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路

作者: 龙登煌2023年04月09日生活随笔

我在都柳江边的从江生活三十多年了,已是他乡变家乡。然而故乡依旧在。维系故乡与我的,除了日渐老去的父母和故人,还有一条漫漫故乡路。如今,似乎故乡并不遥远,从江回老家天柱,现在车行路程不超过二百公里,时间不到两小时。可是,从离家到从江工作后来的二十年间,每次回家,故乡之路却是异常的艰难和漫长,通常一趟耗时三天。

老家那时没有车直达现在生活的从江小城,途中要在锦屏和黎平各住一晚。从老家出发,要在半道搭乘天柱开往锦屏的班车,然后转乘锦屏到黎平的车,再从黎平到从江。那时客车的班次很少,车况路况差,乘车的人多,要赶上一趟车不容易。路上的辛苦难以尽言。

第一次离家去往从江小城上班的那天,我早早起了床,在父亲的护送下,披星戴月,沿着曲窄的泥土路,步行一个多小时,来到一个叫凸洞的地方等从天柱县城开往锦屏的班车。父亲送我到候车点后,把我托给在林业站上班的一个熟人,就回家打谷子去了。早晨七点从县城发出来的车十点过钟才到,好在父亲的熟人和司机认识,把我硬塞进了车里,车箱里极像酸菜坛,味道很浓。车子一路摇晃,几十公里路程,硬是摇晃到下午三点过钟才到锦屏。我去排队买好次日去黎平的车票,第二天到黎平刚好还赶上去从江的班车,抵达从江时已是万家灯火。

从那以后的几十年间,每年一次连续几天的颠簸就成了我和故乡、和亲人团聚的唯一纽带。

后来,我也知道了另一条回故乡的路。

那年冬天,又到放假回老家的日子。天降大雪,连续几天,车站关门。我和十数人搭乘了一只人牛混装的破机帆船,到老堡去坐火车。从老堡乘火车到湖南会同,再坐班车到天柱。那一次四天四夜才到家。

结婚后的第三年,女儿还不到两岁,腊月二十几了,天阴阴的。前一天,我去车站买了第二天回老家的车票。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打开窗子一看,不知昨晚什么时候下起了雪,把路面铺盖了一层白色。我虽忐忑,还是挑着两个编织袋,让妻子背着不满两周岁的女儿,踏在那薄薄的积雪上,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哈吱”声,我心里一阵阵发颤。

来到车站,驾驶员似乎理解我这归心似箭的游子,正在给车轮胎上防滑链。

车子碾着积雪,缓缓前进。整车人,没人敢大声喧哗,也无心观赏外面的雪景。

原本四小时的车程,走了个两头黑,我和妻子下车时,站在路边的父母,已成了雪人。见到车子停后,父亲乐呵呵接过我的东西,母亲笑盈盈忙把背转到妻子面前,去背她的孙女,口中连说“到了就好,到了就好”。父母的笑声把我那咸咸的眼泪推进了心底。刚进家,隔壁的伯父也还在等我们吃饭,和我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大的雪,来干什么,回家,什么时候不能来?”说完后落下了几滴老泪。

大伯参加过抗美援朝,还是汽车兵,他清楚,他的多少战友,在那严寒的冬天,把生命留在异国。听了大伯的话,回想车子一路颠簸,这次回家让我后怕。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2015年,黎洛高速、三黎高速相继通车,故乡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故乡路变得越来越通畅,越来越快捷,乘班车或者自驾,一个单程两个小时就能到了。

现在,我与故乡“天涯若比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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