,才发送一缕农村包围城市的目光。

除了旅游,我所有的照片都是乡村田园的背景:空旷辽阔,一马平川,没有高楼堵着,身后那悠悠吹过的乡村的风让记忆都有了别样的凉快。

乡村所给予我的,除了一份清凉的醇厚,还有往事尘烟中的幽思感怀。

翠翠,这样的女子是很乡村的了。光是那份清纯,其身价就值百万朵桃花——妖娆在我们的视野:她就幻想着哪一天出逃,让外公去寻她,可一想到外公找不到她时的无奈,又替外公担忧,为自己的想法的后果感到害怕。当爱萌芽在一个小女人青涩的身体里时,乡村的夜不再是纯纯的凉意。她爱傩送,便全情投入;而傩送远去,她又矢志不渝地等待着心上人的归来;一个男人始终牵挂在女人的心间,沈从文的乡村——便具备了湘西独特的魅惑。

北京西郊,有一处古色古香的农家院落。这是曹雪芹落魄时的故居,他默默无闻地藏身于这香山脚下的乡间,远离红尘,撰写《红楼梦》,一把辛酸泪,一直凉在世人的心里。

徐志摩带陆小曼来到家乡海宁硖石。在徐志摩给张慰慈的信中说:“才正式回家,热闹得很哪。小曼简直是重做新娘,比在北京做的花样多得多,单说磕头就不下百次,新房里那闹更不用提。乡下人看新娘子那还了得,呆呆的几十双眼,十个八个钟头都会看过去,看得小曼那窘相,你们见了一定好笑死。闹是闹,闹过了可是静,真静,这两天屋子里连掉一个针的声音都听出来了。”

这一闹一静的节奏,正是乡间独特的味道。要是小曼能在这里长长久久地住下去,也许就不会是后来抽大烟、醉生梦死、夫妻失和那么凄凉的结局了。

乡村的那份情调装修了我全部的少年时光!许多的时候,一个人悠长悠长走了多少寂寞的青草河堤路啊!于是电影《山楂树之恋》给了我最深刻的印象:在一棵绿意傲然的山楂树旁,静秋和老三相视对望,轻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两人的嘴角盛满了那淡淡的笑意,我看得心动了。我喜欢看这些有些淡淡惆怅的电影。看得心里乡村般微凉。

乡亲乡情都与乡村有关吧,离开乡村进城久了,在秋叶飘零的黄昏,忽然就独自思乡了。乡村,在梦里跌宕绵绵成一种离愁的相思。乡村,它孵化心灵重回的感觉,它制造安逸随性的生活氛围。是干净美好的象征,有一种倾听天籁的安静享受……

有乡间别墅的人家,白天在城里打拼,晚上在乡间乘凉,还能入乡随俗:找一些地来种菜什么的。种好了是口福,没种好是游戏。并无什么压力,只求心境圆融——人生,一经乡村的沧桑洗染,生命便活出了境界。

韶华流转,幽梦谁边?任凭谁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乡村永远都像青花瓷氤氲起薄薄的指痕,蜿蜒成淡淡的记忆。

乡村,的确有份精致的凉。梦里,我常把脸贴上去,那种感觉像凉了的烟火——丝丝余温,丝丝凉意,与梦魂缠绵缭绕!

无常

文/歌未央

两年前,我们回了阔别了十三年的云南老家,去奔我外公的丧。两天后,车在我们的茫然中抵达了。院子还是那院子,只是泥墙斑驳,木门破败,萧索了许多。一进门赫然便看见了停放在屋中的棺木,黑漆漆的,沉静,肃然。灵前放着一只盛满玉米籽的升,中间插着香,还有焚化纸钱的火盆。我在灵前上了三炷香,心里想着:这里面便是我的外公吗?这便是人生的完结吗?

屋内是闲坐的人,屋外是忙碌的人。闲坐的抽烟说话,忙碌的张罗客人的饭食。门外还有远近村子的人进来,或为了丧事帮一把手,或为了凑一回热闹。午后,太阳出来了,远处的山也变得清朗。哀乐远远地传了出去,屋后是一根长竹挂着的白幡。

做道场的先生们来了,在灵前敲木鱼,念金刚经。或者身着袈裟,击铙钹,念经文,绕着火盆转。或者列队在院门口、在白幡旁敲木鱼、击铙钹、念经文,焚化几张纸钱,让孝子们朝着焚化的纸钱跪着。下葬的前一天晚上,屋前排着花圈,敲着腰鼓的队伍在院子里舞蹈,还有唢呐声传来。四周是围观的闲人。我想,这样的热闹委实太过寂寞了,因为它与逝者世是毫无关系的。逝者的人生早已完结,此后不过是活人的做戏。倘使真有所谓在天之灵,我只希望我的外公可以得到安息。

那是一个酷寒的早晨,地上结了霜。外公起床后去解手,回来时跌倒在院门口了。外婆看到他时,他只是张大了嘴,衰弱地喘着气。跟他说话,挣扎着点点头。终于找来邻居把他抱回了屋子里,没有多久便死去了。其时棺木还在外地,尸身在冷冰冰的木板上停放了十几个小时。

外公活了七十五岁,寿并不算短。但我觉得他的一生实在是颇可悲哀。据说,他幼时失母,后又为父亲所弃,只能寄食在亲戚家里。自然地,就遭了不少的白眼和冷遇。锅里煮了肉要躲着他,因为怕他吃;头发脏乱得像枯草也不给他剪,为了怕费钱。他一生都是个农民,没有读过几天书,没有关于世界的知识。虽有子女六个,但大都早早地便去大山以外的异地寻求别样的生活。在我的记忆中,童年时去外公家,就只是两个老人了。十一年前,他骑马的时候跌断了腿,受了很大的罪;七年前,他因为肺病几乎死去,瘦得像一段枯柴,半个多月躺在床上水米不进,等候结局的到来。但竟在子女的守候中奇迹般地活转过来了,赚了这五年的时光。现在,子女一般的齐聚围绕,亲友祭奠怀念着,但他们只有眼泪和悲哀,或者也未必有。何况,眼泪和悲哀只是活人的,他的生命在那个寒冷的早晨便已完结。更何况,他的悲哀并不在于他的子女。

倘若用一个词概况我外公的一生,那我想这个词是:活过。他自己的尸骸便是他曾经活过的证明。但此外,何以证明他曾经的生命力呢?也许他曾种下几颗果树,也曾掘过几块坚石辟出几片荒地,也曾翻越山岭去做牛羊生意,与陌生人结为朋友。但我总觉得悲哀,所有他曾经生命的痕迹此刻似乎都没意义了。他养育了六个子女,但这只是生物的繁衍;他耕作了大片的土地,但这只是生存;但我觉得倘若将“人生”这两个字看得贵重一点,那么它的含义应当不止于繁衍和生存。但事实上,大多数人的生命都是如此,他们只是存在过。这或许是真实的人生,但这样的真实对我来说有点残酷。我总希望人的生命可以放出一点光彩,给我们以在广阔的虚无世界里活下去的勇气。

终于,逝者入了土,荒冢孤坟土一封。活人的戏便也算完结。现在,他的子女们还在,还有这荒土的新坟也可以作为他曾经存在的明证。倘在百年之后,子女们也各各离去,石与土的坟头也早被风雨夷平,那么谁又能记得这土堆下面曾经是个鲜活的生命?谁又能记得他生时的苦痛和欢愉?

墓旁便是他曾耕作了一辈子的土地。春天长出庄稼的绿芽来,到了深秋,便连杂草也一齐枯黄了。玉米、土豆、红薯、四季豆……饱人肚腹,给人血与肉的充实,这是庄稼人与土地的连结。庄稼人的血肉是与土地连结在一起的。但是血与肉的消亡之后,土地又能记得住什么呢?它们能证明他曾经的存在吗?

