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倒在淇河的柔波里

作者: 刘青菊 2015年10月23日情感美文

淇河,一个多么响亮的名字,一条多么美丽的河流!

曾经无数次在《诗经》里读到你诗意的名字,曾经多少回于《全唐诗》中窥见你秀美的身影。淇河,你让我魂牵梦萦,你令我无限向往。

昔日一次次奔赴鹤壁,却一回回与你擦肩而过,来不及细细欣赏你秀丽的风姿,等不到愉悦地在你柔美的清波里徜徉,我遗憾之极。今天,我终于与你邂逅在这鹤壁城郊的淇滨河畔。

虽然已是仲秋时节,然而灼灼的秋阳依然当空而照,宽阔洁净的淇滨大道上,一辆辆豪华别致的小汽车不停地穿梭着。道路两旁高大浓密的梧桐树下,一群打扮时尚、穿着时髦的游客正在悠闲地踱着方步。我们驾车穿过美丽的淇滨大道,越过熙熙攘攘的人流,慢慢来到淇水河畔花园式的停车场上。不过,树木葱茏、野花遍地、香气扑鼻的停车场里,早已是“座无虚席”了,而停车场外依旧是车流如织,人流如潮。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车位,我们把车子停好,便健步如飞地向淇水河边走去。

八月的天空,一碧如洗,蔚蓝的天幕上不时飘过几片棉花般洁白轻柔的云朵。蓝天之下,淇水之滨,那一座座造型独特、设计新潮的高大建筑,它们错落有致地依傍在淇水河畔,给这条美丽的河流又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你看,那一幢幢美丽的倒影,正随着一丝微风,在那一汪碧绿的河水中轻轻地晃动。曲曲弯弯的木质浮桥上,三三两两的游客或是凝望,或是伫立,他们听凭拂耳的秋风撩乱长发,他们任由潺潺的河水从脚下淌过。此时,一缕斜阳穿过薄薄的云层,在河面上洒下一片片鱼鳞似的金光,清澈见底的碧水中,一群活泼可爱的鱼儿穿过漂摇的青荇,于河底那几块漂亮的红砂卵石旁追逐。河岸边那一丛丛微黄的芦苇,也随着一簇簇摇曳的白色芦花上下起伏着。

漫步在淇河之滨,望着这条从《诗经》里流出的河流,我不禁思绪万千。遐思之余,我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淇水河边垂钓的美少女——许穆夫人,她正乘坐着松木船儿,划着桧木船桨,荡漾在一碧万顷的淇河之上。这个身佩美玉、一笑露皓齿的才女,她那妩媚的笑容里,包含着多少对淇河旖旎风光的自豪和赞美之情啊!

正当风华正茂的芳龄,她娇美的容貌,窈窕的身材,以及满腹的书香之气,吸引着各个诸侯国的君主们前来求婚。在许国重礼的打动之下,父母决定把她嫁给许国国君为妻。许穆夫人却有自己的想法,她从祖国的安全考虑,认为许国弱小,离卫国又远,一旦卫国受到攻击,许国就没有力量前来救援。而齐国强大,又是卫国的近邻,如能嫁到齐国,卫国遇到什么危难便能得到齐国的救助。但是父母却固执己见,还是把她许配给了许穆公。

带着满怀惆怅,她登上了远去许国的航船,从此她就要与这个熟悉的国度一隔两地了。伫立船头,她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熟悉的淇河风光:水清如碧的河面上,游船如织,风帆点点;淇河两岸茂密的翠竹丛中,鸟鸣声声,幽香四溢;更有那对峙于淇河两岸的座座红楼翠宇处,丝竹之音不绝于耳。这个从小在朝歌城长大的女诗人,不禁想起了昔日里在城郊骑马射箭时的欢快情景,记起了从前在淇水河畔垂钓泛舟的桩桩往事。这个与她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繁华之都啊,这条滋养了她十几年的淇河之水啊,她怎么会忍心离开呢?

“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转眼好几年过去了,离开卫国、远嫁他乡的女诗人,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自己的祖国。如今卫国的人事是否有所变故,她想亲往探视,但是根据许国礼仪却不能返卫,她内心焦急难耐,情急之中她想起了和她一同出嫁的姬姓姐妹,决定找她们倾诉苦衷,希望她们能够为自己出个主意,想条妙计,以消释胸中的郁闷。“载脂载辖,还车言迈”,“问我诸姑,遂及伯姨”,思乡情切,思归意甚,多少次在梦中,她已经踏上了归卫路途,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她好像已经望见了繁华的朝歌城,似乎已经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亲人。“我思肥泉,兹之永叹。思须与漕,我心悠悠”,然而回归不成,思乡愈甚,怎样才能消除心底的无限忧愁呢,恐怕只有“驾言出游”了。

……曾几何时,狼烟四起,狄人进犯,卫懿公因好鹤而失国,朝歌沦陷。卫国大批人民遭到杀戮,一部分逃到漕邑,拥立卫戴公为王。仅仅一个月时间,卫戴公不幸去世,卫国人民再次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许穆夫人闻听消息,立即请求她的丈夫许穆公出兵援救,然而许穆公胆小怕事,他怕得罪狄人,只派了使者前去吊唁。国难当头,许穆夫人忧心如焚,她毅然决定回国,与祖国人民共赴国难。虽然她的这种决定遭到许国君臣的强烈非难与阻挠,但是她的祖国在蒙羞,卫国人民在遭难,她怎么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呢?“载驰载驱,归唁卫侯”,于是她义无反顾地驾车奔向卫国而去。

