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失落

作者: 潇湘夕岚 2015年02月27日生活随笔

除夕清晨,本以为可以在一片雪漫飘窗的美景中醒来,迎接我的,却是二十多度的高温。我穿着针织衫加披肩,在湘中小城奔赴一场预定好的年宴,旺府。包厢里,有早到的爷爷和贴身保姆。还有大伯母的弟弟,他每次来得比我们自家亲戚还早,脸色愈发红得像要发酵似的。还有大姑母、大姑父、姐姐、姐夫、才一岁的小侄子、小姑母、哥哥,陆陆续续都到座。缺席的人或是早在东莞安家落户,把父母接去同享福;或是因饮酒过度卧床不起。

因病不来者的夫人回复着众人的关切,说他饮酒本无节制,何况退休后无所事事?他的儿子沉默不语,比之往年更沉默。我急切推推他:“跟你爸劝劝,长久下去不是个事儿啊。”他垂着头诺诺的:“劝也没用的,有用早就好了。”

姐姐和姐夫顾不得吃,目光时刻紧张地盯着一岁的小侄子,那孩子现在能走了,性格也活泼起来,坐在车里把小手胡乱地指向桌上的东西,眼里满是好奇,他的爷爷——大姑父总是慈爱地看着他,逗逗他。

吃完饭后,不忘在奶奶的墓前放一阵鞭炮,烧一把冥币,然后各回各家。

晚上十一点半,我在床上正待入梦的时候,一声鞭炮巨响,随之窗外烟火漫天热闹了好久。妈妈说,那一晚睡得不好。是啊,春晚赶不走我们的困乏,只想好好睡个觉,却都不能如愿。宁可没有年过。

初一,在外婆家吃过饭,舅舅的女儿随她妈去了重庆。妈妈、姨母、哥哥和我为了消化肚里的油水,散步到公园,拍照。一树红梅开得鲜艳且湿润,旁边看我们拍照的一位妇女,也请我帮她与梅花合几张。后来她说受不了闭在家里打牌闷坐,才出来透透气的。

街上,除夕、初一两天店铺皆关门。初二便又逐渐开张,恢复喧闹了。记得越小的时候,街上寂静的时间越持续得久。深得没膝的雪映红我和哥哥姐姐们的笑脸,我们牵着气球,戴着帽子,往紧闭的店门口扔团团雪球。

如今,我在外省求学逾五年,他们成家的成家,工作的工作。我有不甘小城的梦想,有追求知识和见识的激情,东南沿海的那些文化繁荣的城市,让我感到性情的贴合。他们需要的不过是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一个现世安稳的家,成家的忙着给孩子换尿布,未成的希冀于遇见与相亲。

小时候,过年总要铺一下午麻将桌,在爷爷、外婆家里坐上一整天,然后大家一起扯淡,一起上街,初一过后各家摆宴相走访。如今,繁琐的聚会删减了,人也不再有时间闲扯了。所以,年的味道在日日流失中。

在上海的生活是孤独而充实的,没有安慰,没有热闹。现在,许多像我一样拼搏在外的年轻人,都必须渐渐变得独立和享受孤独。交流的空间正被独立的空间所吞并。现代化的过程,有得有失。年的失落是必然的。

其实,真正在乎年的,是那些坐着绿皮车,从城市往乡村赶的农民工们,譬如我家门前在建新居民楼的工地上的工人,返乡一次对他们何其难,因而年对于他们还是有着一定切肤的意义。

也有一些地方,过年成了件痛苦的事情。就比如我校一位博士生最近被网络四面转发的文章,写到过年回家感受到乡村同一体的分解,亲情的凋零,生存的尴尬,刚毕业没钱没房面临传统农村理念“读书无用”论的压力,叔侄兄弟从童年肆意玩闹到现在各奔前途彼此漠不关心的转变,绿皮车的“人皆一家”到高铁上各自休闲的不适应以致拼命美化过去。困惑中,以现代文明的罪——宁可不要改革开放的好——抚慰年味的创伤。

年,终究还是要的。为了一个古老的情感寄托。为了终年漂泊在外孤苦的人们。而年的失落,依旧是必然的。这份痛是我们必须承受的,但有失必有得。现代化的春天,人的理智与情感的沉淀,将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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