驱车离开的时候,我的心仍感到一点悲哀。一则为失去,二则为生命。我想我还是爱我的外公的,正如我觉得他也是爱我的一样。我们又将离开这群山环绕的荒僻之地了,十余年前,我们便是这般离开,毫无顾虑地告别了身后的土地和房子。只是那时候,我们更加迫切。我们急于翻越封闭我们视野的群山,急于寻找别样的人生。临走时,外婆坐在院门口与我们告别,我握了握外婆的手,看着她瘦弱的身体,心里感到一阵悲凉。 外婆实在已老得很了,头发已成了银色的白,面皮如枯树,背脊也终于佝偻下去了。我记忆中的外婆不是如此衰弱的,那时候她还健朗,还能负着背篓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去赶集。但现在,她也将要走向人生的完结。

无常,我懂得无常的含义了。逝者已矣,他的生活已经完结。不论他生时是丰足还是贫苦、是自在还是孤寂、是愉悦还是思虑……而生者还在四散奔走,奋着他们的手足各各夺取他们血与肉的满足。他们已然走得很远很远,仿佛故意要把生命的线拉长。但他们生命的内容是否因此而更丰富?步履的延长是否可以消减生命的庸碌?逝者的无常已经落幕,但是生者的无常还在继续。

十余年来,我们翻越山岭、跨过河流,我们像鸟兽虫蚁一样四处寻找居所,我们在生命的地图上大兜圈子。我已忘了我们在多少个地方留下了生存的痕迹,有多少间屋子留存着我们盛夏的汗水和隆冬的呼吸。我们在忙碌里生活,在辗转里生活,在陌生和熟悉里生活,在亲友的欢笑和叹息里生活。我们收获了愉悦、满足和充实,也收获了寂寞、无奈和酸苦。但这些,都是些什么呢?这就算是生活的真正的含义了吗?。我们把几十年的记忆抛在身后,我们越过山河,辛苦而辗转,所求的就只是这些吗?我总觉得不满足,但又并不知道真正的生活在哪里。

沉静下来回想,这十几年也许我只是消耗了许多的食物和空气,或是制造了一些足迹和声音,让一些东西改变了位置和的轨迹。但这些,也都泯然了。微澜过后,湖面还会留下些微的痕迹吗?我曾临窗读书,看过窗外的青天和飞鸟,也曾看过冬夜的霜花和星月。我曾听见孤鸿在晚霞中的长鸣,也曾看见游鱼在湖池中的穿行。也许,我还曾结交过许多的朋友,我们在无思虑的春风中奔跑、嬉戏,在灯红酒绿中大笑、哭泣。我们纵谈上下古今,忘记了彼此的鄙薄和浅见,只感到舒展的快意。但如此种种,也不过是给生活的表象增添一些资料而已。

十年前,我在乡野间玩耍的时候见到了一块美丽的石头,把最爱的人的名字刻在了上面;高中时,我抄了一首诗,送给了一位美丽的姑娘;大学时,当另一位可爱的姑娘靠近我时,我却胆怯了。这些,又都算是什么呢?我也曾有过美好的想象啊,但又都归于沉寂了。也许,它们只存在于清冷的月光之中,当坠落到大地上,便成了山脊与丛林的灰影。这些,也不过是生活的表象的一些光影罢了。至于那些夸赞的声音,那些冷漠的眼色,那些无端的掌声和厉色,便早都融化到时光中去了,连光影也不曾留下。

王尔德说,生活是极为罕见的,大多数人只是存在,仅此而已。这是多么叫人下泪的语句啊。因为我爱它,所以我不希望它在庸碌和无知的磨损中消耗殆尽。康德一生都没有走出他家乡的小镇,但是他懂得头顶浩瀚的星空,也懂得自己心中神圣的道德准则。生活就在他的灵魂里,这是多么叫人羡慕啊。

但我们十余年的出走寻找,找到了什么呢?也许,生活的确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过它并不在大地的尽头,也不在大海的彼岸。它之所以遥远,不是我们的双足无法达到,而是我们的心无法触及。也许,它只是我们自己的事,而与旁人毫不相干。所以,即便我们穷尽一生之力去奔逐、求索也未必能够如意。但也许某一天,我们默坐沉思,忘掉了一切陆离的幻象,忽然间便会懂得它的含义。

父亲的架子车

文/雷焕

家里有一辆架子车,那是父亲最爱的家当。

木制的车厢、车帮上钉满了钉子,两根长长的车辕被岁月磨得溜光。车轮是口杯宽的两个直径70cm的橡胶轮胎,车轴如掀把粗约1M宽,钢制的内轮上的辐条压弯了一大半。这辆架子车比我和哥哥的岁数都大,是父亲成家的时候爷爷给父亲的唯一值钱的家当。公社化的时候父亲拉着它给生产队平整土地,挣工分养家糊口。包产到户后,父亲用它拉庄稼、磨面、运肥料、柴火、捡拾煤块、盖房子的石头砖块……

记得我5岁那年夏天,一个雷雨交加的傍晚,年近花甲的外公赶集,回家的路上淋了雨借宿在我家。到了半夜,外公上吐下泻,心口疼得厉害,母亲去敲村医的门,却怎么也叫不醒人家,只好让会揉肚子的奶奶给外公揉肚子,但还不见好转,最后只得连夜用架子车把外公送回家。在外公村上的诊所,村医给外公打了一针,这一针让受尽苦难一辈子的外公,没有留下一句话就撒手人寰!那时候,没有钱看病,母亲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把外公拉到公社医院,或许外公还能多活几年。

我的家乡号称“煤城”,但普通人家却也缺煤烧。离老宅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三原煤矿,乡亲们就在人家倒到沟里的煤矸石里捡零星的小煤块,还有矿工们烧炉子的炉灰中有没有烧完的“蓝碳”。上小学放学后或是周末假期,我和哥哥提着荆条编的笼到半沟中捡煤块和蓝碳,运气好的话,半天时间能捡上几笼。父亲在矿上干装卸工下班后就用架子车拉我们捡的煤块,架子车两个车辕上系着一根长长的攀绳(背包带样的绳子),父亲两手握辕把,左肩搭紧攀绳,往前拉着架子车,我和哥哥在架子车左右用力推着车子,功夫不大就到了家。捡的煤块和蓝碳全部用来烧灶火,不敢生炉子,麦草烧的热炕凑合着过冬。

每年夏收的时候是最忙的,小时候没有机械,只能靠镰刀割麦子。家里五六亩地分散了好几块,只能一片一片收,父母在前边收,我和哥哥在后边把收好的麦子码成小垛,收完后装到架子车里,一个人还要站在车里边踩瓷实了,捆好绳子,一车一车拉到晒场。那时候,拖拉机已经慢慢兴起,可家里根本买不起,搬运还得靠父亲的架子车。渭北高原,靠天吃饭,雨水好的话粮食勉强够吃,天旱少雨,交完公粮就剩不下多少粮食,不得不再买。每年6月下旬,家里要把要交的五六百斤公粮拾掇得干干净净,父亲用架子车拉上公粮,我和母亲、哥哥帮着推车,家离粮站七八里地,得走上个把钟头。到粮站排了长长的队伍,轮到我们家的时候,还是同村的一个熟人验粮,但我家的粮食无论收拾得多干净,只能是3级,他本家的粮食看都不看总是1级。交完粮后,在平路上父亲就拉着我和哥哥走上一段,坐在架子车上的感觉也挺美的。

1985年,由于煤矿活动,老宅的地基下陷了,家里申请了新的宅基地。建新砖窑的地基需要大量的石料,为了节省开支,父母就在5里外的漆水河里用架子车拉石块,整整捡了一个月才捡够了要用的石料。1985年冬天,我们一家终于住进了新砖窑,父亲的架子车给新家出了不少力。

时光流转,岁月沧桑,我和父母亲在砖窑里一住就是30年。2013年,我把30年的老宅翻新了一遍,辛苦了一辈子的父母亲也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新宅,他们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不过,在翻新老宅时,由于院子里堆满了建筑材料,我不得不把架子车轱辘放在大门外,不幸让贼偷去了,向来谨慎的父亲一连叹息了好些日子,后来姨父把他家不用的车轱辘给了父亲,父亲的架子车又算完整了。村里有一大片被企业征购过的地,几年来一直荒芜还没占用,闲不住的父亲扛上锄头垦出两亩荒地,种了些玉米,今年收成还不错,他和母亲扳下玉米棒子,装上架子车,由于坡陡一个人拉不下来架子车,只好等到我下班后帮他把车子拉下来。架子车在机械到不了的荒地派上了用场,颗粒饱满的玉米回报了父亲的辛苦。

父亲拉了一辈子架子车,却笨拙得不会修理。补胎换带都要求人,以前求二叔和三舅,有时候人家没有空,他只好用担子挑东西。后来,哥哥和我都能帮他修车,他才不再求人了,但他的勤劳是我们永远也学不完的。

父亲一辈子下苦力,早年在煤矿上装卸煤,已记不清装了多少吨煤,只记得用坏的大号铁锨头足有五六十个。除了地里、家里的活,他就只会拉架子车,左肩上明显有一道攀绳勒下去的深深的印痕,背也驼得几近30度,他用架子车拉出了那时候一家人的温饱和幸福。

