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布鞋

我们关中农村把手工的棉布鞋叫棉窝窝。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不停地缝纳鞋底，那“哧哧”地拽动针线的声音，无数次地伴我入眠。往往是一觉醒来，母亲还在昏黄的灯下做鞋。

每年“三夏”大忙过后的农闲时节，母亲和村里的三婶四姨王二妈等人商量，去跟个会逛个集，经过精挑细选，讨价还价，扯些绒布花布，买把麻皮、鞋带等做棉窝窝鞋的材料。回家后，母亲选择个好天气打背子。

打背子前母亲已经将破烂不堪的旧衣服拆解，选完整的地方剪成布块，抚展叠起，搁在柜子里。打背子当天，母亲先做一碗稠面糊，用手均匀地涂抹在门板上，拿来剪好的布块粘上去，拼组裁剪，形成一个长方形，手掌用力挤压，抚平上面的褶皱，让其完全平整地粘合。然后于这些布块上涂抹面糊，再粘一层布块，如此反复五六次后，一张铜钱厚的背子就做成了，往往要做几张背子才够一年之用。

母亲抽时间把一团麻皮梳理有序，用绳子扎住一头，挂在炕头高处，母亲盘腿坐在炕上，伸手抽出一根麻皮，一头在嘴里一捋，分开勾在拧线锤的铜钩，母亲一手捏住勾了拧线锤的麻皮，一手熟练地摔一下拧线锤。只见状如哑铃的枣红木拧线锤，快速旋转起来，麻皮变成了粗细均匀的麻绳。

麻绳拧好后，母亲就会从门板上扯下来晒干的背子，根据各人脚的大小，找出麻纸剪好的鞋样，放在背子上用干土块沿边画好，剪出鞋底，六七张再次粘合在一起，压平，表面和沿边贴上一层白色或深蓝的布，这时便可以纳鞋底了。

纳鞋底最费工夫，细细的针角密密麻麻。母亲为了鞋子结实耐穿，鞋底做的很厚，针难穿透，从针线箩内找来顶针戴在手指，一点一点飞针走线。鞋底有些地方硬邦邦，用顶针也没法穿透，只得拿锥子钻出一点小孔，才能穿过针线。

纳完鞋底，用买回的绒布花布做鞋帮。绒布面花布里，夹层装上一层软乎乎的棉花。鞋帮与鞋底用针线连在一起叫做绱鞋，绱好的鞋，还得用玉米穗皮顶起撑圆，才算完成。这种纯棉花做的鞋子，尤其在这寒风呼啸的上学路上，在没有暖气没有空调的四面透风的偌大教室里特别耐冷管用。

在我小的时候，冬天来临，气候转寒，母亲会给全家每一个人拿出一双合脚的棉布鞋，黑色的灯芯绒面，灰白色的千层底。母亲做的棉布鞋，样子很“俊”，穿在脚上漂亮而舒适，在西北的冬天有一双棉布鞋是幸福的事，一股暖意便从心窝涌起。

一双棉布鞋，一针一线，不知消磨了母亲多少精力，令她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一双棉布鞋，一年的温暖；一双棉布鞋，意深爱凝。人一生不知要行走多少里路，穿过多少双鞋，只有母亲做的棉布鞋，不仅暖脚，而且暖的是心窝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