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美散文欣赏

2023年03月17日优秀文章

优美散文欣赏(必读7篇)

凝望秋天

文/周广玲

穿过夏炙热的目光,淋浴骤急的夏雨,绿叶已开始憔悴,从那依然浓密的叶间,竟飘落了几点淡淡的黄,便知那柔柔的阳光已不再属于夏季了。日子在树叶间一页页翻过,由绿到黄,不经意间,秋天已悄然而至。

凝望秋天,我眼里写满了金黄的色彩,这种颜色是一种喜悦,丰收着希望。秋天的硕果对于春天的花蕾来说是圆满的结果,经过一夏的滋润成长,秋丰韵起来,那种成熟的美,点亮了季节轮回中耀眼的恋情。

凝望秋天,是激情的开始,心中的力量会时时随着秋风涌动出来,那种生活中点点滴滴的感动,瞬间凝结于心底,淡淡而忙碌的日子,便有了简洁而深刻的诗意。在金色的秋天里,在这个黄澄澄的收获季节,生活便有了激昂的情调。

凝望秋天,品味秋的滋味,心情也变得开阔。感受城市的微风,感受季节的变换更迭,感受着生命的绚丽与凝重,展开广阔的胸襟,秋燃起了人们对大自然的向往和热爱,让一颗心有了深挚而美丽。

凝望秋天,把一片秋叶夹于书页,读这个季节的书签,那透底的清凉,伴着暖暖的金黄,还有一份藏在心底的温馨,让秋散发着成熟和迷你的气息。刘禹锡的秋词云: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秋天是诗意的,秋的轻盈、洒脱,给了人们更多人生的思考和感悟,秋的意境,让我们收获了丰厚多彩的人生。

我在夏落下的帷幕中,凝望秋的眼神,我读出了秋韵和思念。凝望秋天,站在秋天的画卷中,我已成为一片枫叶,点燃了季节的火红。

姥姥的那碗丝瓜鸡蛋面

文/杨蕾

去薛城看望姥姥前,我总会提前给她打个电话:"姥姥啊,你猜我是谁?""啊?你是我的小蕊吧,你要来看我吗?"声音震得人耳朵疼,自从姥姥耳朵聋了以后,她总怕别人也听不见。而且不管谁的电话,第一句总这样回复,整的给她打电话的舅舅小姨们老冲我埋怨,"你姥姥就只有一个小蕊。"

到了她家小院门口,我喜欢老远就冲门里叫:"姥姥,姥姥,快来帮我拿东西。"她晃着因为年老开始发福的身体和一拃长的小脚跑得又急又快,五十多米长的小院跑过来都不会气喘吁吁,爽朗的笑声从堂屋驾着小碎步直飘到我耳边,谁又能想到姥姥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了。

靠近东墙边的大灶台里,火舌往外不停地吐着,晒得干脆的玉米秸秆和棉花枝烧得噼里啪啦,一缕缕青烟扭动着腰肢从烟囱里蹿出来,鸡蛋的浓香伴上一股清香,锅盖儿都掩盖不住,不用猜我都知道锅里做的什么:丝瓜鸡蛋面,我从2岁吃到24岁,从来是连吃两大碗。

丝瓜,是姥姥在大门口的墙角种的,每年3、4月,她便扛着小锄头,在墙角像个小学生做作业似的认认真真地翻松土块,数着丝瓜种播种上。几场春雨一过,种子扭扭捏捏地破土而出,先顶着灰黑的小帽子探出头来偷窥这世界,接着胆子开始变大,长出肥肥厚厚的两片叶子,不出几个月,满墙就被大片的绿色、龙飞凤舞的"胡须"、艳丽的黄色攻占了。

丝瓜是最实在的,一朵花结出一根丝瓜,长势参差不齐,大大小小的丝瓜不久便挂了一墙。我想这片风景定是陪姥姥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暖洋洋的下午,她们一起不知朝着村东头孩子们来的路张望了多少次。

