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

在我的左手手臂上有一枚纹身，是一颗六芒星，六芒星的中间是一颗烟花烫，那是在和我爹吵架时候，自己烫上的。我已经不记得那天吵架的缘由了，但我记得这个疤是因为我爹才有的。

我们其实很少吵架，因为更多的时候他选择妥协。

我还记得初二那年我恋爱了，一次坐在星巴克等阿鲁就是我当时的男朋友下课的时候，突然肚子疼得不能自己，我弟给他打了电话然后陪我去了医院，我给阿鲁发了个信息。我们坐在医院大厅里，就看见我爹和阿鲁同时从大门进来，就觉得“大概这就是我的全世界”了。大概是因为这个，我突然就被治愈，便要跟着阿鲁去他的小学同学会，我弟嚷着也要去，老爹在他后脑勺上一拍：“傻瓜，你跟去干嘛？”而在这前一天晚上，我爹深深抽了一口烟，看了我一眼，说了两个字：“分吧。”我又一不小心赢了。

然后我失恋了。每天过得和狗熊一样，翘课，抽烟，喝酒，晚归。那会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大概三四个月没回家。我爹常来，但我们不怎么能碰上面。每次我回去发现满地的脏衣服没了就知道是他来过了。有次他过来，恰好是双休我在睡觉，睡眼蒙眬地看见他找了个纸杯盛了一点水，熟练地把桌上所有的烟头一颗颗地捡进去。我把自己缩进被窝里，眼泪哗地就落下来了。像是一堆烟头戳在脸上，我就这样醒了。我爹赢了，可我也没输。

一一年对我来说，是很大的一个转折，它是我真正开始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感谢我的男朋友，为此。但我也恨他，我爹的头上多了三圈银发，这个我最爱的男人。他在这一年放弃了他拼搏的事业，回到家里，开始围着我转。

有这么一段日子，我逢人便问：“活着，你求什么？”我爹的回答是：“还能求什么？就希望你平平安安地长大，每天开心。”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输了。我一直过得很任性，用我爹的话就是“想到什么就马上要去做”，但我一直引以为傲，觉得自己特别酷，确实一直忽视了若是没有这样一个父亲，我用什么任性。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输了。

“你真应该去精神病院看看。”这是我爹和我说过最令我印象深刻的话。是一个夜晚，环形道上，我没接话，我们一路沉默地走着，送他离开我的学校。然后一转身就蹲下来，把头埋在膝盖里。我爹说我有病，呵，他还真的给我联系了一个心理医生。我像是被全世界都抛弃了。我输的这么彻底。但他输的更厉害，这是很多年后我才意识到的。

小学的时候，我给远在江苏的他寄过一本书，《父亲像座山》。他是我的山，我全部的仰靠，我喜欢过的男生都或多或少带着他的影子。那，这是我输了吗？

走在川藏公路上，看着一个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我想起了他。我在兰芝给他寄了一张明信片：“我最亲密的对手，明年骑着摩托车带我去拉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