看着这辆厢板满是钉子的架子车,还有驼背的父亲,我陷入了沉思。

年年豆腐年豆腐

文/章铜胜

在家乡年夜饭的餐桌上,豆腐是不可或缺的一道菜,而且和豆腐有关的菜通常不止一道。过年的豆腐,老家习惯叫“年豆腐”,还有着一层吉祥的寓意,即“年头富”。除夕餐桌上的豆腐一般是不能动筷子的,家里的长辈一定要将豆腐留到正月里食用,留得时间越长,他们会觉得新的一年中家里会财源滚滚,日益富裕。乡亲们为了这个美好而又吉祥的寓意,总会尽己所能地做好豆腐这道菜,并且用心留着。除夕餐桌上的豆腐,也成了家乡新年里一道年味浓郁的风景。

我家过年吃的豆腐,是自制的。母亲的老家在汀洲村,汀洲村出产的黄豆,叫汀豆,在家乡是有着一定的名气的。汀豆发豆芽好,做豆腐更好。外公每年都要种上好多的豆子,一部分在豆子鲜嫩的时候,摘了豆荚,送到市场上去卖。更多的黄豆,则要等到豆荚成熟,连豆秸一起砍回来,摊在晒场上晒。在豆荚被晒得焦脆的午后,外公便在晒场上打豆子,用梿枷一起一落地拍打,那些豆子像听到命令一般,纷纷从豆荚的迸裂中弹射出来,发出啪啪啪啪的声音,清脆悦耳。我想,此时的外公是喜欢听豆荚迸裂和豆子落地时发出的啪啪的声音的。

外公会做豆腐,而且,我总觉得外公做的豆腐,比豆腐坊的老板做得豆腐更加的地道。

进入腊月,选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外公要将留好的豆子放在外面晒上一天。晒好后,外公会用簸箕将豆子簸上几遍,簸去掺杂在豆子中的碎土等杂物,然后再吩咐我们捡选一遍,将那些瘪豆粒,有虫咬过的豆粒剔除出去,这样外公才放心地开始做豆腐。

做豆腐,对外公来说是件很郑重的事情。从选豆到泡豆,丝毫也不敢马虎。泡好的豆,颗粒饱满肥胖,黄澄澄的,一点点地加入石磨磨盘上的眼洞里,用石磨磨浆,磨好的浆经细棉纱布过滤,滤出的浆水细滑。煮浆的过程稍微麻烦点,掌握好火候最重要。煮浆时,外公会一直站在灶边,看着灶上的锅和灶下的火,防止火太大,也要防豆浆漫溢出来,煮好的豆浆,香味浓郁。外公看见我,会用碗盛一大碗豆浆给我。彼时,能喝上一碗新鲜香浓的豆浆,心里别提多美了。

做好豆腐,点卤才是最关键的。那时年幼,并不知道外公点卤的秘密,记得也不真切,只是觉得外公真有本事,一锅豆浆,经过外公的手,会变成好吃的豆腐和豆腐干。我曾想过,长大了,我一定要学会做豆腐,也给全家人做最好吃的豆腐。可是,到现在我还没有学会如何做豆腐,这是一件颇为遗憾的事情,但我却成了一个最喜欢吃豆腐的人。

每年腊月,外公都会送许多豆腐给我家,从腊月到正月,我家就常吃豆腐。母亲是会烧豆腐的,她做的年豆腐,尤其出彩。一盘油煎豆腐,是年夜饭桌上的重头戏。豆腐切成长方形薄块,方方正正。豆腐的两面用菜籽油煎出略显焦黄的虎皮,再稍放一点酱油翻炒,豆腐的颜色就更好看了。母亲在起锅装盘时,总是很细心,装好豆腐后,再撒上一点切碎的青葱叶,一盘浅浅的酱色微黄的豆腐上点缀着点点的细碎绿,有着盎然的春意。这一盘油煎豆腐,是要从除夕留到正月里才能动筷子的。在团圆的年夜饭桌上,面对这么好看的一盘油煎豆腐,谁又忍心随意去动筷子呢。

油煎豆腐得留着,年夜饭的餐桌上还有好吃的豆腐。母亲在汆肉时,会将原本薄薄的豆腐干再片得更薄,再斜切成三角形的小块,放在汆肉的汤里,用小火慢慢地炖着。汆肉的肉片是薄片的瘦肉,用山芋粉细细捏过,煮出来细嫩异常。汆肉的汤汁浓郁,肉香醇厚,加上适量的豆腐干同煮,其味妙不可言。最妙的是,我家的豆腐干汆肉会煮上一大盆,年夜饭的餐桌上,可以放开了吃。

在家乡,年夜饭的餐桌上还有一道家家都必备的菜——生腐烧肉。金黄的生腐,是用长条形的豆腐炸出来的,炸生腐的用油是讲究的,荤油和素油按一定比例配比好,炸出来的生腐才好。选生腐得看,看其颜色是不是纯正;也得捏,用手一捏,蓬松绵软的,就好。做生腐烧肉,先将准备好的五花肉切块,放锅里先翻炒出油。生腐对角斜切一刀,将一块生腐切成大小相同的两块,露出里面雪白、镂空如精致雕刻般的生腐肉。五花肉的油炸出大半后,倒入切好的生腐,放少许八角和切碎的干红椒,在锅中一起翻炒,直到生腐将五花肉的油吸得差不多时,再加酱油着色。然后加入多量的热水,盖好锅盖,用小火慢慢地炖着。

生腐烧肉,是一道工夫菜,得有耐心等。生腐烧肉也是一道有味道的菜,我最喜欢生腐那种滋味盈满口腔,不停搅动味蕾的感觉。

除夕夜的餐桌上,有豆腐、豆腐干和生腐做的菜,各有各的好处,可吃,又可看,还有那样吉祥的寓意在,真好。过年,图的就是吉祥喜庆,豆腐让我们的年,我们的日子有滋有味,年豆腐也不只是年头富了。

热闹的大年夜

文/郭宛欣

今天是大年夜,爸爸妈妈和我一起去外婆家吃年夜饭。一路上,鞭炮声一阵接一阵,真热闹呀!

来到外婆家,外婆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有鱼、有虾、有肉,还有象征团团圆圆的汤圆。外公拿出许多零食招待我们。我祝外公外婆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外公外婆给了一个大红包,祝我学习进步,天天向上。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吃过年夜饭,我和舅舅家的小妹妹一起放烟花,说说笑笑,玩得兴高采烈。屋檐下,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欢聚一堂;天空中,五光十色的烟花,像一朵朵绚彩斑斓的花朵。

真是一个既热闹又开心的大年夜呀!

记忆里的外公和外婆

文/王木木

正月初二,爸妈和我以及弟弟去了大姨家拜年,按照近两年的惯例,午饭之后聊聊家常就去给外公外婆上坟。说到坟头,小时候总是害怕的,但如今说起来却稀疏平常,不害怕不恐惧,唯心头有一声叹息。想想人这一生活着辛劳,死了只一堆黄土,实在叫人慨叹。

表姐夫开车带着我们一行五人沿着窄窄的乡村公路去到村子,下车走几分钟凹凸不平的田埂小径,就到了外公外婆的坟头。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在镇上买了房,旧瓦房已经拆了,变成土地种上了蔬菜,唯一还能辨认我曾经每年去一次的地方就是葬着两位老人的坟头,一年未见,坟头前长满了杂草刺条。我们烧了纸钱,点了香烛,放了鞭炮,作揖求保佑平安健康,也许心里还叹息,但大家说说笑笑并没有悲伤。

母亲嫁得远,每年过年我们全家会背着礼走两三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外婆家里,对于外婆的记忆也只在二十多年始终如一的年初二相聚。那时候没有电话,她的孩子们都会固定在这个时间从四面八方回来,聚在一起吃午饭,并住一宿。

我见过的外婆永远带着黑色的棉帽,身穿黑色的厚棉衣,脚穿黑色的布鞋,说话慢慢的,眼神关切地从一个孩子身上落在另一个孩子身上。遗憾的是我从来不知道她在夏天或秋天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她是不是有什么愿望未曾实现,我只是记得她喊我名字的声音。