我给麦格打电话:"来吃丝瓜鸡蛋面不?"他在电话那头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可…可…可得让我大娘给我留点丝瓜,下次回去做给我吃。"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十五年前,一个跟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的倔强山西男娃,饿晕在姥姥家门口这片丝瓜藤处,因为缺水缺饭嘴干裂出一道道血口,姥姥心疼得把孩子扶回家,去鸡窝里摸出鸡刚下的三个温热的鸡蛋,做了一锅飘香四溢的丝瓜鸡蛋面,这男娃愣是一口气儿吃了四碗面脸才泛出点红色。当时姥姥不仅收留他住了一个多星期,最后送他去车站时还偷偷往他口袋里塞了200块钱。200块钱在那个年代可是姥姥能在村里生活半年多的生活费。

那年我12岁,一锅丝瓜鸡蛋面,让我明白了做人要善良,不要吝啬爱心,尽可能地去帮助遇见困难的人。我在学校的课本上听老师讲过这个道理,姥姥在我的人生里用一锅面煮出了这条做人的基本准则。

深秋的时候,一墙的丝瓜秧开始脱落了,有几个又粗又老的丝瓜被太阳晒得只剩下皲裂的外壳,风一吹过,里面的种子沙沙作响,像一个老人的喃喃自语,不知是姥姥忘了收它们,还是姥姥走丢在了那年深秋的丝瓜秧里,打那以后我再也吃不到姥姥的丝瓜鸡蛋面了……

芦花深处

文/钟芳

远远的,夕阳把河面涂成了金橘色,河滩地的芦苇绵延一片,茫茫如雪的芦花在风中飘飞,簌簌喧响,闪烁着银光,就像翻卷着的波浪,缓缓地滚向远方。渔舟在时宽时窄的河道中轻盈地穿行,橹桨声虽轻,却也不时会惊起一群苍鹭,扑腾着翅膀猛地蹿入芦丛深处去了。

芦花,我深为喜欢的一种花。它是一种很特别的植物,没开之前称荻花,是红色或紫色的花蕾,而在初冬渐冷的时候,花穗耀眼,茎秆变黄,充满情趣,白白的花絮,在暖暖阳光下迎着微风摇曳,如雪般飞舞,美不胜收。在童年的家乡,芦苇是最常见的植物,只要有水的地方,都能看到芦苇那随风飘舞的身影。每年春江水暖的时节,芦芽破土而出,冒出一片片嫩嫩的叶子,勤劳巧手的母亲就会早早地采摘回来,做成一盘可口的小菜,脆脆甜甜的。盛夏三伏,芦苇翠绿一片,河湖中大片大片的芦苇,形成浩瀚的芦花荡。我们这些淘气孩子,经常钻进芦苇丛里捉迷藏、摸鱼虾、掏鸟蛋、吹芦哨……到了秋末冬初之际,百花凋谢、草木枯萎,笔直俊逸的芦苇脱掉一身碧绿的戎装,顶着蓬蓬白发,在阵阵寒风中,它们被吹向一个方向,像古时军队出征旌旗猎猎、威武雄壮,浩然荡远。这时的母亲总会要我们把芦苇砍下来,一小把一小把地捆好,摆在门前晒。晒干后芦秆用来编席子和农具;芦花装进枕头套中,可做成芦花枕,躺在上面,似躺在绵软的云朵上,给人的感觉是温情、美妙的。

凡花皆美,各有不同。冬日里成片成片的芦花,如梦如幻、如诗如画。我曾在临水岸边采摘过一大把芦花,插在案前的花瓶里。一眼看上去,空心的芦秆、絮状的花,修长而飘逸,她们犹如淑女,高雅、素洁,欲语还休,飞扬中透着灵性之美,柔顺中隐含着傲骨,让人心生愉悦。《诗经》有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而蒹葭其实就是芦苇,这千古佳句为芦花平添了几分浪漫与诗意。唐人司空曙的《江村即事》一诗中也说:"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后来还读过宋人林逋的一首赞美芦花的诗:"苍茫沙嘴鹭鸶眠,片水无痕浸碧天。最爱芦花经雨后,一篷烟同伴渔船。"透过诗句,幻想着那芦苇开花的季节,丝丝絮絮的绒花轻飘漫舞,该是何等美好!

