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村庄永生的孩子

作者: 扬州孔令军 2015年12月13日情感驿站

我出生在扬子江北岸的一个小村庄,出生在一个如日中天的夏午。一个狮子座的孩子从母体中坠落,慢慢地睁开了迷茫的眼睛,歇斯底里发出了一阵怒吼。外面的世界一片红,哪里有红色的江山,哪里就有红色的卫兵,我的名字就叫红领巾。

那时的村庄叫生产队,队里的人都是人民公社的一员,就叫社员。社员们走在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旭日东升时,成群结队地上工,披星戴月后,匆匆忙忙地回家。七岁之前,我在村庄的记忆都是长辈告诉我的。最痛心疾首地是,在我四岁时,与三岁的弟弟路过一道坝基时,弟弟掉进河里淹死了,我则成了家中的掌上明珠。

七岁以后,我对村庄有了难忘的记忆。村庄好像一片张开的荷叶,四面环水,脉络清晰。一条条坝基通向周边的原野,一眼眼涵洞连接着水系,一块块田生长着希望,一条条河流淌着快乐,一棵棵树遮挡着风雨,一座座房屋准备着柴米油盐。一缕缕炊烟把我们叫醒,一群五六七八岁的孩子,有的从青砖黛瓦中出来,有的从红砖大瓦中出来,有的从土坯茅草中出来,穿着打满补丁的咔叽布、灯芯绒、的确良,在生产队大场上集中,开始玩耍。没有洋玩意,只能就地取材,草堆就是我们的碉堡,棍棒就是我们的武器,泥团就是我们的手榴弹,肉搏是我们最后的较量,不玩到浑身灰、满脸汗不回家。有一次,我的胳膊被摔脱节了,到广陵医院包扎了绷带,吊了两个多月才还原。

九岁,我上小学了。村庄和学校两点一线,让我与村庄若即若离。早晨,我踏着朝露,迎着旭日,与小草、野花、麦苗、稻秧一起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各自吸收营养,准备为社会贡献力量。中午,我在发白的乡间小道上穿梭,匆匆忙忙地回到村庄填包肚子,然后再到课堂充实大脑。傍晚,我像一只快乐的小鱼,一路欢歌,返回温馨的港湾,村庄睡着了,我的作业也做完了。星期天,村庄成了乐园,我们抛开书本,在一起打花球、打四角子、打乒乓球、打扑克牌,在一起跳鸡、跳绳、跳白果果、跳橡皮筋,在一起下棋、斗鸡、踢毽子、滚铁环。忙假,我们在责任田里,与父母一起面朝黄土背朝天,体验盘中餐的辛苦。寒假,我们在冻实了的小河里行走去寒。暑假,我们在清澈的池塘里游泳避暑。

十七岁,我到瓜洲镇上高中。村庄发生了很大变化,生产队改称村民小组,种田解决了温饱问题,经商、外出打工、到企业上班有了余钱,一户跟着一户从荷叶地里搬出来,在新开的排涝河上建起了宽敞的瓦房,还有少数人家盖起了二层楼。我住在学校,一个星期回家一趟。村庄似乎越来越远了,每次回家,父母总是张家长李家短的说个不停,爷爷、奶奶总是问这问那,村庄里的男女老少对我这个高中生也刮目相看,我看书、做作业之余,就到庄上转一圈,看看熟悉的一草一木,看看有什么新变化。

我是村庄不争气的孩子,在千军万马的独木桥上落伍了,没有能考取大学。回到生我养我的村庄,我种过田、学过徒,结婚生子,成了大人。在我三十五岁时,村庄连同土地被征收了,村庄里的人都住进了安置小区。村庄那条排涝河还在,我的爷爷、奶奶和许多庄上的老人都去世了。没事的时候,我就带着儿子到那条排涝河边的公路上散步,因为我是村庄永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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