“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而不藏,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而不藏,我思不闭”,山路迢迢,河水汤汤,许穆夫人还没有到达卫地,她的丈夫许穆公派遣的大夫们便跋山涉水,兼程而至,他们劝她马上停止前进。许穆夫人十分忧伤和愤怒,她的娘国遭到灭顶之灾,现在正需要她前去救援,而她的丈夫许穆公不但不能理解和支持她,反而派人前来阻挠,她暗自埋怨父母当初的错误选择,她后悔自己嫁错了人,她更加憎恶的是那些无知狂妄的许国大夫们。哎,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既然被阻不能赴卫,她也不准备回到许国去。进退维谷之际,她心头忧思重重,只有“陟彼阿丘”来舒解愁闷,“言采其蝱”以治疗抑郁。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最后许穆夫人劝说诸位许国大夫,他们纵有千条妙计,也不如她自己亲自走一趟。赴卫之心势不可挡,许国大夫们只好作罢,然而一路缓缓行来,看着田垄上葱茏的麦苗,她又陷入不尽的惆怅和迷茫之中。“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帮,谁因谁极?”是啊,她想向大国去求助,现在哪个诸侯可以依靠,哪个国家能够帮助她复兴卫国呢?

许穆夫人一路风尘仆仆,她带领自己身边的几位姬姓姐妹亲赴曹邑,吊唁卫侯,并与逃到哪里的卫国宫室共商复国大计。在她的奔走呼号之下,齐桓公答应了卫国的请求,出战车三百乘,派兵三千甲士援助卫国,还送来大量物资,帮助卫国收复失地。后来又有曹、宋等国的帮助,卫文公建都楚丘,卫国才得以转危为安,并且逐步发展壮大起来。后来,卫国再度出现繁荣昌盛的大好形势,工商兴盛,文化繁荣,青铜器铸造业技术更是高超。卫文公还大力发展农业和养殖业,三槐、九棘广泛种植在宫室周围,自然景观美丽、人文景观和谐。这一切都得益于这个秀外慧中、德才兼备的爱国女诗人啊!如果没有她的匡扶大计和鼎力挽救,恐怕卫国后四百年的历史就得改写。

斗转星移,时光轮回,一晃两千多年过去了,淇滨河畔两千多年前的繁华与没落,早已成了过眼云烟。如今的淇河,因为其深厚的历史底蕴和独特的自然风光,她被中国诗歌学会正式命名为“中国诗河”,更是鹤壁市一道亮丽的人文风景线。

落日的余晖中,我乘上一叶扁舟,悠闲地在淇河清澈柔美的水波中荡漾。我试图沿着历史的轨道,继续搜寻古人曾经留下的踪迹,然而在宽阔悠长的淇水之滨,我既没有看到常建笔下那“菀菀黄柳丝,蒙蒙杂花垂”的淇滨风光,也不曾望见高适笔下那“竹树夹流水,孤城对远山”的优美景色,更无缘巧遇李白诗中那“青楼夹两岸,万室喧歌钟”的繁华胜景,那些绮丽的自然风光早已封存在一千多年前的历史里了吧。我的思绪禁不住还在唐朝的时光隧道里徘徊,恍惚间,我宛若回到了“清明桑叶小,度雨杏花稀”的阳春三月,在那“淇上春风涨,鸳鸯逐浪飞”的夹竹河畔,我与他偶然相遇,一见钟情。我身着单薄的红罗裳,与那位手牵白马的王孙公子一起,披着明媚的春光,迎着和煦的东风,踏着青青的河畔,畅谈着人生,品评着名家经典,我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路程……

花落花开,四时交替,转眼之间,我与那位风流倜傥、学识渊博的王孙贵胄,早已是举案齐眉的恩爱伉俪了。短短的几年时光,王孙青云直上,官居京都。我却只能滞留在淇水岸边,每天望着“白日淇上没”、“淇水长悠悠”的淇河风景,而独自在“空闺生远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绵绵不尽的思念,犹如那悠悠远去的淇河水一样绵长无休。万般怅惘之际,我只能“徘徊东西厢”,眼泪顺颊而下,竟不知“孤妾谁与俦”了……

感伤的神思正在唐代名家的诗句中盘桓,猛然一声清脆婉转的鸟鸣打断了我的思绪,把我从悠远的时空一下子拉回到眼前这水光潋滟的淇河之上。我感慨,李嘉佑笔下那令人陶醉的淇河风光和男女相会的优美故事,只能是一种历史过往了,而韦应物诗句里那闺中少妇眺望淇水,洒下无尽相思泪的传说,更是被尘封在陈年往事之中了。

此时,西天的晚霞已经染红了半河淇水。站立船头极目而望,远处一艘艘色彩艳丽的小船,宛如一只只点水的红蜻蜓,轻轻地在河面飘荡。一阵阵爽朗的笑声,穿过片片摇曳的小舟,随风洒落在“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河面上,四围温馨而浪漫的空气里,渐渐弥漫起缕缕烟火的味道和丝丝羊肉串的清香。是啊,一个美丽的夜晚悄悄来临了,鹤壁城那色彩斑斓的霓虹灯正在次第亮起,淇河两岸那错落有致的万家灯火,已经在淇河那一汪轻柔的碧波里沉醉了。

我,也醉倒在淇河的柔波里,乐不思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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