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南门坛上

作者: 海伦 2014年08月18日心情随笔

清瘦矍铄,头发稀疏,大眼睛高鼻梁下,一张因为乐呵而总也合不拢的瘪嘴,这就是我记忆中的外公。

外公的工作单位是朝阳旅社。每天早上,他都要拎着那只泛黄的旧藤包,步行半小时去旅社上班。

旅社位于南门坛上核心位置,是一座砖木结构的二层楼,粉墙黛瓦朱窗,十分醒目。周围有全家福饭店,老三星副食品店,得意楼茶馆,浴春池澡堂等老字号。旅馆分前后两进,称作前后堂口,各有楼梯上下。前后堂中间有个小天井,盖上简易天棚后做成了洗漱间和茶水间。前堂和电视里的旧式旅馆一样,是个挑高的大厅,类似于今天的复式楼。顺着暗红色的木楼梯上二楼,是一圈木质围栏。倚在栏杆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大厅的每个角落。大厅的一边有个像柜台一样的账台,供旅客办理登记和退房手续。

周末或寒暑假,我都会央求外公带我去上班。到了店里却呆不住几分钟,趁外公忙碌的时候,一溜烟地窜到了对面的老三星。睁大两眼,快速地扫描玻璃柜台里那些诱人的零食,然后送开攥紧的小手,递上从外公处讨来的几分钱硬币,买一包甜支梅或咸萝卜,一边吃着一边逛街。

那时候南门坛上最热闹的地段要数平桥街。从总马桥堍拐弯下来,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有烟杂店、点心店、水果店、饭店,也有煤球店、篮箩店、五金店、布店。我喜欢逛照相馆和绸布店,记得那家位于平桥街中段的照相馆叫春蕾照相馆,每每走到在那里便迈不动腿,出神地看着玻璃橱窗里那些放大着色了的人像照片,有天真可爱的娃娃,也有笑容慈祥的老人,有子孙满堂的全家福,也有幸福依偎的结婚照。我一边羡慕照片上的那些人,一边想入非非,幻想有一天橱窗里也会出现自己的身影。

照相馆隔壁是家绸布店,大约是三开间的门面,带弹簧的玻璃门,有点重。冬天的时候进门时要用力拉开,进去后不能立刻放手,否则回弹的门会打着你的脚后跟。两边是一米宽的大玻璃柜台,柜台里放着开剪好的一段段布料,整匹的布料则用薄木板卷好,整齐地排列在柜台后的货架上。

我兴致勃勃地流连于柜台前,这里瞅瞅那里看看,鲜艳的、淡雅的、沉稳的,素色的,条纹的、格子的、印花的,看得眼花缭乱。柜台上有时候也会放几匹花布,有些顾客拿起布来在身上比划,让同伴或者营业员看效果做参谋。我尽管也想拿起来比划,但一则力气小拿不动,二则怕挨营业员的骂,便走到披着花布的模特儿旁边,眼睛瞄着柜台里的营业员,确信没人注意我,便躲躲藏藏地扯过一块布角往身上一贴,低头看着傻笑,仿佛真的穿了一件新衣服,陶醉过后才心满意足地走出店门。

同样使我念念不忘的是旅社隔壁的点心店,每到中午就缠着外公要去那里吃点心,外公总是乐呵呵地依着我。店堂里墙面不是很白,甚至有点脏兮兮,顶上的吊扇叶子上沾满了黑乎乎的油腻。门口放着一个大油桶做成的烤炉和一只大油锅,供应大饼油条洋糖糕油拉团。店堂里放着几张八仙桌,二三十条长凳,靠墙有个卖筹的窗口,墙上挂着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各种食品的名称和价格,除了常规的馄饨汤团炒浇面,夏天有冰冻绿豆汤,冬天有酒酿圆子。因为价格低廉,乡下起来赶集的,逛街的,卖菜的,逛得饿了累了,都会到店里歇歇脚头,吃一碗馄饨两个汤团暖暖身子点点饥。

除了这些,外公还带我去过得意楼的三楼喝茶,去过新都看电影,去过二百商店买书包,去过大泳斋买熏鱼……

小桥、流水、幽深的小巷,噪杂、拥挤、繁华的街区,还有踢踏的脚步声,悠长的吆喝声……所有关于南门坛上的记忆碎片,拼起来就是一篇篇市井小说,一首首怀旧金曲,一幅幅泛黄的水墨画,珍贵而又不可复制。虽然有些随着城市建设已经灰飞烟灭,有些则埋藏在瓦砾堆里等待发掘,但总有一天,它们会像文物一样重见天日。这一天已经不远,或许明天,或许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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