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之缘

大概是两个人的缘分太短，短到只有一顿饭的功夫，饭吃完了，就该分道扬镳了，从此再无瓜葛。

冬日的夜晚，寒风凛凛，我和小荷刚加完班，抖抖嗦嗦拐到一个胡同里吃牛肉面。小荷吸溜吸溜喝了几口汤，开始给我讲往事：“一吃拉面，我就想起我第一个相亲对象来了……”

那年小荷只有二十三岁，风华正茂，对相亲没有丝毫兴致，婶婶是介绍人，说小伙子是她单位领导的亲戚，无论如何也要给个面儿，她勉强应下来。俩人见面的地点是男孩子选的，在一家兰州拉面馆。

“那孩子是西北人，一进面馆自顾点了两碗大份的牛肉面。面里加了很多香菜，我那时候根本不吃香菜，整顿饭就夹了几筷子小凉菜，面是一口没动，心情差极了，没吃完饭我就直接把他给pass掉了……”我们面前的牛肉面里也有香菜，小荷吃得若无其事，过了十几年，她的口味显然变了。“当时我就感觉是遇到一个大奇葩，嘲笑他很久。现在想想，那孩子其实不错，老实本分，学历也好。只是当时我还小，不懂体谅，他独子嘛，年轻不懂得照顾人，也可以理解，对吧？”小荷隐约有些惋惜。

我不知道如何作答。上次我跟小荷一起吃烤鸭，她用同样的口气跟我讲过另外一个相亲对象。对方是个生意人，年纪比小荷大不少，两人的第一顿饭是在全聚德吃的，菜点了“满满一桌子”——相对于“那孩子”的两碗面，小荷显然更喜欢“满满一桌子”，她强调了好几遍。

“在烤鸭上来之前，我们聊得一直挺投机。如果那餐吃的是别的菜品，说不定能发展发展……”小荷说，那个生意人不拘小节，从吃第一卷烤鸭开始，嘴角就粘了一大块深褐色的甜面酱，直到吃完饭都没擦掉。那团深褐色吸引了小荷全部的注意力，再聊什么她都心不在焉。

饭罢，他微笑着把小荷让进自己的大豪车里送她回家时，那块酱已经干掉了，却依然牢牢贴在嘴角。尽管此时的小荷已经不再是小孩子，懂得了体谅，但她心里还是产生了说不出的反感，下车连招呼都没打，就怒冲冲地上楼回家了。

在同一部门当了近四年的同事，我听小荷讲过太多自己的相亲故事。她说曾经有个男士跟她约在永和豆浆吃第一顿饭，很大方地给每个人点了好几种主食；还有一位不想结账，两人早已无话可说，他就是不肯离席，一盘辣子鸡丁吃得只剩下辣椒皮了，他依然不停地搅来搅去装作找鸡丁的样子。直到小荷付了饭钱，他才恍然大悟似的放下筷子……当然小荷也遇到过让她倾心的谦谦君子，吃过愉快的餐饭，但对方却不肯再约第二次了。

如今小荷单身依旧，相亲还在继续。吃过那么多顿相亲饭，她只跟其中的四位发展过不成功的恋爱关系。无论她事后觉得惋惜也好，厌烦也罢，相当一部分的相亲对象，初见之后，便是永别。

“我相亲相疲沓了，那些只吃过一次饭的，我很快就把他们的姓名啊，模样啊给忘光了。”小荷抽出纸巾擦擦嘴，继续跟我絮叨，“要不是再吃到跟当时一样的饭菜，我可能连整个人都记不起来了……”

我想我能理解小荷的感受，年纪越大，越难一见钟情，两个素不相识的人，抱着恋爱结婚共度一生的目的来相亲，坐一起不尴不尬地聊个天吃个饭，言谈举止间有任何的不契合，都容易引起不悦甚至反感。大概是两个人的缘分太短，短到只有一顿饭的功夫，饭吃完了，就该分道扬镳了，从此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