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

作者: 韩秀媛 2015年02月10日情感美文

天使

在我的眼中,她拥有一对完美无瑕的翅膀。

一片树叶,从枝头轻轻地飘落,在空中无力地盘旋。在雾中,我走在陡峭的悬崖边,脚下一滑,跌落。在那一刻,我又变成了鸟,张开巨大的翅膀,向上、再向上飞翔。我张开尖硬的喙,大声地呼喊:“妈妈、妈妈!”冷风灌进我的喉咙,火辣哽咽。母亲轻轻呼唤着我的乳名,我醒了,出了一身冷汗,额头滚烫。

梦,又入相同的梦境。

一夜大雪。我病恹恹的,在母亲身后脱脱拉拉地走。那个离家最近的卫生所,是个让人爱不起来却不得不去的地方。炉火刚刚被点燃,火苗在炉膛里“噼啪”地跳跃。矮胖的男大夫垂着稀松的眼袋,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正笨拙地往臃肿的棉袄上面套上有些脏的白服。我眼前闪过一个动物的形象——企鹅。

“张嘴……” “啊——”我干呕了几下,挤出几滴滚烫的眼泪。冰冷的听诊器在我肺部的位置快速地移动。体温计的水银柱显示出一个极高的温度,母亲的两条眉毛拧在一起。

经过药房,门虚掩着,几只中药匣子半拉开,桌子上散落着一些中药渣子,甘草、柴胡、白果、三七……那弥漫着古老气息的植物,从悠远的《本草纲目》中一味一味地走出。

在走廊的尽头是注射室。从那里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咳嗽声,高一阵,低一阵,像突然拉响的警笛,又像锐物划在玻璃上,令人心慌,让人却步。男人或女人焦灼的说话声与那些哭声杂揉在一起,翁翁切切,断断续续。

卫生所里那唯一的一名女护士在嘈杂声中默不作声,她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那些器皿、瓶瓶罐罐在她敏捷的操控下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我盯着她的背影看。一根又粗又黑的麻花辫从白色护士帽里垂下。几束晨光被晃动的人影搅乱,有几片光映在女护士的肩膀、脊背和辫子上,温暖柔美。

患者几乎挤满了那间小屋,她显然有些急迫,在桌子和小床之间快速地移动着脚步,那根粗黑的长辫子随着她一瘸一拐地移动,左摆一下,右摆一下。第一次见到她的患者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她,生怕她的针尖也似她的腿脚一样高高低低。

轮到我了。小药瓶内的白色粉末在女护士急促地摇晃下迅速融解在盐水中,变成淡黄色的液体。她向上推了一下针筒的柄,一股极细的药液在空中划了一条完美的弧线。她举着针筒高高低低地向我走来,我莫名地紧张起来。

微凉的手极快地扬起又快速地落下,尖锐的针头带着一股寒气刺入我的肌肉,冰凉的药水被迅速推入。不可预知的恐惧无法避免的疼痛让我肌肉紧绷,汗毛直立。我知道这时我不能乱动,无畏地挣扎只能加剧痛疼。我的眼前出现了无数个彩色光环,那是壮观的泪水与晨光发生的光学效应。

我大些时,医疗水平渐渐有了提高,开始有输液了。那天,我咳得厉害,母亲带我去那儿打针。

那个护士还在那个卫生所扎针。我不清楚她那时是二十八岁还是三十岁,总之,他们称她为“老姑娘”。其实她的长相还行,言语又不多,性格也敦厚朴实。她的婚姻纠结在她的腿上。

可是那一天,她和以前不太一样,意气风发的样子。原来,她刚刚代表卫生所在大医院学艺归来。

我将胳膊伸给她,她用胶皮管儿勒紧我的手臂,拍打我的手背,寻找她中意的血管。当我的手臂已经变得苍白麻木时,她捏着针头的手指还在犹豫着并微微地颤抖着。终于,她咬着嘴唇鼓足勇气用全身的力气戳向那根最饱涨的血管。

针,刺破我薄薄的皮肤,在那根血管旁挑来挑去,试探了几个来回。上万个神经细胞在我体内呼喊:疼啊!疼啊!母亲紧张地攥住我另外一只手,我强忍住不哭。紧接着落在我的手背、手臂上的试探都失败了。最终,那根针在我的脚背上暂时安了家。

她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冲我笑了笑,眼中满是歉意。我抹了抹眼泪,勉强回报她一个微笑,算是原谅了她。看得出,她比我还要紧张,鼻尖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多年以后的一个下午,我去一个单位办完事后恰巧经过那条街。那个卫生所还在原来那个位置,只不过由低矮的平房搬进了楼房。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止住迈进门槛的脚步。我向注射室张望:那个护士竟然还在那里工作!

