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中跳跃

作者: 水寒烟 2015年12月24日随笔美文

美景之美,在其忧伤。

情绪和记忆是种奇怪的东西。一个地方,一种景物,一个人,或许生活十年依然会陌生疏离,却会在确定远离后的几周便对他充满依恋。若是珍贵,必即消逝。在深厚时间积淀里,回眸如一张罗网,纯粹炽烈的情感在臆想美好中顷刻喷涌。或许,无谓所以,她只是沉默击中了绵延的往日印记。

奥尔罕-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中曾言,人一般会有两个人生。我却想会有三个自己,你、我、他。他们各有喜好,各怀心事。1987年2月,他出生在寒冷的喜悦中。他是第一人生的创造者,如一只彩笔随意勾勒,存在于孱弱的记忆光团里,生活在他人的言语以及影像故事中。你我像个旁观者,津津有味的听人们讲述他所经历的喜悦,居住的地方,把那些定义或评价当作本我应有的甜蜜或新奇记忆。因为未曾体会,所以无从认知,只能听由他人诉说变迁。我认定那是故乡,却并未有如今真实的时间体验。时至如今,我对故乡的既亲昵又陌生的不明情感,对异地永远缺少归属与认同,或许根源就在于此。斑驳不明的童年记忆,父母亲人口中的彼时笑谈,让我对于故乡一直怀有神秘而温暖的深厚情感。其实,我不过在那个寒冷的村庄生活了六七年的时间。由是,笑容、朴实和友情,淹没了所有的残忍、冷漠与贫瘠,成为精神的故乡与源头。我曾写过许多关于故乡的文字,只有星光点点,因为我从未掌握过他的全部。我,以及记忆中的它都是残缺的。尽管,我赋予她无限崇高的情感。如今想来,或许更多是根 深蒂固的血脉力量。毕竟,那是生命的开端。

只是,那终归是一段显得并不真实的电影。当幼童的身体产生喜悦、悲伤、疼痛、亲昵的记忆,我们的第二人生就在眼前徐徐展开了。而我,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口音、陌生的人群、陌生的情绪,让我始终保持抗拒与不安。直到多年后,偶一刹那,方才发现我已经在这里留下近十年足迹,有朋友、有同学,还有熟悉的陌生人。

时间不会骗人,印刻如初。2015年11月,大雪。十数年不见雪花如云涌,倾斜而下。我陪母亲,去早市买菜,想赶在蔬菜稀少价格大涨之前。早市在松龄路南,沿着儿时小学覆盖近两条街道。多年间,几经迁移规整,已经颇具规模。这里,板房“正规军”与席地“散户”相间,由于地处老城区人流较大,吸引了许多商贩。小城中,商贩多勤劳朴实,尤其是席地户多在凌晨四五点钟便已将菜摊布置停当。其时,已有零散老人来此挑选蔬菜瓜果或海鲜鱼肉。因此,当我与母亲到达早市时,虽不过七点来钟,却早已熙熙攘攘。甚至,最为抢手的小伙菜摊上可选之菜已然不多。不过,所幸却恰逢雪势渐大,生出别样意趣。早市两侧商家都撑上油伞或遮雨布条,路上积雪有陌生温软的脚步声。行走其间,听众人缓慢攀谈或擦肩而过,内心竟安定喜悦。不知是因为许久不曾跟在母亲身后,闲适轻快、漫无目的。还是,覆雪的街道和楼宇,令人产生由景及物的怀恋。商贩中,多是友善却陌生的面庞。细想来,虽有卖粉条、大料等干货的熟悉大婶,阴沉却实诚的脸孔一直未变,好似时光从未流淌过。更多的,却是消失不见的沉默卖着馒头的中年女子,右手却拇指的脸色蜡黄卖着咸菜的晦暗男人,以及身材矮小喜欢说笑卖着花生米的秃头男子。未及点滴细想,便已消失不见踪影。早市两旁,大概是小城中最早的一批楼房,在斑驳的雪迹中愈发破败。我曾生活良久,应该有近十年,从未觉得如此时这般亲近。就像,我抬头,望见了多年前盖住灯光的大雪。我从未承认,我是其中一员,热爱过那里。至今仍旧如此,却在十余载同窗前倍感安宁、喜悦以及感伤。眼眶泛酸。或许是因为,我遇见更陌生的风雪。

世事变迁,人移世易。八个字,写尽时间逝水。不经世事,不遇别离,总难与自己重逢。十八岁,我满心欣喜的离开,去往如今又要离开的城市。变迁中,方才于失落处多有怀想。那些未曾想的,多是不经意间沉默的终结。如今,在济南又十年。生命被切割成完整的三块。故乡不可知,居处总不安,异乡多怀忧。始终迁移跳跃的我,变得破碎、乖张而焦躁。对失去充满渴望,对现在极度惶恐,对未来充满幻想。情绪和欲望,几近折磨。我曾想内心坚定、性情敏锐,却在温软厮磨与焦躁不安中愈发惊慌和迟钝。我喜欢看攸宁的眼睛,莹黑如墨、坚定纯澈,满是自己时光静止的样子。他与妈妈亲密无间、顽皮嬉笑,我在近处满心欢喜。三人虽无一语,却有暖意融融。爱做鬼脸,四处闲逛,唯有此时,心无旁骛,简单快乐。我想,时光慢些走吧。我要仔细看看那些过往,体会每份现在,远离那些追悔无奈的情绪。只是,这样的一个年尾,我又要远行。那里陌生无依,对攸宁和妻子,对父母和朋友,唯有深深牵挂和想念。也就有了上面如是多的碎碎之语,因为每一次离开,都唤起对上一次分别之地之情深深的渴望和牵念。

一涂今未是,万绪昨如非。2015年是乱糟糟的一年,犹疑否定,逡巡踟蹰。在幻想、断裂以及跳跃中,一年接近结束。焦急惶恐、天真臆想、偶入泥淖、破碎重塑,犹如坠入这冬季的雾霾之中。2016年,希望是一次重归清明、内心澄净的历程。惟愿2016睡眠深沉,在幽长的天黑之乡,脱胎换骨、重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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