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作者: 黄红卫 2016年07月05日随笔美文

一场雪,把泓湾缀成了白的世界,风凛凛的,掠过旷野掠过屋脊,使原本安静的雪花儿旋了起来舞了起来。

大黑难捺兴奋,撒开四蹄,朝兰婶家鸡栏窜去。鸡婆们自觉受到威胁,咯咯咯好一阵惊慌失措。兰婶从屋里探出头来,紧跟着,一张雪一样白的标致脸蛋挨在了兰婶肩头。

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把一个叫小雪的女孩留在了泓湾。

小雪是城里人,远呐,省城。谁都敢保证的,那时的泓湾,没谁去过省城。小雪趁寒假来看姑姑,姑姑带过小雪,小雪最爱姑姑。小雪本来呆一个星期,雪把小雪暂时留了下来。

正在追赶大黑的我被雪一样白的标致脸蛋惹红了脸,这几天,我无缘无故地脸就红,做梦也在红。我吭哧吭哧说兰婶请别恼,追上了看不揍它一顿。上一次,大概春天的时候,大黑叼走过兰婶的鸡苗,我家里说赔,兰婶说远亲不如近邻呢,抬头不见低头见呢,说哪能与畜生较真呢!

我估计错了,大黑对鸡婆不感兴趣,大黑发现了比鸡婆更有意思的麻雀。这只可怜的麻雀怕是饿急了,麻雀发现了步步逼紧的大黑,扑棱扑棱翅膀,却是原地折腾,没有飞翔的意思。

虎视眈眈的大黑做好了扑食的姿势。

我冲过去一声断喝。

我捧起瑟瑟发抖的麻雀,朝小雪走去。小雪轻轻捋了捋麻雀的羽毛,麻雀挣扎了一下,小雪后退了一步。我说别怕,不啄人的,况且麻雀已经饿坏了冻伤了。小雪说喂它吧。我说先替它做个窝。我拣了个豁口的茶碗,垫了些稻草。我说小雪你看麻雀的眼睛透亮透亮,像什么呢?小雪歪歪头,认真地说,像玛瑙。老师同学说过的,像玛瑙。我说,像你的眼睛,一样样的。小雪转了转眼睛,调皮地说,像吗?

我知道小雪喜欢麻雀,我却说小雪你喜欢吗?喜欢就送你。

傍晚时,兰婶找到我,兰婶说麻雀死掉了,小雪难过得不肯吃晚饭。

我说保证捕一只麻雀送小雪。

我说小雪你以后还会来吗?

小雪说来,肯定来。

我说拉勾。

小雪说拉勾。

我把竹筛倒扣在雪地上,用筷子撑起一端,撒了一撮饭粒。夜里,我一次次起来,看筛子有没有动静,明天或者后天,小雪就要回省城了。我嘴唇燎起了一串水泡。

太阳离地一丈多高时,几只东张西望的麻雀扑棱扑棱过来了,跳着跳着跳近了筛子。我屏住呼吸,攥牢手中的绳子。为保险起见,我又在筷子上牵了根绳子。未等我拉动绳子,筛子扑的倒扣下去。我一个雀跃一声欢呼:逮住啦!逮住一只!

我把筷子上的绳子解下来,绑在麻雀的一条腿上。

小雪走时,兰婶准备的土特产,小雪一样没要,小雪只拎走了我用芦苇编的笼子及笼子里的麻雀。

我天天追着大黑去兰婶家,兰婶忘了小雪似的,只字不提。我忍不住,说婶啊还会下雪吗?兰婶说傻孩子,哪能老下啊,春雪烂麦根。

大概过了一个月,兰婶终于提到了小雪,说小雪写信来了,那麻雀,不小心给飞走了。我说我再捕一只,兰婶替我送过去。兰婶说你真是个傻孩子。我说那等暑假吧。兰婶说我们也要去城里了,投奔我哥去了。

有一年兰婶回泓湾来,听我家里说我成绩如何如何好。兰婶说记得同年郎小雪吗,也考上重点中学了。我家里就说我将来考省城去,投奔兰婶去。

投奔兰婶再好不过。

我果然考取了省城的理工学院,我果然摸到了兰婶家。在兰婶的客厅里,我看见了小雪,小雪站在“全家福”中央,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小雪像一朵盛开的雪莲!兰婶指点着说看看,这是我大侄女去美国念书之前拍摄的。

我故意说这就是小雪吗?

兰婶说还有谁。哦,小雪去过一趟泓湾的,你还记得?

我大学毕业留在了省城,三十多了仍是单身,泓湾家里急得像热锅上蚂蚁,说要兰婶帮忙。我被逼得没法,只好又走进了兰婶家。兰婶老了,头发白花花的了。兰婶说闹心闹的,操劳操的,哥嫂动弹不了不说,大侄女小雪,就是小时候与你玩麻雀的小雪,成了植物人,连带四个月的身孕,造孽!

从兰婶家出来,我就后悔没问问,小雪现在人在哪儿?国外吗?

我谈了对象,第一次见面我就问她:你喜爱麻雀吗?对象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说,俺家乡麻雀多了去了。小时候,俺的任务就是赶麻雀打麻雀,做不好还会遭骂遭打。俺讨厌麻雀!你呢?

我?

我又想起了小雪,麻雀是不是小雪的最爱?如果是,能不能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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