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花墙下的姑娘

我不知道爱回忆往事算不算是一种渐渐变老了的征兆，但我肯定那是告别了一个成长时期的表现。就像穿着开裆裤的童年忽然懂得了羞涩一样，少年时期就来了；就像背着书包的少年渐渐地在课桌上划男女分界线一样；青年时期就来了；而现在喜欢一个人静默着回忆往事，似乎有一种未老先衰的感觉了。

步入中年了，远离了爱做梦的年纪，少了一份年少轻狂和任性洒脱，多了一份老练稳重与处世不惊。面对些许的改变，我还是不愿意接受走过青葱岁月的事实，仍然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年轻的自己。当有一天，发觉邻居的孩子一直恭敬地喊我大叔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自己。镜子里的那个自己远不是意识里的自己，忽然转身，回忆掉落一地，我在寻找一直不愿意放弃的自己，究竟又逗留在哪里？

周末下午斜阳暖照，闲散无事我便想出去走走，却又不知去向，索性由着自己走到哪里算哪里。第一次为自己的出门没有设定目的地，想来也算是一件有趣的事。

出了小区我一路向北，沿途店铺林立，行人匆匆，车辆比肩，拥挤的喘不过气来，好容易赶上一个没有雾霾的天气，我不想在这喧闹里磨掉了好心情。便加快了步伐，四处寻找那份清静所在。

穿过喧闹的十字路口，顺着步行街道的绿化带，我走进了一条还算清静一点的马路，周围是两排整齐修长的树，时值深秋，那树显得有些萧瑟，不时有片片黄叶旋转着飘落下来，铺在你面前暗红的方砖上，有的在你的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不懂季节冷暖的松柏像是沉睡了一般，静静地漠视着周围的一切，四季里都是一个颜色，仿佛懒得搭理这变化太快的世界。两边是有些光秃的小山，满是人们开凿留下的断崖和深空，像是熟睡的巨人张着的大嘴呼吸。一缕温暖的阳光暖暖地斜照在不远处的石椅上，三两个老人围着一盘棋定格在斜晖里……一切显得是那样的慵懒，那样的宁静，我无意打扰。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脚步有些吃力，心里正矛盾着该继续前进还是转身回去。这时一阵喝彩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才发现我已经到了学校操场的墙外。我不由得走了过去，透过那低矮镂空的花墙，我看到了一群男孩子正在篮球场上拼抢篮球。他们奔跑着，跳跃着，呐喊着……像群龙戏珠。一个穿着深蓝色衣服的男孩子，熟练地拍着球，在人群里左冲右闪，穿过一层层拦截，化解一个个围攻，快速穿插进篮板底下，猛地一个鲤鱼跳龙门腾空而起，他大喊了一声，那球迅速弹了出去……“好球！”我不禁喊了出来。接着便听见一片欢呼和鼓掌的声音。

“好球……”那分明是一个女孩子银铃般的声音。

我循着那声音看去，在我不远的地方，一个穿着天蓝色校服的女孩子站在那里。她长长的秀发披在肩上，露出清秀的面庞，一脸的微笑，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一会儿聚精会神地看书，一会又目不转睛地望着赛场。那甜甜的微笑一直挂在她清纯的脸上，给整个的球场甚至整个的校园带来了光亮。

哦，好美的风景，好熟悉的场景，这画面似曾相识……

思绪也总是来得快，记得上中学的时候，每到下午最后一节课，爱好运动的男孩子都会相约到学校篮球场上打球。我是一个 不爱运动但是很愿意凑热闹的人，每次他们去打球，我也是积极相伴的。他们球打的热闹，我喊几声好，鼓一鼓掌，渲染一下气氛。但是我多半是被他们呵斥着捡球的那个“胖子”。

他们又开始抢球了，每一次都是抢得不可开交，有人眼看着得不到球，就索性一拳打飞了，让谁也得不到。接着便有人大喊：胖子捡球。我这个“胖子”便乐此不疲地满操场里追逐那个球。他们的球技差，球打飞的时候比进球的时候多，每次打球都苦了我这个捡球的胖子，一场球下来我和他们一样累得大汗淋漓的。

“胖子，捡球。”球又打飞了。我喘着气跑过去捡球，或许是跑得有点急，手还碰到球，脚先踢上了，那球又滚出了好几米远……“快，快……你这胖子太笨了。”这时候大家都会笑起来。当我跑向那个球的时候，那球被一个女同学捡起来扔回了球场。大家欢呼着又玩起来。

这时候我发现了校园花墙下的她，她穿着一身天蓝色的校服，长长的秀发披在肩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脸上满是甜甜地笑。在斜阳的余晖里，在满墙的蔷薇花的映衬下，她显得那样的美丽。

“看书呢？”我傻笑着问。

她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看了我一眼之后，又继续看她的书。我显得有些尴尬，但心里却是美美的，我似乎更享受这样的邂逅，更欣赏花墙下捧书阅读的她。金色的阳光、粉红的蔷薇花、雪白的花墙、还有穿着天蓝色的校服读书的长发姑娘，这是一幅最美的图画。

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几乎都能在球场边上遇见她，那个站在花墙下的美丽姑娘。这似乎成了我跑到球场的重要原因了。忙碌了一天，浑身疲惫不堪，一想到下午就能见到那个姑娘，心里总会莫名地高兴起来。当打球的男孩子有事不去球场的时候，我总是撺掇他们去，这样我好有一个看看她的理由。甚至都期待他们故意把球打到那个花墙根下……

之后的之后，我去了，她却不在了，我满球场里找她；在之后的之后，我去了，她还是不在，我满校园里找她。留给我的不仅仅是失望，还有说不出来的痛苦。她不在那里了，感觉那喧闹的球场也顿失了气氛，变得暗淡冷清了。她不在那里了，那夕阳余晖，那满墙的蔷薇花，那雪白的花墙都黯然失色了。我有好多次有意偷偷地路过那个花墙，希望能看到她，但很少遇见过她。我也曾满校园里打听，她是哪一级哪个班的，都没有人给我确切的答案，因为那花墙下读过书的女孩子真的太多了。这又或许是天意，我错过了时间吧。

我不清楚那时候的自己是不是情窦初开，陷入了深深的单相思，为什么非要满世界里寻她；我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在我的生命里占据了多大的分量，算不算一个重要的过客。但是因为她，那个站在花墙下的倩影，让我感觉那时候的天都是蓝的。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好爱生活，好爱这世界。那时候我的理想才真的叫做理想，那时候我的拼搏才是最有动力的拼搏。拼命读书，不怕困难，勇于挑战，我整个人都觉得在成长在进步。

时光荏苒，带走了太多岁月，也带走了太多回忆。匆匆的脚步走过一个又一个的驿站。回头看看，往事很远了。我真想在见一见当年那个在花墙下读书的姑娘，一个在我成长路上给了我一个湛蓝的天空的姑娘。

手机铃声响了，我的思绪也回到了现实。朋友约我晚上聚一聚，我说自己还在外边散步，他便让我说一个地点好开车过来接我。

“你还记得我这里的中学吗？”我问。

“记得。”朋友回答。

“你还记得中学篮球场外的花墙吗？”我又问。

“你该不是又想对我说，那花墙下还有一个姑娘吧？”朋友再笑。

“哦……我在花墙下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