凉风起,雁南飞,苇叶黄,芦花白。在这白露为霜的日子里,我愿静静地划一叶扁舟停泊于芦洲之中,与芦花相会,以一颗恬淡淳朴之心,看花开花谢,潮起潮落,随意从容。

家乡的桑葚

文/张海潮

东至县位于安徽省南部,地处皖江段南岸之首,南部多山,林茂水丰,植物多样,北临长江,河湖广布,生态优美。湿热的气候特别适宜桑树的生长。

桑树,南部山区遍布,就连北部临江的小河湖泊沿岸也有很多很多。不仅长得高高大大,树上结出的果实,也和其他地方的有所不同,熟透了的桑葚,紫紫的丰满的挂满了枝条,如玛瑙,晶莹剔透,非常诱人。就连味道和功效,也与其他地区的桑葚果实不同。东至的桑葚,不仅可以吃,还能祛病治病,据说疗效非常好。

如果单从外观上来看,东至的野生桑树,也和其他地区的桑树没有太大的区别,桑树叶子肥大,舒展绿嫩。也许是光合作用好的缘故,东至的桑葚长得大,肉质水分充足,很甜。

东至桑树,最大的奇特之处,在于它所结出来的桑葚果实,个大、肉厚、色紫。从果实的结法上看,大多是像樱桃像梨子一样,通过一个细长的"果柄儿",扎堆挂在树枝和树杈之间,果实与树之间,通过一个小"把儿"连着,然后三三五五个果儿扎堆结在一起。有的甚至连树干上、枝干上也有,大都是单独"爬"在枝杈上,果实与树干之间,也有果柄相连的,只是那柄儿短些,不仔细看,以为没有呢。难以想象的地方都结出的桑葚,总是让采摘桑葚的人,感觉到很不可思议,这地方竟然也能长出来个桑葚来!

除了长的地方奇特,东至的野生桑葚,味道也和普通的桑葚大不相同,首先是味道特别,摘下一颗放入嘴里嚼,顿觉满口生香,通过味蕾透出一种桑科特有的清甜,丝丝滋润到心田。抓在手里,一不小心那桑葚的紫色就会染到手上,所以采摘的时候要特别小心,最好摘九成熟的,这样干净。力气大的,采摘桑葚时,无需上树,在树下铺一层塑料薄膜,然后拼命地摇晃桑树枝干,那熟透的桑葚如同一阵紫雨,纷纷坠落,砸到人身上,落入薄膜上,立刻留下一个个紫黑的印记。

我常看到贪吃的孩子,由于采摘太熟的桑葚,把自己的手和嘴唇染得乌黑乌黑的,就像化了装的小丑样。因为好吃,入口及化,甜香味浓,往往难免。最头疼的是难以保存。东至的桑葚太好吃了,吃过了最好的,当然其他地方的桑葚难入口了,即使吃桑葚弄得满手都是难以洗去的紫色,嘴贪的也禁不住诱惑,遇到个大色黑的桑葚,饕餮一番,那种味浓香甜的滋味渗入每一个味蕾,感觉到是世上无上的美味。

东至的那些野生的桑树,分布的范围特别广,到处都有到处都能看得见,没有专人做管理,也没有人把它当做稀罕物,每年的四五月份,桑葚熟了的时候,游人是可以随意采摘的。那些信手采摘桑葚果的,大都是带孩子游玩的,大都是看着满树的桑葚惊喜,一时兴起采摘几个的。每到桑葚成熟的时节,也有农村的少妇采摘点桑葚做成桑葚酒,或者作成包含桑葚的蜜丸,供家中的男人和小孩长久食用。

山里的村民说,东至的桑葚,是上天送来的美味,吃着爽口还能包治口疮和胃病,的确神奇。朋友,如果你四五月份有机会去东至,千万别忘记,采摘点东至的桑葚吃,健脾健胃健肠道,还能治疗很多胃肠道疾病呢,最为重要的,那里的桑葚,味道特别的好,吃过一次,一辈子忘不了。

