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暖手炉

作者: 疏泽民 2015年12月25日情感美文

天气转冷的时候,暖手炉就派上了用场。

暖手炉是用黄泥烧制的陶器,形似半球,上面有圆弧形提手,里面盛装炭火、草屑等燃料,用于取暖,又称火球。那时候乡下不通电,家里没有空调、取暖器、暖手宝,人们取暖就用暖手炉,一般家里有几口人,就有几只暖手炉。

暖手炉里的火源来自于灶膛。农家做饭炒菜,烧的是柴草。饭做好了,便将灶膛里带着火星的灰烬铲出来,放进手炉里,再用脚踩实。为了延长保温时间,通常在手炉底层放些木炭、晒干的毛栗壳,或放几块从泥墙上抠下来的干牛屎粑碎块,上面铺一层锯木屑或秕糠等易燃物,再盖上灶膛里余烬未熄的草木灰。余烬燃着了秕糠、锯木屑,再一层层地向手炉深处燃去,可以保证手炉三五个小时持续供暖。

数九寒天,冰天雪地,滴水成冰,这时手炉就成了人们的最爱。冬闲的日子,雪花飘飞,人们猫在屋子里,只能抱着手炉取暖。男人双脚架在手炉上,双手交叉笼在袖子里,坐在板凳上打盹儿;女人则将手炉夹在两腿之间,腰间的围裙罩住手炉,双手伸进围裙里取暖。孩子们和老年人则围坐在火桶里——那火桶,是一只脸盆大小盛有炭火的陶钵,四周用木板围住——火桶上再盖一件棉袄或一块破被单。“绿蚁新醅酒,红泥暖手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家里来客,有了手炉,尽管室外北风呼啸,也感觉不到阴冷了,大家坐在桌边,共一只炭炉,斟一盏薄酒,围炉话农事,其乐融融。

雪后初晴,阳光格外明亮。人们走出屋子,来到朝阳的屋垛边晒太阳。阳光暖身,但不暖脚,手炉还是被一双双或大或小的脚踩住,那些储藏在炭火里的暖,便穿透鞋底,从脚掌到脚背、小腿,一点一点地往上爬。这时的屋垛便成了庄子里的娱乐园地,男女老少走出阴冷的屋子,聚集在一起,一边晒太阳,一边用手炉焐脚,一边唠嗑家长里短,谈笑风生。我和小伙伴们闲不住,跑到水坑边敲冰块,或在屋檐下打冰凌,小手冻僵了,便跑过来,放在手炉上焐一会,又飞去玩了。

寒假还没有来临,有些家长担心孩子受冻,便让孩子带手炉上学。在课堂上静坐,有手炉暖手暖脚,就不会害冻疮。能带手炉的毕竟是少数,下课了,总有同学来抢,你争我夺中,手炉的提手拉断了。别急,庄稼人有的是办法,他们将长布条浸润米浆后,紧紧包扎在手炉提手断裂处,干燥后完好如初。如果不是布条颜色的提醒,是很难发现提手断裂的。

手炉不仅可以暖手暖脚,还可以当热水袋暖被。临睡前,将手炉放进被窝焐上十来分钟,被笼里就暖烘烘的了。睡觉时,手炉也不拿走,让它一直留在脚掌跟前,陪伴自己进入梦乡。一并进入梦乡的,还有猫,不知什么时候钻出被窝,蜷缩在手炉边打起了呼噜。

转瞬到了腊月,这时的手炉除了烘火取暖,还多了一项内容:烤零食。那时我的口袋里总是偷偷装着几片山芋角,几粒蚕豆、花生、玉米,埋在手炉里,不一会便烤熟了。伴随“砰”的一声爆响,空气中散发出果栗的清香。用细木棍将它们掏出来,吹去浮灰,在衣袖上擦两下,也顾不得烫,便塞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咬起来。脆香可口的零食,犒劳了贫瘠的胃。

过年了。有人在暖手炉上张贴写春联时裁剩下的红纸,手炉犹如人们的笑脸,喜气洋洋。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手炉里总要放些耐燃的栗炭,不待栗炭燃尽,就添加新炭,插在手炉四周,保持手炉整天整夜红红火火。正月里来客,除了端茶,端切糖、茶叶蛋,还不忘将手炉里的炭火拨旺,端给客人暖手暖脚。客人总说不冷,你推我让,站在旁边的我便接过手炉,溜到一边去。那时我并不是用它烘手,而是将未爆的炮仗拦腰折断,对着手炉轻捻,黑色的火药和黄色的硫磺散落在炭灰中,哧哧哧地燃烧,一股白烟升起,散发出浓浓的硝药香味,给节日增添了一份喜庆。

年过完了,冬天也就走远了。一起走远的,还有焐暖一冬的暖手炉。

一个又一个冬天走了,关于暖手炉的记忆渐渐模糊。前天,母亲在电话里说,你小时候用的暖手炉,我还留着呢,等你春节回来,就用它暖手啊。

那一瞬,我感觉电话线是暖的,听筒是暖的,心里更是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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