她明显苍老了许多。年轻时留的那根又黑又粗的辫子不见了,卷曲的短发已经白了多半。

她一边给患者扎针,一边给两个小护士讲解着什么。

三十年了,她还在继续着她的研究。也许,人的血管是她一生中最为执着而高深的课题。她弓着身子,半蹲半跪在病床旁,那条又细又弯的病腿蜷曲着。

如同当年拍打我那样,她轻轻地拍打着病人的手背,搜寻着最漂亮的血管。她拉远患者手臂的动作暴露出她的眼睛早已经花掉了,然而依她现在的技艺,眼神如何已经妨碍不了什么——跟着感觉走就足矣,那是指尖对针尖的无限热爱,针尖对血管的一见衷情。她的眼神自信而坚强,生活在她的针尖凝眸深思,时间在她的针尖凝固不前。“一针见血”该是她一生中如获至宝的福语吧。

我的目光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瞥了我一眼,眼神陌生而匆忙。她是不会将眼前的成年女性和当年给她练习扎针的小患者联系到一起的,我只不过是她医治过的数以万计的患者中的一员。可是三十年过去了,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光阴中,这个身体残疾的女护士的影子却像一幅黑白照片一样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我望着她有些发福、蹒跚的背影,胡乱地猜想:当了一辈子的“白衣天使”,现在,她应该变成“天使奶奶”了吧!

牙齿

留有一颗就足够了。它是我曾经来过的佐证。

那几颗乳牙似乎对我有了感情,有些恋恋不舍。新牙在牙床中跃跃欲试,摩拳擦掌,乳牙依然不紧不慢,不愠不火。新牙和乳牙的斗争夜以继日,无休无止,使得我这个主人整日提心吊胆、惶恐不安。后来母亲说:干脆上牙社拔掉吧。末了母亲还缀上一句:不疼的。我相信了。

那个叫做牙社的地方其实就是一间大屋子的一隅。两扇屏风间隔出一个逼仄的空间。屋里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被称作“牙医”的老头。这里真的是牙的世界,到处都是牙齿。墙壁上挂着一幅彩色的牙齿图片,32颗巨大的牙齿犹如排列紧密的蒜瓣。窗台上摆着牙齿模型,粉红的牙龈上两排牙齿微微张开,像是随时咬住什么似的,让我一下子联想到了骷髅。桌子上有一些白色的粉末,两颗或是三颗带钢丝的假牙成品正在沉默地等待着它的主人。也许几日后,那些牙齿便会住进谁的口腔,接替下岗的真牙完成它们未完成的使命。那个空间里充斥着刺鼻的气味。有唾液与药水混合的气味,有电钻打磨牙齿扬起粉尘的气味,还有浓重的汗臭味。

我半躺在椅子上,灯光照亮了我张开的嘴巴,我听到乳牙的一声叹息和新牙的一片欢呼。一张皱巴巴笑嘻嘻的脸凑了过来。“这儿疼吗?”“那儿疼吗?”“咯嘣”,还没等我回答,我的一颗乳牙已经俘获在他的指间,血肉模糊。那颗与我朝夕相伴形影不离的伙伴选择了离开。另外一颗牙在钳子的试探下仍旧誓死抵抗,拒不投降。牙医说,这颗牙必须拔掉,不然,下面的牙就要斜呲出来,变成“虎牙”。牙医继续他的治疗,针尖刺入我的牙龈。柔韧的牙龈顽强地抵御这突如其来的麻醉,没过几分钟便没有了知觉。我的牙齿在半梦半醒之中被“请”了出来,口水顺着嘴角流出,那是牙齿的泪水。

我一直以为,牙齿是我柔弱身体中最坚硬的骨骼,它可以撕裂切断坚韧的食物,它是极为坚固耐磨的。可是我却不太喜欢它们,只因它们天生就既不洁白也不整齐,我羞于将它们曝光在阳光下,因此我十分吝惜我的笑容。我用它们嗑瓜子,咬松籽,啃骨头,甚至用它们去对付坚硬的金属……若是坏掉的话,我便有理由将那两颗不太美观的门牙换掉。

我患上了龋齿。细菌部队隐匿在小小的黑洞中。它们已经破坏了我的牙釉质,偷袭了我的牙本质,正在向我的牙髓大举进军,我必须中断它们的肆虐侵袭。那颗坏掉的牙齿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咀嚼动作,让我同一切酸的甜的咸的辣的冷的热的美味产生了陌生的隔阂和遥远的距离。不分昼夜的疼痛无时无刻地提醒我牙齿的存在,我不得不再次迈进牙齿医院的大门。

