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会

作者: 美酒咖啡加红茶 2015年12月02日生活随笔

我这人“喜新厌旧”,什么东西只要有了新的,旧的立刻处理掉,免得占地儿。但有一块40年前我用过的手表,如今早已不能使用,却还放在抽屉里,成了我收藏的一个老物件。我对这块手表情有独钟,它承载着我年轻时美好的记忆。

还是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时,我所在是一个新建连队,有一百多人。刚去时在农工排,春天在地里播种、除草,夏天麦收、脱谷,秋天收割大豆,到了冬天常常到一望无边的大草甸里去打草。北大荒广阔天地,一眼望不到边,下地干活走上十里八里是常有的事。一年四季在野外作业,判断时间是天天面对的问题。那年代,无论知青还是老职工都很穷,很少有人戴手表,手表在那个年代是奢侈品,几乎是有钱人的象征,谁有一块手表,哪怕是旧的也会令人羡慕不已。如果谁手表被盗,公安局可以立案。没有手表如何判断时间?老职工有办法,找一根树枝插在地上,看地上的影子就能说得八九不离十,如果身边没有老职工,我们知青可没这本事,收工不是提前就是晚回。提前收工会挨连长批评,回去晚了饭菜就得吃凉的。

后来我调到机务排开拖拉机,和来师傅在一个车上。翻地、靶地,两班倒,白班午饭在地里吃,有人送饭,夜班就得把车开会连队吃夜班饭,吃完饭再把车开回地里。北大荒的夜晚如同罩住一个大黑锅,伸手不见五指,判断时间只得靠观天象,看北斗七星的位置。最初判断非常不准,不是早就是晚,早了,夜深人静,拖拉机的轰鸣声会惊动机务副连长,第二天早上就要挨批,即便不是有意,也得背上偷懒的罪名;回去晚了,值班做夜班饭的炊事员就要白白等上个把小时。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块自己的手表。

一天,回到宿舍听到大伙正在研究“打会”的事,我立刻来了精神,心里痒痒起来。所谓“打会”实际就是一种民间自发组织的一种互助会形式,由有影响力的人出面牵头,(通常是排长)组织12个人,每人每月从工资拿出10元钱,集中起来供一人使用,这样参加“打会”的人,每个月都有一人能拿到120元,可以买一大件商品。使用钱的顺序由抓阄决定。说得明白一点,这种打会其实就是专门为想买手表的人设计的一种互助形式。那时一块17钻“上海”牌手表就是120元,这样,所有参加打会的人,在一年里保证都能买到一块手表。买手表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听说排长组织打会,我立刻就报了名。

当晚,12个人凑齐,有的盘腿坐在炕上,有的站在地上大家围成一个圈,平时玩扑克的小木箱放在炕上,旁边放着一盏马灯。昏暗的灯光下,排长从一叠卷烟纸上扯下12张纸条,用钢笔分别在上面写上1——12的数字,然后把小纸条数字向里叠成了一个一个的阄放在小木箱上。大伙都目不转盯的看着,心情急切,摩拳擦掌,都希望有好运,抓到一个最小的数字,最先买到手表。只听排长一声令下:“开始”,12只手同时伸去,好像谁手快就能拿到最好的似的。我随便抓了一个,打开一看,是“3”,心里高兴,意味着第三个月我就能买到一块手表了。

三个月后一天,我拿到了12张10元大钞,心情异常激动,我的工资32元,扣除12元伙食费,每月最多拿到20元,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一笔巨款。我开始盘算买一块什么样的手表。当时国产手表最常见的有三种:上海牌17钻全钢手表120元、北京牌17钻全钢手表110元、宝石花全钢手表85元。无论买那种手表光有钱还不行,还要有工业券。手表是贵重商品,只有大城市的大商场才有。我知道爸爸懂得手表的好赖,而且会有办法凑足工业券。于是把钱寄回家,让父亲帮我挑选一块称心如意的手表。

从那天起,我像孩子似的开始翘首期盼着父亲尽快帮我买到手表。这天终于到来了,那天连部的小包从团部取回了一打信件和我的一个包裹。那是一个用旧白布包着的四四方方的小木盒,上面端端正正写着收货人的地址和我的名字,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父亲的字体。急不可待地撕下布袋,用镰刀头撬开小木盒,从一层层碎布里掏出了那块亮晶晶的崭新的手表。这是一块全钢的北京牌夜光手表,黑色的表盘,时针和分针中心部位及每个时间刻度边上都有一个绿色的荧光小圆点,12点下方“北京”两个立体字闪着金光。手表后盖有一个日晷图案,下方有四个字“中国·北京”。我把手表上满弦套在右手掌上,紧贴在耳朵上细心地听起来,只听秒针“当、当、当”有规律地走着,一下,一下的敲击声是那样的清脆悦耳。我把亮晶晶沉甸甸的手表拿在手里,像吃了蜜蜂屎似的兴奋极了。

从父亲来信中得知,他原本要给我买一块上海牌手表,可跑了几个大表店都没有合适的,不是半钢就是没有夜光,为满足夜光的要求,最终选择了这款北京表。虽然北京牌不如上海牌有名气,可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还得知,为了买这块手表,花去了家里十几张工业券。

当晚,大家都熟睡了,可我躺在炕上久久不能入睡,不时地把手表拿到眼前,在漆黑的屋子里,眼前手表上的时间刻度呈一圈的亮点,时针和分针清晰可见。我暗暗地想,从今往后我也纳入有手表一族了。

自从有了手表,白天在地里干活再也不用看太阳判断时间,打夜班也不用再看北斗七星了,我能够准确的知道靶一圈地用多少时间,翻一圈地用多长时间。再也没有因为提前把车开回连队挨机务副连长的尅了。

斗转星移四十年过去,如今手表已经失去了原来显赫的地位,没有人再把它看做是什么大件,今天喝一杯咖啡的钱就可以买一块不错的手表。再说,很多人都没有了戴手表的习惯,甚至已经当成负担,因为随身携带的手机都能显示时间,而且字体超大。那块陪伴我走过青春时光,承载着美好记忆的北京牌手表成了我永久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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