故乡的灯火

文/九满

小时候,村庄的黑夜是被煤油灯点燃的。

夜的帷幕才刚刚拉开,家家户户的灯光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那一窗窗灯光在硕大夜空的笼罩下,泛着清幽细微的光芒,透射着最为纯粹而原始的光泽,静静地散落在村庄之中。

我时常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夜路,磕磕绊绊地在无边的黑夜中穿行,大地已经沉睡,冷落的乡村小道寂静无声,我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和喘息声。害怕,对黑夜的害怕,让我时不时地往身后看,以为有人跟在身后。脑中还不断地恶补遇到恶人、恶狗,甚至恶鬼的各种情形,我该采取何种保护措施……

这时候,我往往疾走如飞,目光朝着前方茫然地搜索,直至一盏灯像萤火虫飞进心田,猛地点燃黑暗的心,温暖全身。于是,走夜路的担忧在灯火中悄然冰释,狂飙的心转瞬融化成一潭清清的水。

我渐行渐远,灯火依然穿透黑暗,默默为我送行,让我安慰,让我温暖。虽然灯光已经疏落散淡,却明灭变幻,风情万种,一直在鼓励着我,安慰着我,像谁抛来的多情媚眼,使我有了铭记它的冲动。

月亮是乡村最亮的一盏灯。月夜的村庄就像一个欢乐的剧场,而拉开剧场帷幕的则是那皎洁的月亮。每当明月升起,只要有人喊一声:"捉迷藏喽!"孩子们便会丢下饭碗,急急地跑出去,三五成群,奔草垛,躲树后,大呼小叫,不亦乐乎。大人们干脆不再点灯,他们或是拿出古旧的二胡在月下打发时光,或是聚在月下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吐着烟圈,聊得眉飞色舞,这一刻,应该是他们最休闲最温馨的时刻了。

我的父亲,一生都与农田为伴,他就象那风风火火的萤火虫,犁田、插秧、割稻,用辛勤的耕耘来充填孩子们那快速蠕动的胃;母亲则永不停息的寻寻觅觅,育子、洗衣、种菜。吃过晚饭,昏黄的灯影里,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或火炉边说说笑笑,共享家庭温馨时光。父亲或许会绘声绘色地讲起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向后人叙说一个大家庭绵延、发展和辉煌的历史;母亲呢?"割股奉亲""卧冰求鲤"之类的民间故事就是她最感兴趣的话题,一家人说说笑笑,在贫困中享受着天伦之乐。夜半梦醒,一定有父母的身影在陪伴,柔和的灯影下,母亲摇着那辆破旧的纺车,吱吱呦呦地将寻常的日子抽成细细的丝线,结成梭形的果实;父亲或扎扫把或忙竹篾。他们用日渐消瘦的身子,铸就了孩子们向往飞翔天空的灵魂。

小桔灯,实用又唯美,那朦胧的桔红的光曾映照着冰心先生脚下的路。小桔灯,也曾照亮我童年、少年的许多梦境。

除夕之夜,也有一盏盏朦胧的桔红的光在摇曳,一群孩子打着灯笼,互相分享着年节的喜悦。我手提父亲扎制的竹篾灯笼,高兴地犹如一只小鸟,提着灯笼跳来蹦去,与小伙伴们在五彩缤纷中畅享快乐新年。煤油灯的火苗在灯笼里舞动,小灯笼在漆黑的夜晚格外耀眼,照亮属于我的世界,我的空间。父亲在一旁提醒我:"小心摔倒!"话音刚落,我脚下一滑一个前扒,灯笼出手,顿时油洒灯燃,父亲风驰电掣般飞到我身边,搂我进怀。我像受伤的小鹿依偎在父亲怀里,泪水涟涟。无意中,抬头看到父亲的脸:都心疼的不成样子,父爱布满了他那满是沧桑和皱纹的脸。

