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篝火

我们围在燃起的篝火旁，手里拿着啤酒，一边喝一边往半空中喷洒。手机里播放的是一首不知名的悲伤歌曲，可我们却越听越开心，好像是醉了，昏暗的夜空像是突然亮起了点点星光。我听不清是谁在歌唱，只是看到飘着小雪的夜空一闪一闪的，略显跑掉的歌声有些沙哑，那是另一个人围着篝火手舞足蹈的欢笑。我知道他现在很开心，终于可以抛开一切束缚，像个孩子一样任意无理取闹。我也知道他现在很难过，不是因为某个人的逝去，而是天空中飘落的小雪，还有这漆黑的旷野中燃起的一堆篝火。

最先让我回忆起的一个人是叶诚，他是个十足的“义气男”，做过最离谱的一件事是帮朋友抢劫，被判刑三年零六个月。记得他出狱的那天，我刚从青岛回来。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很是一脸茫然，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接听后也没听出是谁，他只是给我说了句，“我出来了！晚上聚聚。”就把电话挂了。我正在想是谁这么无聊，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一条短信就紧跟着发了过来。短信上写着一句，“忘记告诉你，晚上村口四川饭店！叶诚！”。看到短信，我才知道是他，一个惜字如金的家伙。叶诚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发小，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和他去小学后操场的葡萄园里偷葡萄。那个时候只要一放学，叶诚准会叫上我一起去葡萄园里兜一圈。每次都是“满载而归”！可是后来，我们或许摘的太过火了，就连未成熟的青涩葡萄也给摘了下来，于是葡萄园的主人就大发雷霆了。那天主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叶诚跟我却像往常那样去了葡萄园，就这样，我们被逮了个正着。葡萄园的主人狠狠把我们训斥了一顿，还说要带我们去见家长，我当时被吓的差点尿了裤子，叶诚却理所当然的站在我身旁，眼神透射出无所谓的样子。看到他这样，葡萄园的主人就认准叶诚是偷葡萄的主谋，于是就把我给放走了。我快速跑回家，躺在床上心里总算舒了口气，可叶诚后来怎么样了，我却无从而知。直到第二天在学校见到他，看到他脸上两道深深的血痕，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告诉我昨天葡萄园主人抓他去见了父母，父亲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就把他掉在房梁上抽了二十多鞭子。我长舒一口气，感慨幸亏被打的不是我，叶诚却冷不丁又冒出一句，葡萄园的主人不好惹，以后咱们不去葡萄园了，下回去偷西瓜吧！我显出一脸愕然，突然觉得他真是传说中的小强！被打成这样还这么坚持，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总之后来我们就再也没去过葡萄园，那里的葡萄应该越长越大，越来越红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葡萄慢慢成熟，只是再也没有像我们那样的小孩去打扰它们，骚扰它们。事情就这样被我们悄无声息的忘记了，就好像一阵风一扫而过，可是叶诚脸上的伤疤却一直存留至今，像一本青春纪念册，定格在了我们青春的记忆中。那天晚上在四川饭店，我们又回忆起了那段记忆，恍若觉得就跟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可是现在呢？我们却都已经物是人非。我问叶诚怎么会想到要去抢劫？他先是冲我端起酒杯，一口气把酒喝完，然后对我说了句极富有概括性的话——老子当时喝多了！

