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流的半日

作者: 余同友 2016年02月04日生活随笔

从秋天开始,我就想去东流,也就是皖西南东至县长江边上的那个古镇。

秋天的时候,我知道可以去东流看菊花。菊花哪里都可以看,但东流的菊花却颇有来头,在营销学上叫作“有故事”,说是晋代的时候,那个有些孤傲的陶渊明任彭泽县令时,曾在治下的东流种菊,很有可能“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就是那个时候写下的,据说陶县令当时常常日理政务于彭泽,夜宿东流菊花丛中,他扛着锄头,挖土植菊,拎着瓦罐从东流江水中汲水浇菊,做完这一切后,他就邀约当地的文学青年在一起对着菊花喝小酒,有人后来这样猜测:老陶正是在东流种菊赏菊时,进一步得到了启发,悟到了人生真谛,促使他最终下了归隐田园的决心。因此,东流也可以称得上是老陶仕途中的最后一站,也是他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地方。也正因如此,老陶虽然在东流待的时间很短(他在彭泽县令任上一共只干了八十一天),但弄出的动静却很大,所以后来东流就被称为“菊所”、“菊邑”,长江的东流这一段被叫作“菊江”,当地人还特地建了一座陶公祠来纪念他。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当地人也养成了家家户户种菊的习惯。这真是个好习惯。我记得五六年前的秋天,我去过一次东流,看见镇上家家门前摆满了黄白红黑紫的菊花,丰饶,艳丽,清新,潇洒,每一朵里都像居住着一个陶渊明的灵魂。

其实,我想在秋天去东流,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去吃螃蟹,东流的螃蟹也是很有名的,借着赏花的名头去吃螃蟹是个不错的主意,我那个在东流的土豪朋友也多次邀请我去,不幸的是,秋天到时这家伙出了点事,我就这样错过了东流的菊与蟹,你说这人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在秋天出事呢?

秋天过去了,到了冬天了,三九了,机会来了,我终于可以去东流了。带队的人只给我们半天时间,半天时间在东流能干什么呢?那就去东流老街走走吧。

我喜欢全世界所有的老街,那种有着狭窄小巷的,有着老屋子、老人、老行当的老街。东流老街当然就有这一切。这个上午,还有冬天的老太阳,照得身上暖暖的。随意走,走到了一个老屋前,老屋进深很长,采光不好,因此显得有点阴暗,我站在天井下看着房梁上的一块雕花木板,厢房里走出来一位村妇样的老太太,她大概见惯了有人来参观,也懒散地看着我们,并不说话。我探着头看了看她的卧室,房间里光线也不好,家具也是些旧家具,那些床,椅,桌,橱都蒙上了一层时光与灰尘揉合而成的包浆,然而,我却闻到了一股暗香,再仔细看,那旧桌上竟然用一个玻璃罐头瓶插了几枝腊梅,那香气就来自于此。这是你插的花吗?好香啊。我说。老太太忽然高兴起来,你要吗?你要你就拿了去。我要谢绝时,她却早已拿了一枝塞在我手上。这花我能摘得到,你摘不到,你不知道在哪里。她很得意地说。我接过花,这腊梅好,枝杆粗壮,花蕊密集,花正半开,黄灿灿地夺人眼目。手持这一枝黄花走过老街,我一时心中疑惑,这看着那么粗糙的老太太怎么还有这精致的心事?等我转回头时,再想找到那间老屋和那个老太太,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半天时间就要过去了,中午在东流镇上吃饭,这一次全程陪我们这半天的是镇上的文化人老祝。老祝和我一样,是个蒙蒙眼,眼睛不大且常眯成一条缝,这让外人以为是喝多了酒没醒过来。而且,我发现老祝总是慢吞吞的,脸上也鲜有灵动的表情,也不是那种老谋深算的不动声色,而是,一种不会表演的平淡的神情。土菜馆里菜很好,江鱼锅仔,本地酱鸭,芦蒿炒腊肉,地道。于是,喝酒。喝到中途,我们的领队老潘说一个故事,提到了她自己的名字。老祝接口说,潘某某?那我早就听说过,很有名啊。我一愣,对他说,坐你对面的就是着名的潘某某啊,你搞了半天还不知道今天接待的是谁啊?我们哈哈大笑。老祝不以为然。喝酒,喝酒,只要对路子,管他着名不着名?因了这一个插曲,我们一个个都超水平发挥,喝得很愉快。

有人催我们离开东流了,离去的路上,我对老潘说,我觉得那个折梅的老太太像陶渊明。老潘说,我觉得,当年陶渊明和东流的人赏菊喝酒时,就是像老祝那样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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