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过程

作者: 沧浪客 2014年08月29日心情随笔

一开始,天还是很像天的,那几朵稀疏的白云,在无垠的蓝色背景下,像电影《阿凡达》中Na’vi族公主脸上淡淡的雀斑,不仅无伤大雅,反给这个连续阴沉多日的天空,平添了几分素丽。

你可以想象,类似昆明的城市,如今还能看到这样的天空是多么的困难,若非前几日被淹泡为“水城”,你还真别指望——即便在干爽的季节,透过茫茫尘沙,纵使它们稀薄得有若婴幼时期的雾霾,你看到的所谓的天,也不可能这么干净。

你当然还可以想象,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我们眼里的天空,其实只是窄窄的一绺。所谓的“苍穹”“长空”,不过是古人鼓捣出来逗闷子的虚词,根本不足以采信。事实上,我是在西坝路广阔的废墟上仰视了很长时间之后,现在才敢使用“无垠”这个词的。如果你一定要问我跑到那片废墟一样的工地上去发什么呆,那我就只能坦白:脚下这片烂泥,曾经就是我的家。去年的今日,差不多与今天同一时刻,我搬离了这里。之后不到十天,我所寄身的楼房,就被挖掘机给连根刨除了……已经失去了故乡,那么我到故园来自寻一丁点儿烦恼,不算太过分吧?只不过没有想到,365天过去了,它依然还是废墟。

正惆怅,手机“叮铃”了一声,是微信群里有朋友呼唤:一起去医院看望那位令人尊重的、已经是肺癌晚期了的朋友。我惕然一惊,这可是3天前大家就议定了的!并且那位兄长,与我已有近30年的交情,而那种情谊,绝非一个类似“敬重”之类的词所能涵括。半年前他被查出患癌的住院时,我们也曾“组团”前去探望,但此时我垂下了头,默然良久,毅然回复:这时候去探视,对他来说太残忍了,换做是我,我更希望拥有大象那样的尊严。然后关机,回家,独坐,发呆。

或许只是一瞬,或许已经过了几个小时,我茫然踱步窗前,赫然发现,天,已经不是天了。

那故事怎么说的?一个皮实的4岁的小女孩,在屋里上蹿下跳,而他老爸,自顾自只看电视。女孩一个不小心摔在地下,她老爸只当没看见。然而小女孩没哭,却爬起来走到老爸面前,重重地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说:“叫你这么看孩子!”插入这个故事很突兀,但一点儿意味都没有,我只是想比个喻:此时的天空,和那位老爸的脸色一样,错愕,茫然,阴沉不定,欲哭无泪。

但我看上面的那绺天,它一定会哭。

我的窗外有两排树,一排是榕树,另一排也是榕树。有些高,有些矮。高的是榕树,矮的也是榕树。这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它们不是同一位书记迁来的,也未必来自同一个地方。它们和我们一样,被时代的大潮裹挟,丧失故土,全都是身不由己。此时,在即将哭出泪来的天空下,它们像一个个上了黑车的女学生,耷拉着叶子,一动不动,摆出了一副软弱无助、任凭蹂躏的样子。而它们旁边一栋栋坚硬如冰的高楼,除了我的窗还开着,别的全都窗门紧闭,甚至还拉上了窗帘,就像是闭上了它们所有的嘴巴和眼睛。

我与天空对峙着,无语,但绝不关窗。渐渐的,渐渐的,乌云四合了。但还没等我想好给那位躺在医院里的兄长编发一条怎样的短信,大雨就倾盆而至!我惨淡地笑了,索性在朋友圈里发了这样一条微信:啦啦啦,昆明下雨了,哪个到我家来看雨?

我相信,不是天疯了,就是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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