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与烧锅柴

作者: 倪国先 2016年02月04日手机美文

一开始,我不知道它是杜仲。它被人那么随便的扔在地上,四分五裂,黄褐色的外皮里裹着紫色的心。是淡淡的紫,如烟,如雾,如丝如缕。我看着它,觉得它有点眼熟,它的姿态它的模样,在那一瞬间唤起我一些久远的记忆,让我从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院里边没什么花花草草,只有院东边墙角处立着一棵桂花树。这唯一一棵树生的是枝繁叶茂八面威风,使人一见之下,便觉得这院里必须要有这么一棵树!墙西边堆着一大堆棒子柴。一个男人弓背弯腰在那堆棒子柴旁边破柴。一把破柴斧被他舞的是虎虎生风。他一斧子砍下去,圆滚滚一根粗树桩便一分为二,再一斧子砍下去,便是二而为四,三下五除二便被他破到合适的尺度。他专心致志在那里劳作,不对我们看,也不对别处看,似乎这世上除了他手中的斧,斧下边的柴,其他一切事都不值得他去注意和关心。

对于棒子柴,对于破柴斧,我当然都是不陌生。不像我的同伴小禾,她是个镇街上的人,从小吃的用的包括烧锅柴都需要花钱买,山上长的这一切她都不熟悉。我同她正相反。我从会走路起就在山上跑,到能拿动砍柴刀,砍柴便是我每年秋冬季节里的必修课,那时家里的烧锅柴几乎都归我承包。——不是家里人虐待我,待我不好,实在是砍柴同锄草比起来,我更乐意去砍柴。尽管砍柴比锄草要累人。

因为从小上山砍柴,所以我这方面的见识就比小禾多。我知道哪些柴好烧,哪些柴不好烧。哪些柴烧起来火苗旺,哪些柴烧起来只是冒青烟。我认识比如栗柴、鸡毛兜、黄荆条,冬冬刺……都是上好的烧锅柴,是柴中翘楚。尤其是栗柴,不仅好烧,火力旺,烧出来的炭像石头一样坚硬,摔在地上当当作响,取出一根放火钵里焥火,第二天早上还红艳艳的……

我这里费精费神思索,那男人丝毫不为所动,自顾破他的柴。为引起他的注意力,我只好加大嗓门乱猜它的名字,那男人也许是听不下去,抬起头朝我们这边望了一眼,我瞅准这是个机会,便赶紧调动面部笑神筋同他搭讪,你好!——你破柴呀。问过之后立即心里骂自己,这话问的真废!他大概也感觉我这句话是废话,随随便便“嗯”了一声。能“嗯”一声就不错,不是拒人千里之外。我说你这柴真不错!这句话倒出自真心。也许他感觉到了我的真心,便也真心真意回答我,你也看出来这柴好?咳,现在这些柴都不算么了——满山满坞多得很!没人砍嘛!这要在过去……过去怎么样,他没有继续说。他不说我也知道,这要在过去,山上不可能有这么粗的棒子柴,通常是一到冬天,柴便被人砍光扫尽,那时候人多,需求量大,不像如今,如今人都走出大山,难得回来,一部分人已经把家安在山外,一年又一年,柴自然就越长越大越长越粗长成了林。我踢踢脚下那一堆,问他这是什么柴,颜色生的这么好看。他吐一口唾沫在手心,用力搓了搓,又牢牢把住他那把破柴斧,下斧之前,他狠狠吐出两个字,杜仲!

杜仲?这是杜仲?这怎么能是杜仲!杜仲不是一种很名贵的药材吗?我万分惊奇,疑心自己听错了。在中药材这方面我虽是门外汉,对杜仲的医药价值不是很清楚,但杜仲这个名字我还是很早就知道印象很深刻的。我一直觉得杜仲这个名不像药材名,倒像个人名,像一个充满古意的,儒雅的,饱学的,谦和的人的名字,一见之下让人顿生好感,过目不忘。

那男人看我不信,便再一次强调,不错,它就是杜仲,是个中药材,那又怎么样!无人来买,无处去卖,它不就是个烧锅柴?烧锅柴,杜仲,有什么区别吗?

我看看我脚下这一堆,又看看他脚下那一堆,我这堆除了颜色比他的好看,其他确实看不出来什么大区别。我这么问来问去,让那男人感觉到一点烦躁;他又似乎不方便让一个陌生女人看出他的烦躁,他于是重新陷入沉默,开始一心一意对付他脚下那堆棒子柴。他比好一根,用脚踩住,一斧子破下去,一根粗粗的棒子柴便四分五裂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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