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滚滚红尘里隐居

作者: 卢望军 2016年04月26日心情日志

当我写下这个题目,我笑了。

我回到了20年前的这个时候。初三,毕业季,四五月间,留言满天飞。不知道是哪一个同学给我的留言中有这样一句话:我希望你不要去隐居。我当即莞尔,笑他多虑。初三毕业,正是踌躇满志的年龄,远大前程都在脚下一一铺开,哪里会作如是想!

我当时记住的,是另外一个同学的留言。他说,要知道,有很多星星等待你去照亮。我记住了,并且决定担当起我之为我的社会责任。虽说没有孟子“当今之世,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谁”的气魄,也有几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自觉。

而今20年过去了,在我写下上面这个题目并且想到毕业留言这回事的时候,真正明白什么是“弹指一挥间”。但当然,20年的时光于我,就像镰刀之于麦穗,割了一茬又一茬,虽然年年依然新绿转金黄,毕竟不是当初那一茬了。有些东西,就那样去了,不会回来——我说的,不是时间,而是对于人和事的心情

在我的“远大前程”里,我迷失得太久,所以,差一点找不到回来的路了,以至于我不知道、不相信,不确定,我可以平静而安定地生活,像一个赤子那样单纯,那样快乐,那样与世无争。

我以外界的评价作为自持自守的标准,我小心谨慎地希望能够做到周全,我热切地希望以己之力改良不完美的现实哪怕一点点,但是,当风雨骤起,我发现我既没有一堵可以遮风的墙,亦没有一把可以挡雨的伞,甚至一角屋檐。我向风而泣,仿佛是在祭奠我折断的翅膀。是年龄,还是恐惧,使我放弃了逆风而行。

我本无心,可世界却的确有意,而且四面八方,来者不善。

我的,能够滔滔地说出古圣今贤的名言警句的嘴,却不能说不敢说不想说一句为自己的辩护;我的,能够洞察世态人情的眼睛,却看不清自己的处境恰如在薄冰之上行走,步步惊心;我的,能够捕捉清晨枝头鸟儿悲喜的耳朵,听到了多少显而易见的误解和中伤……

于是,我笑了。

因为,我真的累了。

也许,真的是我不好吧。

我说,算了吧,我一个小老师,要什么远大前程;我一个女人,大概也不在有责的匹夫之列吧。

突然想起我那个如预言家的同学,不知有何等的天资聪颖,才使得他,在20年前,预见了我现在的心境——我已决定,在滚滚红尘里隐居,独自“修炼一颗好的心”,读一些冠绝古今的书,写一些无关他人的文字。

我不会像阮籍那样穷途而哭,也不会像刘伶那样惊世骇俗,甚至也没有一处可以植五柳树的带院子的小屋,供我安置身心。我要上班,我要赚钱,我要赡养老人抚养孩子,我要温柔地和我的爱人白头到老,我还要履行我诸多的社会责任——而且每一样,我都不会允许自己疏忽懈怠。自由散漫,永远不是我做人做事的风格,我总要坚守一些,我曾经坚守过的东西。

真正执着的事情,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只是,要放下,曾经有过的对于功成名就的那么一丁点儿幻想;要放下,曾经有过的对于人性的善和美的执念;要放下,对于外界的欣赏和赞美的一点孩子气的贪恋。

我只是,想在“主流文化”面前知难而退,从儒家道统里面挣脱出来,把言不由衷的时间,用来与天地与古今与自己往来。

我只是,真的很想在滚滚红尘里隐居:对人,平静如水;于己,波澜壮阔——如此而已。

养花,看云,在清晨懒懒地听一会儿山鸡和鸣再起床,为虚构的故事里面那些真实的人生潸然泪流,小声地讲话,浅浅地笑,看向每一个人的目光,温柔而慈悲……

对了,我现在开始塞着耳朵听书了。听《蒋勋戏说红楼梦》,听繁华和幻灭,听兴亡与悲喜。听着听着,心就安静了,没有放不下的得失,没有忘不了的伤痛。开始明白,那些常常塞着耳朵听声音的人,不是被世界拒绝了,而是,主动拒绝了与世界的喧嚣和解。音量调得很低,蒋勋的声音亦是温柔而慈悲,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恰到好处的安静。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多大的事,也只是过眼云烟;多大的福禄和恩宠,也终于汇入时间的流里,不见了踪迹——不过如此。

如此而已。

我忽然明白,昭君姐姐的“修炼一颗好的心”,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不断地向内生长,不断地,修剪外在的自己。当我的外在变成一个浑圆的球,与世无争,与人无碍,我才能够在自己的心里有棱有角,为所欲为。

多么痛的领悟!

但,痛而不言。

向内生长,用一辈子来完成自我。人生这道方程,介于可解不可解之间,在这夹缝中,我有我的天宽地阔。今日,读了《温莎墓园日记》,读了莎士比亚,读了《诗经》,读了《先知》,梦中,定有春暖花开!

如果你看到一个持重安静的我,也请记得,我曾那么热情如火甚至狂放不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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