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乌鸡煲汤

妈妈知道我最喜欢乌鸡煲汤了。

小时候最喜欢的时光，就是在厨房看妈妈炖乌鸡煲汤。妈妈先将从菜市场买来的乌鸡洗净，然后将切好的鸡肉放进沙锅里，加入适量的清水，再逐一将八角、桂皮、姜片等佐料放进锅里，待水烧开后，捞出浮沫，改用中火慢炖2小时。

炖乌鸡的过程是漫长的。小小的我闻着锅里乌鸡逐渐炖开散发出的香浓鲜味，眼睛就直勾勾地望着妈妈，希望她马上给我盛一碗解解馋。妈妈拿我没办法，只好给我讲故事来让等待变得快些。

“为了填满大海啊，精卫就不停地叼着小石子去填，填啊填……”小小的我坐在小椅子上，抬头看着妈妈，认真听她给我讲我最爱听的《山海经》。妈妈那时候真年轻，声音是那么好听，让我只想一直听妈妈这么讲下去。

故事讲完了，乌鸡煲汤也差不多炖好了。妈妈小心地吹了好几口气，然后拿给我。鲜嫩的乌鸡肉，混着诱人的八角味，我满足地咬了一大口，脸上是幸福的笑容。而我开心的样子，就是妈妈最大的欣慰。“妈妈，你也吃。”“好好好。”妈妈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日子不经意地流走，妈妈给我炖乌鸡煲汤的习惯却一直保留了下来，而我跟妈妈却似乎越来越疏远。青春的叛逆横亘在我们之间，我开始不停地埋怨妈妈不理解我，抱怨我们之间毫无共同语言，甚至还常常和妈妈争吵。炖乌鸡汤的厨房里也只剩下妈妈一个人，我那时可能在玩电脑，可能在看电视，总之没再陪妈妈一起享受昔日那等待的美好。吃到嘴里的乌鸡煲汤，似乎也总少了小时候的味道。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也许是不吃早餐、长期熬夜这些恶习的影响，我居然得了轻微的贫血，整个人都病恹恹的，浑身提不起劲。身在异地，一个人生病的时候最会惦念家里的好。我打电话跟妈妈，妈妈吓得不行，电话里头声音都带着哭腔。那一刻突然发现母亲真是天下最傻的人，子女再怎么对她们，她们也还是选择无条件地去爱自己的孩子。我开始反思自己以往的不懂事。

次日孤零零地在学校附近的诊所挂点滴时，妈妈突然来电话了。“你在哪儿？”我回了她地方，心里有种预感。果然，十几分钟过后，妈妈就急匆匆进来了，手里提着大大的保温盒，里面是她亲手炖的乌鸡煲汤。

我乖乖地吃着乌鸡煲汤，这么长的路过来汤居然还温的，乌鸡比小时候的还好吃，小时候的味道又回来了，专属妈妈的味道。妈妈看着我吃，笑得很轻松，带着一丝宠溺。

中间妈妈说要出去打个电话跟爸爸说声我的情况，让爸爸也安心。过了好一会儿妈妈还没进来，我便提着点滴瓶去找她。刚刚开了内门一点缝，便看到妈妈已经打完电话，人靠着墙上，偷偷地哭着。小黄豆般的眼泪顺着她的鼻翼滚下来，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悄悄地合上了门，觉得自己很不体谅妈妈。想起炖汤需要2小时多，再从温州到金华车站需要4小时多的车程，到学校又要半小时多，前前后后加起来将近7小时，现在才是12点不到，妈妈不是要凌晨4点多就要起来炖汤了？而且刚才自己吃的时候也没问妈妈午饭吃过了没有。我突然感到那一碗跨越千里距离送到嘴里的乌鸡煲汤，是如此沉甸甸。

假期回去的时候，我说，“妈，都没和你说我大学的事呢，你要不要听啊？”妈妈正系着围裙望着冒热气的砂锅发呆，听了我的话惊讶地连连说了三个好。她笑起来，眼角满是细细长长的皱纹。我们母子俩便坐下来唠嗑，像小时候一样。

我知道我欠妈妈太多，整个青春期的叛逆，也许只能用往后的一个个日子弥补了。我想，以后我也要给妈妈亲手做几次饭、炖几碗汤，要让妈妈也知道，我对她的爱也从来都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