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气

黄昏，凉风习习。我和多年的好友青在公园里散步。

一阵风吹过，青故作神秘，说，我知道你吃了什么晚饭？我讶然，忙伸手向嘴边，哈气，用力嗅。难不成呼出的气出卖了我？不对，我今晚的确没有食用诸如大蒜韭菜之类这些重口味的食物。

青在一旁哈哈大笑。然后说，别忙活了，西红柿炒鸡蛋的甜腻味都在你衣服上了。我忙拉过衣服闻，果不其然。

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你看你都堕落成什么样啦！青又继续说，一脸的惋惜。

我无语，愣愣地看着她。一阵风吹来，青很优雅地掠了一下她锦缎似的长发，散发出淡淡的幽香，甚是迷人。她紧身的裙装恰到好处，一双镶钻的细高跟鞋，使得她走起路来娉娉婷婷。脸若桃花，是经心描画过的。十指纤纤，涂着蔻丹，各色花朵在上面肆意绽放。

而我呢？着素色宽松的裙，一双简单平底的凉拖就把我轻易地打发了。素面朝天。十指的指甲永远是肉红色的，时常沾染阳春水。要命的是那股浓重的西红柿鸡蛋味。不错，我真的堕落了。一脚踏过去，跌进了万丈红尘，无涯的烟火里。

可是，从前的我，是多么的清高自许呀！和青一样，有在云上行走的梦想。十几岁的年纪，诸事懵懂。看着妈妈，还有身边的大娘婶婶们整天锅前锅后的忙，为了一家老小。我很不屑，甚至觉得这样活着太俗气，太没意义。一次，妈妈刚买不久的戒指不见了，有热心的邻人告诉妈妈去厨房里找。最后自然找到了，厨房是她的阵地，那是她待得最多的地方。妈妈很高兴，而我却悲哀得想哭。

直到遇上他，一切都改变了模样。就像张爱玲那样，高昂的头低下去，低下去，甘愿到尘埃里。结婚，生子，厨房里打转。循着妈妈们的路线，我井井有条地打理着家人的生活，竟也做得不亦乐乎。看着家里的一大一小香香地吃着我做的饭菜，渐渐地也理解了妈妈们那种浅浅的幸福。

这俗世的烟火到底是好的。那个蛇妖白素贞，千年修炼，说是报恩，其实是以报恩的名义来烟火凡尘里体验一把人间的爱。牛郎和织女，董永和七仙女，仙子们也是不堪高处不胜寒，拼尽力气往烟火里来。我亦是理解青的，她置身烟火之外是有缘由的。三十开外的她，男友换了一任又一任，至今还没有找到那个甘心让她跌下烟火里的他。

暗云压过来，天黑了。我和青一起回家，她向左走，我往右走。一抬头，我看见家里亮着灯，那一大一小的影子在晃动。心里便一阵莫名的感动。青的家想必是漆黑孤清的，我不知道青在抬头的一刹那会想些什么。

小隐于野，大隐于市。栖身于热闹的凡尘烟火，其实是一种大智慧。沾染的，无需像吃了大蒜那样心虚，遮遮掩掩。那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气息，是薄凉人世里，自心底升腾起来的一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