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作者: 陌水臻 2017年02月11日生活随笔

不知道从几时起,“除夕”这个词已经很难调动我身体里的兴奋分子,神经系统条件反射地把它和“凄凉”、“冷清”一类的蓝色词语联系在一起。年味儿真是越来越淡了。街巷里几乎处处关门闭户,行人和车辆少得可怜,若不是有些路段的行道树上挂着提醒节日气氛的灯笼,整座城市倒真像是被阴霾攻陷了。

爸偶然问起我妈那边怎么吃年夜饭,我说没有。他说也对,现在生活变好啦,不像以前,平时什么都吃不到,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好的,现在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都可以像年夜饭。可事实是,今年爷爷在他新老伴家过年,小姨一家也自己过,家里只剩妈和叔叔,不成气候。妈说,就当这是平常的一天过好啦,没什么难过的。

我不是不喜欢过年,我只是不喜欢过年的时候,还是这么冷清。而年夜饭也从来无关饭的丰盛与否,只关于人。

记得以前过年不是这样的。

婆婆还在的时候,她和爷爷老早就会去菜市场灌好香肠,在防护栏上面晾个十天半个月。除夕当天,婆婆爷爷从下午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整桌年夜饭都出自他们之手。婆婆会做她拿手的热窝鸡,而爷爷的凉拌菜和回锅肉也不输餐厅里的大厨。我喜欢在厨房围观,有时忍不住偷一两口嘴,婆婆爷爷也不说我,倒是笑着问我味道怎么样,淡不淡,咸不咸。或者一整个下午我都和院子里的两个女孩子玩,她们都比我大,我都叫姐姐;我们就在院子里散步,聊天,跳皮筋,或者找门卫拿一副牌在门口斗地主。那是一年中唯一可以玩尽兴的时候,大人不会急着催我们回家吃饭,只要在春晚开始前回去就行。那时小姨和姨爹会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餐桌小,七个人正好坐得满满当当。我倒从来不嫌拥挤,偏爱这种严实,一家人似乎坐成了一座堡垒。有那么一两年,市区内允许燃放烟花爆竹,春晚看烦了,就出去放烟花,害怕爆炸的轰鸣声,却又贪恋绽放的美,那就装模作样戴个耳罩出去。今年的烟花是同学在老家视频给我看的,她那边信号不好,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光影,但隔着屏幕也能清晰地听到她的欢笑声。我曾经庆幸自己是本地人,不用声势浩大地去挤春运,如今我却羡慕这些有老家的人,总有念想,有牵挂,各家人就算天各一方也要赶回去团聚,这才叫过年。

今年还好,除夕在小姑妈家过的,不算寥落。尽管由于思想的差异,和除小姑妈之外的人几乎没话说,坐在电视机前抢了一晚上微信红包,也总还是有些热闹的气氛。难过的是,回去吃年夜饭的路上,发现一只暴毙在街边的黄色猫咪,四条腿蹬得直直的。起初以为它只是睡着了,好友折了根小树棍戳它,身体还是软的,但什么反应也没有。好友怕猫,我也不敢动不会醒来的动物,就蹲在它旁边,一面猜测它的死因,一面盘算着可以做点什么。最后,扯了张作业本纸,郑重地写下“安息!愿天堂没有痛苦”,盖住它胖乎乎的身子。除夕夜的亡灵,就当我们送了它一程吧,转世一定要生也快乐死也快乐,总有肉吃,总不受冻。

好友是下午实在无聊,约着出去透气的,还有另一个朋友。一路上遇不到几个人,也破天荒地过街不需要看路。换种角度想,也稀罕这难得的清净,平日里看惯了车水马龙,此时这座阴郁的小城卸下淡妆浓抹,以最真实的素颜示人,颇显亲切可人。

商场里倒是人多,蹭到别人的购物车或者踢到别人的脚后跟再正常不过,人们多是想着为年夜饭润几笔色,或者屯点看春晚的嚼物。我们也捡了几样东西,小聚一下。三个人是最好的配置,两人互黑有观众,话题也不会轻易断,彼此之间相互懂得,说什么都称心。坐在一起,好像整座城市的阴霾都烟消云散,也突然有了一丝过年的感觉。也许年味不是变淡了,是蕴藏得更深沉,渗入得更细腻;千百年前的传统礼节不再完整保有,助阵的烟花也不再绽放,仍可以自(另)寻意义。身处大城市,实在需要以心充当感官。

之后朋友赶车回家,好友和我沿着锦江走回去。一路走一路聊,从白昼到华灯初上,近况,变化,心结,少有地希望路没有尽头,更少有地期待一桌筵席。夜色宁静如水,锦江在明黄色的护送下缓缓流淌,似时间的信使,给千家万家传去新年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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