那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大夫看起来整洁且温柔。她宁静的目光安抚了我对电钻的恐惧,她如兰的气息让我产生再一次光临的冲动。在她友好的目光的鼓励下,我提出了一个问题:我想矫正牙齿。她说:像咱们这个年纪,“最好”不要矫正了,会让牙齿过早松动。我听出来了,她在“最好”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我恍然大悟,与儿子同龄的花季少男少女们,有的戴着金属牙套,那就是矫正牙齿的一种方式。想要拥有一口整齐的牙齿,应该在二十几年前,正值花季时节提早打算的。我看了几眼墙上挂着的明星图片,她们将笑容拿捏得恰到好处无可挑剔,颗颗牙齿光洁整齐完美无瑕,映射着瓷器一般温润的光晕。我忽然想起:那换烤瓷牙呢?她摘下口罩,露出并不比我好到哪去的牙齿,唇边极为轻松地蹦出几个数字:16颗,2万。

我貌似从容地走出牙齿医院。为了完美,我要付出一笔昂贵的整形费用; 为了完美,我要忍受各种奇怪而冰冷的器械伸进我的口腔,打磨健康的牙齿,再套上一颗颗“合成材料”……没有根的假牙会足够坚韧吗?也许从此我将永远地失去咀嚼和品味的快感。它们也极有可能在我发未全白,齿未脱落的年龄便弃我而逃。它们终究是假的,是人工合成的,怎能取代父母赐予我的、与我同甘共苦为我服务几十年的真正的牙齿!我昂首挺胸,将嘴角微微上扬15度——我在微笑。这是属于人类独有的表情,是这世上最简单最易懂也最温暖的语言,它能弥补不完美,甚至能治愈某些疾病。我微笑着与陌生人擦肩而过,有的回报我以微笑,已经走过去的还回过头来向我张望。我随波逐流的思维似乎有了一些顿悟。我应该珍爱父母馈赠给我的独一无二的礼物:白晰的肌肤、端庄的五官、褐色的头发,轻柔的嗓音,乃至每一颗坚固的牙齿。它们组合在一起,才是一个活生生的真我,一个纯天然原生态的我。当这样的一个我行走在人群中时,我那老眼晕花的老爸老妈不用看第二眼便能辨认出“我”是他们的闺女。我不惧怕时光在我的脸上精雕细琢,每一条爬到眼角的细小皱纹都写满了心路的历程。我用一张张照片刻录下我的旅程,二十岁的青涩、二十五岁的活力、三十岁的风韵、三十五岁的成熟……再到四十岁、四十五岁、五十岁呢……让自己在思考中慢慢成熟,再优雅地老去吧。

果实

在那片果园里,果实在日夜膨大,承载果实的枝叶在我耳边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

圣经上说:上帝用泥土造出了亚当,从此世间有了人;又用亚当的一根肋骨造成夏娃,从此便有了生命之母。

从女孩到女人再到母亲,我同祖祖辈辈的女人一样,生存着,经营着,孕育着,繁衍着。那年春天的一个傍晚,我同即将与我谋面的果实被一起推进了自然分娩室。那里到处都闪烁着雪白的无影灯光,一切都变得明明白白了无遮拦。那里弥漫着我从未闻到过的气味,不是消毒水,也不是酒精的气味。隔壁育婴室里,婴儿“呱呱”的啼哭声像黎明的鸟儿一般婉转动听。当阵痛来袭时,我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我懂了,那种陌生的气味是生命的气息。

为我接生的女大夫个子不高,我没有记住她的长相,却记住了她的那双手。她的手掌大得和身材不成比例,抓起一只排球或是篮球应该绰绰有余,新生儿小小的头颅更是尽在掌握之中。也许就是这双大手让她在众多的妇产大夫中脱颖而出,可以说,那双手就是为接产而生的。

阵痛一次比一次频繁,我极力控制自己的喉咙,却止不住眼角默默滑落的泪水。胆怯,焦虑,恐惧,无助与疼痛如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死死地勒紧我的脖颈,让我窒息使我挣扎,即将把我摧毁。谁说“做女人挺好”?那种痛苦的滋味无法用语言形容,男人永远无法体会。

人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呐……母亲每次默默地说起这句话时,眼睛总是湿润的。她生我时便是难产。又相继进来两个产妇,其中一个是顺产。她只轻轻哼了两声便生了。她趋于完美的生产过程着实让人羡慕。我不由得想到了母鸡生蛋。祖母家产蛋最多的那只母鸡极为低调,它不像其它母鸡那样“咯咯哒”地炫耀。见它涨红了脸膛,便可以到鸡窝寻到一枚鸡蛋——红皮的,带着母鸡温热的体温和几缕血丝。另一个产妇情况不太妙,如注的鲜血不断地从子宫中涌出,我望见了她凌乱的头顶和苍白绝望的额头。