坐在叶诚旁边的是刀子，他是我们发小里面最能“嘣！”的一个男人。也是我们当中最先结婚生子的一个。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说他能嘣，是因为他忽悠女孩子很有一套，凡是跟他能扯上关系的女孩儿，很不可思议的就会升级成女友。我印象最深的是上学时他笔记本里写过的诗，有次他拿着本子来找我，说让我看看他写的怎么样，给他参谋一下。我看他很认真的样子，就读了读，写的还是蛮有品位的，都是一些情诗，读了会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那种。其中有一首我印象极为深刻——你趴在窗台上看月亮就像一只孤独的猫，我蹲在你家楼下看你就像一只落魄的狗。我想把月亮叼下来送给你，连带我嘴里的骨头。我想你收到礼物会高兴吧！我想你收到礼物会难过吧！我还想给你唱歌！听上去可能不太像张学友，听上去更像一只狗，一只等待回应的狗。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开心，我要怎样才能把月亮叼下来，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彷徨忧伤，蹲在你家楼下像一只孤独落魄的狗……很奇怪，每次记起刀子的这首情诗，我就会想到猫狗大战的场景。到底是猫战胜了狗？还是狗战胜了猫？已经无从察觉，我只知道事实往往是刀子战胜了那些可爱的女孩。他对追求女孩子的这种自信，好像就是与生俱来的一样，这倒不是只会写情诗这样简单，他也很懂历史，我想如果让他给你讲上下五千年的话，非得讲的你吐血为止。有时我们聚在一起，经常会听他说到一些离奇的历史事件，譬如诸葛亮，我们了解诸葛亮，是在三国演义中他有多么的神通广大，可刀子不仅仅只是了解这些，他就连人家的生活起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的确很不可思议！有时我就想了，难道诸葛亮上茅房的时候，他也在那里排着队吗？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真的很不可思议！再牛的汽车也会有爆缸的时候，再牛的达人也会有失利的时候，所以就算刀子追女孩儿再牛，也会有被涮的时候。有次他找我喝酒，喝的烂醉，记得那天他从头到尾都是带着哭腔给我说话的。他说他爱上了一个女孩儿这一次是真的动情了。他说他整整追了女孩儿两年最后终于成功了。他还说他后来把自己所有的积蓄买了一枚戒指送给了女孩儿，女孩儿感动的哭了，他也哭了。可是时间不长，女孩儿就把所有的礼物，又全部归还给了自己。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女孩儿才会突然之间不再理会自己，于是就跑去她的楼下大声呐喊！可却没有人应答，只有一张纸片从女孩儿的窗口飘下，纸片上写着一句话——对不起，我们不合适。戒指很漂亮，留个纪念吧。说到这，刀子停顿了一下，把杯子里的酒喝完，然后又重复的继续说，女孩儿把毛毛熊还给了他，把围巾还给了他，却没有把戒指还给他。或许是女孩儿对自己还有一丝不舍吧！或许再过几天她就会来找自己吧……我坐在刀子旁边，听他把话说完，看着他可怜的样子捉摸刚才说的话，难道女孩儿真的是因为恋恋不舍，才会把最值钱的戒指留下吗？不管怎么样，反正刀子就这么铁定的认为了。或许那次刀子真的是动了真情，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他身边出现过异性朋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无论他去哪里干什么都是独来独往的，真让我觉得，他可怜的就像一只流浪狗。

有次朋友聚餐，他喝多了，语无伦次的盯着在场的所有朋友说，“爱情就是……个屁！都他 、妈无所谓！谁他妈当真谁是 、傻叉！”我当时真的无法体会到刀子无奈的心情，因为那个时候我对恋爱还处于低能儿状态，可是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另有一番滋味在里面啊！白驹过隙，还没来得及做完一场梦，我们就要马上醒来。收音机里的歌声刚播放到高潮，我们就要继续努力向前奔跑了。有一天，一个歌手创作了一首歌，名字叫做《无所谓》，于是刀子就喜欢上了这首歌。音乐无罪，有罪的是我们自己曾经做过的傻事。总之后来刀子就开始了他无所谓的生活，什么都是无所谓，无所谓的喝酒，无所谓的交朋友，无所谓的与陌生女孩儿上床，直到最后，无所谓的与一个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

叶诚还在吆喝大家共同举杯，庆祝他的成功出狱，刀子坐在一旁无所谓的笑了笑。我也跟着吆喝，反正怎么热闹怎么折腾。还有跟我一样戴着眼镜的海阔，傻乎乎的就知道玩手机。他是个电玩迷，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唯独电玩之外。夸张点说，如果一个漂亮女人跟一台电脑让他选择的话，可能选择电脑的几率会更大一点。就算电脑桌面上只有一个超级玛丽，他也能开心的玩上一整天。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他的这种性格，跟猪一样的知足常乐，这是我不得不向他学习的地方，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还有其他的一些朋友，他们的故事总是让我觉得心酸，他们的经历总是让我无从言说，一旦说了，我担心自己会掉下眼泪。有些故事就留在以后吧！有些回忆就等老了吧！也许那个时候，我再回想起来，会比现在更有意义吧！走出四川饭店，天空开始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已经晚上11点多，可是我们站在饭店门口都不想回家。陈末提议找个地方点把篝火，这个想法首先让我觉得他很二，不过后来我也同意了，倒不是觉得这无法做到，只是这种潮湿的天气，如何才能升起一把火？正当我还在想这些无聊的问题时，陈末转身就往回家的方向走。我问他干什么去？他说回家从他爸的车上抽点柴油去！还真能想的出来，这样玩都可以，不得不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找好地方燃起篝火的时候，地面已经显现出了一层温柔的白，一些细小的雪花顺着脖颈落到皮肤上，瞬间化作晶莹的水滴。火越燃越大，雪也一样的不甘落后。在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情景下，我恍若看到了时间在记忆中的沉积。那些逝去的人，那些即将逝去的人，你们都还好吗？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幸福的生活着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会由衷的祝福你，希望你越来越好，越来越幸福。而且我也希望你能看到这座苍凉的城市中，始终留有我们每个人熟悉的足迹。不仅仅是这缓缓飘落的小雪，还有熊熊燃起的属于我们的一堆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