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子弟江湖老

作者: 耿艳菊 2016年01月06日感悟人生

看到他的那一刻,茫茫词海里,我只能用“惊心”来表达我的震撼。

是在网上看到他的照片。若不是头像下面结结实实写着他的名字,我绝对不愿意,也不会想到他。这样灰暗!这样俗气!黑色的夹克,暮气沉沉;表情木木的,眉宇间英气全无,只是一张黝黑的中年人的脸,而且很胖;最不能忍受的是眼睛,黯淡无光,浑浊如一潭死水。

多少年过去了,依然清晰地记得他出场时掀起的哗然风波。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像云朵似地飘落到讲台上。青春年少的大男孩,一脸清稚,有着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神。比讲台下坐着的一群少年大不了几岁,他显得有点局促,手和眼神慌乱得无处安放。我们这一帮十几岁的孩子,正是爱闹的年龄,台下一起哄,他竟羞红了脸,风一样跑出去了。坐在前排的夏夏神秘地告诉我,他跑起来带的风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呢。

再来上课时,他镇静了很多。但依旧害羞,时而脸红。我们都不怕他,当他如邻家的大哥哥。他讲起课来极有趣,笑盈盈的,从没有板着脸的时候。大家都极喜欢他,课堂上轻松活泼,每个人都积极参与。就连平日里爱偷看小说的夏夏,也坐直了身子,大声地回答问题。他是那一批年轻教师中最受大家欢迎的,我们总是很期盼上他的课。

他爱看书。课余时,别的老师聊天、打牌,他不,他抱一本书坐在窗前静静地看。他似乎更喜欢诗,从他那里,我们知道了海子、顾城、北岛。他教我们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顾城的《远和近》、《一代人》……我们小小的心是那样崇拜着他。

他给我们的不止这些,还有年少的新奇。如果说他看起来是羞涩的,内敛的,其实他骨子里却是无所畏惧的。当然还有浪漫,诗人的浪漫。

花坛里的花开了,风把花香送到教室来。他会停下正讲的课,无所顾忌地带我们去赏花。校长来了,他竟显得很坦然,三五句后,校长也笑眯眯地蹲下来闻花香。冬日大雪天,他也会带我们到雪地狂欢。记得那一年的初春,我们和他一起骑车三十里到东湖,他就是想让我们看一下东湖边垂柳初绽的嫩芽。因为他曾经教过我们一句诗:柳色黄金嫩。

浪漫,不染凡尘的他总是穿着白衬衫,清清瘦瘦,再配上那样的洁白,让很多女生心动。爱看小说的夏夏是最不可救药的一个。一次我迟到,他罚我站在教室外背古诗。我心里恼怒,不过说了几句他的坏话,一向同我要好的夏夏不由分说地竟同我决裂。

当事隔数年后,再提起白衬衣的他,夏夏的眼神里依然流露着爱慕。

真的是搜资料时误打误撞进了他的博客。好奇心驱使,我一页一页翻看他的博文。不但惊心了,而且更加心凉。博文里记录的都是他的心情随笔,他早已不再写诗,不再看书,也早已离开了清纯的校园,在商海里沉沉浮浮。他结了婚,又离了婚,又结了婚,红尘万丈里缠缠绕绕,尽是烦恼。

他在他的江湖里沉沦老去,也不能全怪时光残忍,世事弄人。

正如他风华正茂时曾教过我们顾城的那句诗——“那些花儿,已经远了”,他带给我们的那些如花般美丽绚烂的时光,也已经远去了。

我果断地关闭了他的博客,不向任何人提及。时光的花儿谢了,就让它保留一丝记忆吧。像他的白衬衫一样,在记忆里永远如云朵般洁白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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