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三忆

作者: 梁炜 2015年03月03日情感美文

每到除夕,我的灵魂就无法安宁。每到除夕,我看着窗外孩子们穿上新衣服,站在冰冷的院子里点炮的欢乐,我就把泪水涌流在眼眶里。因为,总在这个时候我就想起了我失去的亲人。

相继失去的亲人是我的母亲、妹妹和哥哥。我这时又一次深味:“每逢佳节陪思亲。”

25年前,我因为有一位普通而智慧的母亲而自豪,而欣慰。那时,我的灵魂永远寄托在母亲身边。不管我在外多久多远,不论我在生活中取得了优秀的成绩、受到表扬还是走进麦城、被失望无情地打击时,我都因为有我的母亲的存在而心安理得地幸福地活着,我会因此而向表扬鞠上一个虚心进取的躬,向打击与挫折轻轻道一声:去吧,我又取得了一条人生的宝贵经验,我通过你又一次验证了母亲的教诲与经验。我知道,不论赞扬与打击,当我回到母亲身边时,第一个就是给母亲说出自己的一切。当我说出了自己的成绩和受到表扬后,母亲就微笑着把赞许的目光递给我,母亲的高兴与赞许胜过领导的官腔那冷冰冰的表扬。母亲的表扬是那样地真诚与倾心。母亲的笑容和生气都是对我的极大的奖赏。因为那时,母亲知道了我的过错后,都是用一种宽阔的胸怀先数落我几句,接着就是鼓励我丢掉内疚与自责,把心灵的沉重扔掉,轻装上阵,去迎接新的挑战和新的打击。

母亲走了以后,我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了牵挂,无法回归,永远寻不到心灵的港湾。我不知道该向谁诉说衷肠。然而,我常常似觉母亲就在天空远远地看着我的一切言行。我在有了成绩后,就闭上双眼对母亲说,“妈妈,我还是照着你的话做事了,是你的指教让我永远记住了做人的准则。那些准则让我走出了人生每一步辉煌。”我曾经有过一种傻傻的幻想:我觉得母亲永远在我眼前晃动着。她依旧站在窑洞门口远远地看着我走进了大门,用微笑把我迎接到她身边,抬手就摸着我的头顶,又左看右看,上瞧下瞧,像检验一件宝贝似地认真细致,之后,才问我在外面的一切情况……

让我无法释怀的是母亲的匆匆离去。她走得是那样地匆忙,那样地让人无法言语。母亲离开世界的时候我正站在讲台上为学生上课。消息是哥哥告诉我的。说是母亲一看到她的孙子时高兴了,她一笑就倒在炕上再也没有醒过来。她什么也没有来得及说,没有留下对我们全家人的一句叮嘱的话语。这是我永远无法弥补的最大缺憾呀!

妹妹和我异母异父。她仅仅比我小了三个月。我俩9岁那年走在了同一个家庭。之后,我们就情同手足地共同走过了5年。我们帮家人做家务,我们在星期天提上笼笼下沟捋苜蓿,上述捋杏叶,去田野里挖野菜,挖草药。我们把自己的少年的作为与天真都贡献给那个贫穷的家。妹妹没有上过学,一生就做了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她劳动,她持家。因为她言语笨拙,那老实就写满了脸庞。她的对象难找,找了不少村子不少人家,终因对方嫌她太老实,难以决断。后来,终于给她找了个比她大5岁的二憨子。二憨子其实不二,他叫书生。书生也是从小失去了父母,一个人就那么养成了一个逛三。就是说他做事言语有时不遵常理,农村人教他不踏犁沟的二憨子。他会常常犯牛脾气。他的牛脾气一犯,就立马成为二憨子状。他的二憨子牛脾气常常是耍在家里和妹妹身上的。那时,他就会摔物件,砸锅灶,打妹妹。甚至要抄起菜刀耍刀子。他也常喝酒,又十喝九醉。醉后就胡来。那是他本质性格所致。后来,他干起了杀猪卖肉的生意。他可以说身体硬朗,四肢发达。他用双手把那头二百多斤重的大猪摁在床板上,便就从嘴里取下长长的杀猪刀捅进猪的喉咙,那猪叫声就立即止了,而是变成漏气的风箱声,哼塌塌地断了气。

