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还疼吗？

早在立冬前，雪便下了，天便冷了。

眼下是三九天，天却没下雪。天气难料，和人捆绑起来的情感也是。

突然有一天，在一本书、一句话的启发下，我开始关注身边的亲人。爸、妈，你们也老了，你们也像孩子那样渴望家的温情，哪怕再苦再累，心理也高兴。想到这里，心便怆然。

在中国，爱的传递往往是由上而下。

朋友说，她家女儿今年高三了，忙坏一家人。“她爸负责接送，我负责孩子生活起居。她的奶奶呢，当然是烧饭，偶尔还要弄点饼子，包点饺子。她的爷爷也不闲着，专门跑腿递好吃的。”女友说起来，相当幸福，“有时，她爷爷还会在桌上写几张留言条，分别压在不同的吃食上，告诉家里大人，哪个没生姜，是专门为她孙女准备的，还叮嘱着，这些吃食，第二天怎么弄才最好吃。”

“你真幸福！”我很是羡慕，不免想起了母亲，为了带我的女儿，一个人在外地近三年。“是啊，老人也挺不易的，身体不是很好，不是这疼，就是那疼。”女友感慨着。

纸条不大，却满载父母之爱。

迅速决定，周末回家看看。怕家没人，提前打了电话。

“爸，明天我回家。”

“噢，是小大子呀，好的，我叫你妈接电话。”电话那头是有点兴奋的声音，“吴俊芳，你闰女打电话了，快来接啊！”父亲是个急性子，生怕女儿也像他那样，迅速挂机。

“不用准备，随便吃，最近胃不好。”我说得很流畅，也很高兴，因为我觉得自己找到了最好的借口，可以减轻一下母亲的负担了。

第二天，还是迟迟地起，虽然心理老想着：“今天要早起，难得回家。”但还是起来迟了。原来，家有父母真好，有人疼，也有人爱。

被父母宠爱多年的我，终于起床了，匆匆吃完早餐，便出门了。坐在车上，看一眼手机，没有未接电话，心才坦然。打个电话，才知他们还在宾馆洗澡。

到了那里，母亲正用热水洗衣服，她有风湿性关节炎，怕下冷水，天不好时，颈椎病还会发。所以平时，听她抱怨最多的就是“后背又疼了……”“肚子这两天怎么也凉得发疼？”“这几天拎东西多点，腰疼！”

父亲坐在床上，用一种慈爱的神情说：“知道你老摸，所以我们有意来迟一些。”大概是刚洗完澡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我看着他老人家的满头白发，只是微笑。

“唉，不知怎的，这几天我手也疼，腿也疼，他奶奶个头的！”也许是太疼吧，他一边按着膏药，一边无计可施地发着牢骚，恨自己的身体挡不过疼痛的折磨。对于这样的病痛，以前并不在意，自从自己半月板撕裂后，才切身体会到疼痛的滋味。我心疼地听着，却感觉无能为力，只是深深地知道：“这次，他真得是疼了！”在我记忆里，父亲常说，在“文化大革命”批斗中，二十来岁的他，腰椎被打坏了几个，可疼了。如今，心脏又有点不好，常常在夜里，疼得浑身是汗，喘不过气来，赶去医院检查，却查不出什么。

深知，父亲是疼我的，平日里，他看见我说的最多的话便是：“小大子，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如果天冷，他便心疼地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这么少，多穿点，保暖。”天不冷了，他也会大惊小怪：“怎么你最近这么瘦呀，你这身子，可千万不能减肥了！”

当然，母亲见了我也会叮嘱的，但她说的次数很少，只能当你在她面前说不舒服了，她这才责备着：“叫臭美嗯，天冷了，还不多穿点！”母亲一向是好强而又坚强的，她总会把她的爱用不同的方式传递给她的三个孩子。

见到我，突然会冒这么一句话：“今天，你的脸色比上次好看多了，不那么黄了。”我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妈，今天我涂了粉底霜。要不，还是黄脸婆一个。”说完，还在纳闷，母亲什么时候打量我的？我怎么一点没察觉。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老了，她把审美的视角从自身转移到了儿女身上，在她眼里，她希望她的儿女们个个都年轻，不能像她那样，那么容易变老。从拖板车、扛大包、砸石子、骑车卖菜中走过来的她，时刻告诫我们要节俭，“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能瞎花。”

从贫困中一步步艰难走过来的人，常常是节俭的，用水要滴，随手关灯，破衣照穿。母亲就这么含着泪走过来了，如今，她退休了，她把对工作的热情，对婚姻的无奈统统转化为对子女的爱，无怨无悔地为每个子女分担着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中午，我们简简单单地吃了一些炒饭，喝了一些骨头汤。“最近我的颈椎疼得厉害，所以我买了点骨头，补补！”她一边低头包着包子，一边谈着家常， “我是最喜欢吃荠菜饺的，但现在一个人，怕弄了。”母亲说着，坐了下来，无奈地摇摇头，“唉，现在弄饼，弄一会要歇一会了，要不腰呀、脊椎呀、肩膀呀，哪都会疼。”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揉着自己的双肩。我立马上前给她揉了几分钟。

“下次你教我弄呗，要不我永远也不会。”我又是心疼，又是心急。

“好的，等夏天的时候。”看来，母亲还是舍不得让我做，要知道，以前是这么对我说的：“好呀，等放寒假了，你在我这儿住几天，我教你。”

六十六岁的母亲，此时已这疼那疼的了，但她不爱抱怨，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忍着忍着，实在受不了了，才会皱着眉说说。

此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妹打来的。“唉，早打电话了，怎么还没来？”母亲对着刚出锅的包子，小声地埋怨着。“我得把门开开。”母亲擦了擦手，用力把门开开，小心地留了一个缝。

临走时，母亲不知从哪拿了四百元，“上次你弟弟的事，你得感谢人家一下，虽说事情不大。这些钱你拿去买点东西还人情。”

“不要这么多，一张就行了。”我直摇头。

“那……二百吧，快过年了，买些鱼给人家，也吉利。”

“够吗？要不再给你一百。”母亲又思索着补充道。

“那就二百吧。”我一边拿钱，一边想：“等下次过年，再多给她二百吧！”

窗外，天阴风吼，我又坐在了自家的书桌边，但感觉心还在父母那里，不时被他们的一言一行温暖着。

“今生，身为您们的女儿，只是凡人一个，非常惭愧。但我依然要努力，不论结果怎样，我都会用心坚持，因为我有爱我的父母，为了让你们过得更好，我还需努力！”

为此，我打消了和朋友相聚的念头，一心趴在桌前，写下这份感动。

此时，在取暖器的柔光中，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用我的心，含着泪写下这么一句短短的问候：“天冷了，你们的身子骨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