上学以后,我就着那豆灯火复习功课。吟咏屈原的《离骚》,懵懂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里,沉醉于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透过门捷列夫的《元素周期律》,企盼英国物理学家的《丁达尔现象》,发出"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旷世感言!静谧地灯火下,母亲微笑着坐在我身边,眼里满是希望。她带着顶针或缝衣或做鞋,一针针、一线线,把对孩子们的关爱和温暖,全部纳进鞋底和夹袄里。她不时用针将灯芯挑上几挑,努力让火苗再旺一点,那灯火,便带着母爱,带着温暖,扑在我身上,让温柔和幸福之光在我心里滋长……

乡村的那一盏盏灯火,虽不明亮却有着醉人的暖意。照亮了一个个窗口,照亮了一张张或温馨、或疲惫、或幸福的脸。大人们借着那灯火,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和聪明才智,愣是将艰难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年轻人借着那灯火的光芒,圆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学梦,脱胎换骨地成了城里人。

那年月,我如此,我家如此,故乡所有的孩子、所有的家庭也都如此。

那年夏天,我圆了我的大学梦。

随后,我告别了亲人和朋友,也告别了故乡的灯火,走过村头,跨过那条伴我成长的藕池河,走入灯火通明的城市。城市处处充盈着忙碌和嘈杂,夜的灯光也显得凌乱和不安。于是,故乡的灯火,便款款来到我的梦中,它们乖得像是刚找到母亲的孩子,在我怀里酣睡,我也为此酣睡,直到城市的黎明吵醒了我……

时光玲珑

文/黎武静

静如流水的日子里,总不免是有一些期盼,模糊地萌动在心里,悄悄地在岁月中等待。冬来时,就是盼雪的开始。

雪中有忘不了的回忆。儿时的雪,是一场铺天盖地的欢喜。一群小孩子跑到教室外面看雪花,是老师给的课余作业。认真地端详落在掌心上快速融化的雪花,晶莹剔透,乍开乍谢,刹那而已。片刻间,天地俱静。

后来的学生时代,逢着下雪的日子,大家一起拿着扫帚在校园里扫雪。门外的松树都被压断了,这么厚的雪。深吸一口气,一洗肺腑,有脱胎换骨的感觉。少年们永远嘻嘻哈哈,声震云天。某人和我一起埋头只管扫着雪,一刻不停地聊着最新的古装剧,最是愉快。时光流过,那部最新的古装剧在若干年后已成为古老的怀旧,只宜在某一个怀旧的夜晚,搜索无所不能的网络,和岁月相遇,和年少重逢,旧梦重温。

过年时的雪,总是格外记得清晰。连日子也记得精准。某年,大年初一盛雪忽降,赶路往奶奶家去。走到桥边,快到家时,便见眼前一道长街,雪白无匹,静静地铺展在这里,是回忆里不能忘却的片段。

几年后,有一场大年初二的雪,往外婆家去,连公共汽车也等不及,于是徒步前往。母亲笑看我滑着雪,一步一滑地玩闹,邻家的弟弟年纪虽小,滑得更快,辗转腾挪,身手敏捷。两家人笑声朗朗,在雪路里结伴前行。到外婆家时十分自豪,结果独自等公共汽车的父亲居然后发先至,他赢了。我也没输,这么长长一路滑雪的快乐,在孩子的心里,再愉快也没有了。

看过一枝顶着雪的粉红花苞,含苞待放,美不胜收。那是一个偶然的蓦然回首,却留住了最美的片刻。毕业那一年的雪季,和舍友跑到校园里最空的雪地中,一起坐在茫茫雪地上笑着留影。浩荡天地,是相册里最宁静的背景。

如今,冬来时盼雪,期待岁月里时光交错的重逢。童稚时的自己,青春时的自己,年少时的自己。冬雪飘满城,玉树琼花,时光玲珑。

会说话的墙

文/牛旭斌

陇南腹地的深山峡谷中,那座炊烟飘动的小村,是我的寨子。一百多户人家的土房填满一个月牙般的沟壑。我的家,就坐在月牙优美的弧线上。

因为特殊的地理形势,我始终认为村庄充满丰厚的,无穷的诗意。四季的风,每天都面对房子歌唱。高岗上行走的亲人,低头耕作的牛,满坡玩耍的孩子,衔野韭菜的母亲婶婶们,他们望着脚下的村庄,树林深处的房子,内心会涌出时光静好的甜蜜,生活平淡的温暖。

