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作者: 户县苦果 2015年01月23日亲情文章

外公过世接近三十年了。理解外公不同寻常的一生,我用了几乎三十年的时间。从我记事起,外公就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那时候,外公被一方百姓尊称为端公先生。端公是道教中一个行当。任务是协助众神仙一道,在民间降妖除魔。在科技落后的年代,端公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打个比方,谁家的家庭成员中,要是某人有病。外公就派上了用场。但见外公头戴法帽、身穿法袍,在铰子、铜锣等的伴奏下或唱或念、或掐诀、或问卦。类似这样的场面,在我少儿时候经常看到。我曾经为外公这样高超的本领所折服。而真正让我佩服的,是大人们说得神乎其神的关于外公的另一本领。外公能够徒手上刀山下火海。所谓上刀山,就是栽一根木桩,木桩由底到顶依此插上尖刀,且刀刃朝上,外公做法时,可以赤脚踩上刀刃由杆底攀上杆顶。双脚却毫毛不损。虽然我没有亲眼所见,但这些听着渗人的故事,着实让外公成为我心中的神圣。

外公在外面受拥戴,在家中更处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外公在家中不苟言笑,时常板着面孔,我有六个舅舅,只要外公吩咐的事情 ,舅舅们不敢不从,虽然我没有见外公打过任何一个舅舅,但只要外公一声断喝,整个屋子会鸦雀无声。小时候,每逢过年,都要随父母一起去外公家拜年。最怕见的人就是外公,他不像外婆那样和蔼,在我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她总是一脸严肃的“嗯”一声,然后别无二话。有一年拜年的时候,由于心里一时紧张,竟然只叫了声外婆,忘记叫外公。结果被外公一阵大骂。两年后的一个暑假里,在外公家玩耍时,大我十一岁的四舅,知道我平日里最怯外公,竟然导演了一场外公骂我的闹剧。那天,外公在隔壁卧室中睡午觉。四舅和我在他的卧室中把收音机的声音放到最大,听最喜欢的革命歌曲。由于我们舅甥俩专注听歌,搅扰了外公的午休不说,更没有听到外公在隔壁的喊话。事后,当外公追问是谁把收音机的音量放大打搅了他休息时,四舅一口推说是我故意的。结果,我又被外公一顿臭骂。两次被臭骂,让我对外公产生敬畏之心,进而敬而远之。

唯一跟外公情投意合的人,是我的父亲。每年拜年住外公家里时,父亲几乎都要跟外公挤同一个被窝,然后翁婿俩有说有笑的拉家常。外公讲他在外面做法事救活了谁谁的命,还有谁谁被县医院判了“死刑”,他给治好了病。父亲则说他当队长时经历。其中就有他当队长带领社员战天斗地夺高产,粮食产量连年上升,他光荣的当选贫协代表,光荣的出席县里的三干会。一说就是大半晚上,如果此玩继续留宿外公家,则话题继续。到次年拜年时又是如此,两个人不止一次的重复自己,兴趣丝毫不减。现在想起这些事,还很感动,如果彼此都放下架子,拿出诚心,父子也好,翁婿也罢,都是可以交流的。重要的是相互理解。父亲对外公的那份深情,天地可鉴;外公对父亲的那份厚爱,日月为证。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祖父去世时,父亲才七岁,父亲在外公这里找到了缺失的父爱。父亲病逝后,按说外公年事已高,无需参加父亲的葬礼。但外公执意参加,一听到父亲病故的消息,外公立即带领我的几个舅舅,步行三十里,星夜兼程赶到我家。外公的到来,给我带来精神上莫大的安慰。

外公虽然看上去冷若冰霜,但对我的几个舅舅却是疼爱有加。外公遵循的原则是,不求舅舅们有多大发展,但必须平安。至于招工、招干、当兵之类的事情,外公更是横加阻拦。三舅本来验上了兵。外公就是不放人。使三舅错失了到外面发展的良好机会。几年后,一支电缆兵住进外公家,驻军中的一位营长看三舅吃苦耐劳,又有文化,还有高大的块头。决定把三舅带到部队去发展。可好话说了箩筐,外公就是不放人。这让三舅再次错过跳出农门的机会。从现在的观点看,外公的这件事也许出发点是正确的。当兵的程序复杂,选拔权属于地方人武部门,部队首长怎么可能随意招兵呢?接连两次与从军失之交臂,三舅愣是被外公留在了身边。之后出过两次伤残事故,直到现在都是体弱多病。让人无法不惋惜。好在那时候生产队实行的是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外公家有的是劳动力。所以日子过得比较安稳,令左邻右舍羡慕。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外公的看法有所改变。尤其在外公参加完父亲的葬礼之后。至于那些披在外公身上的神秘外衣,更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淡化。在我看来,外公纵然有上刀山下火海的本领,他仍然是我的外公。他依然平凡得如同左邻右舍的任何的老人。随着日渐衰老,外公不在出去给人做法事。走下神坛的外公,留在家中专心致志的颐养天年。直到去世。回顾外公的一生,他留下的精神遗产,应该是,一个人的一生,不求大富大贵,大紫大红。平安是福,平安是真。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必读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