印象里的外婆很想去城里的儿子身边,是因为有一年她住在乡下我家,为了要去城里跺脚哭诉,身体不好却自己走出好远,最后被母亲带回来。儿子儿媳在城里住,因为都在工作,没有时间照看她,便也就没接她去。在外婆的心里,她只是想去孩子的身边,那么大年纪的她像个孩子一样无法实现愿望,在她心里也许是遗憾,也许有难过,但没有人听她说。

外婆后来信仰基督教,已经深信到生病可以不吃药就有主保佑的境地。有一次母亲与外婆发生争吵,天黑的时候屋里没有开灯,外婆坐在门口默默地哭,我能感受到她背部起伏。外婆的几个儿女声音都很大,而她的耳朵却不好,每次都要说很大声她才能听见,因为这样她大概多年没感受到温柔地说话是怎样的心情。

外公身体比外婆硬朗,但是很消瘦,外出时间很多,小时候他会常常来我家,他也去过城里几次,我在市里读书的时候见过他在舅舅家。和外婆一样,外公常年也是一身黑色穿着,冬日里会提着火笼蹲在后屋檐下,看后山那一小片果园。我小时候是怕外公的严厉的,因他总是讲我说话声音小如蚊,却总是夸表姐,很多年我都一直觉得外公是不喜欢我的。

我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外公和外婆因为年纪大住在乡里不方便,就住在了镇上大姨家的房子里。房间里昏暗,灯光微弱,他们住在里面不常出来走动,而天冷的时候外公基本上都在床上坐着不起来。外婆照顾着他,煮饭,洗碗,陪伴。有一回我去看他们,蚊帐和木质长凳黑黑的,外公愈加瘦弱地坐在床上大喘气,昏黄的灯光微微照在他脸上。我坐在床边跟外公说话,他用瘦骨嶙峋的手握我的手,说我穿得太薄,并把火笼给我暖手。他问我在学校学了什么,要做什么工作,我告诉他我并不想做老师,他却也表示支持。在当时以至于现在,所有的亲人里大概除了外公所有人都觉得我放弃教书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而外公竟也能包容我不一样的选择。那一天我悄悄落泪了,在他握紧我冰冷的双手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关爱和温柔,我不再认为外公不喜欢我,更多是不善表达的期盼。

外公终是比外婆先走了,在一个夏日的午后,稻谷还整齐地躺在晒坝里,母亲接到电话便去了镇上。我因为要看家收粮食并未去参加葬礼,所以并不知道最后外公是以怎样的面容告别这个世界,不知道在葬礼上的外婆是怎样的神情。

外公走后外婆的身影看起来更孤单了,她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瘦,圆圆的脸最后变成了瓜子脸。最后一次见到外婆是在过年的时候,她完全变了模样,如果不是那熟悉的声音和眼睛,我大概认不出她。她一个人住得远远的,水泥房子里冷冷清清,到点有饭吃,但没人陪伴,没人说话,我无法想象她在等待辞世的日子里是如何熬过那些白天和黑夜。

外婆耳朵听不清,但心里还是认得我,我给她看拍的她的照片,她却误以为是我对象,于是说了两个字:爱情。我站在阳台上迎风流泪,心里觉得外婆不应该这样苦,自己却无能为力。

外婆走的时候我在工作,没有参加葬礼,听到消息的时候哭了一场,再回来就只是见到坟头。

外公和外婆一生养育两儿三女,个个都算是过得还不错,只是他们却没有福气见证这最好的时候。如今外公外婆被埋在黄土之下,携手守望在那片承载他们漫长岁月的土地上,那个后辈势必要远离的地方,那个未来可能荒芜的村庄。他们这一生过得是不是开心再无人问,最终人死如灯灭,只变成逢年过节回忆的事。

古井情怀

文/雷辉志

古井是农业社会用水的主要来源。不论岁月如何变迁,记忆中的古井依稀都涌现着清凉宜人的泉水。

古井融合温馨的人际互动。走访老家老街,在一座古色古香的老屋前,看的一口非常特殊的半边井,不少游客在此留影。这户人家的堂号写着“三槐挺秀”。据说,是因为其祖先在自家庭院种了三株槐树,希望他的子孙有朝一日能坐到槐木椅,这种椅子依当代体制是宰相座椅,也就是希望他的后代子孙能当大官。他的儿子非常努力和争气,果然做到宰相,一时传为佳话,于是立了这个“三槐挺秀”的堂号,光耀门楣,并藉以勉励后代子子孙孙。虽然飞黄腾达,仍不忘敦亲睦邻,挖一口井,半边在墙内,半边在墙外,墙内的供自家人使用,墙外的供左邻右舍及来往的路人自由使用。现在,这口井虽然已干枯,但这种宅心仁厚、乐于助人的风范将流传千古,路过的游客,都会拍下这个美丽画面。

古井常连结耐人寻味的历史故事。台中铁鉆山有一口“剑井”,现已成为著名景点。剑井位于国姓庙下方,相传郑成功率领众士兵经过此处,由于天气酷热,无水可饮用,影响战力甚钜,郑成功遂拔剑插地,跪地求水,果然奇迹出现,地面裂开,宝剑下沉,地面涌出泉水,因而士气大振。地方父老们为了纪念这段神迹,于光绪19年铸刻“国姓井”,以为纪念,1953年重修,并加砖墙维护。另由于右任先生亲书“剑井”两字,勒石为志。

“好清凉的水!”游客常会用井边的桶子取水。古井直径约三尺,井水约一尺左右,至今仍涌泉清澈,源源不绝。剑井边有雕塑家陈松的水泥浮雕作品”剑入泉涌”,来此赏景又能缅怀史迹,感觉挺不错的。

古井最易牵动美丽的记忆。有一回走访阆中老街,在小巷子里看到一口井。“这口井还有水喔!”井边的大娘看我是外地来的访客,面露喜悦地告诉我这口井已有百年历史,以前这附近的住家都共用这口井。“有水大家喝、大家用!”多么富有人情味!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古井是农村生活中最亲切的好朋友。当年,外公家有一口井,因为井水的水质不错,村子里的左邻右舍争相来取水,外婆偶尔会嘀嘀咕咕。外公说:“有水大家用,很好啊!”外公非常欢迎大家来取水,但有时外公会在井边,看看有没有人浪费水,或者在那里嬉戏,外公非常保护这口井,他经常说:“有这么好的井水,要感恩啦!”

“来,我来用给你看!”外公看到取水方法不对,会过来教你。他真有一套,水桶放下去再拉上来,几乎每一桶都是满满的,也许这就是经验吧!早期的古井,取水要用绳子绑一个小桶子,桶子不能太大,否则拉起来很费力。桶子放到井里还须有经验,把握要领让水桶能倾斜舀水再拉上来。后来外公为了让大家取水较省力,在水井的上方加装铁滚轮来拉水,满有创意的。那时,有些小朋友较调皮,经常会跑到井边,对着井底大叫来听回音,后来外公又在井的上方加了活动的盖子,一则顾虑安全,一则可避免灰尘、落叶或杂物掉入井里。那段大家共用水源,热络互动、相互关怀的景况,让人觉得非常有人情味。

以往,井水的水质大多很清澈澄净,有些人甚至直接喝,很少听说喝出问题的,不知是当时的水干净,还是那时的人抵抗力强。现在的水没人敢生喝,而且还要担心水是否被污染。生活的安全感为何随着时代进步反而倒退,我们有时候似乎应停下繁忙的脚步,冷静思考,切莫一味为了科技与经济,让喝“干净水”成为奢求。

水和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很多古井旁写着温馨而充满智慧的故事,“积善人家庆有余”,相信能敦亲睦邻、慷慨为善者,必能获得喜乐与福报。

难忘的周末

文/毕彬

星期六的早上,天气晴朗,蓝蓝的天空一望无边,真是个钓鱼的好天气。

我和爸爸、外公开着车去大可的黑古塘钓鱼。在路上,我看到了小鸟在树上唱歌,还看到了在农田里忙碌的农民伯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经过近40分钟的车程,我们来到了鱼塘边。池塘里的水清澈见底,鱼儿们在水里游来游去。外公帮我拴好鱼线,穿好鱼饵扔下水底,我紧盯着水面上的浮漂。

突然,水面上的浮漂一下子沉了下去,我用力一抬,一条金黄色的大鲤鱼被我钓了上来。爸爸把它放进水桶里,我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用同样的方法连续钓到了5条金黄色的大鲤鱼。

