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夜里醒了，脑海里映出两个人物，都是少年时代的。

一个是小女孩，笑盈盈的，头发乱乱的，头发上似乎有一两根草，而后脸上又泪涟涟的，她坐在粮站的台台上，怅怅的望；她也有高兴的时候，那就是去田野的时候，她带着妹妹去捡柴禾的时候。她们从街里走过，几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长长的喊她们的名字。在农村喊名字是对人的不尊重，是一种亵渎。男孩子们喊的时候，她有时候会恼，她像大人一样护着她的妹妹，她的妹妹有点儿软弱。她生气的样子让小男孩们“高兴'，似乎这就是目的。她对我说，“你不能喊，我是你姐。”从那以后，我不再喊了，甚至想着保护她们。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她们是我的亲戚，她们一个是我的姐，一个是妹。她们现在的妈是我的一个姨。她们的亲妈去世了，我的妈妈也去世了，我们是同命相连。她们的继母对她们不好，经常骂，骂的时候声音很大，很难听。她们在家里一定不快乐。我对她们的帮助，就是让她们看我的小人书，我的小人书是最多的，这是我的财富，我慷慨地让她们看，她们陷进书里的时候，会忘记不快乐吧。我还在春天送她们桑葚，夏天送结桃。为了给小表妹带桑葚，妈妈给我缝制的小书包和褂子兜都染成桑葚的紫色。

姨姐比我们高几个年级，上初中的时候，突然就走了。她哥把她接走了，去山那边上学。再以后，她们一家全走了。听说她走的时候穿着一个半截袖的单褂子，那时候，天已经凉了。我没有送上她，我想象的出她走的时候的心境，一个懂得爱美的年龄段的姐姐需要一个真正关心她的家。那个穿着半截袖离开村的镜头深深的刻在我的心底。几十年了，音讯全无。留在脑子里的是那句话，“你不能喊，我是你姐。”

一个是齐宏智，小名三小，我喜欢叫他名字的谐音“西红柿”。他是我上中学时的同学，住一个宿舍，住的大通铺，铺下铺着稻草，稻草散发着好闻的草香，一个大屋子住几十个人。上初三了，大冬天的，他上还经常流着鼻涕，冬天冷，他筒着手，缩着脖子。学习不好，他也不好好学。裤子有点短，露出那么一截儿，棉袄小，吊吊着。老师说他的时候很刺人，“看你那个讨吃的样儿。”讨吃就是要饭！那个时候，他也正像一个要饭的。他的妈妈去世了，继母是他亲姨。亲姨对他也不好，从穿的衣服就看出来了。他的学习不好，可是他崇拜我。我作文写的好，我是学校里的“小作家”，我是文学社的社长，我带着他们几个有了一个梦。但是他们没有坚持下来。我们在一起吃饭，周末了带回来的菜烙饼一起吃。中学毕业，他没有考上。回到了他的山村。我到保定上学，正月里我们骑着自行车去看他。他非常热情，一家子人热情招待我们。后来，再也没有见过。我打问过他，据说结婚后生了两个儿子，在北京打工，混得不错，是个包工头。他的父亲是木匠，手艺人。他应该学到一些。我脑海里浮现的是他穿着吊猴棉袄，露着半截裤腿，头发乱乱的，筒着手，不时抽出手来用袄袖擦鼻涕，在我面前他“恭恭敬敬”的。心里啊，我把他当兄弟！

每次回去，无论是县城的街上，还是回家来去的公路上，我密切地关注着来往的人，希望能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离开的时候都是少年模样，真的出现了，又会认得出来吗？

他们是我的姐妹兄弟，我不能忘掉他们。他们会经常浮现出来，对我笑，对我说话。

在心里，希望他们过上好的生活，把童年的苦难化成财富。姨姐穿上了好衣服，过上了自己的好日子；三小也不再穿他的吊猴棉袄，他们在各自的舞台上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

我有的只是祝福、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