村里人的光阴就在高高低低的土墙间流转,他们去庄稼地、菜园子,去邻居家借东西、串门子,满村子里找孩子回家,都要从一排排,一台台,一截截土墙旁经过。

土墙顺路摆着。土墙一转身,你就得转身,要不就碰到坎塄上吃一鼻子土,或者踩入崖下跌进刺架里。谁家的土墙高、土墙长,谁家一定就是大家口,有很多的房子和宅院,养着牛,骡子,羊或猪。

那低矮破旧、没有瓦当遮盖或者只搭了一片屋顶的土墙,一般是牲口圈,羊圈,猪圈,鸡圈,或者是闲弃下来没用的场所。这是伙伴们玩耍时最神秘的捉迷藏的地方,时常有伙伴们狗蹲姿靠在墙下藏着,就被隔墙倒下去一簸箕灰,伙伴象小鸡抖羽毛的样子,抖一下身子,想喊出声来还不敢言喘。经常有伙伴们正聚精会神地在地上玩着游戏,墙上走过的松鼠抛出的土,就从脖子灌进了衣领。

端着饭碗靠墙吃,是村里人最休闲的就餐方式,老少爷们、妇女孩子都这样端着大碗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还要拉家常,吃的饭多,说的话也多,有的人吃一碗饭,要靠几个土墙,拐过几个家门;靠着土墙晒太阳,是村里人最奢侈的幸福时光,暖暖的阳光照在墙上、身上和脸上,那些抽旱烟的人,纳鞋底的人,打牌的人,看连环画玩交交的娃娃们,一概被金色的阳光温存抚摸。他们是世界上最懂得生活的人,日子过得最简单,最平静,最踏实。

土墙周遭的枝头,光线正强烈地穿透繁茂的叶子,婉转的鸟语不断地变换着悦耳的旋律,有麻雀,燕子,闪担鸟,夜莺;还有展翅飞舞的蝴蝶,喜欢伏在椿树身上的花花媳妇;墙上墙根,正随风吹来清淡的花香,如果你靠着墙根睡着了,你会闯入梦的花园;如果这时有陌生的人来到,譬如说一个邮差,一个货郎,爆玉米花的,卖糖葫芦的,换西瓜的,换米的,头发换针的,收破烂的,人们便纷纷从土墙根拾起来,哗啦啦一下子涌向这远方的来客。

一定要打听一点外边世界的讯息,一定要粜换一些外边世界的好东西。

村里人充分表现出对来客的尊重和热忱,谁来了,都不会空手而归,谁来了,都不会饿着肚子回去。村庄像一个抚儿爱女的长辈,他悲悯世间的营生者,善待觅食的异乡人,哪怕是流浪乞食的乞丐,他都要让来这儿的人说这儿好。这儿的人爱人。

他怕别人看自己是个好逸恶劳者,是个坏人,或者吝啬鬼。所以,下几天雨就要使足劲地晒几天太阳,催促人们下地劳作,除草,施肥,经管庄稼生长,并想着办法让村里的鸟儿们花儿们学会适应节气,提醒人们按照农时耕种收割;他讨厌强霸,弘扬良善,他暗中维护着某种既定的规则:勤劳的人一定有粮吃,善良的人朋友多,吃苦的人住新房;他允许客人在村里留宿,并把狗缰绳拴到最短处,请上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上最好的酒,炒腊肉粉条,摆最丰盛的饭菜款待,他欢迎和喜欢客人照着村里人的习惯靠墙吃饭或者晒暖暖,他觉得这样的客人是上等的宾客,知己的亲戚,一不做假,二不玩虚。

