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芋

作者: 晓荷 2015年12月01日情感美文

我打小就长得银盘大脸的,舅舅说我是山芋吃多了,长山芋苗,胖嘟嘟的圆溜溜的一副山芋相。后来读书复读了一年还是考不上高中,堂哥也说我是山芋吃多了,脑袋里塞满了山芋,笨头笨脑的!当时很生山芋的气,想着我要是喝牛奶吃面包,肯定会聪明伶俐体态轻盈了。其实那时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牛奶和面包,记忆里能想象到的当时最好的美食,也就是煎鸡蛋下挂面了。唉,煎鸡蛋下挂面多奢侈啊,不来客人的时候连想也别想了。我现在喜欢吃红烧肉和红烧鱼,大抵也是和童年时参加的为数不多的几次喜事饭有关,大碗的鱼和肉,满满一桌子的荤菜,首先就给人视觉上的满足和味觉上的幸福感。

人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的,如今想想,农村长大的孩子和城里孩子比起来,能回味的东西好像更多些。我们的田野是无边无际的,我们的天空是云朵缤纷的,我们的上学之路鲜花绿草一路延伸,我们的友谊充满了泥土的芬芳,也因此有根有苗分外结实。山芋苗怎么了,随便掐一段,粘上泥土就能活。山芋脑袋也挺好,笨笨的抗打击能力极强。偶尔还会觉得自己的笨正是大智若愚的一种体现呢。所以舅舅和堂哥把我和山芋相提并论,实在不是什么贬义,甚至在现在看来,我觉得是一种最朴素的祝福了。

不知道自己几岁开始有记忆的,有记忆就有山芋的存在了。

上学的时候,每天早上都是山芋糊。锅里加水,山芋削皮切成圆滚滚的段推入锅中,水开了拿锅铲在锅里捅几下,盖上锅盖继续烧,过一会拿铲子戳戳,嗯嗯,一戳就烂,可以下粉了。左手抓玉米粉右手拿筷子,筷子在锅里转着圈地搅动,玉米粉细细密密地均匀地撒下去,一圈一圈,锅里渐渐地稠了,拍拍手,不用下粉了。筷子放在锅边,继续坐在锅灶下烧火。这个时候的火就不能大了,最好是茅草火,火钳一次夹一点,送进灶洞,均匀撒开,噗嗤一下,火苗满灶洞乱窜。不时爬起来拿铲子捅一捅,以免锅底烧焦了。茅草火慢慢烧,锅底会结一层黄黄的稠稠的糊粑。糊粑可好吃了,又香又甜又面又糯,唉,没吃过糊粑的人真是人生一大遗憾啊。

有时上学来不及吃山芋糊,母亲就在锅里捞几块山芋,放在锅边凉一会,背上书包,一手拿一个,边走边啃,边啃边吹,热乎乎的面嘟嘟的,也分外好吃。我们把山芋段叫山芋滚子,圆滚滚的像车轮样的山芋滚子。

午饭也经常有山芋,同样是削皮切块,沿着锅边铺在米饭上,结了黄黄的壳子,很香,很香。

最好是饭熟了埋一根山芋在锅灶洞里, 不用明火,就在刚烧过的灰烬里埋着,等上学时掏出来,一边走一边撕皮,吃的鼻子嘴巴都是黑乎乎的,还是舔嘴哒面的舍不得放下,连撕下的皮都要舔一舔。我们家后来办窑厂,烧窑的工人每天晚上都在窑洞口搁几根山芋,惹得大人孩子都不想吃晚饭,一直在窑洞边转悠。山芋的香是一种浓烈的香,像成熟的男人和女人,风流倜傥风情万种其魅力无可抵挡。

晚饭就不用提了,肯定是蒸一锅山芋,给猪吃,人也吃几根。半篮子山芋在塘边洗干净了,不用削皮,歪瓜裂枣的,破皮的有口子的全都放锅底,光滑好看的放在面子上。母亲有时在山芋锅里蒸一盆剩米饭给我和弟弟吃,山芋锅里蒸的米饭有水汽,甜滋滋的,实在难吃。伯父家孩子多粮食总是不够,他们家的晚饭只能是烀山芋了。山芋熟了伯母就站在门口叫:小鬼嗟!还不嘎(家)来胀!堂哥堂姐就呼啦啦地往家跑,不一会就一人端出一葫芦瓢山芋,大山芋剥皮吃,小山芋连皮啃,一会功夫,葫芦瓢就见了底。

堂哥后来谈对象的时候,未来的老丈人想试试他胃口如何,给他盛了一大碗面,一滴水都不给,碗底还藏了五个鸡蛋,堂哥不知道未来老丈人葫芦里卖的是啥药,不好意思吃,留下三个鸡蛋算是客套。后来老丈人说这孩子吃得少,身体肯定不怎么样,以后女儿嫁过去就该吃苦了,亲事因此就黄了。堂哥当时啊悔得肠子都青了,说:一大碗面算啥,两葫芦瓢山芋我都能吃下去。

唉,堂哥如今快五十岁了,说起这事还一直耿耿于怀,说这人啊,就是命,就是缘分,当时那胃口就是一头牛都能吃下去,何况五个鸡蛋一碗面,就是没缘分!

其实山芋能做出的美食实在太多,山芋丝,山芋糖,山芋糕,山芋园子,山粉卷……只要和山芋沾上边的,我都觉得好吃。

怀孩子的时候,每天早上都是山芋沙饭,山芋削皮切丝,米饭加水烧开加入山芋丝,出锅时加点猪油加点青菜撒点葱花,香喷喷的甜丝丝的,怎么吃都不厌。儿子出生时胖头胖脑的,打小身体好又乖又听话,好多人问我吃什么了,我说自己吃了多少鸡多少蛋,后来拍脑袋一想,那都是坐月子吃的,和儿子出生前的事情没关,怀孕的时候吃得最多的就是山芋。于是又想起舅舅和堂哥说的话,突然觉得儿子也是山芋苗,不过儿子比我聪明些,读了高中考了大学,但是那慢悠悠憨哒哒的性格,也是像我的,想必,我的山芋脑子早就通过血脉遗传给了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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