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挑子

作者: 郑德祥 2016年02月20日情感日志

久已不闻了,那咚咚响的货郎鼓子。

我的童年的时候,在鲁南的乡村,平常里最叫孩子们感到格外欢欣的,除却过月一场的公社放映队来村放电影之外,再就要算是货郎挑子来了;只要一听到那熟悉的货郎鼓在街巷里忽儿咚咚的响起,我是立马就撂下手上正做的母亲分派的活计,拔腿直奔上街去,也不顾母亲在身后怎样地大声吆呼,人早就跑的没影了。

小孩子天性,到底是贪玩好奇的。往往是货郎挑子刚进村,早就有两三个欢蹦乱跳的闲散的孩子,抢先接应着雀跃地跟在后头了。老货郎挑着挑子,一边走一边举着货郎鼓不停地震耳咚咚地摇着,一边拉着悠扬的长腔大声吆喝着买卖:“拿出头发,换针使来!”到得街心,将货郎挑子稳稳地当街一放。呼啦就围上来一群凑热闹瞧稀罕的孩子,相互挤挤搡搡地聚拢着脑袋,伏在镶有玻璃框的透明的货柜上,盯着柜内那满是花花哨哨的什物,伸着一般脏乎乎的小手,指指点点,吵吵嚷嚷个不已。

在幼时的我的眼里,一担小小的货郎挑子,不啻是现今的一座琳琅满目的百货商场,还要让我感到新奇和留连。

男孩子最喜欢的当然要数皮球,小刀,泥哨子之类的耍物;女孩子则更中意那些五颜六色的绒线缰子,发夹,猴皮筋什么的。自然,又圆又甜的糖豆是叫无论男孩女孩们都发馋的。

先是兰兰的娘手里拎着一大掐破布衬,废鞋底,打家里出来换针黹;挑挑选选,又换顶针又换线。经不住兰兰在一旁执拗再三的央求,只好掂对着顺便给女儿割上一尺红头绳;老货郎可好说话,熟人熟面的;末了,分外又搭上几颗糖豆儿。兰兰满心欢喜,吃着津津甜的糖豆,一脸的甜蜜。

紧接着,虎子的娘也来了;手里拿着一抓髻头发,还有两双破鞋底。虎子喜出望外,即刻跑上前去,献勤地迎着。他娘从货柜里挑了一把篦子,要了两枚针,又批了一绺儿各色的绒线缰子,预备着日后纳鞋垫子好用。虎子紧傍在他娘的腿上,一个劲地央央着,非要个泥哨子。他娘不依,他就耍赖使小性儿,死拽住他娘的大襟不放。他娘实在被他缠磨不过,呵斥一顿,临了,只得少批了半绺子绒线,照样给他换了个泥哨子才罢。虎子如愿以偿,立时高兴起来;一面用袖口擦抹着汪在眼眶里的泪花花,一面笑逐颜开地鼓涨着两个腮帮子,猛可里将那新换的泥哨子吹的吱吱的响亮。

随后,左邻右舍的婶婶大娘们,三三两两陆续地从家里出来换使用。孩子不在跟前的倒罢,有孩子在跟前的,总少不得捎带着换两样小耍物,糖豆什么的,好歹打发过去。

那时,农村里家常用的针头线脑,绝少有动钱买的,大都是拿破烂来换。所谓的破烂,无非是一些拆洗裁剪下来的毫无用处的碎布,穿烂了的废鞋底,和平日里梳头时收集起来的头发。一概慢慢地积攒着,等货郎来了,找出来,多少拿给货郎,添针置线。也不上称,也不打价,想换什么,能换多少,全靠估摸约计,两下里掂量着办。此一处,倒是纯粹沿袭着先民们那种以物换物的简捷而古朴的习尚。

当间,有几个孩子飞快地跑回家去,旋即又飞快地跑回来。于是好吃的糖豆有了,好玩的耍物有了。如此这般,我也匆匆地跑回家,央求母亲给我换个皮球。为着方才的我的不听招呼不做活,母亲生气地絮叨着,照例地训斥一顿,训过之后,也就取出包袱,碍不住还得忙乎着帮我翻找破烂。略见整壮的布是要留出来做补丁用的,稍微孬差一点的留着打禙子,指数宽的新布条儿,还可用来挑扣袢子,帮鞋口子。这样挑来挑去,眼瞅着一包袱里能剩下没用处的废布几乎不多了。我越发着急,一则担心再往外挑下去,恐怕就不够换一个皮球的了;二则担心去晚了,自己看好的那个皮球,恐怕被别人抢先换去了。不待母亲挑完,我抱起剩余的碎布,就急急忙忙夺门向外跑。当然,皮球是保准的到手了,外加两颗糖豆儿。

这只拿破烂跟货郎换来的带着好看的黄绿色波浪花纹的皮球,无疑成了我儿时的最好的玩具,伴我度过了快乐无忧的童年时光;我象宝贝一样地爱惜着,连睡觉时都要搂在被窝里。

有哨子的和有皮球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互相交换着玩耍,什么也没有的孩子则艳羡地紧随在左右,贴贴乎乎地乘隙拍两把皮球,或是吹两口哨子。但紧接着很快就又被人家要回去了。好多时候,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玩的开心,自己也跟着无端地开心。

货郎挑子走街串巷的那个年月,其时,商业还没有现今这样发达,交通还没有现今这样便利,当然,钱也没有现今的这样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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