他主导这隔阂邻里界限的土墙,在地上是一段墙,在内心却像天空一样浩荡,宽广,能接纳,亦能包容。在二十多年前的寨子,土墙留给我的记忆,像一杯陈年的酒,总还飘着泥土的香味。清晨,朝阳沐浴那一截截土墙,溢出的光线给土墙打上一束束的光晕,傍晚,夕阳的余晖与乳白色的炊烟交相辉映,折射在土墙上,一片弥漫心际的软暖景象,让心静下来,静静地皈依夜色的怀抱。

村庄的路和墙都是由土构筑的,土洒落地上是土路,土筑起来是墙。墙上写着我们笨拙的字迹,歪歪扭扭,横七竖八,缺胳膊少腿,无非是表明"某某某是大坏蛋"、"某某某爱某某某",或者写着"天下太平",写着缺胳膊少腿的汉字,不完整的诗句。

一层一层由土夯筑的墙体,在岁月特别是风雨的剥蚀下,一天天失去曾经的光彩,一年老似一年,一天短过了一天。

童年的许多时候,我们是靠在这些土墙根度过的。不论这墙根有多短,我心里都充满感动。就像不论走多远,我都认识回家的路,永远不忘和我一起成长的孩子们。他们的辛酸,命运和人生。

我出生的那一年,村子里同岁的共有五个孩子,四个女孩子,和我。那是雨水竖织天空的十月,村子里四处流淌着无处收纳的水。寒雨让泥土的院子膨胀,发出褐色的水光,檐口、瓦当和院落里生出鹅绒般的苔藓来,只要多下一天雨,苔藓就越厚实,就有铺盖和弥漫这些事物的长势。

现在这四个女孩子中一个在我们村子,其余的全都嫁到另外的村庄,她们的男人我都认识,是我们一个时期的同学。一个是乡政府干部,一个是开拖拉机的,一个是阴阳先生说礼的,一个是剃头匠。我钦佩她们,在隐忍的时候,咬紧牙关,让晦暗的生活发出灿烂的亮光。

太阳出来了,村子里一切都活了。码放在窗台上,吊在檐下,挂在树杈上的玉米也随之灿烂发亮。可当土地的表面折叠出皱纹的时候,雨又开始一直地下个不停。知道这些,我才明白为什么父亲最喜欢的词语,每年过年写在门楣上的词语是风调雨顺。

陈年的土房最不经雨浸。雨季的村庄,看见的尽是濡湿的土墙,挂着开心的笑和伤心的泪迹。但你仔细看,哪怕是一截垮掉半截的土墙,你一定能发现在那些破瓦遮盖不住的墙上,郁郁葱葱地生长着毛年草,马莲花。青青的花草,一下子擦亮你朦胧的双眸,在你欲忧伤或者哭泣时,面对生命清新、亮丽的家园,你会会心地微笑。

走出村庄多少年,心里常还想着家里的土墙,想起那短半截的冷落在风雨中的老墙根,我的眼角会不由地湿润,在父亲之前,在父亲从未谋面的祖父之前,这截墙下,究竟都坐过谁?一堵不会说话的墙,疯长的毛年草、马莲花记载着岁月的秘密。祖先一直在建设家园,他们至死都没有放弃,对更好生活的由衷向往。像父亲虔诚地相信,善良会积福,善良会自有公道。

父亲的单纯,就像一个孩子,就像一堵从不说话的墙。我可能已经遗忘了童年,但我永远不会忘了墙根下伙伴们嬉戏的身影,蹲着打牌、卷旱烟抽水烟的人们。他们的笑和闹,匆匆的经过和坐下来靠墙晒太阳,仿佛是一首诗,前一句是咏叹,后一句是附和。

我们只当自己不识字,无须从斑驳的墙体上分辨那些残缺的字。毛年草在风中的舞蹈,一定是整个乡村最诗意的舞姿。我也相信我寻觅到的这种情分,离不开墙的栽培,孕育和眷顾,在不计其数的游子离乡奔走的征程上,看看我们的脊背,还印着靠在土墙上所沾的灰,还有土墙追随注视的目光。这灰不是尘土,恰是灵魂的血色;这目光不是诀别,正是难舍的怅望。谁看不起它,我都会永远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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