不知不觉就到了吃饭的时间,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鱼塘。

今天可真有意思,我不仅钓到了鱼,还知道了只要做事有耐心,就能获得成功的道理。

外婆门前那条河

文/大河日出

正如大河跟纤纤柳絮的贴所言,大河想写这样的文章好久了,迟迟不能下笔,是因为一直思考不出一个合适的七字标题,有幸今日一睹纤纤柳絮之美文,恰好也是七字标题,大河稍作修改,借来一用。

外婆家是西董的,那是本县某乡镇的一个小自然村,外婆家座落在村东头,门口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小时候不知道这河的名字,长大了才知道,它叫沱河,是沱湖上游之水。那时候,母亲常带我们随她回娘家,这才慢慢熟悉了这条河。

它是明亮的。小时候,总感觉外婆家的天空与别处不同,它是那么的明亮,明亮得直晃人的眼睛。一次雨后远眺,我才发现,敢情是门前的小河,河中有天,天上有河,水天一色。明晃晃的两个大太阳,一上一下,满目生辉,原来,不同在这里。

它是清澈的。一次随母亲从外婆家回转,半路觉得口渴,母亲四望没有人家,便带我至小河边,河水清澈见底,河底水草丛生,母亲赤了脚下去,双手捧了一把满满的水,我低头急急忙忙喝下去,只觉得那水是甜的,象是加了蜜糖一样,爽至脚跟。

它是诱人的。在外婆家居住的日子里,每天早上,外公、阿舅们都起得很早,他们张罗着鱼网、鱼钩、鱼钗等捕鱼工具,到河边转那么一圈,归来时,准是满篓的各种小鱼小虾。外婆忙活起来,用石刀三下五除二打理好,上锅生火,一会儿,一股诱人的香喷喷的味道弥漫开来,我知道,又是一顿可口的早餐。

自打我上了初中,转眼过了三十多年,其间再也没有去。当年的屁也不懂的小毛孩变成了如今的中老年妇女的呕象。可那在外婆家居住的点点滴滴记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常会如宝玉梦游一般的断开、接续,再断开、再接续。

也就是今年的四月份,我的九十岁的外公去世了。当我闻讯赶到的时候,母亲见儿至,悲伤骤增,扶着外公的棺材诉哭,哭外公走得无情,丢下了女儿丢下了外孙,不管不顾。泪水在我的双眼打转,那一刻,我知道,亲情不在皆是因为我的所谓的忙碌。

外公走了,外婆也卧床不起。来到了外婆的床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现入我的眼帘,这是我的外婆吗?是我的那个满头黑发、满眼闪现着慈爱,处处对我关爱有加的外婆吗?细细瞧,分明是。可已经是骨瘦如柴,神志不清。外婆,她不再搭理我了,不是她不想,是她不能。

在送走外公的三二天,我抽空转了一下外婆门前的那条小河,河水不多,也许是干枯的季节。河里面一片一片的围网七纵八横着,不再是过去一望无际的景象。河上新建了一座小桥,我踏上小桥走了走。桥侧的围网边有几十只鸭子在水中穿梭觅食,忽见我的到来,你呼我唤着嘎嘎游去……

忽然想乘坐一叶小舟,摇呀摇呀摇,摇到曾经的外婆门前的那一弯彩虹桥。

外婆 想您了

文/山涧流水

外婆躺在隔壁房间,我和几个人坐在光线昏暗的外间,商讨着一些事项。突然外婆从房间里走出来,朦胧的灯光下,我只看见外婆的裤腿,听到她双脚接触地面的声响,那脚步声显得很干脆。我站起来想和外婆拉拉手,外婆走向我,并将手伸过来,不知为什么我没有拉到外婆的手,于是外婆又迈着响步回里间去了。我心里明白外婆已经离我而去了,我拼命地哭喊着“外婆”,泪如雨下,喊着喊着,醒了。外婆,您来我的梦中,是您想我了吗,我也想您呀。

外婆是那年的正月走的。初四,好一个睛天,阳光洒得到处都是,本是冷的天气也不觉得多么冷。我从市里回老家看外婆,八十三岁的外婆已卧床不起了,她躺在三舅的床上,侧着身子,瘦小的身躯佝在一起,我心里好难过,附在她耳边喊她,外婆眯缝着眼,轻轻地回应我,知道我是谁了。我盛了半碗汤喂外婆,她慢慢咽下去了,看外婆能吃东西,我才高兴起来,哪知那是外婆最后一次吃我亲手喂的饭菜。

第二天我赶回市里上班。初八,我因有事出门去找朋友帮忙,刚走到他家楼下,他家的电灯就叭地灭了。回到家我就接到老家的电话:你外婆走了。那一刻,我的心像被掏空了,呆呆地站在那儿,泪水拼命地往外涌。外婆只卧了几天床,没给亲人带一点麻烦,就寿终正寝了。那一天天气特别好,太阳金晃晃地照着,天上不见一丝乌云,亲朋好友都来了,舅舅们把外婆的后事办得热热闹闹的。我扶着外婆的灵柩,撕心地哭喊着“外婆”,可外婆再也不搭理我了。

外婆是我最想写最值得写的亲人,无数次提笔想写外婆,却恨记忆的断片拼不完整外婆的形像,但这阻止不了我对外婆的思念,我对外婆的爱。外婆如果知道此刻敲打的文字与她有关,一定会在泉下开心地笑,笑得那么慈祥,就像一朵素白的花,洁净地开着,开得人心里起暖。她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结,穿着深黑色对襟长褂,拄着木拐巅着一双小脚走在门前的山道上。此时真想对外婆说:外婆,我想您了。

外婆家就在我家对面的山岗上,快步走,几分钟就能到达。站在这边山岗上呼一声或招个手,外婆就会听到和看到,外婆是真正看着我们几个长大的。印象中外婆对我们从没说过重话,好像她从来不会发脾气似的。母亲说五十年代她十几岁时,常见外婆饿肚子,家中有点吃的外婆就给母亲和舅舅吃,她则吃腌菜喝点水当饭。有时候,四个舅舅不时地拉扯着外婆的衣角,吵闹着要这要那,外婆就说:儿子,别扯啊,总是舍不得动孩子们一个指头。外婆在舅舅们心中,是仁慈的好母亲,以至舅舅们从小到大,和外婆没有生过一回气。大舅电校毕业后分配到贵阳工作,因交通不便,只有过年才能回家一趟。外婆想儿子了,就站在山岗上不停地向远方望,望着望着就拿起衣角擦眼泪,终于有一天望到舅舅从远方归来,她高兴地笑了,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幸福。

外婆的善良远近闻名,左邻右舍提到她,都说大奶奶好。村里人喜欢亲近她,说她真正是行善积德的老人。那艰苦的年月,家家缺衣少吃,常有要饭的上门,遇到吃饭时候,外婆就将自己碗里的饭,拨出半碗倒在对方碗里,那时候可是人人都吃不饱啊。我工作后从城里回家,带点糕点水果给外婆,外婆送点给这个,又送点给那个,送到最后自己只剩下一点点。要是我掏几块零花钱给外婆,她总是和我拉扯好一会,等我转身她就拄着拐杖,踮着一双比拳头大点的小脚,一步一步,拐过好几个屋脊,走到村里杀猪的人家,把我给她的钱,换成肉,拎回家烧熟了用碗装满用身上的大褂子盖上端到我家给我吃。我们走一步,外婆要走好几步,那三寸金莲落在地上,缓缓向前,加上拐杖支撑,走得就更摇摇晃晃了,可外婆走得欢,满面喜气,因为她看到我这个外孙女回家了。

不过,外婆也有倔脾气,那是在舅妈打孩子时,外婆就怒气冲冲地跑到舅舅门前,生气地骂媳妇,然后把孙子紧紧搂在怀里,孙子是她的心头肉,她决不允许儿媳打他们。尽管为护孙子外婆有点不讲理,舅妈却理解老人心情,碰到外婆上前干预,就无奈地笑笑了事。三外婆没有儿子,一个女儿又因难产死了,三外公就特别喜欢头脑聪明灵活的三舅,从小带着他上街买吃的,后来三舅被过继给三外公做儿子。一次三外婆病了,睡在床上,三舅学着做饭,正巧外婆去看三舅,见三舅踮着脚在灶台忙活,心痛极了,回家好长时间闷闷不乐,不和三外婆搭腔,说三外婆对三舅不好,那么小就要三舅做饭。外婆怕三舅受苦最后又将三舅领回了家。