书生对妹妹永远是权威,是一双轮风的拳头。妹妹走进他家28年,每年至少要把妹妹打两次。2005年夏天,他把妹妹打得遍体鳞伤,紫色染尽了妹妹的胳膊腿。妹妹知道他永远会打她,她没有出头之日,一气之下,妹妹跳下了高高的崖背……

之后,我就因为没有报仇雪恨而长久地耿耿于怀,看到妹妹身上那些紫斑,我恨不得把书生打个半死。大哥看了后,口里只说“妹妹恓惶”,而随之就是泪水涌流满面。埋了妹妹后,至今我都没有再去妹妹家。然而我永远忘不了妹妹对我的爱。我忘不了妹妹每年在我去送年节时,为我精心擀做的细长的剪汤面。我忘不了妹妹和我走过的33年的艰难岁月,我永远忘不了我们那真诚的兄妹之情。

现在是2015年大年初一早上八点半,给灶王爷看香焚表后我依然坐在桌子前续写我的思念。要是哥哥还在的话,这会儿就是他带上我们弟兄俩以及三个侄儿去给村上人拜年的时候。可是,去年8月15日,他却走向了另一个世界,丢下我和弟弟在继续着那种古老而亲切的拜年活动。一路上我一直思念着哥哥,我的眼前依旧闪现着哥哥的身影。他似乎依旧领着我们,沿着熟悉的路径,迎着寒冷,筒着袖口走在拜年的雪路上。哥哥那时掌握着一切。先去谁家,后去谁家,先拜谁后拜谁,磕几个头,作几下揖,一切都跟着哥哥做,即是做错了也只是笑笑而已。那时,我和弟弟是那样地省心,那样地自由自在。哥哥一走,这一切就自然扔给了我。

哥哥从17岁起,就接承母亲,操持起我们兄弟仨的家。 哥哥身薄力怯。她得着胃病和肺病,他硬是把我们兄弟俩拉扯成人。哥哥持家时17岁,我13岁,弟弟9岁。我们仨的年龄还小,说实话,那时我们谁也离不开母亲。可是,只因整天要看继父的黑脸与黑心以及无事生非的折腾,我们哭着,母亲也是流着泪水把我们弟兄仨送回了老家。我永远也忘不了麻子脸继父那凶狠的黑脸与咬牙铁齿的打骂我们和母亲,忘不了他那数落母亲的可恶嘴脸。母亲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说:“回去!回去就能死人吗?!十二男子托父志,你都17岁了,还赖在人家屋里干啥?!”从此,我们就像被妈妈推出窝巢的小鸟,在风雨里捶打自己的生存意志与能力。于是,我们就在哥哥的带领下自谋生路了。这一晃就抗过了45年艰难困苦的日月。哥哥在那45年里生活得很苦很累。他用瘦削的肩头扛着来自外界自然的、人为的压力。他顶着一切的白眼,一切不怀好意的戏谑与欺诈。他承担起父母的责任。他供给我上学读书;他让逃学的弟弟学会了木匠手艺。为了我的上学,他东挪西借,为我读书提供资金,小时候,还亲自去大队、去公社为我开出学费减免证。他白天要参加生产队劳动,晚上就得安顿家务,他同时还要为一家人做三顿饭。

我忘不了哥哥给我遮风挡雨的日日夜夜。在母亲身边时,我们会把自己的一切成就与失误都说给她听,之后就等着她的表扬与指教。而在回到老家后,这一切就只有向哥哥诉说。向哥哥报喜也报忧,之后就聆听哥哥的裁定与指点。哥哥是我叙说自己喜怒安乐的温馨之地。然而哥哥去了,他在我57岁时因病匆匆离去。他和母亲一样地迅速离开我们一家人,他那天还精神地推着自行车去了责任田,他就立即在责任田里走向了天国去。那时我在医院看病,我没有来得及和哥哥最后一次见面,没有最后聆听哥哥的最终嘱咐与遗愿。我恨,我恨我自己生病也不找个适合的时间,偏偏就让我们兄弟之情生生断在我生病的时刻!我同样没有听到哥哥最后的叮嘱与指点。留给我的除了悔恨还是悔恨。留给我的是灵魂的惶恐。

三位亲人相继走了,让我的灵魂无处寄托。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寻找他们的身影?我能在哪里和他们共商家事与奋斗的理想与前程?我只有把无尽的思念,伴着每年除夕之夜给灶王爷烧香焚表寄托于那明明灭灭的烟火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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