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凉粉,墨水香

作者: 天籁水影 2014年05月05日情感美文

那个时候,他刚毕业,二十出头的年纪,在一所偏僻的山村小学里教书。因学校离家远,平时就住在学校安排的宿舍里,只有放暑假和寒假的时候才回家。他喜欢教书,喜欢学校,喜欢他的学生,虽然是民办教师,每个月只有极少的工资,但他却全身心地投入,认真地做着这份被自己视为生命的事业。

学校里没有食堂,他步行十几里山路,从家里带来足够多的柴米油盐,每天上完课后,开始烟熏火燎地做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晚餐。上课,做饭,备课,那么辛苦,他却以此为乐。

他教的班上有一个很调皮的学生,小小的个子,一双黑眼睛滴溜溜地转,是个鬼人精,最爱起哄,打架,所有的坏事里,准有他。他耐心地找他谈话,和他说各种道理,他听的时候点头如捣蒜,满口答应,可一出了门,又和原来没两样了。他常常望着他的这个学生,头疼不已。

那一年的端午节,学校提前放了学,老师和学生们都散去后,空旷的校园里就留下了他一个人。他和往日一样,赶在天黑之前做晚饭,炉子里的火苗吹了灭,灭了吹。他想着,要是能回家多好,妈妈一定会做凉粉给他吃。家乡有端午节吃凉粉的风俗,他喜欢吃凉粉,小时候每年都盼着这一天的。忽然,有个人影一闪,他抬头,倏忽又不见,他回头看,身后并没有人,他又接着忙碌。这时,那个调皮的小男生突然出现在门口,他低着头,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小脸涨的通红。他用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一只口袋,口袋里鼓鼓的。他笑着看他,想知道他又是来捣什么乱的。小男孩抬头看他一眼,不好意思地一步步蹭到桌子旁,迅速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白白的凉粉,放在他的桌上就跑了。他一愣,想叫住他,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他弯下腰,仔细地打量这块凉粉,有半个书本大小,方方正正的,上面有未干的水分,他一看就知道是当天刚做的荞面凉粉。他用手拿起来,凑近鼻子闻他喜欢的荞麦味。他看到了凉粉上有一块一块蓝色的痕迹,是手指印,应该是沾上了那个刚学会写钢笔字的孩子手上的墨水痕迹。他心里一阵发热,双手拿起凉粉洗都没洗就大口地吃了起来。那一刻,有泪,分别从眼角流下。

多年后他和我们说起这件事,依然说那块端午节的凉粉是他吃到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他说的时候,眼里带着笑,吸着嘴巴,像在说别人没有吃过的山珍海味。我们在底下笑,小小的心里也有感动溢出来,心想那个男孩怎么那么大胆,要是我们,是万万不敢送凉粉给老师的,即使我们很想送给老师一样特别的东西。

老师说,不管多苦多累,只要想起这些让他动容的事情,他觉得,没有什么比他的学生更重要。老师是民办教师,工资少之又少,可他硬是在这个岗位上坚持了几十年,直到生命的最后,倒在去学校的路上。

他的那个学生,后来也成了了不起的人,虽然只读了初中,却因为聪明,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一家人过着富足的生活。不知他是否还记得那年的端午节?是否知道,那块飘着墨水香的凉粉,温暖了老师短暂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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