我从市里回家去看外婆,外婆就忙着烧肉烧面条。油污积垢的土灶台,稻草在锅洞里忽明忽暗,外婆一边添草,一边不停地吹火,外婆没有多少烹饪水平,那时候也没有多少菜可做,见外婆常做的就是把肉切成大块白烧,烧好了装上一大碗,再在上面放上挂面。这样的肉面不知吃过多少次,奇怪自己从来不嫌外婆的锅灶不干净,每次都吃得那么香。有时外婆在对面的山坡上看到或听说我回家,就用大舅给她的钱忙着买肉烧肉,然后将大碗装得满满的,再用毛巾盖上端着出了门,踱着三寸金莲,蹒跚着送到隔壁小队的我家,掀开热乎乎的毛巾,外婆笑迷迷地对我说:你吃呀。然后坐在傍边望着我慈爱地笑,我说吃不下,她却非要我将那满满一大碗全都吃完。

外婆的缺憾是和外公不能琴瑟和谐,记忆中不见外婆和外公争吵,但她和外公分开过,一人住一间房子,各做各的饭,倒也相安无事。外公头脑特别聪明,算盘打得溜溜响,是村里的文化人,性格急躁,喜欢发火,也不会做农活,因患了结核病常常咳嗽。外婆不认识几个字,又不善于变通,文化和性格上的差异,无形中导致了他俩关系紧张。我从小怕外公,亲近外婆,因为外公不高兴会瞪起眼睛骂人,但外婆从来不骂我。

外公因身体不好六十多岁过世了。外婆就一个人住在三舅的老房子里。记得上学时,晚饭后我常过去陪外婆一起睡。冬天的晚上,外婆将床烘得暖暖的,等我写好作业后一起上床。外婆的老布床单洗了又洗,睡了又睡,颜色渐渐地暗了,我躺在床上,却觉得被子好暖好舒适。天冷时,外婆喜欢烘火,手上一个火团,脚下一个火团,上面盖着破衣服的布片,静静地坐在房间内。看见邻人来看她,就笑着放下火团,又是找吃的,又是用大瓷碗倒茶水端给对方,乐呵呵地忙着招待客人。乡下人家,常见有人拌嘴,自家人吵,也有与邻家吵的,可外婆从来不和人发生矛盾,别人家好她跟着高兴,别人家不和她上前劝解,人前人后也不说人短长,哪怕十几岁的孩子她都不得罪,对任何人都是和善友爱的。

外婆年龄大了,耳朵听不见了,要是和外婆说话,我们得凑近她耳朵,大声费力地讲给她听,有时叫喊她能听到一些,外婆就“啊”“哦”地应着,听不到,外婆就带着微笑看着我们。耳朵不好使,和人搭话少了,外婆就显得更安静了,一个人常独自坐在屋内,那种不焦不愁一副恬淡知足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尊菩萨,她的世界显得满足而充实,不见外婆向谁诉过苦,孤独和寂寞也看不见,寻常日子在外婆眼中如细水长流,平淡中显得滋润而生动。

外婆是个简净而又朴素的乡下女子,尽管没有用多少文化来薰陶我们人生,但我们却从小目睹外婆的一言一行,她朴素的美德像树扎下根生在我们心上,是她用人性中的仁慈和善良,浇灌我们慢慢长大。

外婆仿佛艰难岁月的一盏油灯,不怎么明亮,却是暗夜的一束光明和希望,她就那样点燃着,点着点着,就油尽灯枯了。而我把那束光捧在胸前,决不让四面的风吹它,让它永远亮着,一直亮到我心里。

文/崔立

西南商报外公外婆在一起,相互之间的吵架是出了名的。

也不知道他们俩是不是前辈子就是对冤家,两个人呆在一起没多少时间,三言两语之间,就能生出些纷争来。

据我妈说,那时还算是他们相对年轻一些的时候。

到我要参加工作时,外公外婆的吵架就真的愈演愈烈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年纪那么大,按理说火气该小一点啊。可他们俩的火气却是越来越大。

最离谱的一次,是外公外婆吵到最后,互不相让之时,两个上七十岁的老人居然嚷嚷着要离婚。这可把我妈、大舅舅、小舅舅们都给急坏了,一大堆亲友们从天南海北往外公家赶,大家劝着,差不多把嘴皮子都给磨破了。可外公外婆扭着个嘴,歪着个脸,还是坚决不理对方。搞得大家都哭笑不得。

不过也还好,也不知道是劝的原因呢,还是外公外婆自己想通了,这件事后来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倒把一大堆亲友们给吓坏了。

后来,再吵时,外公外婆朝对方说的称呼也变了,外公常骂外婆老不死的,外婆就骂外公老棺材。几乎天天家里,都充斥着这样响亮而沧桑的叫喊声。也不管是家里有没有人,他们骂他们的,叫他们的。有次甚至骂到激烈处,外婆脱口而出,你干吗不早点死啊?你死了我就轻松快乐多了。外公愣了愣,说,你想我死啊,我就偏不死。

有时我也试图劝解外公外婆,说,你俩也都那么大岁数了,在一起相处也都那么多年呢,能不能不要吵了呢。外公瞅了我一眼,又瞪了外婆一眼,说,你问老不死的,你问问她能不能不吵了。老棺材,那你呢?听到外公这样叫她,外婆瞪着个眼,毫不示弱。

我坐在一旁,只有苦笑的份。

是不是他们天生就是冤家呢?

那一年,外公因为脑溢血,先外婆而去了。

我以为外婆会像她以前说过的,会变得轻松一些,毕竟不会再有人整天和她吵吵闹闹的了。但我总觉得外婆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做完了外公的“三七”,我看见外婆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抬头仰望着天,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我走到外婆的身边,问外婆,还好吗?

外婆说,不知道老棺材一个人在那边,没人和他吵架,会不会孤单?

我愣了愣,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外婆突然缓缓地背过身去,看着院子的一角久久无语。

王家归来

文/周晓慷

娘家姓王,儿时听外公说,他的上几辈在清朝当官,文武兼有;没当官的经商,全国各地跑,生意大得惊人,煤、茶叶、粮油、布匹等,有马帮、镖局护送,他们从山西来,家殷实,房子多,院子大……

父辈姓周,我的祖上按理追溯爷爷辈,老辈人与无锡的荣氏家族合做生意,属民族工商业人士。母亲嫁给父亲也算是门当户对,过去的女性嫁给男方要随男人的姓,我姨娘就是。母亲还是那个大大的王姓。

母亲属新女性,读了上个世纪50年代初的国内名校——无锡无线电工业学校,保留王姓是必然。在过去,我曾问过母亲,她祖上在山西、河南一带做生意的事,母亲严厉训教:“别听你外公瞎唠叨,只会之乎者也,自己都养不活,靠子女,他哪来什么丰厚的老祖产。”母亲讳莫如深,大概是我们那时正处“谈金色变”的年代。

后来,外公家老祖坟因征地迁移,出土了大量珍稀宝物,有陪葬木雕刻有“晋”字样。这些财宝暂时由家住洛社镇双庙村的大舅保管。大舅比母亲长25岁,母亲在家排行老七,又在城里读书,以至于大舅后说财宝遭窃,母亲无语也只能当这事真的发生过。不过母亲对我改口说:“外公的老祖产是真的,山西大佬啊。”

老祖产与我家无关,它的“出生之谜”却让我好奇心未泯。

在那次对话的30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去山西采风,开启了解谜之行。大巴行进在东太行、西黄河之间,在皑皑白雪中,给我印象深刻的,除了看到煤老板们不畏路滑道险的高头大马(豪车),还有纵横捭阖数百年的晋商足迹,这些足迹竟然大都遗存在豪宅深府内。

在晋中市灵石县离城东12公里的静升镇,当我走进王家大院时,竟有种回娘家的感觉,对照外公提供的有限信息,不知可否有王家大院。整个大院气势如宏,依山攀援,层层叠叠,宛如一座浩大的民间紫禁城。其五巷、五堡、五祠堂,各有特色,明清晋居风格,它们既有区隔又十分关联,仿佛一脉相承。走进每个院落,触目可及的细节部位非常讲究,如五座古堡的院落分别有“龙”、“凤”、“龟”、“麟”、“虎”五大瑞兽总体造型,院与院之间,互联互通,亲属、邻里对瑞兽的图腾崇拜与敬畏高度一致,凝成一种联袂镇宅兴家、福泽庇佑众生独特的文化现象。

