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亡的希望

作者: 黑女人 2015年12月17日心情随笔

从前的冬日,天寒地冻,大雪使一切消亡,鱼冻死在河里,枯枝荡在灰天里,田野被冰雪埋葬着。但总还是感到希望,麦苗刺穿雪层,河水在冰下流走,村庄的房屋上飘着渺渺炊烟,孩子们在雪地里撒欢地疯跑,就连隔壁家的老黄狗,也饶有兴致地在村间踱步。这些都使我感到一股希望,火一般地烧在我的身内。

吃不饱,穿不暖,父母不在身边,我睡觉的地方是个小黑屋,下雨时漏雨,刮风时进风,白天要伸手摸着行走,晚上更是地狱般漆黑。到了冬天,外面刮风,屋里也刮风,外面下雪,屋里也飘雪。多少个惨绝的夜晚,我是在呼呼的凄惨北风中哆嗦,这风雨如一只残暴的手爪,不停地从窗口伸进来,胡乱地抓着什么。

但我也还是感到希望,我不怕风雨,不怕冰雪。一年四季,春天的桃树满园红花,夏天就等果子吃,秋天就盼圆圆的月饼,冬天离过年就不远了,也许会有新衣裳,会有白白的馒头,会有肉吃。不管现在的生活怎样,对将来总是信心满满,有无数的幻想和期许。正是这种期许,让我孤独又倔强地熬过一个又一个冬季,冬季过去了,所有死了的,就都会活过来;所有痛苦的日子,也都会死去。花都开了,庄稼也长了,我心里的希望也长了,大了,更近了。

我第一次独自走的,是一条上学的路。上小学时,就在邻村,不足千米,穿过农田就到了。春夏时,眼前尽是麦田,风吹着麦浪滚向天边,我也跟着风一起跑。田地里还有成片的桃林和葡萄园,我每天上学时站那里瞧上一瞧,放学后又站在那里瞧上一瞧,花还挂在枝头,可就想着摘果子吃。果子长得是极慢,我每天的瞧,它总是不见长,后来桃树终于结出鸡蛋那么大的果子,葡萄的藤上也挂出了串。阳光打在青涩的果子上,若是赶上吹来一阵风,果子便晃来晃去,甚是好看,我在眼前巴巴地瞧着,越是喜欢,越是恼着。终是耐不住,就偷偷地钻进去拽了一个,桃子是苦的,葡萄是酸的。当然,在六月我吃到了香脆的桃子,在九月我吃到了酸甜的紫葡萄。自家是有几亩桃林的,任是整日的吃,也足够。可我并不摘自家的果子,总是偷来的人家的果子吃起来别有味道,每咬上一口,便咯咯地笑起来,窃喜好一阵。

上初中时,就远很多,要去到镇上,走上一个小时。夏日暴雨和冬天大雪时,就更加艰难,衣服和鞋袜都湿了,又没的换,就只能冰着脚坐在教室里,用自己的身体暖热。冬天时,我的手指会冻裂,常常拿不住写字的笔,每写上一笔,手指就蚀骨的疼,写出来的字也毫无形象可言,弯弯扭扭的。这哪里像字,倒像是鬼画符,有时自己都认不得这是何字。学校水龙头里的水像冰刀一样,又因为常常要站在阴冷的天里排很久的队,一整个星期不洗手脸,是常有的事情。吃的呢,多只是馒头,一周的前三日是家里带来的,又干又凉,噎着了就喝口白开水。后来有了粮票,便能换来热热的软软的馒头,夹着辣条吃。再奢侈些,就是那一碗香甜的八宝米饭,一碗滴了香油的鸡蛋汤。于是这一碗八宝米饭和鸡蛋汤便是我最大的希望。日子虽是苦的,但是我的每一步都走的慷锵有力,对将来充满希望。在最难的时候,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憧憬着。有什么烦心的事,哭上一哭,晚上做个好梦,明天起了床,自然又是信心满满地吃饭、读书。没有人去厌烦生活。

现在那种苦日子过去了。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不缺,想去哪里尽管去,想喜欢谁就只管去喜欢。生活好了起来,所有的一切尽可以得到。 我以为我这么多年在走向美好,然而却是死亡。一切都没了意思,我的生命也断了生的念头,没有憧憬和期许,我厌倦生活。

我最初的希望朝着远方,朝着所有不是家乡的地方。而如今离家十年有余,然希望早尽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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