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

作者: 光子 2016年01月13日生活随笔

姐姐从老家出来,竟然提了半袋子的苹果,是那种长势不好的青涩的果子。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一直记得我特别钟爱的东西就是这种青涩的苹果,一口咬下去,酸过之后有股甘甜在喉中回味。

在我老家,苹果罢市的时候,随处可见推着平板车的皖北汉子满街吆喝:“青苹果,两块钱一袋!”那时候我们一家很少能吃到苹果,一家九口,仅靠父母亲两个人拿生产队工分养活,年年超支,吃饭的口粮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闲钱买水果?

那一年公社办了一家工艺厂,招收合同工,听说每个村有五个名额,要有初中文化,姐刚好初中毕业,便死活缠着父亲要进厂,父亲硬着头皮去了一趟支书的家,人家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回来了,说进厂人员公社领导早就内定了的,指定让村上谁谁家的人去。姐见父亲灰头灰面地回来,半天不语言,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一个人躲在房里不出来,捂着被子哭了一个晚上。那天晚上还有一个人一夜未睡,就是父亲,我夜里起身的时候,听到堂屋里“吧嗒、吧嗒”吸旱烟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父亲将平日下蛋的老母鸡拎了两只出去,晌午的时候回来,肩上扛回了一袋苹果,手中多了一刀肉。我听见他和母亲小声地商量,说晚上再去趟支书家,当然是为姐姐招工的事。那天晚上父亲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睡了,吃早饭的时候就见支书的老婆将父亲提过去的苹果和肉扔到了我们家的饭桌上,嗓门大得一个村子的人都能听得到:“你看,你看,你这是送的什么礼,我家男人替你拿到公社去还不被人笑话死!东西我给你送回来了。我们家上好的红富士都吃不完。”支书老婆话没说完人就走了出去,母亲慌忙起身去送,我也跟了过去,一路上就见她嘴巴不停地和别人唠叨,似乎是说给我们听,“他们家丫头想进社办厂,让我家男人去说,就提了这么一袋烂青果子,别人家都是好烟好酒地送,他们也太小气了。”

这回是母亲在家整整睡了一天。冬天的时候,姐就和父母亲一起下地了,那袋青苹果我们姐弟几人美美地享受了整整一个月。而支书的女儿,姐姐的那位同班同学却每天踩着自行车炫耀似的从我们家门前经过,她和我们的身份不同了呀,她当上了社办厂的合同工了。

父亲多年前就已去世,姐姐后来利用农闲时间到长江下游的芜湖、南京做点小生意,把老家的土特产拿到外面卖,再从城市带点农场紧俏商品回来,很快致富,成为我们老家第一代万元户和劳动模范。如今再和姐提起这事,我们都明白,其实那时最难受的是父亲。而我们,苦过了,也就懂得了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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