在这个王姓大家族,所有的房屋、院落都依次上行,但这个大家庭还是有等级之分的。我拾阶而上,从高家崖的建筑群,登上红门堡楼亭,城墙绕行,一个硕大的“王”字隐隐约约地显露,真是独具匠心。王家人靠什么致富?到外公这辈为何衰败?依然是谜团,随着一个个院落走过,谜团如巷内的雪球,越滚越大。我触摸的墙壁不断有龟龙鳞凤的图案,它们无疑以高寿、尊贵、吉祥的四种动物,来比喻身处高位德盖四海的家族之人。这屋檐下的祖辈们当年驰骋万里,不是去沙场征战,而是商海激浪。在我儿时的印象中,外公一天三顿酒,一喝酒,话匣子打开,直到酒喝完,摇摇晃晃地起身,催促女婿(我父亲)快去打酒。父亲总是好脾气地上街来来回回。酒来了,外公又开始对我讲他祖上的事。其中不乏提到山西的大院,他说过的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你外头再如何嚣张,总得要回老家院子的。”

在王家大院的一处院落,我依稀分辨砖雕上“龙蟠凤逸”之行,如龙盘曲,如凤深藏,有才能而没人赏识,可见这家院子的主人曾怀才难遇。然而这座院子处在王家大院依山而建的中间段,阳光高照,想必这院的主人已驱赶走了心霾,给后人留下的砖雕、木雕、石雕中有花鸟鱼虫、山石水舟、典故传说、戏曲人物,透出一种淡定、闲适的意味;高堂门厅的家训,彰显德行操守来自好家风。外公曾告诉我:“软绳捆硬柴。”也反衬了王家人张弛有度能把格局做大。官商分开,各亮风范,为官专一,为商从仁,家国情怀,犹如宅院的飞檐,各自有义薄云天的气派。

离开王家大院,下一个大院就是乔家大院。途径绵山,大雪封道,司机不愿再行,发动机熄火。我们就步行前行。数公里后,到达介休市的龙凤镇,那里竟有一座古堡——张壁古堡在迎候。走进一人高的洞穴,3000多米长的三层地道,攻防完备。走出明堡暗道,接连出现古庙神龛、明清民居、元代戏台、琉璃碑贴……这里竟将军事、民俗、宗教、大院集为一体。当地人说:这里的设施也是对晋商一种保护。可见,晋商之道,亦为文武之道。谁说晋商不懂武学呢。

半天时间倏忽飞过,江苏人的执着,震动了山西司机。他驱车来接,一路畅通至乔家大院。这时的乔家大院像一位熟悉的当红影视明星在对粉丝们“摆pose”,我感到了一种家族炫富、励志求财的金属气。“王家归来不看院”的口碑当即显灵了。

然而,那历经300多个春秋的王家大院其后人今安在?我不得而知。我娘家的王姓长辈均远逝,表亲晚辈语焉不详,我无处考据,唯有一团豪情掺杂着谜团相拥入怀。

王家归来,思古抚今,我辈人若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不说,连一点留个晚辈念叨的资本都会没有。

忆外公

文/田泽鹏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节,我想起了我的外公,心中再一次涌起对外公深深地怀念。

外公老年患脑梗塞和中风,记忆日渐衰退,但是那一声声唤我乳名的问候他记得:“田白,你来啦!吃饭了吗?”简简单单的问候,每次见到我时一定会问。

我童年的岁月中,外公是永远也抹不去永恒的记忆。从记事起,童年的寒暑假都是在外公家度过的,学校一放假,我便迫不及待地朝外公家飞奔。那时候,我就是外公的小跟班,外公干什么都带着我。他锄草,我就在田坎看蚂蚁;他挑粪,我就给他拿粪勺;他背楠竹去山外的何铺大桥头街上卖,我总是他身后那个调皮的小累赘。到了何铺大桥头街上,他卖掉楠竹结账之后,总会给我买上好吃的几个糖。八十年代初,在家乡有糖吃是那么的让小朋友们羡慕,也让自己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小时候我很调皮,经常和年龄大我不多的舅舅们吵闹,不管是有理没理,外公都会偏袒我。从那时候起,外公就成为我在外婆家里的保护神。因为有外公帮忙解脱,我更加调皮捣乱。每年春节过后我就必须离开外公家回家念书了,离开时,我死活不愿意回家,大哭大闹。外公就说,“田白回去好好念书,放假再来玩”。之后背上我,翻山越岭送我回去上学。我的心里乐开了花,就这么无忧无虑的享受着外公给我的关爱。

读高中时,亲人都反对我参军,是外公说服大舅将我送到部队。我去部队那天,年事已高的他不畏几十里山路,步行将我送到大同镇政府。一路上,他一再叮属我:“参军到部队是迈向了人生的第一步,但以后的路还很远,希望你好好锻炼,同时注意身体,保持良好的心态……不要想家,好男儿志在四方。”那时家中负担还很重,他还塞给我一些钱。

外公去得很突然。在他84岁生日之后,这位慈祥的老人,一位只知道超负荷劳动的勤劳老人最后带着依依不舍,带着太多挂念永远离开了我们。

想念外公

文/熊郦红

每天接女儿放学,在校门口都会看见一个卖烤红薯的,远远地,扑鼻的香味由四面荡漾过来,诱惑着每一个在场的人。说实话,现在的烤红薯完全没有以前灶烘里烤的好吃,闻起来香,外面很软,里面水分过足,很稀,失去了红薯的粘糯,但我仍然会隔三岔五地买上一个。

提起红薯,免不了想起外公。

八个月大时,父母没有精力照顾我,便把我送到外公家。童年里记忆最多的就是外公的红薯和叶子烟。那时的红薯只有白心和红心的,没有现在洋里洋气的紫心红薯。而薯藤是切来喂猪的,估计因为炒菜费油,还端不上餐桌。红薯的吃法也多种多样:煮、烤、蒸,或者生吃,也可以磨成粉,做成粉条以及凉粉。外公不大进厨房,但可以把凉粉做得滑腻生香,我每次都要吃光舔光,外公就笑眯眯地望着我,嘴巴上叭叽叭叽着的,依然是他的叶子烟。我不知道外公的这门手艺源自何处,一直是个谜。

外公养育了八个儿女,每到假期,孙儿孙女们便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我是一个相当小气,又缺乏安全感的人,看到外公抱了姐姐一下,或是多给弟弟夹了两口菜,立马醋意大发,要么把碗弄得当当直响,要么撅起嘴巴不理人,最常用的伎俩是捂住肚子,筷子一放,一步一弯异常艰难地挪进房间。不出十分钟,外公便会推门进来,要么带着他放了很久都舍不得吃的糕点,要么手里捏着一块刚烤好的红薯。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心底的阴霾倾刻间一扫而空。我坚信外公是最爱我的,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红薯收获的季节,活儿很琐碎,每家每户人手都不够用。这个时候,孩子们便派上用场了:帮大人扯薯秧,剪老根,刨浮土。有句俗话,少好吃,意思是东西少才显得稀奇,吃起来才香。吃红薯也一样,天天吃也就觉得不甜也不香了,便时不时把外公给我烤得稀溜耙的红薯拿去喂狗喂鸡。有一回,小黑见我要喂它东西,乐颠颠地跑过来,可居然只是闻了闻地上的半块红薯,就跑开了。我拔腿去追,结果一脚踩到红薯,摔了个四仰八叉。我哭着赖在地上谁拉都不起来,外公来了,一边骂小黑不懂事,一边捡起红薯打它,如此一番鸡飞狗跳后,我才心满意足地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外公是远近闻名的木匠,家里的一切木制家具,皆出自他的手。外面接了活儿,他吃住都在主人家里,经常一住就是个把月。想念外公的时候,我会钻进他的房间,仔仔细细地替他卷裹叶子烟,嗅着烟杆上熟悉的气味,一遍一遍地缠着外婆带我去寻他。有时干脆自己跑去村口等,一次,竟然真的等到了外公,远远地,花白的发从路旁的一片芦苇中跳出来,越走越近,忽然就想不明白了:叶子烟的心还是黄的,红薯的心也还是红的,外公的头发怎么就白了?

