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

作者: 党敏博 2016年04月13日日志伤感

卡夫卡说,任何一个未能和生活达成协议的人,需要一只手挥开他的绝望,另一只手记下他在废墟里看到的一切。

年轻美丽的法国女孩莎拉,一生都没有挥开绝望。她在自己最风华的年纪,选择了默默地开着车撞向大树,结束了生命,以及绝望。

三十年前,法国警察来敲门,带走了莎拉一家。四岁的弟弟因为害怕,所以莎拉把挚爱的弟弟锁在自家的壁橱里。不过是法国警察而已,是自己国家的警察,自己的人,能怕什么呢?自己人是不会伤害自己人的。他们只是充充样子,假装抓他们一家而已。弟弟在壁橱,是最安全的,有一瓶水,一个手电筒,一本画册。啊,想到这里,莎拉就很安慰,还有什么能比这里更安全呢?

后来,她进了集中营,跟爸爸跟妈妈分开了,独自一人忍饥挨饿,一天,两天,三天……无穷无尽的日子,坚硬的栅栏割裂了回家的希望。

“那个没再回来的人。那个把你留在壁橱里的人。那个以为你藏在里面很安全的人。”将近一年之后,“那个可怜的人”才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回到家,打开了那个封锁封闭的隐秘的壁橱。尽管那里早已住进人家,尽管她始终相信会有人来救弟弟出去,尽管她逃出了集中营。

最爱最安全的弟弟,四岁的弟弟,曾经无比信赖姐姐的弟弟,曾经欢颜笑语的弟弟,只是一具干尸,无声无息地呈现在十岁的莎拉眼前。

从此,莎拉沉默一生,再无笑容。

这一切,发生在六十多年前。这是一个遥远的年代发生的遥远的故事。距离,往往让人产生冷漠感,无论多悲痛欲绝,无论多惨绝人寰,在六十年的岁月流逝中,都可以烟消云散,仿佛不曾发生过,仿佛只是一笔历史记录,再提,恍然如隔世。

何必再提?

莎拉一生的痛苦,于今天,不过一抹芦苇,有人还记得,写了一本书,看的人,也许泪水会稍稍上涌,打湿眼眶,嗟叹一声纳粹或者历史,然又恢复平静,投身现实热辣辣的洪流中,浴血奋战房子车子。所有的痛苦情感都抵不过蚁族和蜗居的焦虑,文学中的历史,再苦,不过调味剂,刹那无影无踪。

庙堂愈加冷清,广场日益熙攘,人们最爱“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最爱“穿越时空的爱恋”,最爱“21世纪经济与财富”,中国人何须关心犹太人,何须体谅一个六十年前的惨剧?

霍尔特说,追求幸福,免不了要触摸痛苦。普鲁斯特也说,只有彻头彻尾地经历痛苦,才能治愈自己的苦恼。这些说的都是要勇于承认接受痛苦,那么别人的痛苦呢?历史的痛苦呢?我们需要怎样对待?在这个喧哗浮躁的年代,在这个沉重虚伪的年代,是否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口,用痛苦释放痛苦?是否在为遥远的他人泪满衣襟的同时,也能获得内心的些许安宁?

人性是共通的,人类的历史是一脉相传的,再独特的个体,无论贫穷富有,无论顺利劫难,都无法躲避历史和自然规律的旋涡。因此,时光连绵不绝,空间广袤无垠,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共同体味着环境带来的酸甜苦辣。在这一刻,六十年前,哀恸的莎拉,悄然站在我们眼前,幽怨的眼神,提醒我们,莫忘过去。

每个人都需要铭记过去,每个人都需要间或感受他人的苦难。唯有如此,才能体会生命存在的真谛,才能在现世中获得强大的精神武器,去消解当下无法逾越的障碍,去抵御未来无法预知的苦难。

那么,在废墟中,你看见光了么?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必读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