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

早上起来，才知道夜里下了雨。地面湿漉漉，风吹在脸上，带有几分轻薄的凉意。不知是几更天落的雨，落得那样轻，轻到没有颜色，没有骨头，亦没有味道，轻到没有将我吵醒。

一觉到天亮，无梦。且先于闹铃醒来，可以赖床几分钟。几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已足够我整理心情，以最明朗的状态迎接新的一天。

静坐晨光里，等闹铃响起，这种感觉无疑是美妙的。林海一曲《四月》，听了许久，久到恍然，以为南方冬月里依旧温暖如春，人人轻薄衣衫出门，至多，在雨后加一件外套，这时节似乎与四月无异。

没有多大的不同。

只是，天渐渐黑得早了，亮得晚了，日子一寸寸变短，我始终说不出，那些时间到底被谁偷了去，作了什么用途。

只是，人变得慵懒，像猫儿一样，最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再慢悠悠踱起来，伸个懒腰，挪到庭前草地上打几个滚，晒半天太阳，已经无比欢心。

清早里胡思乱想倒不觉有什么不妥，只当作是消遣一段无所事事的时光罢了。拿起手机，决意要把《四月》换成王俊雄的《书》。

寡淡如水的日子，没有三五好友相约出门游玩，没有花草乱生拥上我的台阶，没有一朵闲云飘过窗外抖落你写的短句，那么，听《书》是极好的。

一个人，听得素真，听得内心柔软，倒有几分雨打梨花深闭门的孤清与慈怀。

《书》，亦是极喜欢的曲子，一声声轻柔和婉，一声声如歌如诉，落在天光朦胧的时候，如草结籽，如山果落；如玉簪挑雪，如枯荷养露；如同绣绷上面，针也走过，线也绾过，那山下人家的姑娘，坐于庭前老树边，把闲情绣做一朵花呀，花也温柔时光成锦绣……

说到花，又想起路边紫荆早已开好，往日经过，总是匆匆，来不及走上前去，说一句，嗨，你好吗？声音平和，不热络亦不淡漠，仿佛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久别重逢。料想花儿若是听得见，应只是轻轻颔一颔首，一副流云不惊明月不扰的模样。

便趁今日无事，去会一会她们也好。

今年的紫荆开得极少，因为树在风里受过伤。只疏疏的几朵，如约而至，不若昔年满树繁花，那般锦盛，一团团、一簇簇绵软柔滑的紫红色，真个如绸裁剪出来的，可着心意，开在清风枝头，洋洋洒洒，占尽风情，像旧时的散体大赋，怎么铺排都嫌不够。她们似乎并不满足于惊艳时光，她们还要惊艳你的眼，还要漫不经心地试探看能不能住到你心里去。

我站在树下，看上一朵卑怯的紫荆。

她躲在青绿叶子下面，探出半张脸，腮上胭脂和匀，惹了雨珠儿三四点，点点清透圆满，那样的随风自若，随心欢喜，却让我想起白乐天《琵琶行》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她铅华洗尽，候着良人，弦弦掩抑声声思，她到底，是深情的啊。

想娶她回家，以轻烟薄云为媒，以我在野外收割的诗情和画意为聘，再裁十里金风与她作嫁衣……

喜悦从简，喜悦如莲。或许，听《书》的日子，不宜做正事，只合虚度。如一个人说的，走向一朵花，走向自己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