外公回来的那一天晚上,家里是不吃米饭的,外婆会煮上一大锅红薯,一大家人围在一起,一边剥皮一边吃,一边听外公讲外面的故事:主人家的儿子淘气,偷偷把酒拌进狗食,狗醉得打偏偏,东撞墙来西碰桌;刘大爷家的新媳妇,煮猪食时,把家里的乌木拿去当柴火烧了,气得刘大爷把家里的猪饿了两天……那画面,像极了梵高《吃土豆的人》,温馨,踏实。多年后的一天,一向身体硬朗的外公突发胰腺炎,再也没有从医院回来。外婆说他临走时,口里一直念着我的名字。而我们,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吃红薯的画面,成为我遥远的思念。

如今,红薯已被养生专家定义为最佳防癌食品,曾经拿来喂猪的红薯叶,已然进了餐馆。我仍然喜欢吃红薯,却总有一丝莫名的酸苦。若路遇抽叶子烟的大爷,路人往往捂鼻急行,而我,仍会不紧不慢地走,不紧不慢地呼,然后吸。

又是细雨诉说时

文/季劼

雨,在风的护送下,来到了我们身边。

雨,落在水塘里,泛起一圈圈波纹,溅起了一朵朵水花,又似一位姑娘在水面上轻盈地舞蹈着……

此时,我又想起了远在家乡的外公。他,还在家乡泥泞的山路上,为了路过的汽车底盘不会被卡住,来来回回,远远近近地搬运小石子,硬泥灰吗?这,我并不清楚。

通过雨的冲洗,杨柳长出翠绿的小芽,在微风中摇摆着它翠绿的身躯。枝条上还挂着那一颗颗亮闪闪的晶莹透亮小水珠,随风轻轻晃动着,摇摇欲坠。枝条也在雨的滋润下更茁壮了。

雨,悄悄地走进田野,刹那间,地上的泥土又松又软,踩上去,就好似踩在毛毯上吧!麦苗在风中摇动它苗条的身躯。麦苗青青绿绿,在雨的洗涤下更妩媚动人,娇嫩不已。田野边,空气新鲜,翠色欲滴溶入眼帘。

此刻,外公有没有如以前一般,搬出锅、盆在雨下接水,到没落雨时,去淋菜地呢?

雨,落在城市里,车水马龙的大街顿时蒙上一层淡淡的“烟”。黛蓝色的天空,也似乎慢慢慢慢的,又变浅,变亮了一些。

公园里,黛绿的椅子,青青的草,绿绿的叶,凑成了一幅美不胜收的景象。

瞧!那火红的花,如粗心的小弟打翻了颜料瓶,红得耀眼;那黄色的小花,黄的让人爱,仿佛可以与夕阳的落日媲美;那白色的小花,犹如在牛奶里泡过似的,让人极想咬一口……

亲爱的外公,您种的花儿在风雨中抬起了头吗?您还在为您的另一朵“小花”———我,深深的思念吗?我,不得而知了……

雨,在烈阳高照的大热天,如果突然落下,那是多么凉爽惬意,像给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吃了一个冰激淋。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秋天的雨,给人以凉爽的感觉,让你倍感舒畅。

您,如果在秋天,还会在树下,像跟我讲故事般,和其他小孩谈天说地吗?

您,现在好吗?

雨,那么平凡,可它对大自然的贡献,却无法估量!

雨,还在悄无声息的下着,外公,您还在想着我吗?

拐枣

文/蔡淼

第一次吃拐枣,是在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时从家到学校要走很长一截路,学校的旁边就有几棵拐枣树。我们几个小孩子总会提前到校,这时就会跑到拐枣树下去捡拐枣。冬天的早晨,地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而这时的拐枣是最好吃的,成熟的拐枣会自己从树上落下。我们只需在树下捡拾即可。

小学很快被并入了村小,学校原来的校舍也卖给了一个外地人用来做生意。没过几年,那几棵拐枣树就被砍伐,当柴取暖了。每次路过,心中不免荡起一阵伤感。稍大一点到镇里上学,每次回家走路到村口的时候,也有几家农户门前有拐枣树。冬天,耳朵冻得通红,走到村口才走了一半的路程,饥渴难耐,疲乏不已,顺路而过的时候捡起几支拐枣。边吃边走,别提有多幸福。

拐枣长得很丑,没有什么规则,有时候像变形的鸡爪一般,有时候像一个“卍”,字,有时候像是一朵花儿;总之它们完全靠它自己的意志来展现形象,没有两支拐枣能长得一模一样的。拐枣的果肉饱满,乳汁丰沛,刚刚成熟的时候还略带一点涩味,但是经冰霜一冻就十分香甜可口了。

拐枣在过去是很受重视的,腊月间亲朋好友送礼送拐枣在我的故乡算得上是一份大礼了。一来拐枣味美,二来是因为拐枣树并不是很多,都是一些大户人家或者家境殷实的家庭所独有。

有一年我的三姨回娘家,带回来一大箱拐枣给外公。外公分了一些拐枣给我们几个小孩子吃,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吃拐枣。而是把拐枣放入他经常喝的药酒之中。我知道外公的腿脚一直不好,尤其是到了天阴下雨的时候,总是疼痛不已。说来也神奇,自从外公喝了用拐枣泡的药酒以后,外公的腿脚倒是没有以前疼痛的那般剧烈了。

后来,我渐渐知道拐枣不仅可以直接生吃,还可以加工酿成拐枣酒,更为醇厚。近年来听说邻县的拐枣酒发展势头不错。我虽然在外地,但是还是忍不住网上下单购买拐枣和拐枣酒。尤其是霜降一过,父亲也总是会在电话中督促我赶紧为他购置拐枣酒。

拐枣在陕西盛产于陕南一带。在《陕西通志》中就有这样的记载:“南山(秦岭)有万寿果,叶如楸,实稍细于箸头,两头横拐,一名拐枣。紫红色,九月成熟,盖枳椇也。”可见拐枣在历史上也是赫赫有名啊。《史记》中也有 “独蜀出枸酱,多持窃市夜郎。”的记载。其中枸就是拐枣。

来拐枣浑身都是宝。拐枣树的材质坚硬,便于加工,内部纹理也十分美观,用拐枣树做家具好看耐用,而且还透着一份清香,十分宜人。拐枣树的枝叶,既可以美化环境也可以入药;拐枣本身就具有极高的食用价值,营养价值和医药价值。拐枣可以熬糖,可以酿酒,也可以治疗很多疾病。过去村里的老人都还保留着拐枣入药的秘方,在清热解毒、祛湿平喘等方面往往有着意想不到的效果。

如今我身在他乡,从家乡邮寄过来的拐枣,更像是一箱沉甸甸的老酒和乡愁。

思念故乡

文/赵可心

故乡在江南一带,总是下着小雨,丝丝密密地滴在青石板上,故乡最独特的青石板路全是弯弯曲曲的,被踩得发亮的青石板就像被酥油润过一样。不知在历史中沉淀了多少年的旧城楼将小镇分成了城里城外,每次下雨天,看城楼飘摇在雨中,我总觉得很美。而今,似乎又不是这样的。我喜欢极了这样的雨天,因为这样,我便可以向外婆借来她珍藏了多年的油纸伞,然后趴在镇里小河的石拱桥边,看乌篷船从桥下缓缓而过。船夫有时看见我,会向我打招呼,然后丢两颗糖给我,我接过糖,喜滋滋地吃着,然后将糖纸折成小船,顺江而下。

顺着弯弯的路朝镇外走,镇外的后山边有一座湖,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镇的后墙爬满了青苔,整座墙都是绿色的,山是绿色,就连水也是绿色的。有时天气晴好,外公总会烧上一壶清茶,带上几个小瓷杯,外婆带上几样我爱吃的糕点,还有打了一半的毛衣,带我去泛舟,我家的乌篷船从不用来赚钱,它被外公保养得非常好,船划着,在湖面上悠悠地前进,我总会坐在船头把脚伸进水里,享受那冰凉的惬意,船到中央停下,乌篷船的影子在水里被阳光照得发亮,我总爱伏在外婆的膝头听外公讲故事。若时间定格,俨然是一幅泼墨山水画。那弯路通向故乡的泼墨山水。

记忆中,家乡的每个人都很爱笑,我们家那弯弯的青石板路连结成的巷里只有几家人,几家人吃饭常吃串饭,每次几家的男人总是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吸着水烟袋唠嗑。还不忘催屋里的女人赶紧做饭,我就捧着盘瓜子数数,等着开饭。院子里有个大团桌,大家总围坐在一起,三婶总爱曝我小时候的糗事,我每次都红着脸低头看脚尖,他们总哈哈大笑,一直到我也忍不住笑,夕阳透过房檐懒懒地洒在脸上,时光就此定格。南方故乡人,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有人说,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越渴望,家乡早已变了模样,或许它又没有变,可我总觉得很思念,思念故乡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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