时钟在一分一秒不紧不慢地跳动,我的果实的心跳同我的气息一样渐渐微弱。我哀求她们,把孩子弄出来让我死了吧。我惊恐地瞪大双眼,我看到一扇门徐徐敞开,我的一只脚已经试着踏进那个门槛,门里面漆黑而诡异……我痛苦地闭上双眼,却看到星光闪耀……是启明星、北斗七星还是银河?在我快要失去知觉几近昏厥时,我的果实被强劲的力量挤压了出来。他孱弱的哭声却有着超凡的力量,将我唤醒并拉回人间。

医生用她那双大手将连接在我和果实之间的脐带剪断,果实变成了“亚当”,成为名符其实独立存在的“人”。他紧握双拳,挥舞手臂;他高声啼哭,贪婪地呼吸;他大口地吮吸乳汁,将我的血液变成他的养料。他降临人世的那天,无疑成了家族的节日。以至于在那之后的漫长岁月里,众多温存而疼爱的目光如同阳光雨露一般偏宠于他,聚集于他,为他欢喜,为他忧愁。

他从小就是一个男子汉,勇敢而好奇。他摔倒后从来不哭,与土地近距离的接触使他看到了蚂蚁和各类昆虫,那是他人生中又一次重大发现,那时他刚学会走路。他拒绝爸爸的背抱,独立登上了长城的好汉坡,长城陡峭的石阶比他膝盖还高,那时他六岁。三亚大东海白浪滔天,他在浪花里翻腾嬉戏,那时他七岁。他愿意陪我去植物园游玩,他对各种植物产生了浓厚兴趣,他喜欢自己动手验证科技书上的结论,那时他八岁……我眼看着这颗果实长大、成熟,他一步一个脚印稳重的步履,他斯文得体的举止,他伏案读书的背影,他大笑时腮边旋起的酒窝、白玉般的牙齿,他生气时拧起的眉毛、撅起的小嘴……他的一举一动在我的眼中都是一幅幅图画,百看而不厌呐。

如今,他转眼就变成翩翩少年郎,青春的力量在他体内萌动流转,唇上的绒毛在悄悄变深,喉结在渐渐突起。他的嗓音由清亮变得深沉而有磁性,他的目光时而清澈时而深邃。他开始照镜子了,为了能穿上喜爱的牛仔裤,他决心减肥。他每天洗澡,让身体散发着阳光般清香的气息。他和这个时代同龄少年一样,喜欢流行的,新鲜的,什么“好声音”、“好歌曲”、ipad、wifi、3G、网络语言、郭敬明、外星人……变得越来越懂事体贴,提重物上楼的活他要与我抢着做,走夜路时有他的陪伴再也不会害怕。

他偶尔也会有心事和烦恼,轻轻的叹息像春日绵柔的雨滴。他能用自己所学的物理或化学知识解释一些生活常识,他时常针对一些社会现象发表自己见解,有时会在某些事情上替我出主意,我不得不对这个大男孩刮目相看。然而他毕竟还未成年,单纯、幼稚、冲动的特质在他的身上有所体现。有时他固执得像一头牛犊,有时他的愤怒像一只刺猬。他的情绪就像五月的天空,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一会儿又是阴云密布。他叛逆的语言和举动刺在我的心头,我在爱与痛之间无奈徘徊。

早上,匆匆吃饱了的果实背着他硕大的书包出门了。初春的晨光温暖而慵懒地趴在我的手臂上,如一只讨巧的猫咪。阳台上一盆芙蓉花的枝头缀满了花骨朵。昨天那两粒最大的骨朵还是朱唇紧闭,今日却晕开一点点,淡淡的玫红,给人无限的期待和遐想。

有人说,女人最爱的人不是与之肌肤相亲的爱人,而是生她的人和她生的人。女人这粒种子,被上天撒布到哪里,就在哪里扎根,无论是高山盆地还是平原,无论土壤多么的干旱贫瘠、环境多么的糟糕恶劣,萼片下总会酝酿着爱的秘密,最终,梦一般轻薄的朵瓣消失于丰美圆满的果形之中。花梗继续着承载的使命,用纤弱来背负沉重。日渐膨大的子房里还睡着它的孩子,种子继续藏在果实深处。这是春天、绿叶、花瓣、花蕊、花粉及各种昆虫存在的最佳理由。而那颗圆满的果实是根对绿叶、对花朵情意绵绵疼痛地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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