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古宅

作者: 王征桦 2015年12月11日写景美文

在皖南的冬季,路边枯黄的稻草上覆盖着一层薄霜。穿过陵阳小镇,循着白色的霜迹找寻,就会出现一个村落,那就是所村。

我在皖南的乡村行走,多是为了看看遗存下来的古宅。这些古宅夹杂在各色各样的新式小楼之中,更显得古朴而沧桑。如果打个比方,非要把散落的古宅和这些新式楼房相比较的话,他们就像虬柯扶疏,一身风霜的古树,站立于苍翠年轻的树林之中。偶尔于省道旁的村落中,也可见到一、两幢古宅。当我兴致勃勃地停车驻足,去村中观赏一番时,才发现它们多是已经被主人遗弃的房子。不是房梁倒塌,就是野草在堂中恣意的生长。随着城市的发展,远方的高楼吸引着祖祖辈辈在此生活的人们。古宅的主人走了,走得匆匆忙忙,甚至来不及锁上它的大门。残垣断壁,衰草枯阳,成为了许多古宅最终的结局。

所村的“庆余堂”就是一幢保存完好的、精美的古民居。实际上,以庆余堂为名的建筑多得数不胜数,单从名字上看,它们的屋主可能是从商之家。商家总是很忙碌的,没有什么忘世脱俗的心情。但这家“庆余堂”的主人却在檐下书写了宋代诗人、理学家程颢《春日偶成》中的诗句:“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可见他一定是个有文化的商人。文化让古宅气质得以升华。虽然时间洗尽了它的铅华,居住其中的家族也可以衰败没落,但曾经华贵的气息却依然弥漫于屋中。几年前,黄梅戏《拉郎配》和《桃花女》就在所村“庆余堂”拍摄成功。我想导演们定是感受到了弥漫于古宅之中的循俗又浪漫的气息,才决定在这里开机的。

根据经验,古宅保存完好的村庄,往往是在较偏远的地方。所村就是一个远离喧嚣的村子,但它却没有躲避掉战事给它带来的伤痛。“盛泰”是一家古商铺,算是所村最恢宏的一座建筑了。我很诧异,在这偏远而人口稀少之地,为什么要盖一个这样大的商铺,它究竟出于经商者的何种构想?原来所村的陈氏家族在江西浮梁经商,他们用经商所得在家乡建房,一是为了光宗耀祖,二是为了有一个安全的总部,至于盈利倒在其次。令我惋惜的是,“盛泰”的后半进房屋已经颓圮坍塌,空余一泓清溪绕着废墟长流。所村虽如世外桃源,却不是他们臆想的安全之地。“盛泰”古商铺可谓是多灾多难,被盗匪洗劫过,被日军烧掠过,几拆几建,它历经多少人间的血雨腥风,也见证过了多少人间的患难真情。这日渐萧索的古宅,被茫茫的岁月消蚀着,慢慢地成为了一种遗迹。

我信步走到一家古宅的门前,耄耋之年的屋主人正在坐在围椅上打盹。他闭着眼,我猜想他也许是在回忆往日这间宅院的旧事。攀谈中,事情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老人竟然不是这所古宅的原主人。这么大的宅子,是老人在七十年代仅仅用一千元钱就买下来的,他对古宅神秘的原主人一无所知。老人的孙女儿也有四十岁了,她很热情,主动领着我上楼参观。楼是旧时小姐的绣楼,因久无人住落满尘埃,油漆的颜色暗淡下去了,在人经常行走的地方,油漆干脆剥落了,只有长长的“美人靠”依旧有一抹淡红。老人的孙女说,小时候,她就是坐在这美人靠上读书的。楼上原本就有一间书房,幽静,没有人打扰,是读书的好地方。我从厅堂中精美的雕刻和它掩饰不住的风采中,揣测着古宅原主人荣耀的家世和突与其来的变故--他原是鼎食之族,冠缨之家,还是书香门第?最后的一位屋主是纨绔子弟,为了贪图享乐而贱卖了老屋,还是他有难以言说的苦衷,匆匆忙忙一走了之?当然不循着某些线索去寻找,这定是没有答案。

让所村一举成名的古建筑是它的宗祠:太平山房。我在各种各样的画报中看到过它。当我到达所村,真实地站在太平山房前的广场上时,阳光和煦,薄霜已经化了。这座依旧保存得十分完好的祠堂,和一般的皖南宗祠相比,在风格上独具一格。它高大的门房飞檐翘角,遮蔽着后面的建筑。从正面看,还以为它只是一座巍峨的牌坊。这让看惯了江南祠堂千篇一律、机械单调的格局的我,耳目一新,才知道原来祠堂也可以这样修建。太平山房是明代建筑,若是平时,它是隐逸的,低调的,掩映在苍翠之中。只有在这个冬季,当南方的秀色一天一天地淡下去的时候,它灰白的基调,才慢慢的显露出来。砖塑浮雕上,活灵活现地上演着经典的戏曲;庄重对称的马头墙,古意盎然。一切都缘于民间工匠灵巧又朴拙的手笔,他们的技艺在冬日暖阳下,熠熠生光。

在所村村里走着,看到一幢一幢的古宅和水泥建造的新居相杂而处,青石铺就的小路,使得它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有黄叶落在古道上,让我体会到了季节删繁就简的过程。我忽然感受到这个过程,不知不觉地使人和古宅一起回归到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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