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里漫步

作者: 青柠红茶 2016年01月15日人生感悟

最近在热播《芈月传》,大家都在看,我也在看。我不喜欢戏里的计谋和暗斗,对明星也谈不上追捧,只因为它是一个披着战国外罩的故事,我知道它算不上庄严的历史,却落有一些历史的光斑,我们可以将这些光斑当成跳板,踩着它便进入楚国,又来到秦国,进入那个纷争的时代。

想象是个虚像,难有具象的清晰,历史在我们的脑子里“楼阁玲珑五云起”,看不清晰,而影视,若在一群认认真真的人的手里,可以给你一个基本属实的情景,或是部分写实,那已是一个壮观华丽的梦境了。我看芈月传,恋的就是这个梦境。历史就是我们曾做过的梦。

再看微信平台上,老子智慧、庄子格言、唐诗宋词、笔墨丹青、青花瓷、旗袍韵等,都标着中华老字号向今人兜售,我们已购买过许多,仍不停地兜售,购买。我们似乎很喜欢老祖宗的东西,喜欢秦时明月汉时关,喜欢陶潜田园羲之字,喜欢唐时诗酒宋时茶;喜欢《诗经》里的草、乐府里的情、昆曲里的音、红楼里的梦;喜欢魏晋风度、秦淮八艳、民国清流:我们的历史长廊里有太多吸引我们的景观。在太空中,星体质量越大,引力越大;在文化中,五千年汇聚的引力,常常不自觉地让我们回首。

我们对历史太感兴趣了,不知道二十四史被我们翻写了多少部“某某朝那些事”,又被演绎了多少个故事在纸页间、在影视里鲜活。历史是我们最大的素材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们情愿将创造力尽付于它。我们对经典太感兴趣了,注疏、集注、新解、心得,以百万倍的字数将原本的一眼泉扩成了浩浩江河。如若经典是一条河,那么所有的着述就是它的流域。或可说经典是它的作者培育出的一枚最优的种子,后人又让这枚种子结出了无数枚种子,虽然多有变异。后来的人在老枝上又嫁接了新思想,再后来的人又继续嫁接,于是蓊蓊郁郁,绵延万里。

我们后来的文化大都以这样的形式创造出来的,是以古文化为地基为屋椽建造的一座座新殿堂。有时宅子还是那个老宅子,我们最擅长的是装修,每一种经典在不同人手中,被装修成了不同的风格,看起来都像新的宅子。《诗经》被解释了多少回?孔子被化装过多少回?每一回装饰都被赋予了当时的色彩,我们已不知道原初的它们和他们,是怎样的神采了。他们随时代而变,它们被不断阐释。

即便在现代人原创的文字里,也处处散落着古典的景致,因为作者和读着都喜欢,那是我们吃惯了的味道,就像中国菜。古典的元素就像味精,能将你的文字调制得脍炙人口,而不是味同嚼蜡。文字也讲厚重感,想象拓展了它的广度,而厚度有时候靠古韵砌成,结成了一块块茶饼,泡在水里,耐品。

对我们而言,历史以及经典成了最肥的土壤,我们的思绪就像蒲公英,喜欢飘向历史的天空,落进古典的田园,那里有我们要的空气,我们要的泥土,还有水源,还有记忆,我们的思绪只要握住它们,就像握住了深交的故知,于是落住那里,生出根须,长出一棵摇着唐时明月宋时雨的树,一棵棵的树将空间拓展成林,造成现代人眼前的风景,可我们只能心灵进驻,它拒绝脚步,因为那只是文字造的楼阁,造的流觞曲水,造的青山妩媚。那是我们的梦境,是先民们的生活实境,历史的手翻着翻着,竟忘了页码,我们找不到那一页了,于是我们想方设法用文字、用绘画、用影视等手段来复制,复制一个我们的去处。

之所以如此钟情古典,是因为文化的魅力。历史是泥沙俱下的江河,而总有一些人在泥沙里淘金,光耀了那个时代。那是乱世里的木铎声,是浊浪滔滔里的秋水,是万马齐喑下的呐喊,是循规蹈矩里的高蹈,是摧眉折腰前的傲岸,是东篱下的一丛菊,是春江中的一轮月。那曾是我们头上的日,曾是我们心里的月。白日没有它,我们不能前行;夜晚没有它,我们不能安心。而历史选择记住它们,也是为我们淘到的金。滚滚长河里淘来的金,我们自然会紧握手心;浩浩长空里高悬的月,我们自然会时时仰望。钟情古典,因为它给了我们人格的参照,给了我们流连和创造的园地。

流连也缘于我们的过去太长,每一种物都成了文物,每一个人都成了人文,在我们心里都是价值连城。就像一个上了年岁的人,思绪最爱走的,还是年少时的路,他最渴望将年少的自己找到,像在找自己曾经走丢的一个孩子。我们对历史的好奇也是如此,我们也想走进历史深处,看看人类的童年。在回看时,即便是忧伤的,也有了美感;即便是不堪的,我们也或多或少地给予了怜悯或谅解。历史在我们不甚苛责的观照中,变得更加美好起来。

眼下我们尤爱在古典漫步,喜欢也是缘于失去。失去了诗,失去了自然,失去了简单,失去了一种风度,也失去了一股风气。古典并不都是好的,只是失去了好的。古时不自由,我们却看到了不羁的行走;现在很自由,我们常看到人格的平庸。我们怀念先秦,是想聆听智者的大音;我们怀想唐宋,是想一吮诗词的汁液;我们常思民国,是想一睹清流的风范;我们怀念过去,也是想唤醒时常睡得昏沉沉的蓝天。我们失去太多,我们试图寻找,原来它们就被丢在我们走过的路上,于是我们一起回首,商议着找回的策略。

爱回忆也成了我们的一种习惯,习惯了饮用古井的水,舌尖已将这种绵甜固化成我们的味蕾。我们也习惯了在回忆中创造,做文章的文章,盖楼上的楼,依托古典,借力飞升。

这算不算文化的啃老呢?我们的构思,常常是历史或经典早就搭好的框架,而我们负责填充一些细节,古老的枝干上长着现代的叶,开着现代的花,就像对古迹的修缮,嵌进去的是新的砖石、新的椽木。老树发新芽,旧貌换新颜,继承中创造,也算是我们文化的一个特色吧。只是有时换着换着成了全新,春秋战国时代的衣裳也绚烂缤纷了,孔子见了南子也难以自持了,武则天也像花木兰一样驰骋疆场了。这看似造的新宅子,但由于不合营造的法式,梁和柱随意变形,注定它是要倒塌的,估计还会砸伤一些人。有人说,文学是允许虚构的。那就虚构新的人物好了,历史人物拒绝被重新虚构,更不允许被随意画脸谱。

对古典的过分依托,也培养了我们的懒惰,总比另起炉灶,另辟蹊径要省力得多吧。习惯也让我们离不开旧有的宅子,我们有思家的毛病,离开了就会不适。古人是不习惯做游子的,现在的人少了故乡、他乡的区分,但在文化创造上,我们还是不习惯做游子,所以我们时常围着古典转,一圈又一圈,转成盘踞的姿势。

是古典的魅力将我们的目光紧紧锁住,还是雾霾挡住了我们通向未来的思路?

或许现实还不够自由,历史为我们提供了可以自由发挥的场地;或许经典真的可以常读常新,继续发力,为我们解释人生和世界提供了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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