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纫岁月

作者: 鲁求平2023年04月07日生活随笔

妻是小学老师,教书认真。她班上几个成绩不好的学生,经常在放学后被留下来辅导。妻为方便干家务,就把他们带回离学校不远的家里。

家里没有课桌椅,餐桌凳子茶几派上用场,还有阳台上一架缝纫机,被一个女生独自享用着。那天,她和平常一样趴在缝纫机上面完成了作业,随后收拾书包要离开。妻打开缝纫机,准备缝补一条枕套。女生突然回头指着竖起来的机头,吃惊地问:"它、它从哪儿冒出来的?""什么冒出来,就在这上面啊。"妻一边给针头穿线一边答。女生低着头上下前后搜索,也没有看出端倪。这个她天天趴在上面再熟悉不过的桌子咋这么神奇,还能发出嗒嗒的声响,一会儿工夫,炸线的枕套就缝好了。

女生看着妻子收好机头,合上面板,好奇的神情一直挂在脸上。她用小手摸着,不停地念叨:"我们衣服就是它缝的啊!"

这台缝纫机购于1988年,那时,妻从学校毕业后没事做,便一头闯进缝纫机培训大军中。后来,它是作为嫁妆和妻一道来到我家的。

妻的裁缝手艺属半路出家。大件衣服不敢下手,偶尔做小孩裤衩、短袖上衣,还有帮邻居改改衣服大小、样式、缝炸线等。暑期,我家的空调房里,女儿蹲在地上玩拼板,我靠在沙发上看书,妻子就在窗前捣鼓缝纫机,嗒嗒声里,一条漂亮的背心闪亮登场,女儿欢喜地跳着、跳着。嗒嗒声,像音符在跳动;嗒嗒声,缝纫机变旧了,女儿也长高了。

先后搬了几次家,我开始嫌它老旧,实用性不大重量还不轻,特别是要搬上三楼,实在要费一番力气,便提议弃掉或卖给收废品的。

"缝纫原是我第一职业,现在屈居第二,它寄托了我做姑娘时的最初梦想,怎么能丢掉?要丢,连我一起丢掉吧!"妻子义正辞严地反驳了我,态度之坚决、语气之强硬令我吃惊。

悠悠时光远,缝纫岁月长。那时,当一名裁缝确实是许多农村女孩羡慕的职业。记得邻村东头有个裁缝店,女裁缝姓陈,宽阔又雪白的大脸,整日忙碌着。陈裁缝名气很响,方圆数十里的人都慕名而来。传说没有陈裁缝不会做的衣服,只要你说出样式,哪怕陈裁缝从没见过,她照样敢做,做出来后客人一穿,嘿,就是他想要的样子。

最多的时候,陈裁缝后面带了包括妻在内的三个女徒弟,还忙不过来。她家八仙桌上挂着一盏豪华的吊灯,是我从没有见过的。一旦要裁剪衣服时,那盏雪亮的吊灯就打开,陈裁缝拿着画笔和长剪刀开始工作,这是最能学到手艺的时候,三个徒弟围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裁缝……

上世纪90年代以后,随着时代的进步,身边的缝纫店慢慢地退出了历史舞台。

留下这个老朋友吧!妻脸上满是不舍。为了表明立场,装修房子时特意为它留有一席之地,阳台一边近一个平方就是它的势力范围,虽然它看上去锈蚀斑驳。妻还特意去县城为缝纫机买了机油、线头、转轴,还剪裁了一块布料,铺在缝纫机的面板上,以减少太阳光对它的摧残。她的一系列举动让我异常感动,于是,对待缝纫机也像老朋友一样慎重起来。

写到这儿,我又走到阳台上,看了一眼古董级别的缝纫机:浅黄斑驳的台面,锈蚀的铁支架……它像一位饱经风霜的中年人,丰富的阅历藏在机肚里,一旦打开,它就嗒嗒地叙述着过往,在节奏分明的音符里,岁月模糊了,记忆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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